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官学教材探讨

2024-04-14 23:29吴洪成魏春玲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官学教材教育

吴洪成,魏春玲

(河北大学教育学院, 河北保定 071002)

清代的官学教材是清代社会历史文化嬗变的深刻写照,或一个侧面的刻画。在鸦片战争之前的前清时期,清朝官学制度大体上还是因袭明代,依旧设有中央、地方两级之分,中央官学包括了国子监、宗学、觉罗学、旗学、算学等;地方官学则包括府、州、县学等。清道光二十年(1840 年)六月,鸦片战争爆发,两年后中英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签订,清王朝统治面临西方列强和国内阶级民族矛盾的多种冲击,处于“四面楚歌”的岌岌可危之势。官学日渐式微,面临崩溃瓦解,西方近代工业化体制下的学制经西方传教士、洋务派引入之后日趋盛行。因此,本文的清代官学教材主要指清代前期制度化成熟的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之教材,同时适当顺延至清代后期的相关内容。至于清代各地普遍兴办的书院,虽然官学化严重,与官学教育差距缩小,但毕竟与官学体制不相统属,难以相融为一体。据此,清代数量庞大的书院及其所使用的教材不属于本文探讨的范围。

一、清代文教政策对官学教材的复杂影响

清王朝是关外崛起的少数民族在中原建立的大一统封建政权。满清统治者在稳固政权之后,亟须在思想上征服人心,使王权适应固有的封建政治基础,从而确立正统地位。为此,清圣祖康熙在《四书讲义序》中称:“万世道统之传,即万世治统之所系也。……道统是在,治统亦在是矣”。[1]这就是说,清王朝的建立和稳固,应以道统支持治统,以治统捍卫道统。这里的“道统”显然是程朱理学的思想教条及清王朝的规程律法;“治统”则是清代封建政权的合法地位及统治权威的有效性。这二者相互为用,尤其倾向于以道统巩固并加强治统。学校教育、教材及经审查或钦定的书籍传播都是其中的有效手段和方式。

清代文教政策是对明代的继承和发展,以维系封建统治秩序为中心,具体表现为尊崇程朱理学、推行科举考试,以及注重文化典籍整理三个方面。总体来看,这些文教政策内容及活动对清代官学教材的影响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多样的。

(一)尊崇程朱理学与官学教材

1644 年,清顺治帝在给礼部的《谕令》中称:“帝王敷治,文教是先。”“今天下渐定,朕将兴文教,崇经术,以开太平。”[2]3114由此确定了清代“兴文教,崇经术”的文教政策。清廷作为外族统治,为了减缓汉民族的抵抗和阻力,对汉族文化予以充分地吸收利用,上尊孔孟,下崇理学。“非‘六经’、《语》《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3]“六经”是指孔子整理的《尚书》《诗经》《易经》《周礼》《春秋》《乐》;“语”,即孔子的言行录《论语》;“孟”,指孟轲的著作集《孟子》。濂、洛、关、闽分别指宋代著名理学家周敦颐、程颢和程颐、张载、朱熹的理学思想和学说。

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 年),大学士熊赐履、李光地等理学名臣受康熙帝诏令编撰《朱子全书》,全书66 卷。且康熙帝亲自为书作“序”,可见其重视程度。

至于朱夫子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释《大学》则有次第,由致知而平天下,自明德而止于至善,无不开发后人,而教来者也……虽圣人复起,必不能逾此……朕读其书,察其理,非此不能知天人相与之奥,非此不能治万邦于衽席,非此不能仁心仁政施于天下.非此不能外内为一家。[4]

从中可知,康熙帝对理学家朱熹的推崇达到叹为观止的程度。4 年之后,他又为新编的《性理精义》一书亲自撰“序”,将程朱理学的宣扬传播再次推向高潮。

“四书”“五经”作为科举教育的基本教材,也是各级官学和书院的核心课程。这些教材与广泛刊印发行的《性理大全》《朱子全书》《性理精义》《周易折中》相结合,彼此联系交织、互补融通,作为国子监和府、州、县学与各地书院办学的教学资源和师生交流媒介,而得以流行和传播。康熙帝曾为此亲撰“圣谕”,大力弘扬。清代继康熙之后的帝王雍正规定《圣谕广训》用以管束学生。并规定,于每月初一、十五,将学生集中聚集在一起,由教官宣读训导,发挥政治教材的功能价值。

乾隆帝称朱熹“于理学公私义利之界,辨之至明”,“为国家者,由之则治,失之则乱,实有裨于化民成俗,修己治人之要。所谓入圣之阶梯,求道之途辙也。学者精察而力行之,则蕴之为德行,学皆实学;行之为事业,治皆实功。此宋儒之书所以有功于后学,不可不讲明而切究之也”。[5]由此,程朱理学在以为政以仁、宽怀治理相标榜的乾隆王朝同样十分盛行。但是,程朱理学自南宋确立官方思想主流地位以后,偏于精神心理的致思和探讨,逐渐成为僵化的思想教条,在科举教育和考试中不允许出现任何怀疑或创见。这必然极大地束缚了广大士子的活力和创造性发挥,对学校教学以及社会士风人心等都产生了消极影响。

清王朝为了巩固政权,在意识形态领域推行文化专制主义政策。文字狱作为一种思想钳制手段工具,严格控制士人思想。据不完全统计,清代文字狱90 起,罪名包括私修明史、诽谤本朝、影射皇帝、诋毁理学,以及散播异端邪说等,巧立名目,无以复加。文字狱的消极影响,必然带来人人自危,内心胆颤心惊,作文创作见鳝为蛇,甚至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于是,官绅士子大多潜心于所谓的文字训诂、名物考订的考据学,埋头于故纸堆中,以保自身和家人的身家性命。

伴随大兴文字狱的同时还有“文禁”。乾隆帝以编修《四库全书》为借口,下令通过征求、购访等各种方式征集珍贵古今书籍,随后又以各种名义下令禁毁所征集来的一些有违于其政治利益的典籍。清王朝诏令:“明季造野史甚多,其间必有诋毁本朝之语,正当及此一番查办,尽行销毁。……各省已经进到之书,见交四库全书处(馆)检查,如有关碍者,即行撤出销毁。”[6]1084通过编书,将反对清朝统治或批评封建伦常的书籍加以销毁禁止。但客观上说,《四库全书》又是对古籍的一次全方位、大规模的搜求和整理,对古代文献的延续、保存和传播有很大贡献。其中许多著作、篇章发挥了课程教材的功能,或作为了教材学习之外的材料延伸与自学阅读素材。

