江苏文脉中的花神文化及花神庙

2024-04-05 16:02孙亦平
江苏地方志 2024年1期
关键词:花神神庙江苏

孙亦平

世界各国都有崇拜花神的习俗,大多运用浪漫想象将花神塑造为置身于万紫千红的花卉之中,焕发着青春活力的少女形象,不仅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美感享受,也透过花卉形态演绎出特定的精神符号。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爱花的国度,春秋时期,民间就有于春夏百花盛开时赏花并祭祀花神的花朝节,这一节日与人生理想相结合在历史上流传下来,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明清时期,江苏道教所崇奉的神灵庞杂多样,频繁祀神活动的一个显著标志是大大小小的宫观庙宇林立于城镇乡村,其中既有官方敕修的东岳大帝、城隍、真武、吕祖、文昌、关帝、天妃等宫观,也有民间私建的龙王、火神、山神、土地、猛将、总管、财神、花神、送子娘娘等大小道观。花神庙、花神宫也伴随着花神文化在江苏各地传播而遍布各地,其中影响较大的是在扬州、南京、苏州、无锡和常州,成为江苏道教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花神文化在江苏的兴起

江苏横跨长江两岸,一年四季,气候分明,各种花卉盛开于大地,既美化着自然环境,也给人们带来愉悦的审美观感。传说中掌管百花的花神其名女夷,也是巡游于天地间主掌春夏万物的“长养之神”,如《淮南子·天文训》中曰:“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高诱注曰:“女夷,主春夏长养之神也。”[1]人们欣赏花的娇美,于是想象出有花神栖身于天地之间万花丛中,将五彩缤纷的美丽花朵洒向人间,女夷也成为美化人们生活环境的神灵。

从汉代开始,每年农历二月春季到来之时,百姓前往祠庙里燃烛焚香,祭拜花神,以表达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女夷的传说已在江苏大地上流传有2000多年了,由此形成的对花神的信仰与崇拜推动了花朝节等民俗活动的发展,既培养了江苏民众赏花、品花、赞花等审美品格,也促进了花卉栽培技术的不断提升。江苏的花神文化保留了丰富的汉文化内涵,其中与江苏道教的关系尤其值得关注。

江苏道教中最早以花闻名的道观,是位于扬州市文昌中路的琼花观。琼花观原名蕃釐观,据说始建于西汉成帝元延二年(前11),初为供奉主管万物生长的后土女神的后土祠,“观在江都县城大东门外,即古之后土祠。”[2]据说后土祠内有一株姿态优美的琼花,象征着“多福大福”,故民间又称“琼花观”。杨广早年为晋王时任扬州总管,登基成隋炀帝后,身在东都洛阳,却念念不忘江南美景和扬州琼花,于是开凿了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以方便去扬州赏花,可见琼花的诱人魅力。

唐中和二年(882),崇道的淮南节度使高骈(821—887)到扬州任职后,因信仰道教而扩建琼花观,改名为“唐昌观”。北宋宰相韩琦(1008—1075)作《后土祠琼花》,以“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起句,展现了扬州琼花的独特性以及扬州人三春赏花时的热闹景象:

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年年后土祠,独此琼瑶贵。中含散冰芳,外团蝴蝶戏。酴醾不见香,芍药惭多媚。扶疏翠盖圆,散乱真珠缀。不从众格繁,自守幽姿粹。尝闻好事家,欲移京毂地。既违孤洁情,终误栽培意。洛阳红牡丹,适时名转异。新荣托旧枝,万状呈夭丽。天工借颜色,深淡随人智。三春爱赏时,车马喧如市。草木禀赋殊,得失岂轻议。我来首见花,对花聊自醉。

