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中身份认同的选择困境

2024-04-22 08:23柏姝含
青年文学家 2024年6期
关键词:镜像智力身份

柏姝含

科幻小说《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是美国作家丹尼尔·凯斯的代表作之一。本文以身份认同和身份困境为视角,探讨了《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中主人公查理·高登在作为科学实验样品面对巨大的变化时,对其自我认同身份困境及社会身份的冲突时所作出的选择与改变,展现查理在智力提升过程中所面临的身份困惑与挣扎,以及他如何通过与自我镜像的对照代表阿尔吉侬的互动,逐渐认识到自我身份的价值与意义,同时揭示个体在社会中面对自我及社会身份认同困境时选择的重要性。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初次发表即荣获“雨果奖”,小说讲述了主人公查理·高登在进行智力改造实验后,由智障者逐漸转变为高智商“天才”,而后又经历实验失败后重回智障者的过程。查理·高登原本是一个被社会忽视的智障者,但随着手术后智力的增长,他开始对周围的世界产生新的认知,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这种变化促使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自我身份和社会身份。身份是个人在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对自己进行定位,进而确认自身身份认同及社会身份归属感的关键元素。身份问题就是思考我是谁,思考个人在社会或群体中的角色问题,从而真正地“认识自己”。查理·高登的选择不仅是个人的,也是对传统社会观念的挑战。他勇敢地追求智力的提升,渴望融入社会,但最终发现自己在获得智慧的同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种代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是心灵上的折磨和身份的迷失。而在这个过程中,查理不断追问自我,探寻自己究竟是谁,从而将身份选择的挣扎和困境具象化。与此同时,其他角色的存在也为作品增添了多维度的思考空间,使得整部作品成为一个关于身份、选择与困境的深度剖析。

一、自我身份认同困境

自我身份认同强调的是自我的心理和身体体验,以自我为核心。自我的根本中心是人的身份认同,原本作为一个有着智力缺陷的人,查理并未对自我身份和价值产生过多思考,但在智力提升后,随着对外部世界的了解和探寻,迫使查理逐渐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有了深深的质疑,同时也面临着更为严重的自我认知困境。

埃里克森在自我同一性的理论中提出:“如果在孩提时代没有充分考虑自我的定义,那么,或者会导致不成熟的承诺,或者会导致自我同一性的弥散,结果都是没有能力认识‘我是谁。”而查理则由于天生智力上的缺陷,让他从未对自我身份产生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思考,他对自我身份的认识多是在他人意志之下,借助他人的转述产生的一个模糊形象,这也致使查理最初接受手术的自身原因是模糊的。当施特劳斯医生对查理解释说选择他作为实验对象的原因是“有很好的动机”。阿尔吉侬的动机是他们放在箱子里的干酪,而查理并不知道动机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弄来的动机,施特劳斯告诉他有,他便认为自己或许真的有,但不会是“阿尔吉侬的干酪”。

自我的产生是群体内部相互作用的结果。个体是社会的,个体脱离他人就不可能形成自我。愚人节这天,查理的同事想要像往常一样捉弄查理,查理却因为这场恶作剧而因祸得福,得到了晋升。此次意外使得查理遭受同事的嫉妒。而后在被邀请到派对时,查理又一次地被同事捉弄,就在这次,他有了从前未有过的羞愧的感受,同时也明白了“去整查理·高登”包含的真正意思。认同是个体在情境中所获得的一种意义,而且认同是不断变化的。这次的境遇也让查理开始有了对自己情绪的思考和表达。在被要求再一次做墨迹图形测验时,查理对科学家们产生了极大的愤怒情绪,认为这种不断的测验不过是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嘲笑,但这次,他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对于所谓的一定群体的某一个体而言,如果从未超越某一群体的边界,那么他就不会认识到自己对这一群体的“归属”。显然,由于智力的提高,查理此时已经超越了智力缺陷这一群体的边界,所以当他听到自己从前的录音时,便开始怀疑“那真的是我吗?”此时的查理认为从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和无法想象”,可见查理无意识中已经将自我身份从智力缺陷的群体中排除,这也让他开始无法理解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并且开始隐藏自己真正所思考的想法。同时,查理越来越难记下自己的所有想法和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报告会有读者,他开始讨厌自我意识被“窥视”。随后,查理的智力便上升到另一个高原期,而自我观念影响身份定位,身份则会影响行为方式。主体对于自己“归属”于谁的认识会形成对“我是谁”的身份定位,当这种身份被赋予一定的社会或者文化的意义后,又会形成一种强大的力量,反过来影响主体的行为方式。