(二)科举制度与官学教材

清代沿袭明代建立了自上而下的官学系统,官学教育与科举制度互为一体,相辅相成,并以科举考试的形式选拔出功名优胜者。他们大都成为官僚人选。由此可见,科举制背后蕴藏着的是巨大的政治经济资源,而政治官场与科举教育也是密不可分的。在清代教育被现实功利所驱使的常态下,官学就难免成为科举的附庸,导致官学的教学活动无法摆脱科举制度的控制。正因为这种杠杆机制的作用,科举考试自然也就成为官学办学的导向路标,而课程是其中的科目设计,教材是其中的文本呈现或现实载体。

清代以“四书”“五经”和宋明理学为科举考试核心内容,充分体现出中央集权专制统治的鲜明特色,完全服务于封建社会制度巩固和强化的需要。科举考试科目内容,“有清科目取士,承明制用八股文。取四书及《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命题,谓之制义”。[2]3147“首场‘四书’三题,‘五经’各四题,士子各占一经。‘四书’主《朱子集注》,《易》主程传、《朱子本义》,《书》主蔡传,《诗》主朱子集传,《春秋》主胡安国传,《礼记》主《陈浩集说》。……二场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乡、会试同”。[2]3148这里的乡、会试是清代科举制的主要部分,分别遴选举人和进士功名出身。另外,为了选拔军事人才,清代在武科考试选举中除了《论语》和《孟子》,还将《孙子》《吴子》和《司马兵法》作为考试内容。

清代宗学、觉罗学及为八旗子弟所特设的旗学,选拔八旗子弟给予科举功名,造就满蒙翻译人才,以《四书》《四书释义》《性理精义》《易经解义》《资治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孝经衍义》《古文渊鉴》等书作为考题选择依据或有效资源。清代各级各类的科举考试,在程序环节明确要求,规范考试内容、考试日期、考场规则、考官任命,以及会试、殿试、朝考等考试细则,更是具体到试题纸、答题字数、避讳、字体、写作格式等都有严格规定。

清代科举考试的内容自然引导、规定官学课程教学和教材使用,即使在师生讲解交流、士子拓展性理解学习中知识技能、文化思想有所拓展延伸及丰富,但科举考试考题来源、考试要求、答题依据,乃至表达文体、写作格式等都有明确限定。各类官学师生所能链接、发挥的科考框架、范围之外的教学资源,内容是有限的,只是相当于官学正规课程教材之外的素材内容。这是在科举教育目标指导下的充实与加强,各地存在自由度和差异性。科举中武科、翻译人才选拔有其专业特性,但理学文化、八股制艺的比例仍然居高不下。显然,科举教育导向下的官学教材无论是学科门类,还是知识体系、文化思想等均有严格规定和精心设计。

(三)文化典籍整理与官学教材

清朝统治者对当时的图书典籍收集、整理及编修工作十分重视。康熙时编纂《明史》《大清会典》《康熙字典》《佩文韵府》《古今图书集成》等系列不同学科种类图书文献。其中《古今图书集成》共万卷,内容分为历象6 篇、方舆6 篇、明伦6 篇、博物6 篇、理学6 篇、经济6 篇。该书宏博,条理清晰,为我国现存规模最大的一部类书。乾隆年间编成《大清会典》《四库全书》《续通志》《续通典》《续文献通考》《皇朝文献通考》《皇朝通典》等大型“丛书”。在这些文献中,以《四库全书》为代表。

《四库全书》,全称《钦定四库全书》,由于其编辑体例按隋文帝杨坚时期所确立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故得名。乾隆三十七年(1772 年)乾隆皇帝亲自主持,命纪昀等360 余位官宦名流及学者文人参与编撰,收集各类图书3 503 种,89 000 多卷,装订成36 000 余册。

为了保障《四库全书》编修工程的完成,清高宗乾隆帝下旨广征天下遗书。书籍来源有4 种:一是官方藏本,二是清代皇帝的著作和奉皇命修撰的书籍,三是各省官员、私人进呈和书肄市场通行的书籍,四是从明《永乐大典》中辑录的佚书。此外,还收录了一些欧洲传教士在明清时期来华传教的自然科学译著,如意大利利玛窦(Matteo Ricci)的《乾坤体义》及其与中国学者徐光启合作翻译的《几何原本》、葡萄牙人阳玛诺(Emmanuel Diaz)的《天问论》等。与此有别的是,他们所传来的天主教教义典籍则未予收录。

以《四库全书》为代表的一系列大型丛书文献编修,突出了儒家文献的高占有率,尤其是理学思想主流的地位;与此相应,那些批评儒家礼教或揭露理学思想流弊的著作,则被视为禁书,且在《四库全书》的“存目”中大加诋毁,表明清统治者对那些带有贬损理学价值观的作品是采取严格剔除、罢斥态度的。而这恰与科举教育导向下的官学教材主体内容的思想意识相合拍,并十分吻合。

以康熙、乾隆王朝为集中期,清代统治者组织如此浩大编纂文献工程,其动机固然并非全在于保存文化典籍、整理历史资源,而是有其政治治理动因,但是,这些大型图书的问世,确实保存和丰富了古代中国历史文化的浩瀚博大内容,而且是“康乾盛世”时代清政府尚文重教的反映。这种情形表明清代虽创新性疲弱,但属于文教领域综合化及聚集性的集大成时期是当之无愧的。

从清代官学教材的视角分析,这些图籍著作或文献汇编是重要作品,且符合统治者教育化民、培育人才的道德意识和价值要求。因此,其中大量的篇目、选材、文章,甚至是部分著作,都必然作为官学课程教学的教材资源或课外阅读、课文及单元教学拓展链接选项。也就是说,除了许多直接选用或采纳为文学、哲学、图情、语言、历史、医药、天文数学,乃至经济、法律、军事、教育等诸多学科的教材之外,也有部分会发挥教学中辞典或工具书的功能。这在清代官学教材史上所产生的实际作用是广泛、复杂而多元的,与上述所论文化背景中专制与高压文教政策以及科举八股取仕限制教材的多元和创新性相对比,其积极意义更为突出。对此,我们不能进行简单化的否定。