宋政和年间(1111—1117),崇道的宋徽宗依据《汉书·礼乐志》中“惟泰元尊,媪神蕃釐”,以“媪神多福”之意为琼花观赐金字匾额“蕃釐观”。

据说直到元至正十三年(1353),琼花观中那株琼花才枯死,但三清殿、玉钩洞天井和琼花台等遗存却一直保留下来。今天,扬州琼花观中的花仙亭,以唐高宗时中书令、扬州人来济(610—662)的诗句“标格异凡卉,蕴结由天根”为楹联。聚琼轩门前“一树团叶花簇蝶,满庭璀璨玉生香”的楹联,更是刻画了中国古人运用浪漫想象塑造出的花神形象与功能。琼花观内的长廊中至今还陈列着古代文人骚客留下的咏花诗,既表达了人们以花为媒来展示对生命存在的真善美之向往,也反映了花神文化的精神内涵以及在江苏传播的久远性。

二、上清派女仙丰富了花神文化

东晋时期,随着北方世家大族的南迁,江南地区得到不断开发,天师道在世家大族中传播并通过不同的途径来到江南。隨着大批有文化素养的门阀子弟不断地加入道教,他们又对原本天师道所反映的下层平民的反叛意识和浅陋庸俗的科仪教戒颇为不满,于是按照江南人所希望的信仰和思想对之进行扬弃改造。在此过程中,以传播诵习《上清经》而得名的上清派在离东晋都城建康不远的句容茅山兴起,也推进了花神信仰在江苏的传播。

南朝陶弘景在《真诰》中讲述了上清派的兴起,其中特别提及《上清经》是东晋哀帝兴宁二年(364)杨羲与许谧、许翙父子在句容托“紫虚元君上真司命南岳魏夫人(魏华存)”等众仙真降授,以“一杨二许”造作“三君手书”,成为《上清经》的神圣来源,后来上清派也将魏华存奉为“第一代太师”[3]。正史中没有魏华存传,《晋书》卷四十二《魏舒传》在讲述魏华存父亲魏舒的生平事迹时也没有提及魏华存。历史上是否确有魏华存其人,历来有不同的说法,这成为江苏道教史上有待考证的一个悬案。但在《真诰》中,魏华存一生历经曹魏、西晋和东晋三朝,被描绘成推动茅山上清派兴起与发展的关键人物。

魏华存(252—334),字贤安,任城樊(今山东济宁)人,晋司徒魏舒之女,24岁时嫁给太保掾南阳刘文,后生有二子,长子曰刘璞,次子曰刘遐。魏华存前半生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相传西晋太康九年(288)某天夜半清朗时,忽有众真下降夫人之静室,“凡四真人,并年可二十余,容貌伟朗,天资秀颖,同著紫花莲冠,飞锦衣裳,琼蕊宝带,体佩虎文,项有圆光,手把华旛。”[4]四真人见夫人求道心切,其中的清虚真人王褒乃命侍女降授“神真之道”。魏华存在孩子长大后,心期幽隐,别居静室,持斋修道多年,累感真灵,后半生走上修道之路。魏华存于西晋末年“携二子渡江”,其路线是“自洛邑达江南”[5],主要活动于京口、建康一带,后又移居抚州,置坛修道,与侍女麻姑于东晋大兴年间(318—321)来到南岳集贤峰下,结草庐而居,静心修道,升仙后被道教奉为“南岳魏夫人”,这是花神信仰在江南社会中发展的道教文化背景。

到唐代时,魏夫人出现于花神形象的塑造中。在上清派语境中,花神也由传说中的女夷,转向魏夫人的弟子花姑。相传,魏夫人升仙七天后,被西王母派众仙接引升天,其中一位弟子也随之升天成仙,掌管四季草木生长,号称“花姑”,成为掌管百花的花神。北宋时,张宗海在《花木录》中明确说:“魏夫人弟子善种花,号花神。”元代时,赵道一编道教女仙传记《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后集》中列有《花姑传》,通过介绍花姑的生平事迹建立起新的花神叙事模式:

花姑者,女道士黄灵微也。年八十而有少容,貌如婴孺,道行高洁,世人号为花姑。蹀履徐行,奔马莫及,不知何许人也。自唐初来往江浙湖岭间,名山灵洞,无所不造。经涉之处,或宿于林野,即有神灵卫之。人或有不正之念,欲凌侮者,立致颠沛。远近畏而敬之,奉事之如神明矣。闻南岳魏夫人平昔渡江修道,有坛靖在临川郡,临汝水西石井山有仙坛,遂访求之。岁月且久,榛芜沦翳,时人莫得知之。

