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的太阳

2024-04-22 09:54张仲永
青年文学家 2024年6期
关键词:玉兰

张仲永

人处在倒霉状态,喘气都不顺。身体受点儿累没啥,关键是心情还不舒畅。

这条通往边境的铁路电缆工程全长600多公里,需要进行地埋,沿着天山腹地,穿行茫茫戈壁,一直通往阿拉山口口岸。

那时还没有管道挖掘机,电缆管沟需要靠人工一锹一锹、一镐一镐地挖。

俗话说:“有智者吃智,无智者吃力。”不能怨别人,只能怨时运不济,谁叫咱是没有专业特长的工人呢?

地表温度六七十摄氏度,太阳也晒得人头昏脑涨。我站在划好的线路上,准备挖一条0.5米宽、1.2米深的电缆沟,在完全没有机械的条件下,只得靠人工出力,从早到晚一锹一锹往前挖。戈壁的地表下全是砂石,我的力气单薄,挖不到10米就力不从心了,手心磨起了水泡,不小心又被蹭破,钻心地疼。每天20米的定额任务,我挖不到10米就累得半死。刘强那小子简直就是个土拨鼠,一天能挖50多米。刘强外号“耗子”,他骂我笨得要死,不会挖地沟。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下苦力讲什么技巧啊?人没力气,想啥法子都不管用。

黄彪是质检员,那小子仗着队长是他老乡,专挑我的毛病。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势,总想玩点儿权势,成天提着个卷尺在工地上晃来晃去。埋深1.2米的电缆沟,我明明挖够了标准,请他来验收,他双腿叉在地沟上,把卷尺往上一提,见尺子没有挨地,就斜眯着眼睛喊了一句:“还差5厘米,继续挖!”说罢扬长而去。

没有办法,还得往深里挖,我跳下地沟,抡起十字镐狠狠砸在石头上,力量大得竟溅起了火花,人在地沟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人家是质检员呢!

我一边挖地沟,一边想着黄彪不可一世的表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有朝一日翻了身,也让你这仗势欺人的家伙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尾巴上绑了炸药的土拨鼠,只能拼命地往前挖,挖了一个多小时,身后已被我掘出了一条深深的沙石地沟。黄彪再过来验收时,也没挑出毛病。筋疲力尽忙活半天总算完工了。

太阳暴晒,我的心情也和太阳一样燥热,都二十七八岁了,正是谈情说爱的年龄,谁不向往幸福和爱情?成天在戈壁上挖地沟、刨石头,也太违背生理常识了。农五师91团医院那个姑娘确实长得俊俏,一双大眼睛像一潭秋水那样含情脉脉,我的心早就被她眼睛的柔情淹没了!我得想办法把她追到手。人都说,娶个好妻旺三代,不知道我的目标能不能实现。

什么?你怎么能把我谈对象叫搞阴谋?这种事,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怎么能大肆张扬呢?

我都打听过了,91团医院那个姑娘叫王玉萍,是石河子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的,刚刚被分配到兵团医院。

我很有压力,咱是农民出身的小工人,高中没毕业就回家了。那时候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我的父亲是小学校长,家里就母亲一个劳力,我们兄弟姊妹五个,我是老大。包产到户以后母亲更辛苦了,她整天忙了家里忙地里,没日没夜地劳作。我心疼母亲,周末放学回家就主动帮母亲干活儿。每次从学校回到家里,母亲都给我派一大堆活儿,说干不完不能上学。这对我的学习成绩影响非常大,我的成绩原来是班级前几名,自从帮着母亲干农活儿后,顾不上做作业,学习就退步了,后来索性就退学了。

天真热,风也是干热的,嘴唇都起泡了,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戈壁我就来气,电缆工程才推进到精河县托托镇。

精河地势南高北低,是古丝绸之路的北道重镇,下辖四镇一乡和两个国有农场,而91团的驻地就是精河县的两个国有农场之一。团场医院里的那个王玉萍,像一朵刚刚开放的牡丹花,长得水灵透了,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她像一块磁石,我是一块铁,一见到她,我的定力就把持不住了。