二、清代官学教育目的与官学教材

清代的教育制度建立于顺治至康熙年间(1644—1722 年),形成了从国子监、满族官学、地方官学、书院到蒙学、社会教育的宝塔型教育系统。毫无疑问,官学是该教育系统的核心部分,其教育目的的社会政治功能最为明显。

清代官学的设学取向及功能发挥是多层面的,养士育才以适应政治需要是其中的直接目的。官学教育围绕科举选仕,展开其各项活动,同时也力图通过官学开办为地方造就贤达绅士,并借以教化民众,以巩固封建政治统治基础。这一多元而一贯化的教育目的贯彻清代至鸦片战争以后官学办学的始终。

清代官学为了实现上述教育目的,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与月课、岁考具体环节,实施教学过程,调整教学计划及教学方式。

官学以儒家经典、理学著作和清代律例为主的考试内容,即为官学教学课程及教材的主体。由于清代官学成为应试教育的典范,科举考试尽管不属于学校体制中的任何部分,但成为官学教材的制衡力量。清代较诸之前的封建王朝对科举制度尤为重视。“有清一代沿明制,二百余年,虽有以他途进者,终不得与科第出身者相比。”[2]3099众所周知,科举考试的首要功能是选拔官吏,但官吏的选拔内容及质量要求是与学校教育难以脱钩的。换言之,人才的选拔首先有赖于人才的培养,而学校教育则是养成人才的根本。

据文献记载:“学校之制,与选举相表里。后世选举与古异,故学校之教亦异。唐、宋、元、明选举之法又微异,故学校之教从而亦微异。……洪武之三场沿为今体,其选举之法即学校之教矣。”[7]也就是说,学校的教育目的是为了考取科举功名服务。学校的教育活动必然是顺着科举制度的变迁而变化的。而统治者则借助科举考试的引导功能,对学校教育的内容和方向进行调整,从而掌握教育的主导权,以实现其培养后备官僚和教化的目的。正如清高宗乾隆反复强调的:“国家以经义取士,使多士由圣贤之言体圣贤之心,正欲使之为圣贤之徒,而岂沾沾焉文艺之末哉!”[8]因此,清代教育成了科举教育,以维护皇权专制为终极目标。

清代对官学的教学内容没有统一规定,而是以科举考试入仕的科目为依据,设置相应的课程教材方案,以“四书”“五经”《大清律例》为主,辅以文学诗赋、历史典章,以及其他相关学科内容或素材资源。顺治九年(1652 年)下诏:“尔部传谕直隶学臣,训督士子,凡理学、道德、经济、典故诸书,务研求淹贯。”[2]3114以后清代诸帝也多以此谕令礼部及各行省学政,切实担负教育职责,要求生员诵习“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历代名臣奏议》《文章正宗》等典籍,以实现有效发挥官学教材的科举选仕社会政治功能。

清代沿明制,地方设官学,称儒学,设儒学必同设文庙祀先师孔子,以表尊师重道之意。儒学和文庙合称学宫。由州、县办的儒学称州县儒学,由府设的儒学称府儒学,简称州学、县学、府学。士子参加科举考试首先要经过童试取得生员资格后方得进州县学或府学深造。

按照《清史稿·选举志一·学校上》所述:清代府州县学儒童人学考试内容为“四书”文和《孝经》论各1 篇,并参以《性理》《太极图说》《通书》《西铭》命题。上述规定可以看作是清代地方官学人学前预备教育的主修教材。在雍正时期,科举考试增加了经文和策论的内容。而乾隆朝则增考《小学论》、书艺、经艺、五言六韵诗。地方官学教材选用与中央官学有所相似,更多差别只是降低难度。当然,各地办学也表现出差异及实施过程中的灵活多样性,而在教学中的内容选择、难易程度或水平要求等方面,则肯定具有教师与学生协作发挥的校本课程教材开发的意义。

清朝是继元代蒙古族之后第二个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中央的政权,又是建立封建大一统统治的最后一个王朝。清代和元代一样,在竭力稳固民族特性的同时,主动采取汉化政策,尊孔崇儒。这种复杂多变的思想文化观念,也反映在官学制度及课程的设置上,而课程与教材是密不可分,甚至是相互交错结合的。因此,清代官学教材不仅成为清代官学制度不可或缺的因素,也是官学教育服务科举选士,造就社会贤才,以及教化民众诸多目标达成的重要条件。

三、清代中央官学的教材

清代中央官学以国子监为代表,此外还有算学馆以及其他满族贵族子弟入学受教的系列学校。不同种类中央官学所采用的教材有很大差异。

(一)国子监的教材

清代国子监始设于顺治元年(1644 年),既是清代的最高学府,又是管理全国学校的最高行政机关。国子监主要采用“四书”“五经”《性理大全》《性理精义》《资治通鉴纲目》等作为必修教材,此外还根据监生的资质和兴趣爱好,研读“十三经”“二十一史”、诸子百家,每日临摹晋唐两代的名家名帖数百字。乾隆朝,在国子监祭酒赵国麟的奏议下,《钦定四书文》被颁布于大堂,并令诸生诵读研习。

《性理大全》由明代胡广等于明永乐十三年(1415 年)奉明成祖朱棣之命编撰,共70 卷。作者推崇孔孟圣道,认为周敦颐、程颐、程灏诸儒使“周公、孔子、孟氏之传焕然复明”。唯孔孟的“仁义”学说能“尽人之道”,官学教学应以《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四书”中的义理来涵养品性,倡导致知、力行、持敬、主静的读书方法。书成印行,即作为明代钦定教材,清朝沿用不衰,与《四书五经大全》同颁于两京、六部、国子监及全国府州县地方学校。因《性理大全》内容庞杂无绪,清代康熙帝命福建名儒、理学家李光地等“撷其精华”,将其节编为12 卷。这就配生出了以下《性理精义》官学教材。

《性理精义》,亦称《御纂性理精义》,封建伦理道德思想体系的纲要性读本。清大学士李光地等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 年)奉诏编辑,为《性理大全》的精选本,卷帙仅及原书七分之一,为清代学校、书院的重要教材。其中“学类”分小学、总论、为学之方、立志、存养、致知、力行、人伦等科目,突出封建伦理道德的理想人格;“性命类”分性命、心性、情、五常诸类,强调封建纲常名教的规范条规;“治道类”重在治道、君道、臣道、用人,确立上自封建帝王,下至平民百姓的行为方式。

