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埃德加?德加作品《剧院乐队》的艺术特点与时代含义

2024-04-17 07:14刘晶
文学艺术周刊 2024年1期
关键词:德加埃德加芭蕾舞

在19世纪杰出画家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的绘画作品中,描绘芭蕾舞女的作品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这些作品不仅鲜明地体现着画家的艺术特色与美学思想,更反映与折射了19世纪法国社会对芭蕾舞者的群体看法。本文旨在通过图像学的角度对作品《剧院乐队》进行解读,去索隐和探析这幅作品的艺术特色与时代含义。

1834年7月19 日,埃德加·德加出生于 巴黎一个富裕且具有浓厚艺术修养的家庭。埃德加·德加的父亲钟情于音乐和绘画,所以埃 德加·德加后来走向艺术之路得到了父亲的鼓励与支持。1845—1853年间,埃德加·德加在路易大帝高中就读,毕业后为了家族企业进入法学院攻读法律,他却陶醉于艺术且于1855年考入巴黎美术学院。然而,他从未被学院的条 条框框所限制。1856—1859年间,他赴意大利访学,临摹了 18世纪前欧洲大师的几百幅绘画作品,从他们的画中收获了灵感,并逐渐形成 了自己独树一帜的绘画风格。19世纪70年代初,埃德加·德加绘画技艺日臻完善,他开始尝试转向描绘当时的现代生活,其中最吸引他的题材就是芭蕾舞。1869年,他在当时还位于珀勒蒂埃街(rullePeletier)的旧歌剧院就开始介入表演艺术,画了一些以歌剧院演出为主题的画作,其中大约画于1869年的《剧院乐队》(见图 1),是他触碰表演艺术、涉足歌剧院的早期作品之一。这幅作品是他为朋友德吉勒·狄奥(DesireDihau)及其同事创作的肖像画,紧凑在一起的演奏者被安排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女的前面。这是埃德加·德加画中首次出现芭蕾舞女。这幅独具创意的肖像画为埃德加·德加带来了关注,芭蕾舞女的形象也渐渐地走进了他的创作。

一、《剧院乐队》的艺术特点

(一)新颖的画面构图

从画面的视角来看,埃德加·德加把透视拉得很近。台前乐师的头部和上半身占去了画面的四分之三,最前端有吹巴松管的,有拉低音大提琴的,再远一点儿几乎可以看到整个乐团大部分编制的乐师;在画面最上端,远远地可以看到舞台上身着粉红色和绿色芭蕾舞衣的舞者,舞者被恣意地勾勒出来,并且被切去边缘,只看得到身体的下半部分,上半部分被切割在了画面之外。埃德加·德加在构图中所安排的斜线与长方形,乐团的黑色衣服作为画面前景,正好对比未被切去的亮色舞台,台上演员的远景把乐队推向前景,造成一个特殊的角度,给人以不完整的局部印象,他没有把画面中的主要人物放在中心位置,这种独特的构图方式使得画面更具有戏剧性且耐人寻味。乐队成员个个表情生动,似乎能够听到他们演奏的旋律,他们和舞台上舞女的比例颇为悬殊,芭蕾舞演员放松、优美的姿态相衬出乐团工作认真、专业的动作与坚实的身体, 显然埃德加·德加这幅作品的主题并不是芭蕾而是乐团,芭蕾舞者只是充当其背景。

(二)独特的观察视角

乐队本不是得到画家或观众关注最多的,埃德加·德加本可以把他们安排在芭蕾舞演员的背景或者更舒适的环境里,但他想要一种不同寻常的观察视角,当所有人都在关注台上的芭蕾舞演出的时候,他则不加掩饰地看向管弦乐队,他强调这种有别于普通观众岔开视角的方式。在他的大多数作品中,埃德加·德加都显现出与众不同的观看视角,他采用了特殊的角度,带有一种任意取景式的偶然性,造成一种不完整的艺术效果,使人看了既感到新鲜,又觉得怪异的画面。这是视角产生了一些戏剧性的效果——裁剪,透视缩影和光与影的强烈反差,因此极具创新性。