有什么办法呢,工作再辛苦还得干,不然到哪里去领工资呢?没有工资怎么能讨到老婆呢?我不怕吃苦,就怕这么没完没了地吃苦,每天挖电缆沟令我很是痛苦,尤其黄彪那小子,总是故意刁难我,我不想惹是生非,就一直这么隐忍着。

我这人虽然老实,不善言语,但人缘不错。星期天休息,周红要我陪他去托托镇看女朋友李玉兰。李玉兰是团场中学的英语老师,相貌气质俱佳,亭亭玉立,也像一朵鲜艳的牡丹。周红这小子真有福气,找了一朵牡丹花。我私下以为,这家伙交的不是桃花运,而是牡丹运。周红是刚被分到队上的大学生,这小子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性格还很轴(方言,脾气犟)。他虽然是大学生,可队里除了我,没有人瞧得起他。上次,队上指派他排查电缆故障,这小子一剪子下去就把整个充气电缆给剪报废了,害得队上花了不少冤枉钱。

周红每次去找李玉兰玩儿的时候都要把我叫上,我是他的“电灯泡”,起初我不想去,周红总是软磨硬泡地叫我。其實,去过一次后,我也有我的“小九九”(心中的算计)。李玉兰的闺密正好是王玉萍,她俩都刚刚参加工作,下班后一起吃住。我陪周红去学校看李玉兰,每次发现她俩都在一起。我和周红去了,她俩都挺高兴。

聊完了该聊的话,不能干坐着,我提议四个人一起打扑克。自然而然地,周红和李玉兰对家,我和王玉萍对家。打牌也讲究技巧,周红牌技不精,所以他和李玉兰老是输,我和王玉萍赢得多。这样,王玉萍便对我产生了好感。好感归好感,不能只停留在感觉上,我得趁热打铁,主动进攻,这么漂亮的姑娘,指不定有多少小伙子在惦记呢。

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提议我们四个人去饭馆里吃饭。我请客,要了一个新疆大盘鸡,一个红烧鲤鱼,一个韭黄炒鸡蛋,还有四小碗米饭。饭馆老板给我们送了一份紫菜蛋花汤。我劝李玉兰和王玉萍多吃点儿,并找来筷子给她俩的碗里分别夹了鸡和鱼。吃完饭,大家虽然都有些依依不舍,但都克制住了。其实,最依依不舍的还是我,王玉萍的眼睛水灵灵的,释放出的激素太强大了,让我每天晚上都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天山日照时间长,戈壁上的太阳是永远不落的红太阳,傍晚6点多,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天山白,戈壁长,我真想把太阳从天山背后捅下去。

我钻进地沟没多久,汗水就浸透了工服。我迈开步子量了量,距离划定的20米任务还差3米多,我挥起十字镐边骂边挖。

终于挖成了,和前边刘强那一段电缆沟对接上了。这小子干活儿速度快,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换上衣服约会去了。

黄彪每天都在有意刁难我,我就有意把电缆沟往深里多挖了5厘米,喊黄彪过来验收。那小子把卷尺松松垮垮提一提,嘴里说,今天马马虎虎,合格。我心想,什么马马虎虎,老子明明多挖了5厘米!

我跳上电缆沟,拍拍衣服,收工回家。

周红和李玉兰的恋爱关系进展得很顺利,他们已经订了婚,说好国庆节举办婚礼。这让我很羡慕。

想起来有些憋屈,当兵的时候,连队的菜地没有人种,先前种菜的那个山东老兵退伍了,连长把我叫到连部,对我说:“小裴,我看你是个实在兵,之前把连队的猪养得挺好,连里对你的成绩是肯定的。这样吧,老李马上要退伍了,连队菜地那边缺人手,你干脆到菜地那边去种菜吧,年底给你评个三等功。另外,党支部经过考察,觉得你已基本具备入党条件,好好干,下次支部大会讨论吸纳新党员时,优先推荐你。”