《钦定四书文》是一部以八股文为代表的清代官定选本。清代方苞于乾隆元年(1736 年)奉敕编,从明迄清,共收录了271 位作家的783 篇八股文,共41卷。方苞编选此书直接原因在于顺应科举之需。士子竞习八股文,但八股时文选本,汗牛充栋,为此迫切需要一部标准教材,“以为士林之标准”。编者自诩此书“大抵皆词达理醇,可以传世行远”“圣人之教思无穷,于是乎在。非徒示以弋取科名之具也”。[9]260作为官修时文选本,《钦定四书文》自编选颁行后,迅速颁发到全国各地的学宫,定为官修古文科举范本,被天下士子所追崇。书中所收录的名家八股文数量庞大,又极富价值,为研究明清八股文提供了丰富的材料。编者是清代早期理学大家,也是桐城派文宗的开山祖师,他所标榜的“清真雅正”之宗旨,折射出当时朝廷对科举文风的规范和理念诉求。

经学在清代官学教育的课程教学中占居显著地位。《钦定国子监则例》卷16 载:国子监贡生、监生通晓“十三经”“二十一史”,“博极群书者”,允其选学课程的某种自由度和差异性发展,即“随资学所诣”。“凡六堂肄业生,所习“五经”,于会讲之期,随时挑背,验其生熟。”由此可见国子监对经学的重视。同上书卷34 中记载,国子监学生还须学习清朝有关诏、诰、表、策论、八股文、判等公文知识和写作技巧。

《清史稿·选举一》中对国子监的教学和教材内容有如下表述:“月朔,望释奠毕,博士厅集诸生,讲解经书。”国子监的教学即每月初一、十五在博士厅聚集生源,向生员讲解诵读经书典籍。“祭酒季考,司业月课,皆用‘四书’‘五经’文,并诏、诰、表、策论判”。国子监的教材则以“四书”“五经”为主,并加入诏、诰、表、策。“月朔,在博士厅课经文、经解及策论。月三日,助教课;十八日,学正、学录课,各试‘四书’文一,诗一,经文或策一。”又据《清文献通考·学校考三》记载:监生在“听讲书后,习读讲章。有未能通晓者,即赴讲官处讲解,或赴两厢质问”。每月初一、十五两日,监生们到国子监随祭酒、司业行释奠礼,后听六堂官讲解“四书”《性理》《通鉴》等书籍,听博士讲解“五经”。随后,监生各自研读课文、复述课文、复背课文。如若仍有未能通晓者,再到讲官处详细讲解。由此可知,国子监利用教材开展教学活动,所实践的教学组织注意师生合作互动,既有教师的讲授,又有学生自学和质疑讨论。

这里的《通鉴》是指《资治通鉴纲要》,由南宋理学教育集大成者、著名思想家朱熹完成于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 年),共59 卷,附例1 卷。朱熹认为司马光《资治通鉴》294 卷史实太详,不便阅读,因而从《资治通鉴》中节取史实,仿照《春秋左传》的“经”“传”形式,重新编撰成书。该书体例设计采用纲、目结合结构。“纲”相当于《春秋左传》中的《春秋》经,用大字书写,概括史实;“目”相当于《春秋左传》中的左丘明传,用小字分注,详叙细节。

作为一部史学教材,《资治通鉴纲目》因其史事简明,条理清晰,因此所创立的纲目体裁,为后世所效仿,流传极广。同时,又因其突出儒学伦理纲常正统,也就有了经学教育价值。该书的编纂方式,每一论事又皆以“凡”字发之,以模拟《左传》“五十发凡”。据朱熹所撰《自序》所述:“使夫岁月之久远,国统之离合,辞事之详略,议论之同异,通贯晓析,如指诸掌。”更兼之清康熙皇帝又在“纲目”之上加有御批,称为《御批通鉴纲目》,突出了著作的教育意义,使其官学教材的地位更加提高,成为清代官学通用的教材。

国子监在教学活动中,主要采用讲授法、讨论法、自学法等教学方法,实施规定的课程,并采用相应的教材。乾隆二年(1737 年),据刑部尚书兼管理监事大臣孙嘉淦的提议,仿照宋代胡瑗的“苏湖教学法”实施“经义、治事分斋”的分斋教学制度。明经者,或治一经,或兼治数经,明其源流利弊,并能达到通经致用;“其治事者,如历代典礼、赋役、律令、边防、水利、天官、河梁,算法之类,或专治一事,或兼治数事”。[10]232

清代国子监至乾嘉时期(1735—1820 年)已经达到全盛。而且这种情形还表明清代国子监为了应对正崛起于西方的工业化国家所构成的威胁,以及受到启蒙思想和实学教育思潮的洗礼,已经适当融入科技知识和民生经济的实学内容。这必定会反映在教材的讲解与学习的各种活动或环节之中,从而在一些环节或组织机构局部突破程理学控制以及科举考试的束缚。乾隆四年(1739 年)在国子监附设算学馆,又简称国子监算学。满族和汉族学生各12 人,蒙古、汉军(清制以八旗辽东人为汉军)学生各6 人,续设汉肄业生24人。将《数理精蕴》定为教本,分线、面、体3 部分,限于1 年内掌握。同时研习七政(指日、月、五星,即天文学),将其推广到春夏秋冬4 季、天文、地理、天象的确定,限2 年内通晓。这更是在课程教材的计划中改变了理学教义、八股时文的垄断地位。可以肯定地说,数学教学在中央官学代表的国子监实施,是一种社会转型变革引发教材调整的风向标。

(二)算学馆的教材

除了国子监附设算学馆之外,算学馆也作为清代官学独立办学机构存在,并彰显其地位。早在清康熙九年(1670 年)就在八旗官学附设算学馆。康熙五十二年(1713 年),又于畅春园之蒙养斋开设算学馆,令精于数学的大臣官员者司其事,特命皇子亲王主持政务,选拔八旗世家子弟学习算法。有教习16 人,算学生30 余人,从每旗官学中挑选资质聪明者充任,学时规定为“未时起,申时止,学习算法”,即中午13~15 时起床,开始学习算法,一直学到15~17 时。

出于新设算学馆开展具体教学亟需适用课本的实情,康熙帝命著名历算学家、数学家梅文鼎之子梅榖成编纂《数理精蕴》作为新建算学馆的钦定教科书。该书介绍了1685 年后传入中国的西方数学知识内容,上编“立纲明体”,包括《几何原本》3 卷、《算法原本》1 卷;下编“分条致用”,共有40 卷,涵盖了算数、代数、平面几何、平面三角、立体几何等数学原理和知识,并附有素数、对数和三角函数等常用数学工具图表。其基本内容除了传统数理和明清之际由欧洲天主教传教士明末传入的西方数学外,还包括清代初期从西欧引入的借根方比例、“连比例”法、椭圆面积与椭球体积,以及计算尺等,是一部较为全面的数学百科全书。

