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目标之协调发展

2024-05-08 19:53方卿王一鸣
编辑之友 2024年3期
关键词:发展目标协调发展

方卿 王一鸣

【摘要】协调发展是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题中之义,包括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的协调发展、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协调发展、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的协调发展三大核心维度。文章论述了三大维度、六个领域的逻辑关系和具体内容,为开展出版业协调发展目标考核提供了依据。

【关键词】出版业高质量发展 发展目标 协调发展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3-030-08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3.004

进入新发展阶段是当前我国经济发展的历史方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新阶段的发展必须贯彻新发展理念,必须是高质量发展”“坚持创新发展、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是关系我国发展全局的一场深刻变革”。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各自的角色和功能定位不尽相同,其中,协调发展聚焦的是发展的不平衡问题。本文拟聚焦出版业“协调发展”,对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第二大目标向度进行系统论述。

协调发展,不仅仅是新发展理念的一个组成部分,更是党带领人民在建设社会主义的长期实践中形成的一套认识论、方法论。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同志就提出“统筹兼顾”“十个手指弹钢琴”的工作思想。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同志提出“现代化建设的任务是多方面的,各个方面需要综合平衡,不能单打一”和“两手抓”的协调发展思想,江泽民同志提出在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必须处理好的十二个带有全局性的重大关系,胡锦涛同志提出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思想。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协调发展的认识进一步深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统筹兼顾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科学方法论。它的哲学内涵就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协调发展,就要找出短板,在补齐短板上多用力,通过补齐短板挖掘发展潜力、增强发展后劲”“着力增强发展的整体性协调性”。[1]

统筹兼顾、协调发展由此成为引领新时代中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制胜要诀,《出版业“十四五”时期发展规划》(以下简称《规划》)将“推动出版业高质量发展”作为主题,将“坚持统筹兼顾”作为基本原则,强调要“牢固树立系统观念,加强顶层设计和协调推进,统筹好出版事业与出版产业、出版发展与出版管理、传统出版与新兴出版,促进出版全领域各环节协同高效,实现出版发展质量、结构、规模、速度、效益、安全相统一”。[2]据此,笔者在《论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向度》一文中设计了出版业协调发展的三个核心维度,即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的协调发展、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协调发展、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的协调发展。[3]本文进一步阐述这三大维度、六个领域的逻辑关系和具体内容。

一、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的协调发展

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出版业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是党和国家在探索和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出版强国进程中逐步形成的两个子系统。由于文化领域体制改革相对于经济领域的滞后性,在改革开放后的相当长一段时期,我国出版业实行事业管理的单一体制,如1983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强出版工作的决定》指出,“我国的出版事业与资本主义国家的出版事业根本不同,是党领导的社会主义事业的一个组成部分”。将出版与市场、出版与产业并称,实际上是文化体制改革作用到出版领域的产物。2002年11月,党的十六大报告首次提出“积极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推进文化体制改革”;2003年,出版领域体制改革正式启动;到2010年年底,经营性出版单位“转企改制”工作基本完成,我国初步建立起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出版产业体系。与此同时,部分公益性出版单位仍然保持原有的事业体制,成为与经营性出版产业并行不悖的出版事业体系。

两大体系同属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出版业这一大系统,其地位、作用同等重要,但在不同历史时期,由于人们思想认识的局限性、制度改革的渐进性,我国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发展实际上是不平衡、不协调的。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当下,只有坚持统筹兼顾、协调发展的基本原则,才能共同服务于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要求。何谓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的协调发展?笔者认为,可从分工定位、运行方式和发展目标三方面厘定其具体内容和评价指标,所谓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的协调发展,就是要形成分工定位明确、运行方式互补、发展目标清晰的全面、整体、协同的出版业新型发展格局。

1. 以增强人民精神力量为发展定位,以政府主导、市场参与为发展方式,以普惠、均等、精准为发展目标,建设中国特色现代出版事业体系

以增强人民精神力量为出版事业发展定位。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决定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根本力量。必须坚持人民主体地位,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规划》明确提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坚持为人民出好书理念,保障人民阅读权益,把服务群众和教育引导群众结合起来,把满足需求和提高素养结合起来,促进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相统一”。可见,出版业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指导思想,至少有两层内涵:一是最大程度满足人民的文化阅读需求,主要是就经营性出版产业而言的;二是教育引导群众、提高素养、增强人民精神力量,则主要依靠主题出版、农家书屋、书香社会建设等公益性出版事业。由此,协调发展理念下的中國现代出版事业有了明确的分工定位,即充分发挥出版事业服务大局、统一思想、凝聚力量的重要作用,肩负起提升人民思想境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重大文化使命。