花姑黄灵微原是一位女道士,因常年修炼,道行高洁,即使年龄渐长,模样还是如少女般美丽。花姑自唐初来往江浙湖岭间,后仰慕南岳魏夫人,多次去魏夫人的庙宇拜谒,并重新翻修了临川郡供奉魏夫人的仙坛。这件事很快被魏夫人知道了。于是魏夫人在花姑睡觉时潜入她梦中显灵,教授她修道成仙之法。花姑成仙后,餐风饮露,统领群花。花神也从一花一木一神,成为专门司职百花之神。

三、花朝节在江苏社会中流行

花神是司花的神祇,因武则天热爱洛阳牡丹,花朝节在全国范围内盛行。江苏民间社会也形成了祭祀花神的习俗,相传每年农历二月十二为花神生日,届时百姓燃烛焚香,祭拜花神。江苏的花神庙虽然数量不多,但花朝节却成为流行于各地的一种民俗活动。

唐代志怪故事集《博异记》中就讲述了花朝节的故事。唐天宝年间,百花之神幻变为艳丽女子进入花迷书生崔玄微的花园,本欲使百花迎春风怒放,却遇到风神封姨的阻挠。于是聪明的崔玄微于五更时分,将画着日月星辰的彩帛悬于园中花枝上。届时虽有狂风大作,但枝上花朵因有彩帛护持,没有被吹落。由于悬彩护花的时间在每年农历二月十二日五更时分,故后人称此日为“花朝节”。后来喜爱花卉者争相仿效,剪彩帛系于花树为幡,以增加花朝节的节日气氛。

江苏的花朝节也出现了爱美姑娘在节日期间以彩绢扎在花果树上祭拜花神的习俗。明代﹝嘉靖﹞《太仓州志》卷二《风俗》中说:“二月十二日花朝,儿女裂彩绡,遍系花果树,曰百花生日。”苏州一带的花朝节将这一做法称为“赏红”,如顾禄在《清嘉录》中说:“十二日为百花生日,闺中女郎剪五色彩缯粘花枝上,谓之赏红。虎丘花神庙击牲献乐,以祝仙诞,谓之花朝。”每年春天花开满城,便是举行花朝节之时。

在江苏传播的一些花神故事颇具道教文化意蕴。唐朝时,润州(今江苏镇江)鹤林寺有株杜鹃花,高丈余。每年春末,花开烂漫。有人看见三位红裳艳丽的女子,共游树下,俗传是花神。因为有了花神护佑,这株杜鹃开花繁盛异于常花。于是节度使周宝询问道人殷七七:“鹤林之花,天下奇绝。尝闻能开非时花,此花可开否?”当周宝提出,开于春天的杜鹃是否可于秋天重阳节开放时,殷七七满口答應。据说,是年重阳节前两天,殷七七前往鹤林寺作法。中夜,有位女子前来说:“妾为上玄所命,下司此花,然此花在人间已逾百年,非久即归阆苑去。今与道者共开之,非道者无以感妾。”“于是女子瞥然不见。来日晨起,寺僧或讶花渐拆蕊。及九日,烂漫如春。”“数日花俄不见,亦无落花在地。”道人殷七七借助于花神让盛开于春天的杜鹃花在秋天重阳节“烂漫如春”地开放。杜鹃花有仙客之称,据说就是来自此花神传说。花神不仅能让花朵随时开放,而且还是花木的保护者。“人或窥见女子,红裳艳丽,游于树下,有辄采花折枝者,必为所害。俗传女子花神也。所以人共保惜,故繁艳异于常花。”[6]花神禁人随意采花折枝,以保护花卉繁茂而受到人们的敬重。