该数学名著“上编”最具特色,揭示并陈述了数理的思想和理论要义。故此处对此简介:卷1 为“数理原本”《河图》《洛书》《周髀经解》,主要论述数学起源的观点;卷2 至卷4 为“几何原本”,大体内容相当欧几里得《原本》;卷5 为“算法原本”,则揭示基础数学的理论基础,讨论自然数的性质,包括自然数的相乘积、公约数、公倍数、比例、等差级数、等比级数等的内容和方法。因此,该书于1773 年被收录在《四库全书》中,为清代西学东渐第一个时期“引进的西方数学教科书”的基础上,加以改造编写,“贯通中西之异同,辩订古今之长短”,并达到“融会古今中外数学成就”的一部数理教材。[11]9

《数理精蕴》是在康熙皇帝的主持下完成的,故有“御制”“ 敇编”的称谓,对清代官学数学教材影响很大,也是研究中外数学交流史的重要著作。除了被上述算学馆、国子监使用作教材之外,地方官学教学中更为多见。

(三)贵族学校

清代的中央官学,除国子监外,京城内还有为贵族功臣子弟设立的学校,包括有宗学、觉罗学、旗学。宗学与觉罗学是宗人府分别为宗室和觉罗子弟设立的贵族学校。顺治九年(1652 年),每旗均设一所宗学。凡是未被册封的皇族子弟,只要年龄超过10 岁,就可以进入宗学,教习清书,其汉书听自延师教习。康熙十二年(1673 年)及康熙三十九年(1700 年)规定宗学课程教材:初入学者分班学习满文、汉文,兼学骑射,其后再学经史,每月考试经义、翻译和骑射。

雍正七年(1729 年)奉上谕:“每旗各立一衙门,管辖觉罗。……八旗觉罗内,自八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子弟,俱令入学读书”[12]。觉罗学者的年龄、待遇及课程与宗学相差无几,分为清书、汉书及骑射三科,并实施严格考核。觉罗学,又称八旗官学,“先实行而后文艺……以经世致用为要,以弧矢之利威天下”[17]247。顺治元年(1641 年),“每佐领下取官学生一名,以十名习汉书,余习满书”。乾隆初,“定八旗官学生肄业,以十年为率,三年内讲诵经书,监臣考验材资聪颖有志力学者,归汉文班,年长愿学翻译者,归满文班”。乾隆五十四年(1789 年),“于每旗百名内裁十名,选取经书熟文理优者二十人,加给膏火以资鼓励”。[2]3111

显然,这些贵族官学与一般国子监的教材有所不同,其中“汉书”“满书”“读书学射”“骑射”“文艺”以及“满汉兼习”等具体所指课程及教材名目、内容已在上文有所述及,至于其更为明晰包括哪些方面,文献记录并不具体确切,颇引人思量,难以索解。

清代还有俄罗斯学馆、琉球学馆。雍正六年(1728年),俄罗斯遣使子弟鲁喀、佛多德、宣晥等人赴京,恳请肄业。清廷即在北京国子监下设立“俄罗斯学馆”,选派汉满教师,教授其学习汉满语文,“四书”“五经”《资治通鉴》《本草纲目》,以及其他中国历史、地理等方面知识。琉球学馆初设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 年),时有琉球国子弟梁成楫、郑秉均等四人来京留学,国子监内附设学馆。此后,雍、乾、嘉、道各朝均连续办学。琉球学馆教材以儒学经史、理学精义为主,其有余力且好学诗文者,各就资性所近,指授文学、历史等科目讲读,研习探讨。教学中要求学生依章肆业求学,不得旷课,虚度光阴。

清代俄罗斯学馆、琉球学馆的课程设置及教材使用与国子监及其他官学相比,有明显特征:教材内容及教学更加灵活多样,受八股文为题材科举取士的束缚极少;以儒学经典、理学著作及其他汉籍文本作为教材除了自身的教学意义之外,还发挥了中外文化教育交流的功能。

四、清代地方官学的教材

清代地方官学建置依其行政区划设有府学、州学、县学,又称“儒学”,其职责是为国子监输送贡生,为科举乡试提供考生。此外,一些基础地方设有官学性质的社学。这些可统一概括为地方官学,以下探讨其所使用的具体教材。

(一)府、州、县学的教材

府学、州学与县学,名虽为学校,实则仅为科举考试的预备场所。在地方官学中,教官除了择日招集诸生讲解八股课试,“四书”“五经”等科举科目课程以及试题范文之外,不重其他学业课程讲解和教授,士子不重广泛求学,仅为进身之阶。清朝对地方官学教育除围绕科举外,着重于政治和法律劝诱和规训。乾隆九年(1744 年)对地方官常规教学活动有所规定,教师月课时,教学检查,并督促学业。“嗣后各学教官,训迪士子,每日照例面课四书文外,即于赴课时,将士子专经令其分写诵习,纲目必分年详解,面加谆劝,务期实力讲贯。或间月,或每季,试以本经疑义及史策,并二场表判。”[14]这里表述了理学著述、历史典籍在地方官学中用作教材,以及怎样组织教学的具体情形。“诵习”“详解”“谆劝”“讲贯”,以及“表判”,都是以教材为媒体,开展教学活动的具体方式方法。

清朝官学教育的推行,一是靠考试的导向,选用有效的教材,二是靠规程颁发与推行的书籍,同时也发挥其作为教材的功能。为了控制生员学习的内容和抵制官方认为的“不正统”书籍,清朝向各地学宫颁发书籍。顺治九年(1652 年)首次对各地官学的课程内容设置作出了规定:“今后直省学政,将《四子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历代名臣奏议》《文章正宗》等书,责成提调、教官,课令生儒诵习讲解,务俾淹贯三场,通晓古今,适于世用。”[8]

地方儒学所规定的学科教材,据《大清会典》所载为:《御纂经解》《性理》《诗》《古文辞》及校订“十三经”“二十二史”“三通”(《通典》《通志》《文献通考》)等书,又据《皇朝文献通考》所载则为:“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历代名臣奏议》《文章正宗》《古文渊鉴》《古文观止》《钦定四书文》《御制律学渊源》等。