以政府主导、市场参与为出版事业发展方式。如何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是出版业体制机制改革进程中的关键命题,转企改制后,我国出版业引入市场机制,产业规模体量持续壮大、发展活力日益展现,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这一问题认识的不断深化。与此同时,公益性出版单位仍然实行政府投入、事业管理的运作方式,逐渐形成了与出版产业相互独立的出版事业体系,呈现出公共服务水平不高、可持续发展能力不足的问题。以新发展理念标准衡量,出版产业与出版事业发展的不平衡状况显然不符合协调发展的目标要求,尽管二者的分工定位有所不同,但发展方式理应互补,强调公益性不应排斥市场手段,强调经营性也不能弱化政府引导。一言蔽之,强化出版产业与出版事业之间的协调发展,应当形成良性的相互借势与彼此赋能态势。按照协调发展就是要找短板、挖潜力、强后劲的思路,针对我国出版事业公共服务水平不高、可持续发展能力不足的问题,借势产业或市场力量增强自我造血功能,建立政府投入、市场补充、全民参与的运行机制,是评价出版事业协调发展和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

以普惠、均等、精准为出版事业发展目标。普惠性、均等化是公益性出版事业体系的应有之义,毋庸置疑也是衡量出版业协调发展的基本指标。所谓普惠,主要是指公益性出版产品和服务尽可能多地惠及不同地区或社会群体,保障人民群众最基本的文化阅读权益,如盲人阅读、老年人阅读、少数民族群体阅读、乡村阅读等。均等则是在普惠基础上对出版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平的更高要求,强调全体人民都能公平可及地获得大致均等的出版公共资源,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国出版事业体系与均等化的发展目标还有一定差距。

如何实现普惠均等?精准化是解决思路之一,所谓精准,是指针对不同地区或群体的实际阅读状况,面向出版公共资源最为紧缺的对象,提供针对性的出版产品和服务,实施分类化的出版公共服务政策,包括精准识别、精准服务和精准评估三个环节。以农村地区阅读为例,农家书屋工程开展多年,但“天女散花”式的资源投入方式、“千村一面”的建设管理模式和品种单一的图书目录结构严重制约其实施效果,如能针对农村自然地理环境、生产生活方式、村民人口结构,提供差异化的图书产品和数字阅读服务,定期开展文化阅读扶贫效果评估,将极大提升农村地区出版公共服务效能。故此,精准化是评价出版事业体系高质量发展的又一大指标。

2. 以满足人民文化需求为发展定位,以市场配置、政府引导为发展方式,以统一开放、竞争有序为发展目标,建设中国特色现代出版产业体系

以满足人民文化需求为出版产业发展定位。1977年,我国出版图书仅12 886 种,印数33.08亿册,发行网点6.4万个。[4]到2021年,图书品种已达52.9万种,总印数118.6亿册,出版物发行网点18.9万个。四十多年间,出版产品市场实现极大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阅读需求得到了较好满足。进入新时代,人民群众的文化阅读需求不断升级,个性化、多元化需求和高水平的体验消费需求成为当前出版市场的新特点。在新需求推动下,我国出版产业发展进入提质增效、转型升级的新阶段,在继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出版导向的基本前提下,满足人民文化需求这一根本定位有了新的内涵:一是从满足人民同质化、单一化的文化阅读需求朝着满足人民个性化、多元化需求发展。书报刊时代,出版业通过提供标准化的内容产品满足人们的基本阅读需求;数字出版时代,人们满足了数量上的同质化内容需求,出版业开始满足人们更高层次的差异化、个性化、多元化服务需求,近年来兴起的图书盲盒、知识服务、短视频出版聚焦个性化服务,较好地满足了人们多元化的阅读需求、学习需求和文化娱乐需求。二是从满足人民基本的产品消费需求朝着满足人民高水平的体验消费需求发展。由产品消费向体验消费进化是市场成熟和产业发展的标志之一,近年来蓬勃发展的图书直播、“书店+”模式聚焦体验化、情感型消费,极大地拓展了出版的业务范畴和产业边界,使得出版产业服务水平迈上提质增效的新台阶。

以市场配置、政府引导为出版产业发展方式。《规划》指出,要“进一步发挥市场在出版资源配置中的积极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培育壮大更有活力、创造力和竞争力的出版市场主体。健全出版要素市场运行机制,全面促进出版市场消费,加快构建高效规范、竞争有序的出版市场”。这为高质量发展背景下我国出版产业的运行方式指明了方向:一是通过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更好配置出版资源。理论和实践证明,市场是资源配置最有效率的手段,但效率并不意味着公平,并不意味着安全。尤其是在文化属性、社会属性鲜明的出版领域,单纯依靠市场手段配置资源容易引发恶性竞争、版权乱象甚至意识形态风险。新发展理念下的出版产业应当形成市场配置和政府引导有机统一、相互补充、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资源配置方式,在发挥市场手段积极作用的同时,加强政府在宏观调控、行业监管和弥补市场失灵等方面的职责和作用。二是通过培育壮大出版市场主体进一步增强产业活力。自20世纪90年代起,我国出版业开始集团化、规模化探索,中央及各省出版集团、发行集团相继成立。截至2021年年底,全国共有121家出版传媒集团,其中106家图书出版、报刊出版和发行集团实现主营业务收入3 692.2亿元,较2020年增长5.9%,出版市场主体建设成效显著。[5]下一阶段,我国出版市场主体将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优化企业运行机制,利用市场手段提高行业集中度,发挥资源集聚和资源整合优势提升市场竞争力,进一步激发和释放出版产业活力。三是通过健全出版要素市场促进新型消费。人才、技术、信息、行业组织等出版要素市场是现代出版产业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支撑出版产品市场高质量发展的“四梁八柱”。建立出版要素市场协同发展机制,有助于提高出版产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发挥出版业促进新型消费、提振文化产业、反哺国民经济的重要功能,因而成为出版业协同发展的有机部分。

