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理论逻辑与机制设计※

2024-05-06 17:15顾丽敏
现代经济探讨 2024年3期
关键词:战略性新兴产业协同

顾丽敏

内容提要: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的重要内容,融合发展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壮大的必要路径。在战略性新兴产业情境下,融合发展表现为产业融合、产业与创新融合、创新与需求融合等多重内涵。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存在三重理论逻辑,即多元协同加快核心技术突破的创新逻辑、产业演化升级的发展逻辑、面向内需为主的双循环构建的应用逻辑。要从异质主体价值共创的动力机制、领军企业协同整合的治理机制、公平竞争政策导向的环境机制三方面共同着力,更好发挥创新链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中的作用。

一、 引 言

作为新兴科技和新兴产业的双重叠加和深度融合,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引领未来发展的新支柱、新赛道,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也是形成新质生产力的现实途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到2025年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超过17%。但由于部分关键技术依旧受制于人,科技创新与产业需求仍然脱节,战略性新兴产业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的步伐依旧缓慢。中共二十大报告提出“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集群发展”,旨在通过融合发展提升战略性新兴产业竞争力,以期抓住战略性新兴产业在全球的技术同发性机遇,突破技术追赶陷阱(黄先海和宋学印,2017),加快向价值链中高端攀升,实现从培育壮大到引领发展,更好发挥战略性新兴产业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的引领作用。

当前关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和融合发展的研究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关注新兴产业的形成,认为新兴产业的形成源自技术融合(Kim和Kim,2012)、产业融合和商业生态系统演化(Rong等,2013);二是关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因素,包括技术拉动、需求推动、规制放松(植草益,2001)、商业模式创新(Chesbrough,2007)以及多因素共同作用;三是关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演化机理与效果,认为不同产业之间存在互动与融合(贺正楚等,2013),引起产业结构螺旋式上升(孙军和高彦彦,2012),并改变价值增值核心区域(宋怡茹等,2017)。总体而言,现有关于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主要研究或从产业关系或从技术特征的角度展开,综合新技术特征和新产业特征的研究尚不多见。创新链涵盖了知识创造、技术孵化、技术采用和产业化等环节。因此,本文在兼顾新技术和新产业特征的视角下,深入剖析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理论逻辑,并结合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现实困境提出相应的推进机制设计。

二、 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理论解析

战略性新兴产业是中国为破解发展中国家“OEM-ODM-OBM”的产业升级路径瓶颈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导致全球性经济衰退的双重困境,综合战略性产业和新兴产业而提出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具有以下特点:创新具有全球前沿性、技术具有广泛渗透性、产业具有巨大潜在需求。这些特点决定了融合发展既是新兴技术扩散的必然,也是壮大新兴产业、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内在要求。

融合发展是现代产业的特征。1963年,Rosenberg基于对美国机械设备业技术变迁的梳理提出了技术融合这一概念,由此开启了对融合发展的研究。长期以来,学界对融合发展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产业融合,然而,战略性新兴产业语境下的融合发展呈现出更加丰富的内涵,除了产业融合以外,还表现为产业与创新的融合、创新与需求的融合。

1. 产业融合

产业融合是为适应产业增长而发生的产业边界收缩或消失(Greenstein和Khanna,1997)。技术进步是产业融合的前提,产业融合只有经历技术融合、业务与管理融合再到市场融合的阶段,才能完成产业融合的整个过程(马健,2002)。不同产业之间实现融合发展往往建立在高度的产业关联基础之上(高智和鲁志国,2019)。产业融合源自于技术革新、管制放松(植草益,2001)以及商业模式创新(Chesbrough,2007),其中,管制放松是产业融合的外在因素,需求变化是引起融合的外部动力,遵循以市场需求、知识扩散为主线的融合路径。