《古文观止》是清康熙年间(1662—1722 年)吴楚材、吴调侯叔侄编选的散文选集,被地方官学选用为教材,亦流行于书院、私学和家学的语文教育中。该书多选取千古传诵、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打破历代文章选本不收经、史之旧例,取材广泛,体裁、风格多样。同时,在所选文章之后,附有简明扼要的注释和评论。为防止冗长枯燥的文章消磨青年学子诵读热情,作者编选的古文作品,尽量以短篇为主,采撷历代名作、名家及名篇加以编排。名作如《左传》《战国策》《史记》等;名家如书法家王羲之,诗人陶渊明、李白,以及唐宋八大家之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询、苏轼、苏辙、曾巩、王安石等;名篇如《曹刿论战》《邹忌讽齐王纳谏》《出师表》《桃花源记》《陈情表》《兰亭集序》《滕王阁序》《陋室铭》《阿房宫赋》《岳阳楼记》等。这些古文精华,历经千百年沧桑而经久不衰,其中的文化意蕴和语言文字精华值得细细体悟。

上述不同文献中所述地方官学所用教材具体书目名称、内容有所差别,但可作补充合并理解。因为各时期各地地方官学的教材在课内外或必修、选修的具体选用情形,必然是存在差异的。总之,地方官学教学中使用的不外乎儒家经典、宋明理学家著述文稿以及文史、辞赋、法律规章等一系列的教材。地方官学教材与中央官学多有雷同,但其中的内容难度和程度水平是有差异的。中央官学教材的难度高于地方官学教材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也可视为自然之义。这类书籍均为政府所颁发,并容许书贾刻版流传。至于其他非规定的书,绝对不许官学教学讲读记诵,即所谓的“若非圣贤之书,一家之言,不立于学官者,士子不得诵习”。[15]203-205

清代地方官学学生还须学习《圣谕十六条》《御制训饬士子文》《御制卧碑文》《圣谕广训》和《大清律例》等,这些规程、法典是规范、管理书院、官学,以及其他教育类型机构的具体要求,其中内容涵盖了儒家经典、宋儒学说和法学条例。因清代科举考试盛行,学写八股文,即所谓的制艺时文的程式规定,也成为地方官学的教学内容,发挥着教材教学传承、认识体验的作用。

《大清律例》于清高宗乾隆五年(1740 年)编成,颁行全国。1746 年要求条例5 年做小修改、10 年做大修改,试图通过律法统一,取得吏治清明,缓和社会矛盾的效果。全书在形式结构上与《大明律》相同,仍以刑名、法例为体例,置于篇首,随后是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等7 篇,律文436 条,律文之后附有条例1 409 则。这部法规明确了完整的审判制度,包括审判官回避、秋审,以及朝审等诸多方面,较之以往的法律更体现了封建专制统治的性质。例如,其中对“谋反”“大逆”处以极刑,同时又言明高层封建官吏享有“八议”特权;满族旗人犯罪由特定的司法机关审理,并享有“减等”“换刑”的优待。作为清代官学的主要教材之一,《大清律例》为清王朝维持封建秩序统治社会各阶层民众发挥法律工具作用。清代官学,乃至一些规模较大、影响力较大的书院、私学中都将之列为课程教导学生学习,以封建法律条文控制士人思想,并发挥训练道德规范的作用。这些学校往往将教育法规选录部分刻写于地方教育机构明伦堂或各学堂正门院内照壁、石碑上,供学生观瞻学习。

各地州县儒学学宫刊立“卧碑文”,对生员垂以明训“学为忠臣、清官”,“上报国恩,下立人品”,约以条文。其中铭刻清政府对地方官学及书院办学宗旨、生员学习目的,以及行为规范的要求。如《增修万县志》卷7“地理志·学校”所载:建于顺治九年(1652年)的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儒学,“题准刊立卧碑置于明伦堂之左,晓示生员。道光间(1821—1850年),训导钟崇盛重刊。清咸丰五年(1855 年),训导范泰衡谨书石,儒学弟子员重刊”。清顺治九年(1652 年),清世祖颁示的《御制晓示生员卧碑》,要求立于直省儒学明伦堂,卧碑开门见山指出政府设学育才的目的:“朝廷建立学校,选举生员,免其丁粮,厚以廪膳,设学院、学道、学官以教之。各衙门官以礼相待,全要养成贤才,以供朝廷之用,诸生皆当上报国恩、下立人品。”并详细规定“生员居心忠厚正直,读书方有实用,出仕必作良吏”等8 条规范要求,其内容的核心在于要求生员“立志学为忠臣、清官,书史所载忠清事迹,务须互相讲究;凡利国爱民之事,更宜留心”。做利国爱民之事,并用天命论诱惑学子:“若果心善德全,上天知之,必加以福。”[8]

清康熙九年(1670 年)颁布《上谕十六条》,概括了封建国家对安分守己的“良民”的基本要求,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实为宣扬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的规范教材,其中有些条款又体现农耕社会的生活及心理精神状态。如“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隆学校以端士习、黜异端以崇正学、讲法律以警愚顽、明礼让以厚风俗”。[8]

康熙三十九年(1700 年),清政府钦颁《上谕十六条》于直省学官:“直省奉有钦颁《上谕十六条》,每月朔望, 地方官宣读讲说,化导百姓……发直省学宫,每月朔望,令儒学教官传集该学生员,宣读训饬,务必遵守。”[5]从中可知,《圣谕十六条》作为教材的作用对象,于官学已不限于学生,而是波及社会民众,功能范围也就突破学校院墙,而深入民间的社区村寨、城镇集市。

雍正二年(1724禛年),清世宗胤 为了更好地宣扬封建道德思想,并以此对百姓进行教育,故于《圣谕十六条》每条加以注释,命名为《圣谕广训》;并亲制“序文”,独立成篇《御制圣谕广训序文》颁行天下,将其定为科举考试内容、各地教化的教本。又诏令各府州县学官,每月朔望两日,择地聚集士庶,宣读条文。在乡村,除宣读外,还要用通俗语言讲说,以便能做到家喻户晓。《圣谕广训》实为维护封建纲常伦理秩序的工具和规范学校师生,乃至社会士人的精神教条,规条在各地学宫作为政治或道德教材普遍推行,甚至在乡村学馆私塾中贯彻。如道光年间(1821—1850 年),重庆府南川县邑令魏崧为使“圣谕”家喻户晓,下令乡学馆师,每逢朔望(即农历每月初一、十五日),轮赴场市、乡村宣讲圣谕,以使“乡愚心解神移,感恩效法”。凡馆师宣讲勤明、训课认真、查有实效者,免其一年一考,并准于次年加修接请。同时,子弟启蒙,馆师必考《圣谕十六条》。凡子弟初入学,南川知县要召集生员先谒孔庙,拜孔子;次谒学师,跪着听读《御制卧碑》和《圣谕十六条》。[16]53

