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用旧的词翻新

2024-04-17 12:13张文捷
散文诗 2024年6期
关键词:铁环虫鸣光阴

◎张文捷

图/胡跃飞

归 来

我是自己抛出的不规则的抛物线

已完成了一半,或者其中一部分

这条线串起我所爱过的人

一生顶着一个硕大倒扣的锅底

歧路也是人走出来的

我踩中的都是我自己留下的脚印

出发就意味着要返回

迷途、走失都是一种归来

我看见太多负重的货车空载而归

许多人一路捡拾,仿佛刚刚出发

踏上平坦的地平线,以爬坡的姿势行走

我照样能回到抛物线的原点

雨水穿越云朵,尘埃也是有步伐的

月光和梦境更是一种引渡

如果我能经历前世或来生

一定能把曲线连接成完整的圆

舞台足够大,而剧情过于平淡

一个干净的人不必卸妆

逝去也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带着新割青草的气息

把用旧的词翻新

埋葬先人的故土没有一处是新的

就像原生的词,从诞生开始

被一次次反复使用,但不曾产生歧义

为翻新词语,我抛弃规则

在不断校订的法律和民俗中

纠缠每一个字,让它们经历死去活来

饶舌,平铺直叙,都会上气不接下气

像搓洗煤球,双手沾满墨汁

黑暗总是听喜欢月亮的甜言蜜语

沥尽巨石里的砂子

与虎谋皮,向虾子索取血液

学麻雀把陈谷子从泥土中拣出

人死在词与词之间是幸福的

词语死在纸浆中是可悲的

虚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如果大海可以破碎,我只取一滴火焰

有限的时间如盘缠,越用越少

我试图在光阴中钉钉子

异质化的陷阱,像爱一样不能自拔

柴桑采菊谒隐士不遇

不必追逐拥挤的人潮了

只有柴桑的云朵适宜我久久凝视

通往桃花源的路口,南山下

虫鸣也会凑过来缝补乡村的清音

羁鸟返旧林,家园稳稳地站在竹篱上

秋菊盈园,太阳的光芒可以生长、折叠

欲辨已忘言,怀念可以堆放

荒野也愿意佩戴徽章

火焰的图钉,紧紧铆住大地

遍地的野菊花被风吹动,开至荼蘼

地偏心不远,我依旧从模糊的梦里挣脱

西风吹灭花语、虫鸣

吹不动石径上磨损的痕迹

蓝天高远,一步之遥的烟尘

我看见你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片土地原生的情怀

生长、蔓越,似野火燃烧

我仍然站在每个秋天的路口

一朵菊花寻找遍地的菊花

世界缺失的部分

被另一种物质填满

——而我的内心,正被另一片星辰照耀

灶 火

灶膛的火,追赶、呑噬越来越短的枯枝

泛起细小的水汽或燎泡

火焰理顺了藤蔓的缠绕和纠结

烟尘溢出灶口,如钝化的年代

被屋顶深深的黝黑消化

铁锅翻煮米粒,紧缩的胃在嘀咕

早升的明月护送游子归来

远远望见有些消瘦的炊烟

仿佛视线里渐渐缩短的牵挂

如果有风,像绕在烟囱边的蓝围巾

被撕扯,黄叶乱舞,给它重重一击

甚至往砖砌的烟筒里倒灌

灶台前,被烟呛了的母亲

怀着对草木的愧疚,就势抹了一把泪

天色暗下来,寒气形成合围

灶火把温暖传递给每一个家庭成员

滚铁环

从春风中带回的,是滚动的铁环

一对一的较量,没有目的地奔跑

蜜蜂的螫针正好触碰到花瓣

日当正午,我与铁环均无阴影

遇上斜坡,除了旋转的惯性

每一步的上升都是艰难的

有时浑圆空心的铁环哐当倒地

我会后退到平地重新开始

而在下坡路段

快速滚动的铁环已脱离了掌控

此刻落日已接近地平线

我们永远赶不上流逝的光阴

每一刻在我的头顶滚动的太阳

不是上升,就是下落

滚铁环的记忆

很少停留在平坦的路上

青鱼湖路的黄昏

青鱼湖处于城乡结合部

一条沙石路在湖边形成断头

拐弯处是新起点

每次都会经历几个短暂的轮回

光阴之慢,契合我们黄昏散步的节奏

落日作为装饰地平线的背景

天天重复,新鲜而并未过时

一些不知名的花草传输旷野的风

麦苗正在抽穂,变成有分量的事物

针尖刺痛的光线渐渐被稀释

一部分融入昏黄的路灯

邂逅的人似曾相识,往往又擦肩而过

忙碌的一天,在此刻形成块状的留白

一颗孤独的彗星划过我的头顶

夜空被光痕凿开的裂缝

瞬间又被时间和寂静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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