战略性新兴产业具有多产业交叉融合的特性。在产业融合发展过程中,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形成新兴产业、新兴产业反哺传统产业的螺旋式上升趋势促进了产业结构演变(孙军和高彦彦,2012)。传统产业通过技术创新主动与战略性新兴产业缔结创新链接关系,可以实现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和转型升级传统产业的双重任务(刘嘉琳和汤吉军,2020)。一方面,新兴技术在向传统产业渗透、融合的过程中,改变传统产业的产品特性、竞争格局、价值创造过程,重塑传统产业的核心能力,传统产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转型升级。另一方面,产业融合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壮大的必由之路。新兴技术代表市场对产业体系产出的新要求和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新方向,蕴含丰富的可能性。新兴技术在不同领域、不同产业部门之间扩散,不但能够促进颠覆性技术的涌现,还能够通过渐进式创新改造既有技术路线、工艺流程、组织管理,进而改变产业成本结构,引发商业模式创新,形成新产业。

2. 产业与创新融合

产业与创新融合是适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产物。从产业发展本身来看,出口导向发展模式限制了中国产业发展的主动性,产业发展正面临由发达国家跨国企业主导的全球价值链“被俘获”和“被脱钩”的挑战,需要通过产业升级获取发展主动权。而产业升级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为技术创新效应。产业升级中的工艺流程升级和产品升级多属于渐进性改进,难以改变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从属地位。提升产业控制力,只有通过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来实现,这两种升级通过掌握关键核心技术来实现对既有价值链部分环节的重组,参与或主导全球价值链治理体系。

在科学-技术-生产范式下,重大科学发现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时间大幅缩短,原因在于科技创新的目标主要转向经济目标,重点在于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技术进步表现为科学与技术的密切结合,成为科技创新,可见,科学-技术-生产范式本身就是相互融合的过程。与此同时,科技创新作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也要通过产业的形成与发展来实现。当前国际竞争尤其体现在产业与创新的融合能力上。美国的再工业化计划、工业互联网计划,德国的工业4.0计划等,都聚焦于重点产业与重大创新交叉融合的领域,以期在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中抢占未来发展的制高点。大量实践案例也表明,并不是所有的重大技术突破和产业发展直接来源于科学发现或基础研究。Stokes(1997)提出了巴斯德象限,这一象限中的创新活动为应用激发的基础研究,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相互交错、融合。中国学者在观察中国产业与创新融合的实践中认为巴斯德象限需要再发展,提出了新巴斯德象限,强调以科技成果产业化为导向、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相融合的新型创新活动(余义勇和杨忠,2020)。

3. 创新与需求融合

经济学关于创新的定义强调其应用价值,创新作为一种新的技术、工艺、产品的供给,是与现实需求融合在一起的。布什和霍尔特(2021)区分了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特点,认为科学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索未知,自由选择研究方向”,不应在商业需求等不利压力的氛围下开展工作,但同时也非常强调对科学家知识贡献的开发应用研究,强调面向应用解决具体问题。就中国而言,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是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以新的增量优化供给体系,满足、引领、创造高质量发展下的新需求。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既高度依赖基础研究的知识创造、应用研究的技术开发,也高度依赖产业化、商品化能力。中国高铁技术、高压电网技术等实践证明,战略性新兴产业在满足内需中发展壮大。从全球价值链角度看,原有“两头在外”的国际代工机制下,国内企业不接触终端客户和需求,研发和设计等高端环节主要由发达国家大型跨国企业提供,对中国发展高附加值环节产生了严重的挤出效应,导致普遍存在“高端产业低端环节”等现象。而中国超大规模市场需求能够为创新活动明确方向、产生激励、提供商业机会,从而培育自主技术、自主品牌,掌握产业关键核心技术和高端环节(刘志彪和郭梦华,2024)。战略性新兴产业不论是技术还是产业,均处在发展的早期阶段,面临市场和技术双重不确定性,在引领和创造新需求的同时,也需要面向市场需求开展创新,在由市场导向不断修正、与市场需求持续匹配的过程中形成技术创新轨迹,推动产业从导入期向成长期、成熟期发展。