上述学校管理规章作为学校教材的资源与其他教育活动及内容相结合,服务教育的目标需求。清代的学校教育,不论私塾、学馆、书院、儒学,对学生的教育,无一不是为了培养忠君、尊孔的封建社会适用人才这个总目标而进行。通过课堂及课外的教学组织活动,达到教育、教学目的的具体要求。其中,教材的使用及开发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甚至是贯穿始终的。地方官学把日常生活及节庆仪式也寓于教学之中,发挥潜在课程的教材价值,与显性、规范的课程、教材协调统一,发挥出彼此间互动合力的作用。诸如每逢节日活动,师生的衣着穿戴、举止言笑,均要合乎封建礼仪规范。每年的孔子诞辰之日,师生都要到所在地学宫文庙参加隆重纪念典礼,顶礼膜拜。无法前去的,也要在学堂内专设孔子牌位,举行祭祀活动。清乾隆十九年(1754 年)重庆市江北厅建有孔庙每月“朔望”,县城学校师生都要去孔庙行跪拜升降礼仪,同时向学生宣讲“卧碑文”教条,以此加深尊孔观念。每年学校都会在万寿圣节、皇后千秋节之际开展庆贺活动,以此增强忠君意识。

(五)从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的视角看,要求社会治理先行先试、加速转型。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是实现“中国梦”的内在要求。社会现代化作为社会发展、社会转型和区域社会竞赛的交集,具有长期性、曲折性、复杂性等特征。当前,社会治理创新总体上滞后于经济社会发展,特别是经济社会转型的叠加效应以及“先成长先烦恼”的现实境遇,使社会治理压力表现得更为突出。所以,要以追求整个社会治理系统运行成本的最小化和运行效率的最大化为根本目标,以治理功能的均衡发展和政策与民众行为的有效衔接为基本要求,以先进的科技信息技术为重要手段,积极稳妥推进社会治理的现代化。

清朝是塞外游牧民族满族入主中原建立的大一统封建王朝,非常重视骑射。地方官学也与八旗贵族官学相类似,开设相应课程来训练儒生习骑射,理论教材主要是《武经七书》《百将传》等。其中以《武经七书》最有代表性。这部军事教材由北宋福建浦城人何去非辑,又名《武学七书),简称《七书》,宋神宗元丰年间(1078-1085 年)始选为武学教材,以后各代沿用。该书收《孙子》3 卷、《吴子》2 卷、《六韬》6卷、《司马法》3 卷、《三略》3 卷、《尉缭子》5 卷、《李卫公问对》3 卷,计有7 种25 卷。

清代地方官学就表现出教材的多学科特点,其中,医、数、武以及文学诗赋的偏向较为普遍。《数理精蕴》主要为地方府学、州学、县学教学服务。

(二)社学

社学萌芽于元代,广泛推广于明清两代,是乡镇基层普遍设立的学校机构。但社学办学主体的属性前后却有变化。大体而言,元代至清代初期主要属官学性质,由封建地方政府投资设学;而清代中后期以后,社学逐渐演化为由民间私人、家庭及其他团体捐资或集资办学,主要归属于民间社会私学的一种类型。康熙帝玄烨在1670 年,就曾令各省设社学,并设置社师。“凡府州县每乡置社学一,选择文艺通晓、行谊谨厚者,考充社师。免其徭役,给饩廪优膳”。[17]挑选文采出众之人参加考试进入社学。社学的教师与生员的待遇相同,免除差役、领取粮饷。学校教学成绩卓著者会得到地方官员的保荐,以议叙的方式入仕为官。清代早期社学主要学习内容是“四书”“五经”及政法条规、史籍诗文、掌故格言等知识内容,社学学生的管理纳入官学的统一管理体制中,社学考生考列第一等者,可以升入州、县官学,取得廪生资格。廪生无缺额,则以增广生员的资格入学,待廪生有出学者递补;增广生员无缺额者,以附学生员资格入学,依次递补。从社学设计的课程分析,教学中所试用教材,与地方官学、州、县学相类,大概教学程度更低,难度要求下调。其具体教材情形此处从略,不作细描。

此外,清代设有大量的义学,如雍正元年(1723年),雍正帝胤禛曾“命各省改生祠、书院为义学,延师授徒,以广文教”。[17]但此类义学除少量附属于州、县学及官办书院者之外,绝大多数应属私学初等教育阶段,其教材教法及教学组织方式应与清代以私塾为主的蒙学教育无多少区别。

当然,在清代统一文教政策和科举考试制度的导向下,私学办学也会选择和官学类似的教材,只是私学的灵活性、多样性更为明显。还需要指出的是,清代官学使用的教材远不止上述内容。而且在实际教学中,师生互动交流,协作配合,会在具体教学中生成、构建或开发出许多新的教学资源,发挥着教学教材的实际功能。

五、清代官学教材之主要认识

在社会历史不断变易和积淀深厚的背景下,清代官学教材体现了清代统治者与精英知识分子不同教育观的博弈,折射出清代近300 年教育的历史轨迹。从清代教育史视域考究,清代官学教材在总体上发挥的作用是正向积极的,但也存在局限和不足,需要加以历史反思。

