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亮

2024-05-01 05:35黄海子
党员文摘 2024年9期
关键词:同行者大雾雾气

黄海子

晚上7点,我在盘山公路上开着车。山路上的雾浓得化不开,车子像一只蚂蚁掉进了装满牛奶的杯子。

我们此行的车上共有三人。

我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坐在副驾驶的大姐也随我下了车。车的灯光在大雾里,照不见一米开外的物体,而一团一团的雾在灯光里缓慢地翻滚着,仿佛众多的棉絮在亮光中漫舞。

“这天气真是的……”大姐说。

“要不我们回吧?这大雾确实不能再往前了。”我对大姐说。

大姐沉默着。

没有风,路边看不见的树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公路上除了我这辆车,再没有车驶过。我感觉浓雾里那些细小的雾的颗粒,慢慢地钻透我的衣服,贴上我的皮肤,我感觉到了隆冬才有的寒冷。而滴答的水声,让整个夜显得孤寂又没有生气。

大姐是我不久前才认识的,60岁左右,人清瘦但很精神,我们同在一个助学群里。我们此行是去山里的一所学校开展调查,调查那里有多少孩子真正需要资助。

我们在小镇上吃午饭的时候,同行的另一个人告诉我,他是冲着大姐的“精神”才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他说,大姐早就退休了,老公走得早,孩子在国外生活,接她去国外定居,她去了不喜欢那边的生活,一个人跑回国来了。跑回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想聚一帮人,在她有生之年,再资助一些需要资助的贫困学生。

车上的人见我和大姐有一阵没说话了,便放下车窗喊我们:“大姐,你们两个上车来商量。”

我和大姐上了车。

大姐问我:“导航上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我说:“还有5公里国道、3公里村道。要是没有雾,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达。”

同行的另一人搭话:“我们往回走,到镇上有多远?”

我说:“距离与到目的地差不多。”

大姐见我们都想要返回,急忙说:“不能返回!”

我和同行者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大姐说:“两个原因。一是我们出发前给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叫他把需要资助的孩子和孩子家长都叫到了学校。山里孩子的家离学校都不近,答应了他们,就要守信。还有一个原因,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调查,我们拖一天,其他学校的孩子就会多一天期盼。”

大姐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对坐在后面的同行者说道:“你不会开车,我虽然会开,但是眼睛不好,这样吧,我们两个下车去用手机电筒给车照路,连着车灯的光,我想应该看得见路,我们能早些到。”然后对着我说:“你慢慢开车跟着我俩,你看如何?”

我不同意,决意要大姐开车。最后大姐生气地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眼睛真的不行了,从车玻璃看出去只看得到雾,一点路面都看不到,所以这车必须得你开。”

正当大姐和同行者下车准备给我照路的时候,大姐的电话响了。是学校那边打过来的。

大姐在电话里说:“不用不用。我们在公路上,雾是很大,我们开得慢,麻烦你们多等我们一会儿。不用来接我们,更不用来给我们照亮,我们开慢些就行,我们一定会到……”

大姐接完电话,就下車给我照路去了。

我随着大姐的身影,慢慢地开车往前行。

凭脚下加油的力度,我断定我们到了一个很陡的上坡路。突然,我看见大姐的身子一晃,整个人栽倒下来,朝着车头滚了过来。我吓得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停车去查看状况。准备扶大姐的时候,她自己却站起来,嘴里嘟哝着:“这该死的石子,我踩石子上了,溜了脚。”

大雾里,大姐身裹雾气,拍了拍身子,倔强地继续探路。在她拍身子的时候,那些裹在她身上的雾变得缥缈起来。

我刚上车,恍惚听到了呼喊大姐名字的声音。再仔细听,是很多声音在呼喊大姐。

慢慢地,有微弱的光亮从陡坡往下缓缓下来。先是昏黄的几颗,然后是昏黄的裹着雾的大团,继而是几大束,在雾气里格外明了。

是老师、学生、学生家长来接我们了。那段被雾埋没的路,一下子就明亮宽敞起来,我的眼睛却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模糊了……

多年后,大姐在大雾里说的一句话,一直像那天大雾里的光一样照亮我前行的路。

她说:“哪怕微弱得只有丁点的光亮,连起来,就能照亮人前行。”

(摘自七一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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