三、 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理论逻辑

创新链是跨越政产学研用多个主体的一种功能结构模式(蔡翔,2002),通过协同企业内外的连接关系和价值创造获得全链条可持续竞争优势(邢超,2012;杨忠等,2019),其核心在于创新要素的开放性、整体运作的协同性和价值的增值性(史璐璐和江旭,2020)。从阶段看,创新链遵循以科学研究为起点,以商业化为重点的基本演进逻辑,根据详尽不同有三阶段论、四阶段论等。对“链”的理解存在链接(connection/link)和链式(chain)的区别,尤其是巴斯德象限的提出突破了创新链单向线性的演进模式,存在线性创新链、非线性创新链和循环创新链等模式(杨忠等,2019)。从连接看,不同阶段之间的连接是其薄弱环节,尤其是知识创新与技术创新两大体系之间存在脱节。从功能看,创新链包含科技创新和技术创新两大体系的内在融合,核心主体应统筹企业涉及的产业链中所有关键节点的重要创新活动来提升整体效能(曲冠楠等,2023)。创新活动在国内价值链机制作用下,国内需求引致本土化创新目标,围绕创新目标整合全球创新资源,在国内开展主要创新环节,在本土形成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产业化的创新全过程。当前,创新链理论仍在发展之中,但总体而言,关于创新链的共识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创新链涉及多个环节和多个创新主体,二是强调不同环节和主体的资源整合与协同,三是目标导向为满足市场需求。因此,围绕战略性新兴产业来构建创新链,能够同时发挥技术推动和市场拉动作用,加强创新主体之间的协同和不同资源的整合,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融合发展。而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基本逻辑,可以从多元协同加快核心技术突破的创新逻辑、产业演化升级的发展逻辑、面向以内需为主的双循环构建的应用逻辑等方面来把握。

1. 创新逻辑:多元协同加快核心技术突破

重大科技创新是孕育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要源头。新兴产业之所以具有战略性,在技术层面代表科技发展前沿是核心标准之一。企业对创新链的管理可以通过目标协同、资源协同和时间协同实现创新的“自主可控、技术先进、发展可持续与正社会外部性”战略目标(曲冠楠等,2023)。借鉴这一思路,产业层面的创新链也能够通过不同阶段、不同主体之间的目标协同、资源协同和时间协同来形成融合发展的开放式创新生态系统,提升创新链整体效能。

一是以目标协同促进融合发展。创新链上不同阶段的创新活动具有显著的目标导向差异。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创新目标以发现和创造新知为主,倾向于以论文和专利为导向;企业以短期盈利和中长期竞争优势为目标,以市场化、产业化为导向;政府以产业安全和产业升级为目标,以创新外溢为导向;中介机构以促进创新成果转化为目标,以促进创新成果交易为导向。这些目标在传统创新范式下很难实现协同,只有在开放式创新范式下才能通过创新链形成共同的长期创新目标,通过信任、联盟、伙伴选择等机制来协同不同创新阶段的目标。

二是以资源协同促进融合发展。跨组织边界高效整合创新资源是创新链上各个创新主体的主要活动,这其中既包括对资金、设备、科学装置等有形资源的整合,也包括对知识、信息等无形资源的整合(杨忠等,2019)。但资源整合可能破坏创新主体对创新资源的独占性,带来创新的外部性问题,造成所谓“开放式创新悖论”(杨震宁和赵红,2020)。同时,创新资源具有高度稀缺性,越是靠近创新链源头的创新资源越具有不可替代性,创新资源利用的潜在机会成本较高,如何将有限的创新资源用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急需的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创新链的共同目标能够引导政府和企业通过增加投入、多重激励、风险控制来弥补创新活动中的市场失灵,从而促进不同创新资源的整合。此外,创新链还能克服创新主体之间信息不对称问题,打破不同创新阶段之间的隔阂,有效衔接不同的创新环节,跨越创新转化中的“达尔文之海”和“死亡之谷”。