我听了连长的话心里乐滋滋的,赶紧给连长敬了一个军礼,坚定地说:“请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到了菜地那边,我起早贪黑,拼命干活儿,把20多亩菜地种成了全师模范蔬菜基地。我种的蔬菜有韭菜、小葱、香菜、莴笋、茄子、西红柿、芹菜、小白菜、水萝卜、茼蒿等10多个品种。

菜地这边就我一个人,我很寂寞,种菜便成了我唯一的事业。我俨然成了那片菜地的司令,那一畦一畦的蔬菜就是我的兵,我给每一块地松土、施肥、浇水、除草,把蔬菜打理得精神抖擞。菜地也不负期望,春泛鹅黄,意气风发;夏披绿装,一派葱茏;秋带五彩,精神焕发;冬天,我把菜地打理得整洁干净,一场大雪后,便银装素裹,皑皑无痕。我还为连队储备了越冬的葱头、大白菜、包菜。战友们都夸我特别能干,蔬菜供应充足,为连队节省了不少开支。我们连的伙食在全师那是有口皆碑的,师长和政委也常来连队蹲点。

可是,连长说话不算数,到了年底,把入党名额和三等功都给了他的老乡老普,给了我一个“军旗下照相”的机会就完事了。不提了,这事早就过去了,连长也早已复员了,我很想念他,他毕竟给我当过连长。

戈壁滩由砂岩、灰岩、白垩和玄武岩构成,上面仅覆盖一层岩石碎屑,杂草也是稀稀拉拉的,很多地段几乎是不毛之地。铁路从戈壁穿过,电缆线路也得顺着铁道线走,电缆沟挖起来真是费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真的太喜欢王玉萍了,直觉告诉我,她也很喜欢我。谈恋爱没有挖电缆沟那么辛苦,咱是当过兵的革命军人,有素质,也有这个自控能力。下班后,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发型,虽然风吹日晒,皮肤有点儿黑,可咱还是蛮精神的。我鼓起勇气给王玉萍写了封求爱信,把信折好装进信封里,小心翼翼地装进裤兜里。为了讨王玉萍欢心,折信纸时我用了点儿心思。你可能不是很了解,那年代,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谈恋爱表达感情主要靠写书信。写情书非常讲究,不仅要字迹工整,语言优美得体,折信纸也很有讲究,有折成麻花形的、五角形的、叩拜形的、对折的、三折的、心形的、飞燕形的……折信纸不弄点儿花样,证明你不懂生活情趣。我把给王玉萍写的信折成心形,寓意不说她也能明白。

为避免冒昧求爱造成尴尬,送信时,我悄悄买了两瓶橘子罐头和两瓶五香肉罐头,外加一些糖果。我把这些礼品放在了床铺下。周红叫我去李玉兰那里的时候,还问我:“买这么多的礼品干吗?”我说:“礼尚往来互表情怀,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小李老师对你那么热情,咱们每次去,人家都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不买点儿东西意思意思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周红听了很高兴,也没有再说什么。

王玉萍出门迎接我和周红的时候,我顺手将礼品袋子和那封信塞到了她的手上,我的心怦怦直跳。王玉萍赶紧将信塞进裤兜里。我看见她的脸颊也有些绯红。

在老家时,父母就给我订下了一门娃娃亲。那年回家探亲,父亲专门带着我去女孩子家见了一次面。女孩的父母和我父母是至交,那时,母亲刚生下我,那个女孩还在她母亲的肚子里没有出世呢,双方父母就火急火燎地给我们指腹为婚订了亲。那个女孩隔着她母亲的肚子就成了我的“媳妇”,你说这不是闹笑话吗?幸亏生了个女的,如果是男的,你说咋整?女大十八变,那个女孩子长得不错,瓜子脸,身材苗条,可我们在一起,就是找不到谈恋爱的感觉,我就变着法子闹别扭,女孩子也就不再理我了。那年春节,父亲叫上二伯、舅舅、姑父,带上我,去女孩家里,当面退了这门亲事。

后来我有所反省,那时真是不懂事,没有考虑过父亲的颜面和感受。父亲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一辈子教书育人,说话言而有信,可在我的婚姻问题上他失信了。我的退婚,等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父亲一耳光。

退婚时,我从女孩家背回了当初送给她的那个画着孔雀牡丹图案的木箱子,现在想起来都好笑,你说一个破木箱子,能值几个钱呢?不如送给她算了,你说我那时咋就那么小气呢?真是年轻无知啊!