(一)官学教材种类多样化

清代封建政治统一,经济恢复,并达到“康乾盛世”的高度。这些都为其教育与科举制度的推行奠定了基础,也为文化事业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扶持与经济支撑。清代统治者十分注重教育,清代官学教育更加制度化,官学教材更是分门别类,种类多样。其中有宣扬封建伦理道德、伦理哲学的教材,如“四书”“五经”《性理大全》《大学衍义》《资治通鉴纲目》《历代名臣奏议》《文章正宗》等,体现了封建王朝加强政治统治和精神价值统一取向的真实意图;有规范行为习惯及法律的教材,如《圣谕十六条》《御制训饬士子文》《圣谕广训》及《大清律例》等,展示出政府对官学教育管理和学生约束的精心设计;有数学、天文、地理等科技方面的教材,如《数理精蕴》《九章算术》《农政全书》等,说明了清代官学人才培养具有科技实用的素质要求;有武学教材,比如《孙子》《吴子》以及《司马兵法》等,反映了清代统治者对国内外矛盾与挑战的局部认识;有经学研究教材,比如《四书释义》《易经解义》《孝经衍义》《古文渊鉴》等,从中可以看出经学教育不仅是学术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科举应试的必备内容;有医学类教材《黄帝内经》《针灸甲乙经》《医林改错》《医宗金鉴》等,从而呈现出医学专业知识技术的社会广泛需求。清代著名医学家王清任(1768—1831 年),字助豆,又名全任,直隶玉田(今属河北省玉田县)人,入县学攻克儒经、研习八股时文,然而其志向并不在此。他提倡解剖学,精心观察人体的构造井把观察的结果绘制成图形。嘉庆二年(1797 年),游滦州,在纠正前人错误的基础上,写成了被誉为稀世之宝的《医林改错》,强调“活血化瘀”,创制了很多具体的方剂,在临床治疗上具有较广泛的实用价值,对中国的解剖学作出了重大贡献,该书被广泛采用为官学医学教材。此外,还有文学艺术类教材,如《古文观止》《古文辞类纂》《古文约选》《唐宋文醇》《唐宋诗醇》《古文渊鉴》等,由此获悉清代的文学创作和文学作品的受众面仍然是极具市场活力,并具有广泛影响的。官学教材的多样化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文化学术的多样性,维系了清代文化广博绵延和丰富多彩的实况。

(二)官学科技教材价值多元化

在明末清初的学术文化中,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重要方面,即西学东渐产生的多元文化教育价值。自明万历年间起步,西方耶稣会传教士陆续来华。他们在传教的同时,译介了天文、数学、地理、化学、火器等西方近代科学技术,对当时的社会生产、生活、思想及教育等各方面都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冲击及挑战。这不仅大大丰富了科学技术知识,也促进了科技教材的整体进步。清圣祖康熙好自然科学,曾学习几何学,后又学习测量、天文、物理和医学。在他的诏令下,组织学者编写数理科学教材,《数理精蕴》就是其中的代表。该教材的问世,以前所未有的势头推动了西学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对转变社会重义轻利、空疏无实的传统价值观,开阔世人知识视野具有解放和促进意义。又如乾隆年间,由政府组织编写的大型医学丛书《医宗金鉴》是第一部官修医学教材。该书内容丰富完备,叙述精练得当,突出各科医法要义,以歌诀体概括各类疾病的临床表现及辩证施治,见解精辟,切合医疗实际。《医宗金鉴》成为学习中医的必读教材,备受推崇,促进了清代医学教育的提高,同时对后世中医药学科技的发展有着显著的价值。

(三)官学教材社会教化有效化

社会教育是面向大众的教育类型,古代称之为教化。清代社会教育的最大特点是在历史上第一次建立全国统一的乡规民约教育方式。封建统治者亲自制订教化教材《圣谕广训》《御制训饬士子文》等,在用作地方官学教材的同时颁发于城乡各地。上施下效,不仅是学校教育的规章约束,而且渗透到民间社会,影响民众的行为方式及心理精神。这些教材每月固定时间由专人进行宣讲,普及道德和法律知识。同时,辅以“旌表”“乡饮酒礼”等其他教化手段,力求通过教化,使百姓文明懂法,维护地方稳定。官学教材中体现出的种种教化思想,将社会道德、法律、风尚促成的教化内在诉求融为一体,同时与科举考试相勾连,与人才选拔互通,形成一套较为严谨的伦理观念体系,有效地熏陶了清代士人及民众的思想道德。这些教化思想时至今日,仍然对当代公平、民主、和谐及正义教育制度改革和和谐社会的建立具有某种程度的启迪价值。

《古文观止》蕴含着丰富而深厚的关于家庭教育的智慧,尤其是在家风塑造、先人德行功业颂扬、家族成员行为规范等多个方面都给予了鼓励和期待,同时还提出了修身立德、尊老孝慈思想和行为的规范要求。其中以《马援戒兄子严敦书》《三槐堂铭》《泷冈阡表》,以及《敬姜论劳逸》等为典型的课文,从不同角度展示了古人的家教理念和实践,堪为活生生的家教范例资源。

(四)官学教材海外影响深远化

在官学教育兴办的盛况下,外国来华留学态势也有新的展现。作为清代的最高学府,国子监设有留学生教育分支机构,开办俄罗斯学馆和琉球学馆,其课程内容“以讲读经史为主,其有余力,愿学诗古文者,各就其资性所迁,指授所读书,时为讲解,毋得旷业”。[18]实际上,国子监的留学教育,极大地沟通了中国与俄罗斯、琉球的文化交流,广泛地传播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此同时,中国教育也日渐受到外来文化的熏陶。在不断继承、融合、发扬自身独特的优势的背景下,官学教材为我国古代中外教育交流史写下了夕阳般绚丽的篇章。“四书”“五经”《数理精蕴》《资治通鉴纲要》等官学教材都翻译了俄文、英文及日文版,流传海外,影响深远。

及今观之,清代官学教材也存在问题或局限,这同样需要我们加以清醒理解和反思。清代封建中央集权制高度集中,极端管控的文教政策与八股取士、政教合一,导致官学教材成为科举的附庸。科举考试发展至清代已沦为应试教育的代表,教材编写的标准化完全跟随科举考试内容及方式方法。以科举考试为走向的官学教育教学及管理均表现出僵化刻板之嫌隙与困顿。由此,清代官学教学活动中教材运用的过程就呈现出了一幅学子士人摇头晃脑、咬文嚼字的图谱,师生双方的教学活动过程演绎为在八股文中讨生活的经历体验。

然而,回归历史,又应认识到清代官学教材衍生于2 000 多年的封建社会末世,积淀了丰富的精神财富和历史素材。换言之,清代官学教材是清代社会思想观念、知识文化、风俗习惯、生活方式,以及情感态度的集中表达,涉足广泛的教育心理、文学艺术、科学技术、人文学术等诸多领域学科内容、知识技能及社会人生百态。所有这些,至今仍然具有深刻的历史文化和教育思想内涵,值得我们加以汲取,而其中所蕴涵的历史经验教训、利弊得失更值得我们作深刻的分析解读和鉴别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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