三是以时间协同促进融合发展。处于创新链不同环节的创新周期存在很大差异,如上游的基础研究的创新周期较长,一方面是因为基础研究本身时间周期很长,另一方面是因为基础研究创新成果的释放周期也很长,下游的市场化创新周期较短,中游的应用性创新周期往往介于两者之间。尽管巴斯德象限或新巴斯德象限存在,这些创新环节有可能同时发生,但创新周期的客观差异依然存在。时间协同就是要对短期内可以产生经济回报的技术进行短期布局,对部分具有潜在颠覆性的或者处于关键节点的核心技术进行适当的超前布局。通过时间协同,能够在创新短期利益与长期回报之间取得平衡,实现创新活动“长短搭配”,保证短期市场利益的同时维持企业的长期竞争优势(曲冠楠等,2023)。

2. 发展逻辑:技术扩散推动产业演化升级

新兴产业战略性的另一个衡量标准是技术具有广泛的渗透性。技术的广泛渗透性带来产业的广泛关联性,战略性新兴产业与其他产业的融合发展日益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并在产业融合过程中实现相关产业的演化升级,进而推动经济发展新旧动能的转换。总体上,推动产业演化升级的因素主要有宏观层面上的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微观层面上的企业间竞争合作机制,这与技术创新扩散、管制放松、商业模式创新等产业融合三大动力遥相呼应。同样,创新链也通过宏观-微观两个层面、技术-制度-竞合模式三个维度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

一是加快技术扩散。创新链本身就是技术扩散的过程。创新链视角下,上游环节的创新主体成为向下游环节技术扩散的供给主体,下游环节成为上游环节的需求主体。如高校和科研院所构成创新链的知识源头和持续创新的基础,企业从与高校、科研院所合作中获得知识、技术、人才支持加速了科研成果向产业扩散。应用性研究及下游环节,企业成为技术扩散的主体。衔接基础研究和技术开发环节的企业或为行业领军企业,或为具有技术主导权的研发型企业,这些企业的市场势力、技术势力能够保证其在垂直方向具有强大的谈判力,能够通过市场、契约等方式协调上下游环节的创新活动,从而加速技术扩散。

二是激发制度创新。Nelson(2002)将制度视为一种“社会技术”,制度创新受到技术变革的推动,也进一步推动技术创新。创新链打破部门、行业、区域限制,对资金、人才等创新要素配置提出不同的需求,进而对相应的制度安排产生新需求,如在知识产权制度、融资体系、教育体系、产业政策等方面优化制度供给。另一方面,制度也是参与者互动形成的规则系统。构建创新链,旨在通过跨越政产学研用多个主体功能结构提升创新效率,这种功能结构本身就是一种降低创新、转移、扩散等成本的新的制度供给,通过构建信息沟通渠道、建立创新主体间博弈规则来减少创新的不确定性。

三是重构竞合模式。对企业而言,构建、参与创新链是企业为应付激烈的行业竞争而由依赖内部研发转向开放式创新的一种策略。在战略目标一致、创新资源匹配、市场相似等因素作用下,企业通过创新链合作以获取或增强核心技术资源,加速知识转移和价值创造(杨震宁和赵红,2020)。创新链上的企业主体之间可能同时存在竞争与合作关系,且两者并非互相排斥,甚至有时合作能够提高竞争效率。由于创新链上的主体并不都具有组织并治理创新链的能力,具备资源整合能力、研发能力、引领创新的协同能力、专业性的管理技巧、市场应变能力的领军企业主导创新链成为一种选择(余义勇和杨忠,2020)。