南宋时,苏州平江府有百花庙,在花神生日时举办花朝节以祈祷丰收,民众也将年例献送到庙中。据王鏊《姑苏志》记载,兵马都监韩子师“夜闻鼓笛喧訇,问何处作乐。老兵言:‘后园百花大王生日,府民年例就庙献送。”花朝节到明清时演化成苏州的地方性民俗。苏州虎丘地区有两座花神庙,旧庙明洪武中建,在桐桥内,“祀司花神像,神姓李,冥封永南王,旁列十二花神。”[7]新庙建于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在虎丘寺东,祭祀向乾隆皇帝进花的陈维秀。

江苏的花神庙大多建于人口密集的都市中。一年四季中,不同的花开放于不同的时令月份中,基于“日日有花开,月月有花神”的说法,于是人们在一年十二个月中,选出每月的代表之花,并以那些绝世美人和爱花名士作为花神形象的象征。花神形象逐渐与那些民众所喜爱的名花相配,江苏民间逐渐出现了十二月令之花的说法。

值得注意的是,江苏地域广大,苏北与苏南不同地区盛开的花卉,文人的喜好和相关的民间传说也有所不同。通过花朝节不断将当地花卉神格化,各地所奉十二月令花及十二花神也有不同说法。以苏州桐桥花神庙所祭十二花神为例,可见十二花神分别为正月梅花神神寿公主、二月杏花神杨贵妃、三月桃花神息夫人、四月牡丹花神丽娟、五月石榴花神卫氏、六月荷花神西施、七月凤仙花神李夫人、八月桂花神嫦娥、九月菊花神左贵嫔、十月芙蓉花神花蕊夫人、十一月山茶花神王昭君、十二月水仙花神洛神。[8]这个十二花神说法虽然在民间影响较大,但各地各庙依然有着不同看法,如清代苏州画家吴友如依杨柳青年画创作《十二花神图》:一月是梅花神柳梦梅,二月是杏花神杨玉环,三月是桃花神杨延昭,四月是蔷薇花神张丽华,五月是石榴花神钟尴,六月是荷花神西施,七月是凤仙花神石崇,八月是桔花神绿珠,九月是菊花神陶渊明,十月是芙蓉花神谢素秋,十一月是清山茶花神白乐天,十二月是腊花神老令婆。[9]其依据道教阴阳调和的理论,所供十二花神中也有女神、男神之分,以单月男花神代表阳刚之气,双月女花神则代表阴柔之气。可见花神庙所供花神与文人认知中的花神存在着差异,虽然《十二花神图》扩大了花神队伍,但哪些花卉是江苏大地上常见的,哪些人物可以成为江苏人崇拜的花神,却引起了人们的争议。

清末时,文学家俞樾(1821—1907)受“吴下养闲翁乃议更定十二月花神”之请,著《十二月花神议》拟出十二月男女花神共24位,以迦叶尊者总领男神,以南岳魏夫人为女仙中最贵者,故“以魏夫人总领群花之神”。从历史上看,江苏人以花神喻君子,表达了对人间正气的景仰。俞樾进一步将十二月花神分为十二女花神和十二男花神系列,尤其是十二男花神主要由那些才华横溢且品格高尚的人物组成,如屈原在《楚辞》中表达自己因爱兰而种兰:“滋兰九畹,树蕙百亩。”故被奉为二月兰花神,李白是四月牡丹花神,陶渊明是九月菊花神,苏东坡是十二月腊梅花神等,提升了江苏花神庙祭祀花神的文化品味。

四、花神庙出现于江苏各地

明清时随着江南商品经济的发展,花神也被鲜花行业供奉,民间社会兴起了祭祀花神活动的热潮,花神也由口头相传的神话形象演变为江苏道教宫观中供奉的神灵。花神文化到明清时在江苏广为传播,我们在查找历史文献和田野调查中也发现了一些花神庙的记载,主要在苏南长三角一带。例如,常熟城隍庙有殿5间,后苑还建有十二花神殿。平时,花神殿的门常关着,只有到农历二月十二百花生日这天,庙祝才把门开了,迎接善男信女上门进香。[10]从江苏道教史上看,南京、扬州、无锡、苏州和常州的花神庙或花神宫的社会影响比较大,推动了江苏花神文化的发展。