什么?你说我是负心汉?脚踩两只船?这就冤枉我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来精河呢,也不认识王玉萍,怎么能算脚踩两只船呢?

改革开放,千帆竞发,节奏很快,社会变化日新月异,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听说深圳一天盖起了57层高的大楼,被外国人惊呼为“深圳速度”。干完这项工程,不知道局里能不能签下新的项目,如今的工程不好承揽,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被单位淘汰。改革的步子迈得很快,力度很大,好多地方,企业重组改制,有的企业倒闭了。工人下岗后,有开公司的,有摆地摊的,有卖冰棍兒的,有开饭馆的,有的因为没有其他技能而长期找不到工作,生活都成了问题。我也担心这种情况指不定哪一天会在我身上发生,于是我未雨绸缪,趁着单位放假,报名参加了市里的厨师培训班,拿到了面点一级厨师证。又想了想,人是会老的,当厨师也不是长久之计,又买来一本《会计师实务》,利用工余时间埋头钻研,又写又算,死记硬背,参加会计资格认证考试,拿到了会计资格证。

跟你讲,咱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最不缺的是精神和志气!

王玉萍被我的甜言蜜语和“糖衣炮弹”击中了,接受了我的表白。你笑什么,不是吹嘘,告诉你吧,我是爱情战神,我用迅速的行动击败了四个强大的情敌!这是我们结婚以后王玉萍亲口对我讲的,那时候还有四个小伙子在追她,两个是她的大学同学,一个是兵团办公室副主任,还有一个在市政府上班,实力和来头都不小,可他们统统都败给了我这个挖电缆沟的小工人,因为他们不懂爱情兵法,兵贵神速,他们在追王玉萍时统统反应太慢,被我捷足先登了。

不要胡说,我不是动物世界里通过打斗争夺配偶的狮子和老虎,我的那几个竞争对手虽然学历很高,但他们肯定没有读过《孙子兵法》,谈恋爱和打仗一样,战略战术都要正确,要趁热打铁,速战速决。

我和王玉萍感情升温得很快,没过多久,我就全面占领了她内心的情感高地。恋爱的感觉真美妙。

我和王玉萍商量好,选择适当的时候上她家,拜会未来的岳父岳母。王玉萍的父亲是兵团的老领导,是山西晋城人,毕业于石家庄炮兵学校,参加过不少战役,曾经荣立过多次战功。他为人豪爽,说话干脆利落,做事雷厉风行。也许都是军人出身吧,等到他和我见面时,我们一见如故。吃饭时,王玉萍的父亲亲手打开一瓶伊力特白酒给我斟上。我陪着他老人家喝了五六杯,就推辞不再喝了。这让我未来的岳父很满意,因为王玉萍有一个嗜酒如命的哥哥,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搞得家里鸡犬不宁,一家人为此十分伤脑筋。

未来岳父对我的认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让我对我和王玉萍的婚姻更有信心了。

我的表现,得到了王玉萍全家的认可,回到她的房间,我激动地对她说:“王玉萍同志啊,我跑遍了大半个新疆,终于在精河找到了我的真爱,你就是我的玫瑰,你就是我的雪莲,你就是我的哈密瓜啊!”在几杯烧酒的作用下,我真是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羞红着脸嗔怪道:“没看出来,平时挺老实木讷的一个人,还这么贫嘴!”我说:“这就叫爱情的力量啊!”