查理智力的提高随之带来的是思考的改变,他热衷于同大学教授谈论那些他深感困惑的问题,认为“粗浅的水平上讨论理念,再也不能带给我任何乐趣”,同时也发现教授们总是“找到借口开溜,害怕暴露他们知识范围的狭窄”。但就在查理第一次感受到智力所带来的优越感时,也被曾经的群体所抛弃—查理被赶出了面包店,这个对查理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我的认同本质性地依赖于我与他者的对话关系”,同样地,在实践中则现实地存在着个人主体的“自述”同外部世界的“他述”之间的互动。而个人对某一群体的“归属”则是需要具备条件的,其中之一便是要获得该群体的其他成员的认可、承认、接纳,就是所谓的认同的“他述”方面。而查理的改变让他不可避免地被“他述”所排除,“智慧离间了我和所有我爱的人”,他比以前更加孤独,他的知识使他被群体憎恨。他开始怀疑现在的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抛弃曾经的一切,从而融入更高的智力群体,是否真的能够被他们所接受。

这种自我认知的困境使得查理陷入了极度的焦虑和困惑之中,他认识到自己不再是他曾经所认为的那个人,他开始质疑过去的价值观、信念和经验,同时开始厌恶被当作实验室的样品看待,“他让我觉得在实验之前,我不算是个真正的人”。这种困境不仅仅是查理对自身身份的迷失,更是一种对自我认知和定位的挑战。他不断地思考、阅读与自我挖掘,去了解“我是谁”;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认知,试图找到与新智力相匹配的自我身份,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思考自己的成长经历以及环境如何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同时,查理也开始探索自己的潜力和可能性,试图找到自己真正的兴趣和激情,但这种自我反思和探索的过程对于查理来说注定是痛苦而艰难的,他不断在自我认知和外界期望之间挣扎,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来以此证明无论是曾经那个智力缺陷的自己还是现在被称作天才的自己,都是同样作为人的查理·高登。

二、社会身份冲突困境

认同这一概念涉及的是个体与集体、个人与社会这两个常常被认为是冲突或对立的关系。查理在接受实验后,智力水平得到了显著提升,而这种变化带来的不仅是认知能力的飞跃,同样也使查理在社会身份上陷入了冲突。

泰弗尔将社会认同定义为“个人对他/她从属于特定社会群体的认知并且群体成员资格对他/她具有情感和价值意义”(《社会群体之间的差异:群体间关系社会心理学研究》)。换句话说,社会认同就是对作为一个群体成员的自我定义。原本作为智力低下者的查理在面包店中拥有特定的身份和地位,然而智力的提升使他逐漸超出了这一范畴,使得传统的社会角色和期望与查理的智力增长不相匹配,导致他难以融入原有的社会环境。在社会身份认同上,查理对于自身“归属”于哪个群体的认识往往是对其本身所处的一定现状或者现实的认知,却代表不了查理对自己这种“归属”现状的真正态度。当周围的同事开始因为他的知识而嫉恨他,而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曾经不过是被同事视为娱乐消遣的对象时,这种“归属”现状不利于查理自身对于其社会身份需求的追求,这也让他对这种“归属”现状的情感和态度变得消极而隐抑:“愤怒与怀疑是我对周遭世界的第一个反应。”随着智力的不断增长,查理开始接触到原本无法触及的知识和领域,对社会身份的认知也发生了根本变化,从前在他眼中的知识上的巨人如今也只是凡人。尽管查理的智力有了显著提高,但传统的社会观念和偏见仍然存在,人们对智障者的看法往往是负面的,认为曾经智力缺陷的人现如今同样能力有限,无法正常地参与社会活动,而这也影响人们对查理的看法和态度。当查理试图融入更广阔的社会圈子时,他发现人们仍对他持有怀疑和排斥的态度。这也引发了查理与周围人的观念冲突和社会角色的模糊。他极高的智力让他“必须时刻提防流露出看不起他们的自然倾向”;却又在面对实验结果时,发现自己在他们眼中仍然是作为“实验样品”一样的存在,他渴望被接纳和认可,但现实仍常不如意。这种心理压力不仅源于外界的排斥,更源于他对自我认同的不确定,他既不是自己眼中智力缺陷的低能儿,也不是他人眼中的天才,在追求更高层次的知识和真理的过程中,尽管查理不断跨越社会为他设定的界限,但面对社会身份的冲突和偏见,查理内心的挣扎不断加深,终于在一场国际报告会议中凸显出来。