3. 应用逻辑:面向内需促进双循环发展

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第三个特点是面向重大需求转变。从创新链角度看,战略性新兴产业面向国内需求开展创新活动,向上融合国家战略需求,向下融合本土市场需求,在国内价值链机制作用下,围绕本土创新目标整合全球创新资源,在国内开展主要创新环节,形成本土的创新产权归属。本土供给体系对本土需求的适配,能够促进创新活动的国内大循环。一方面,以产业和创新的国内大循环带动国际大循环,推动相关产业产能“走出去”,加强对创新资源的全球化布局;另一方面,以国际大循环拓展和补充国内大循环,依托中国超大规模市场高水平利用国际资源,集聚高端创新资源。从产业生命周期来看,战略性新兴产业处于导入期向成长期发展的阶段,这其中面临需求动力由国家战略性需求向市场需求的转变。

一是融合国家战略需求。在新兴产业导入期,技术和市场极不明确,创新风险高。这一时期,创新需求主要来自国家面向未来发展和安全需要,创新链较短,主要集中在科学研究阶段和少量应用研究阶段,还没有向产业端延伸。战略需求加快了科学向技术、产品的转化,同时孵化新的产业。如美国的战略需求为半导体产业提供了早期市场环境,20世纪5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美国国防部承担了近50%的半导体研发费用,并直接带动硅谷的兴起。但战略需求不能代替市场需求,对战略需求的过度依赖也可能导致产业发展失败(张毅和闫强,2023)。

二是融合市场需求。战略性新兴产业向成长期发展的阶段,市场需求已经可以预见,但关键核心技术尚未达到成熟阶段,技术路线尚未固化,技术标准、产品标准、工艺流程、市场规范等都有待完善。创新链向产业端延伸,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面向市场需求开展创新,在与市场导向持续匹配的过程中形成技术创新轨迹,推动产业从导入期向成长期、成熟期发展。新兴技术产业化速度和产业发展规模取决于是否能够找到相应的应用场景,以及这些应用场景产生的需求规模与增长速度。

四、 以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机制设计

战略性新兴产业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已在国民经济中占有一席之地,并以其科技创新的前沿性、技术的广泛渗透性和产业的有效带动性决定了中国在全球科技和产业竞争战略性格局中的位置。然而,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仍然存在三大突出问题:一是产业融合存在难度,特别是中小企业由于对新兴技术缺乏认知,对潜在市场难以预判(顾丽敏和张骁,2023),缺少产业融合的动力;二是关键核心技术缺乏,尤其是面向共性技术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协同度不足(陈劲和阳镇,2021);三是普遍存在“高端产业低端环节”现象,影响产业安全,难以支撑双循环发展新格局的构建。因此,需要通过按照微观主体-中观治理-宏观政策的框架,从动力机制、治理机制、环境机制三方面着力,聚焦创新链,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

1. 动力机制:异质主体价值共创

创新链本质上是一种开放式创新范式,构成创新链的高校及科研机构、企业、中介机构、金融机构以及用户等异质性主体,加上地方政府这一政策环境供给主体,在构建、参与创新链中,创新目标、要素资源、创新周期乃至制度体系均存在差异,这些差异导致不同主体的参与意愿不同,尤其是中小企业受到认知能力、创新投入能力以及人才和技术水平等限制,缺少加入创新链的意愿。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各类创新主体共创共赢是实现融合发展的关键,而价值共创是连接各类主体的有效手段。价值创造是市场主体开展市场化商业活动的主要动力(Sirmon等,2007),尽管高校和科研院所以及政府的创新目标有别于市场主体,但也有其特定的价值追求。单纯依靠供给与需求的市场关系不足以支撑异质性主体维持创新合作并共同构建创新链。因此,在创新链情境中,价值共创既表现为企业、中介机构、金融机构等市场主体之间的经济交换活动,如产业链合作、围绕金融资本构建产业生态圈、产品和工艺层面的合作创新等;也体现为高校和科研机构、市场主体、政府之间的社会交换活动,如高校院所与企业联合创新、政府资金引导等。价值共创机制下,这些主体之间保持积极交互与协作以寻求“最大公约数”,实现异质主体间的“求同存异”,形成不同主体共同认可的制度、规范、意识来解决差异性带来的矛盾或争端,确保整个链条有效运行(王涛,2021),如高校院所与企业合作创新成果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知识产权主要归属高校院所,经济收益主要归属企业。