周红和李玉兰的婚礼,如期在国庆节举行。周红买不起房子,也不愿意到镇上租房子布置婚房,执意要把婚房放到李玉兰的家里,坚持要在李玉兰家举办婚礼,他说,这样一是能省钱,二是就近方便。李玉兰的母亲强烈反对。于是,李玉兰要求周红到外面另租一间房子结婚。周红反驳道:“不就用你的闺房结个婚吗?咱们没有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再说,我刚参加工作,工资也不高,我的父母又住在乡下,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能节约一点儿是一点儿嘛!”李玉兰听了周红说的话,气得哭了起来,没有想到周红竟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她挺后悔自己没有眼力见儿,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性格执拗、不知道体贴女人的男人。李玉兰是要面子的人,后悔归后悔,可两人的结婚证都已经领到手了,况且举办婚礼的日子也通知了同事、亲戚和邻居,大家都知道她和周红结婚的事了,这时候如果悔婚,一则是父母和自己的脸面上下不来,二则是自己和周红闹矛盾,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玉兰的父母是山东人,北方人有讲究,新娘子出嫁,婚房必须男方家准备,这跟女婿入赘不一样。李玉兰的母亲明确地告诉女婿周红,老话说:“‘宁借地方停丧,不接地方成双,这是古礼。只有招上门女婿,才会在女方家里拜堂成亲!”可周红硬是不听。关于女儿结婚的事,李玉兰的父母早已通知了远近的亲戚朋友,国庆节眼看到了,周红仍然无动于衷,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按照周红的意思,将女儿的闺房布置一番,給两人举办了婚礼。

电气化公司是北疆铁路上的流动单位,他们一路施工,一路搬迁,在沿途租房子。队上的住房本来就紧张,周红虽然是个高才生,可他的情商不高,根本不懂什么风俗习惯,一向不会察言观色,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我提醒过周红,在李玉兰家举行婚礼不合适,建议他到镇上租一间房子,简单布置一下,结完婚就退掉,花不了多少钱。可周红根本不听。

周红结婚把婚房放到岳父家,这让李玉兰一家人很是不爽。新婚之夜,李玉兰没有和周红同房,而是和母亲睡在一起。

早晨起床,同事发现周红蹲在厕所里不出来,一个人在偷偷地哭。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追问之下,周红才道出原委。

周红回到队里,神情沮丧,新婚之夜发生的不愉快很快被大家知道了。黄彪、李轩等人纷纷为周红打抱不平,认为周红不能太窝囊了,男人一定要有男人的样子。

黄彪说:“世上哪有这等怪事?既然结了婚,女人就要夫唱妇随,既然结婚了,老婆不和自己的男人圆房,算是怎么一回事?”

李轩说:“娶妻娶妻,烧饭洗衣。周红啊,看来得给她点儿‘颜色瞧瞧,让她对你百依百顺才行!”

正在为新婚之夜闹心的周红,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听了黄彪等人的煽惑,仿佛打上了鸡血,情绪经过一夜低迷之后重新又亢奋了起来。下午收工回来,周红回到房子里,找碴儿把李玉兰打得遍体鳞伤。李玉兰硬生生被打成了“熊猫眼”,无法到学校上课,只好以生病为由向学校请了10多天病假。

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人民教师李玉兰,因为结婚新房的事,和周红产生了嫌隙,情绪十分低落,一直不在状态中。她原本希望周红改天向自己的父母赔个不是,说上几句好话,她还是愿意和周红一起生活下去的。周红的不理解和不体贴,使她伤透了心,丈夫不仅不理解自己,而且对她的父母也很无礼。

无知和鲁莽是一对孪生兄弟,所付出的代价往往也是沉重的。

周红用一时的鲁莽冲动,给他和李玉兰的婚姻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李玉兰养好伤之后,回到学校,不久就和周红办了离婚手续。

周红追李玉兰的时候,我是他的“电灯泡”,如今,我和王玉萍谈成了,他们俩却闹掰了,我感到很不是滋味。

1990年的中秋佳节,在岳父岳母一家的见证下,我和王玉萍在精河县沱沱镇订了婚。订婚仪式很简单,我只带了两瓶酒,一盒点心,一盒糖果,给王玉萍买了一枚戒指和一套衣服。