据《吴门表隐》记载,苏州先后建有9座花神庙,是江苏花神庙最为密集地区,其中有4座花神庙建在花市繁荣的虎丘山塘地区,分别为桐桥花神浜花神庙、虎丘试剑石左花神庙、新塘桥南花神庙、西山庙桥南花神庙,密度之大,全国罕见。[11]

苏州花神庙在每年农历二月十二为百花生日举行的花朝节是春游祈福的民俗节日,其中也有一些地域化的特点,例如位于虎丘山云岩寺之东的花神庙为里人清代花匠陈维秀等建,后来又长年祭祀陈维秀。

花农陈维秀采用特殊的“保鲜法”能使花卉根据人们的需要在冬季一月绽放,称之为“窖花”。这在当时确为花卉种植及保鲜技术的创新之举,使人们冬季居家室内陈设的鲜花品类更趋丰富,自此每年“冬末春初,虎丘花肆能发非时之品,如牡丹、碧桃、玉兰、梅花、水仙之类,供居人新年陈设,谓之‘窖花”[12]。“窖花”的成功为花农创造了实际的经济效益,促进了苏州花市的兴盛,出现了“四面青山耕织少,一年衣食在花开”[13]的花市经济,故郡人神之,专门修建花神庙纪念他。

苏州虎丘地区山塘街花神庙“创始于乾隆年间,其时地窒庙小,又于道光四年间,有董事唐启祥劝募同业众姓捐资,改造朝南。较前宽大齐整,而款不敷,未经完工,兹蒙同行花业发心捐资,添补照墙。十二月,令花神及合庙装修,全铺方砖,漆黝等处,得庙宇巍峨,福泽靡涯矣。”[14]花神庙中有两块保留至今的《重修花商公所捐款收支碑》,分别立于清代道光十二年(1832)和光绪十九年(1893),从中可见当时管理花木交易市场的花商公所就在花神庙中。花神庙是既供奉花神的宫观,也是当时花木交易市场,带动了花神信仰在苏州的风靡。到21世纪初,苏州虎丘地区还新建了2座花神庙,反映了花神文化在当代苏州社会中的影响。

南京花神庙位于花木葱茏、环境清幽的雨花台南麓风景秀丽的花神湖畔,是在朱元璋定都南京后,伴随着皇家御用花园而建造起来的。永乐年间,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归来后,带回的异国奇花异种也种植在花神庙附近的铁心桥、牛首山一带,于是村民集资建花神庙供奉100尊花神,促进了南京花卉种植生产的发展。“花神庙村的村民世代以养花为生。以培植白兰、茉莉、珠兰、栀子、代代五种传统香花而闻名遐迩,还诞生了芮、徐、毛、翟、尹、夏、王、李八大花农世家。”[15]明代时,争奇斗艳的鲜花除了为花农们换来经济收入,也使得花神庙这一带成为南京的赏花景点,进一步扩大了花神文化的影响力。据说到清乾隆年间,花神庙占地约5亩,庙内有一间大殿,除供奉女夷之外,还有十多间配殿,依据着“百花”的概念供奉着百余尊花神,几乎每一种花都有一个自属的花神,使游人在流连忘返之时也可深入了解花神品格。

南京花神庙从初建的那天起,就与道教花神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庙中建有戏台,每年花朝节时,庙里唱戏3天,以吸引民众前来。戏台后有两口水井,据说,每当唱戏时,水井会产生共鸣,使得演员的声音特别好听,谓之“双井衬音”。今天,南京花神湖畔的一座石碑上刻有“自明朝定都,集天下花匠于此为皇室培植名苑珍卉,极一时之盛”字样,讲述着明代南京花神庙的繁荣。南京花神庙附近还有种植菊花的菊花台,每年除花朝节之外,南京花神庙还在农历九月十六日举办菊花节,在这两天,花农们纷纷前来敬香拜神,祈祷花神保佑人花两旺。

太平天国运动中,南京花神庙被毁,但种植鲜花的传统技术被花农们保留下来,他们以花为媒延续着对真善美的追求和向往。例如用香花熏制茶叶,用干花制作姑娘们喜爱的戴花发饰等。南京花神庙及花神湖等景点也在20世纪80年代后得以恢复重建,其中花神庙以“花神竞艳”列为今天的金陵48景之一,成为南京的一个文化旅游景点。