2. 治理机制:领军企业协同整合

无形的知识生产遍布创新链全过程,基于创新的联系具有较高的复杂性,且难以标准化,导致创新链的治理难度较高,而“谁来治理”是创新链构建与运行中的关键问题。领军企业处于创新链的中上游,因其资源特征、技术能力、市场势力在创新链中居于主导地位,能够对创新链中的其他主体起到不同的赋能作用。向上,领军企业与高校和科研院所等知识创造部门衔接,围绕战略需求,对基础研究向应用端转化起到市场识别作用;向下,领军企业通过产业链、资金链与创新链的协同,将中小企业纳入创新链体系之中,共同开发市场需求。因此,既要提升领军企业的资源整合和控制能力,通过确立产品创新目标、提供技术指导、引入研发资源等方式,强化对中小企业创新的引领、整合作用;也要提升领军企业对产业数据的分析应用能力,及时发现产业技术创新对上游基础研究、应用性基础研究的潜在需求,发挥对基础研究的需求端牵引效应。支持创新领军企业主导建立创新联合体,加大在创新平台、人才培养、科研经费等创新资源对创新联合体发展的支持力度。鼓励领军企业加强基于资金联系、项目联系、应用场景供给的产业创新生态圈建设,推动多元创新主体融通发展。

3. 环境机制:公平竞争政策导向

体现政府意图的产业创新政策和赋予市场主体活动空间的竞争政策在市场经济中经常产生矛盾和冲突,前者具有的强所有权偏好和强规模偏好容易造成创新资源配置扭曲,破坏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导致创新主体之间低效率竞争。发挥创新链在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中的作用,既需要选择性产业创新政策来纠正创新成本高、市场风险大、外部性强等“市场失灵”问题,更需要确立以公平竞争为主要目标的竞争政策的基础性地位,并以此统领产业政策(陈劲和阳镇,2021)。因此,应限制产业创新政策的适用面,扩大竞争政策的覆盖面。以建设规则统一、竞争充分、高度开放、运行有序的全国统一大市场为目标,促进创新要素跨体制、跨地区流动,切实发挥超大规模市场对产业和创新的拉动作用,并将选择性产业创新政策限制于创新周期长、技术复杂度高、市场前景不明确的产业与创新领域(刘志彪和孔令池,2021)。推动选择性产业政策向公平性产业创新政策转型,按照产业公平的原则,赋予不同市场主体同样的市场地位,着力破除所有制歧视、规模歧视、地方保护等制度性障碍,在税收、政府采购、监管等方面实施竞争中性政策,激发各类市场主体公平竞争,优化创新资源配置,提升创新效率。加大“市场失灵”纠正型产业创新政策供给,如加大财政资金对基础研究投入、产业共性技术攻关的支持力度,鼓励领军企业搭建公共技术平台发挥知识外溢作用,以政府采购等方式加大需求端政策供给等。

五、 结 语

战略性新兴产业已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其融合发展能够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缩短产业与创新的距离、更好对接市场需求,而围绕战略性新兴产业构建创新链,能够从技术供给、市场需求、主体和资源协同整合等方面实现多重融合。本文从战略性新兴产业语境下融合发展的内涵出发,讨论了战略性新兴产业与创新的密切联系。在此基础上,结合战略性新兴产业的三大特征,从创新、发展、应用三个维度深入探讨了创新链驱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的理论逻辑。进一步地,根据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存在的现实问题,按照微观主体-中观治理-宏观政策的框架,探讨了相关机制设计,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创新发展和融合发展提供有益的思路和政策启示。当然,对于本文推演的理论命题,随着战略性新兴产业实践深入和经验积累,可以开展相关实证研究,这也是后续研究工作的一个可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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