第二年春节,我带着王玉萍回到老家,在父母亲的主持下,按照老家的传统礼仪举办了简朴热闹的婚礼。

工程还没有结束,我依旧每天要去挖电缆沟,黄彪在我面前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我拿着厨师证和会计证,去找新来的朱队长,提出想调整工作。朱队长看了我的两本资格证书,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决心,竟然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大专文凭和两本职业资格证书,于是他同意让我先到炊事班做饭,等郑太线电气化改造工程开工了,再带我到郑太线项目部去。

炊事班就炊事班,反正比挖电缆沟要轻松一些,起码没有风吹日晒、汗流浃背的辛苦。

我这人干活儿一贯认真,做事从来都不马虎。炊事班是给工友们提供伙食的地方,讲究个人卫生和食品安全是第一要务,每次进厨房,我先洗手,按要求穿工作服,戴工作帽,严格按规范操作。工友们每天早出晚归挥汗如雨,很是辛苦,我就想方设法给大家调剂饭菜花样。自从到炊事班以后,我每天早晨5点准时进厨房,把食堂卫生搞得一尘不染,再把生熟食分开,菜品分开摆放。这不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问题,而是食品安全规范要求,我的一级厨师证不是白捡的,是跟着师傅在厨房里一招一式、真刀真枪学来的。我在炊事班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工友们的好评。

那天,轮到臧来武值班,这家伙起得迟,上完厕所手也不洗,就直接伸到发面盆里和面,在面板上揉起馒头来。这事被我撞了个正着,我特别生气,批评他怎么能不洗手就去和面呢?一点儿也不讲卫生!臧来武要我少管闲事,我说:“你这是干缺德事,知道吗?做饭不讲究卫生的人,老天爷也会讨厌的!”这家伙从此就和我疏远了。这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从此,只要是臧来武做饭,我都不吃。

我和王玉萍结婚以后,想法就多了起来,我不能接受自己和爱人过着牛郎织女式的分居生活,我想把爱人和我调到一起。我到电气化公司找张处长,请求他帮忙,把我爱人调到局医院上班。张处长答复说:“你爱人进电气化公司可以,进局医院有难度。”于是,张处长通知人事科,给我爱人王玉萍办了人事调动转入手续。就这样,王玉萍放弃了她所热爱的医学专业,来到了我们队,和我一样,当起了拧螺丝的工人。

两年过去了,北疆線的施工已接近尾声。朱队长对我很器重,真的要带我去郑太线项目部,并安排我当项目部办公室主任兼出纳。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工友们做饭,我很卖力气。太阳出来了,照在地沟上,戈壁滩温暖起来了,天山如玉,戈壁如茵,满目锦绣。做好饭后,想起我将长期离开这里,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依依不舍,我毕竟在这里洒下了很多汗水。我看了一眼绵长的北疆铁路线,眼角不免有些潮湿。

再见了,北疆线!再见了,黄彪!

郑太线电气化改造工程是一个总投资15亿元的大工程,每一笔钱都要经过我的手支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到郑太线项目部半年后,黄彪也跟着六队来到了郑太线,彼时,他已经是六队的出纳。

出纳每天要和钱打交道,我是黄彪的上级单位,黄彪必须经常和我打交道。不过,这家伙角色转换得挺快,他来结款时总是客客气气的,没有了从前的嚣张跋扈气势。虽然我仍然清晰地记着他当初对我的所作所为,看不惯他那种小人的做派,但我绝不会刁难任何人。

项目部每天都要开支上百万的工程费用,可我牢记职责,严守财务制度,坚持每支必批,从不吃拿卡要,虽然社会风气有些浮躁,但我早就给自己在思想上装上了保险,坚决不犯错,不为自己谋任何私利。我的每一笔账务都是清清楚楚的,直到整个工程结束,在我的手上没有出现过一分钱的差错。

郑太线电气化项目工程竣工后,不仅弥补了公司历年来的数千万元亏损,还给每个职工发了一笔不菲的奖金,这是公司八年来未曾有过的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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