(三)传统的精确素描

精确的描绘给人一种照片的错觉,人们倾向于相信这幅画是真实场景的描绘,但事实情况也许并不是,因为一位艺术家娴熟的技巧与其真实想法可能存在着很大差别。在这里,埃德加·德加完全打乱了管弦乐队的正常结构,管乐器错误地排在了弦乐器之前,而巴松管演 奏者德吉勒·迪奥被推到了第一排,他本该坐在小提琴和低音提琴演奏者的身后。埃德加·德加的好几个朋友也出现其中,但他们根本不是乐器表演者。比如,向左可以看到洛伦佐·帕冈(LorenzoPagans) 的白頭发, 他本是男高音……如果从个体考虑,这幅画中的元素好像都与现实相符,但从整体上看,这就是一场纯粹的狂欢。对乐团表演者的坚实身体,各类乐器的结构、灯光的表现,埃德加·德加均未掉以轻心,鲜活地表现出惊心动魄的一刻,埃德加·德加的人物仿佛被突然定格,画面上所呈现的是动作与下一动作间的过渡,但这种定格并不给人以僵滞感,而是为观者预示了下一个动作。被埃德加·德加视作“观形之法”的素描,因其最能表现画家的构思能力和知识广度,自文艺复兴起,在绘画脱离匠气、变身智力劳动,堪与文学、哲学比肩的过程中产生了重要作用。埃德加·德加生活在现代,对绘画的创新一直持开放的学习态度,他坚持对完美的人物线条的孜孜追求和对古典的永恒美观念的坚守。对于埃德加·德加而言,素描不仅能够表达严肃的艺术内涵,也承载了他勇于创新的抱负。

(四)印象派的光色理论

画家以写实风格描绘了正在为芭蕾舞伴奏的乐手们,诸多人物的头像都处在一种自然状态中,黑色的服装衬托出他们演奏时的神情,舞台上的脚灯把舞女的腿部照耀得发白。埃德加·德加把线条同灯光效果结合起来的阶段,即从古典主义趋近印象主义的阶段。埃德加·德加赴意大利研习了大量古希腊罗马、文艺复兴及巴洛克时期的杰作,丰富了油画尤其是素描知识和技巧,这些实践也令他更加笃信安格尔1855年对他的教诲: “多画线条,一定不要写生。”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艺术从传统向现代转型,身处于这个时期的埃德加·德加既接受过传统的滋养,又从传统的形式中抽离而出,不但用分析线条和重组光与色的方式描绘现实生活,又从中获得了坚实的基础,创造出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二、时代背景对《剧院乐队》艺术特色形成的影响

(一)摄影技术对其构图的影响

埃德加·德加往往借助特殊构图等手段来强化瞬间感,这幅作品运用了一种新的构图方法:故意模仿照片效果。当时正是摄影术盛行的年代,摄影术一方面向绘画提出了挑战,另一方面也展示了以往难以捕捉的瞬间的动态。摄影术发明之前,绘画艺术为一些实用的目的服务,它被用来记录下名人的真容或者乡间宅第的景色。机械能干得更出色、更便宜,毫无必要再让画家去做,于是艺术家就不得不去探索摄影技术无法效仿的领域。摄影术的发展必然要把艺术家沿着他们探索和实验的道路推向前方,照相机帮助艺术家发现了偶然的景象和 意外的角度极其富有魅力,埃德加·德加身为新潮艺术家当然也会紧跟时代潮流,在构图上,他不再认为必须精心去设计绘画姿势,反而更愿意使用照相机捕捉瞬间性的动作,所以这样的构图方式其实是在故意模仿照片效果。

(二)日本艺术对西方艺术的影响

文化的融合是世界文明发展的大趋势,同时也是发展的动力,东方艺术从19世纪50年代起影响了西方的艺术发展与创新,日本浮世绘版画帮助画家摆脱古典传统和权威,寻找新的艺术观念和新的观看世界的方式。浮世绘版

画的构图方式是非常规的,时常要把主体物偏离画面中心,绘画方式是使用坚实的轮廓线加以确定绘画对象,颜色是清新灿烂的。例如日本艺术家葛饰北斋会把富士山画成从架子后面看见的景象;喜多川歌麿会毫不迟疑地把一些人物画成被画幅边缘截断或被画中的帘幕边缘切断,这种大胆蔑视欧洲绘画基本规则的做法 给予印象派艺术家深刻印象,帮助他们发现知识支配视觉的古老势力还有最后的残余隐藏在他们的艺术之中:为什么一幅画非要把场面中的整体和相关部分都表现出来呢?对这些潜在 能力感受最深的画家是埃德加·德加。他学会了如何突然地在画面上裁剪掉人物、表现不对称的效果、制造特写镜头以及裁取不平常的视觉角度,就像他作品中常常出现的倾斜前景,他想画出从意外的角度去看立体形状的印象。因此,他喜欢取材芭蕾舞剧院,着意于精准捕捉人物在两个动作过渡的一刹那的形态。