在这场报告会中,查理的社会身份被隐藏,他被当作“某种为科学发表而创造出的东西”,而并非“独立的个人”,他与阿尔吉侬是并列的实验样品,而在盛怒的深处,查理发现了实验报告中无人发现的重大错误,但此刻,他感觉自己深陷泥潭,无法动弹,因为他早已同阿尔吉侬一样,“已经陷在他们为我建造的围栏中”。查理明白,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智障者的躯壳对社会来说不过是种负担,取而代之的是随时为社会贡献心力的成员。而在这里,只有他与阿尔吉侬能够明白彼此。经历此次混乱后,查理急于寻找一个社会身份归属,力图通过社会身份的认同和建构,提高自尊,降低无常感,提高认知安全感,满足归属感,消除对死亡的恐惧,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当查理寻找父母以求证明自己的社会身份时,父母的态度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他人面前还是曾经那个有着智力缺陷的查理,“我不是他的儿子,那是另一个查理,智能与知识已经改变我”,他害怕父母会像面包店的同事那样恨他,因为查理的成长让他们显得渺小,这使得他难以维持原有的社交关系。这次经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困惑中,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定位自己的社会身份。查理既无法完全融入原有的社会环境,也无法找到一个新的归属。

三、自我身份的镜像

自我身份的建构既离不开自身,也离不开自我的对应物—“他者”。而这个“他者”就来自镜中自我的影像,是自我通过与这个影像的认同实现的。作为有着同样遭遇的实验样品,阿尔吉侬的命运与查理的身份困境紧密相连,而两者的形象便是一种“镜面”的对照。镜像是在“有机体与它的现实”“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之间“建立某种关联”,阿尔吉侬和查理都试图通过镜像在自我身份与外部世界之间建立起直接联系,他们都是拥有着相同遭遇的“人造天才”。当查理观察阿尔吉侬时,他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有着相似经历但智力有限的个体。这种相似性使得查理开始反思自己的智力增长是否也会带来类似的困境和痛苦,他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以及自己是否只是一个实验品,没有真正的身份和认同。而这种观察,也是镜像认同的开始,阿尔吉侬便被此镜像建构成查理的对照,在镜像认同过程中“被客体化”,而查理正是通过与“客体化”的镜像之间的观察实验建构他的自我身份,从而弥补和调整由于智力落差导致不再稳定的主体身份。而这也说明,镜像的功能是促使“我”得以思考“我何以为我”的问题。

小说中,阿尔吉侬与作为“他者”存在的查理自我影像建立起认同关系,从而使这个“他者”也就是阿尔吉侬最初被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或敌手。在与镜中形象认同的过程中,查理无意识中将自己的影像即阿尔吉侬的形象与自己联系起来了,从而一个根本性的转换发生了:自我变成了镜中影像,查理与自我既是联系的又是分离的、异化的。这也说明了阿尔吉侬反常的表现与怪异的行为最后也将在查理的身上体现,但两者的结局又会因为彼此自我身份的差异而有所不同。曾经那个有着智力缺陷的查理其实从未离去,“在那镜中的悠长片刻,我透过查理的眼睛看到自己”,或许查理已经透过阿尔吉侬看到了自己无法避免的结局。

综上所述,《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中查理·高登的身份认同的选择困境,揭示了身份认同在社会个体中的重要性,以及需要面临的挑战。从智力的变化到社会身份的冲突,再到自我认知的困境,查理·高登及阿尔吉侬的形象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入探讨身份认同问题的范例,可使我们更好地理解个体在社会中的位置和价值,以及身份认同对个体命运的深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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