从江苏道教视域看,常州武进嘉泽镇花神宫是21世纪新建的积极开展祭祀花神活动、推广花神文化的宫观。嘉泽镇是江苏的“花木之乡”,那里有着浓厚的花神文化传统。旧时养花卖花的人都要祭祀司花之神,以祈愿花神能够调和风雨降吉赐福。常州花神宫作为全真派的道场,不仅通过玉皇圣诞拜表等道教科仪来祈求风调雨顺,而且每天要通过早晚功课来侍奉花神。與一般花神庙主要以花神为朝拜对象不同,常州花神宫由高耸的文昌阁与三进式古典建筑的花神宫两大建筑构成,反映了当地人对读书及赏花这两种提升精神层次活动的高度重视。

常州花神宫是清代建筑风格,据说是从江西整体移建过来的,其建筑面积不大,只有三进的殿堂,前殿灵官殿、中殿花神殿和后殿三清殿,将道教三清奉为最高神而主祀花神。花神殿两旁墙壁排列着十二花神像,位于中央的主祀花神像面部表情慈祥生动,呈现出慈祥圣洁之姿。常州花神宫中随处可见雕刻着梅花、荷花、菊花等花朵图案,以彰显花神文化的独特性。常州花神宫在建成后,着力打造的花神道场,不仅每年举办花朝节,吸引游客前来踏青赏花、放花神灯、参加评选花王的“赛花”活动,而且每个月供奉不同的花神。

花神文化在江苏文脉中有着悠久的历史,所崇拜的花神是美丽、善良、富裕和喜庆的象征。21世纪以来,江苏各地都建有自己特有的赏花地和百花园,打造的花朝节内容与风俗也各有特点,例如:苏州除了传统的虎丘花会外,还举办拙政园杜鹃花会;常熟的尚湖牡丹花会自1992年举办,虞山花朝会始于2002年。此外还有无锡鼋头渚樱花会、昆山琼花郁金香会、徐州睢宁桃园小菊花展等,这些具有当地风情的节庆花会都是每年春天举办,使花朝节演变成以赏花游春活动为特色的民俗节庆。

花神也是爱神,年轻人通过拜花神、解花语、尝花糕,将写上美好心愿的绸帛系在花枝上祈求美满姻缘、平安幸福,这种带有现代色彩的“赏红”活动,在新时代中绽放出夺目光彩,使古老花神文化既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适应,与时俱进地参与社会生活,满足了民众对幸福如意生活的诚挚心愿,也为当地花木经济的持续发展提供了一种文化支撑。

参考文献

[1]陈广忠.淮南子译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132.

[2]王起孙著,王迎建点校.瓯北七律浅注[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5:325.

[3]茅山志:卷10[M]//道藏:第5册.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597.

[4]张君房.云笈七签:卷4  上清经述[M]//道藏:第22册.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20.

[5]李昉.太平广记:上册[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84.

[6]赵道一.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38[M]//道藏:第5册.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320.

[7]顾禄.桐桥倚倬录:卷3[M]//吴门风土丛刊.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9:258.

[8]苏州市园林和绿化管理局.虎丘山志[M].上海:文汇出版社,2014:214.

[9]常建華.中国古代岁时节日[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20:138.

[10]赵丽娜.天下常熟(插图珍藏本)[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06:161.

[11]施美祥.金阊古建史话[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06:44.

[12]顾禄.清嘉录[M].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295.

[13]顾文.虎丘竹枝词[M]//姑苏竹枝词.上海:百家出版社,2002:342.

[14]江苏省博物馆.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9:418.

[15]朱明娥.南京明外郭[M].南京:南京出版社,2019:54.

猜你喜欢
花神神庙江苏
神秘的神庙
数读江苏
数独江苏
书之帕特农神庙
数读江苏
传统花朝节:汉服青少年祭花神祈福
江苏
器物美学——十二花神杯
花朝节祭花神祈福春天
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