三、《剧院乐队》的时代含义

(一)对传统的继承与创新

19世纪中后期,工业革命推动了科学技术 的进步,城市面貌及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均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学院派仍固守以题材划分绘画等级的观念,且每类题材均有严格而具体的原 则和规定:居于首位的是人物众多的古代历史或宗教场景,肖像次之,风景再次,静物则名列最后。从绘画主题上讲,学院派醉心于展现仙女、象征意义的女神、英雄人物、古希腊或宗教神话及战争等,偶尔也摹写现实生活,但在他们的画笔下,现实生活主题不是作为古典画中历史人物的陪衬被置于次要位置,就是只出现在小幅作品里。

年轻画家热衷描绘现实社会生活,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最先将这些画家定义为“现代生活画家”,他认为“现代生活画家”应当是投身现代生活的各个方面、在转瞬即逝中发掘永恒美的探寻者。他还说: “研习古典大家的作品对绘画初学者固然好,但如果你是为了理解当下的美,那便多余了。”当印象派画家提倡到户外去捕捉万物随光线的变化而瞬息万变的状态时,埃德加·德加则坚持在画室作画,他对风景画缺乏兴趣,在他留世的约 1600件作品中,为数不多的风景画也并非野外写生,而是在画室凭记忆完成的,他始终无法摆脱学院派的影响,在他看来风景画不属于重要题材,而赛马和舞蹈则因为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内容,与人物肖像一样可以被视为“崇高”题材。埃德加·德加虽也创作了大批浴女、洗衣女工等表现普通女性的画作,其描写妓女的作品十分大胆,与学院派呈现优雅裸体女性的传统背道而驰,但这些女性题材毕竟与学院派所热衷的“人物”题材有所瓜葛。

(二)反映现实的底层社会

欧洲工业革命后,巴黎聚集起新兴的中产阶级,新形态的城市很快出现了提供市民休憩的咖啡馆、啤酒屋,夜晚娱乐的歌剧院、歌舞厅等表演场所。对于上流社会的巴黎人而言,观赏芭蕾舞表演是一种简单流行的消遣娱乐方式,芭蕾现在已经变成了高雅艺术。然而在埃德加·德加的时代,巴黎公众在观看芭蕾舞演出时比起今天的观众来说要更漫不经心,它原本是将近代色情艺术化的产物。

舞蹈题材被视为是表现上流社会的生活内容,埃德加·德加如果只画出了芭蕾舞蹈的美,那倒是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但是美中暗藏的残忍才是埃德加·德加的主题。画面最左侧后景舞台侧面的旁观者,有一位穿晚礼服的男士,暗示舞台上只不过是奢侈、高贵、迷人的虚幻片刻。其实在18—19世纪的法国社会,

这些在剧院跳芭蕾舞的女孩子来自社会的底层,要经过长时间的严格训练,才能勉勉强强当个 配角,在剧院领着微薄的工资, 在人们的眼中,她们都是为了攀附金主才学跳舞的,是供人观 赏的对象。埃德加·德加跟写实主义的库尔贝 前辈一样,如实地反映了收入微薄的芭蕾舞女 不依靠金主就無法生存的剥削社会的现实,这 就是藏在埃德加·德加作品中美丽背后的残忍 事实。

四、结语

埃德加·德加最早与芭蕾舞有关的肖像作 品形式相当自然主义,画中没有古典主义的美丽或华丽修饰,只是自然地描绘出强劲而充满活力的人物。《剧院乐队》体现出埃德加·德加的心中存在着两个最基本的矛盾:对传统古典艺术的喜爱以及他对现代生活的强烈感觉。因为他既不能完全忘记文艺复兴的大师们,也不能完全忘记自己生活在19世纪的巴黎。他渐渐地开始在后台和包厢里观察、描绘芭蕾舞瞬间的动态,这种虚无缥缈的幻境般的舞台场景不再只是充当背景,而开始成为埃德加·德加画面中的主角。他观看芭蕾舞女,似乎已经 剥离掉一种理想化的女人形象,不仅说明埃德 加·德加善于捕捉生活中美的能力,同时展现出19世纪末期以芭蕾舞女为代表的女性日常生活里真实的苦涩与社会漠然的态度。他的绘画风格形成固然离不开时代背景,但更得益于他旷达的眼界心胸、独立精神和内在的真诚。

[作者简介]刘晶,女,汉族,甘肃平凉人,西北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图像与造型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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