以统一开放、竞争有序为出版产业发展目标。统一开放、竞争有序是现代文化市场体系建设的总体目标,也是现代出版产业体系建设的目标追求,其本身包含着协调发展的思想。所谓统一开放,即一方面促进出版产品和要素资源在全国范围顺畅流动和优化配置,建设各地出版市场相互依存、优势互补、整体协调的全国统一大市场;另一方面坚持对外开放基本国策,整合国内出版资源,积极开拓国外出版市场,形成国际、国内两大出版市场相互促进、相互支撑的协调发展格局。所谓竞争有序,即一方面发挥竞争机制在激发市场主体积极性、创造性中的重要作用,保障各类出版市场主体公平竞争;另一方面坚持正确出版导向和底线思维,遏制不当竞争、消除恶性竞争,加强出版行业治理、规范出版行业秩序,为各类市场主体营造健康稳定的发展环境。综上,统一开放、竞争有序是衡量出版产业协调发展的重要指标。

二、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协调发展

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协调发展是出版业協调发展的第二个核心维度。与出版事业、出版产业之间的关系不同,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并非基于分工定位、运行方式或发展目标做出的具有本质区别的领域划分,而是历时性视角下同一个行业部门在不同时期表现出的新旧两种业态。从媒介演化角度看,我们将基于纸介质的出版形态视为传统出版,将信息技术出现后基于各类新媒体的出版形态称作新兴出版或数字出版。但媒介更替是历史规律,一切旧媒体乃过去之新媒体,一切新媒体又将为未来之旧媒体。正如磁带、光盘等音像出版物在世纪之交可视为新兴出版,而今天早已成为明日黄花。换言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传统出版与新兴出版的内涵和范畴也在发生变化。因此,按照上文逻辑分别论证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协调发展的具体内容意义不大,事实上,在当下视角谈论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协调发展,指的就是融合出版,评价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协调发展水平,评价的就是融合发展水平。

关于融合出版或出版融合发展的具体内容和评价指标,政策和文献多有涉及,2015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的《关于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将出版融合概括为内容、渠道、平台、经营、管理等方面的融合。[6]2022年中共中央宣传部印发的《关于推动出版深度融合发展的实施意见》,从内容建设、技术支撑、重点工程、人才队伍、保障体系几个方面做出部署。[7]学界和业界的观点更加分散,对融合出版的内涵和外延并未形成统一意见。为此,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专门召开了融合出版概念及定义专家审定会,对“融合出版”的概念定义给出了规范化表述,即“将出版业务与新兴技术和管理创新融为一体的新型出版形态”。[8]据此,下文拟从这三个方面展开探讨。

1. 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业务融合

出版业务,主要是出版单位围绕出版产品与服务的开发与经营所开展的编辑、复制与发行等系列活动。[9]编辑、复制与发行,构成了出版业务活动的三大基本流程。但这种划分方式主要基于传统出版,对于网络文学、网络游戏、数据库出版等新兴出版业态,三大基本流程并无明显界限,亦体现出高度融合、高度一体化的特征。在此背景下,出版业务流程的重组或再造成为出版业融合发展不可回避的重要课题。20世纪90年代,迈克尔·汉默提出“业务流程重组(再造)”理论,强调以业务流程为改造对象和中心、以关心客户的需求和满意度为目标,对现有的业务流程进行根本性再思考和再设计。笔者认为,出版本质上是内容、知识或信息的生产和传播活动,业务流程重组背景下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业务融合,本质上是推动出版内容生产和内容传播的融合。

出版内容生产的融合包含两个维度:一是发挥新兴出版在内容来源、内容生产、内容组织等方面的优势,赋能传统出版单位建立选题策划、协同编辑、结构化加工、全媒体资源管理等一体化内容生产平台,推动传统内容生产向实时生产、数据化生产、用户参与生产转变,实现内容生产模式的升级和创新;二是借鉴传统出版在优质内容资源、编校制度、出版品格等方面的长处,助力新兴出版企业树立精品意识、经典意识和合规意识,促进新兴出版业态更好发挥网络舆论引导、文化传承和文化创新作用。

出版内容传播的融合核心是构建线上线下一体化发展的内容传播体系:一是畅通传播渠道,统筹传统发行渠道、电子商务渠道、实体书店、网络社群等各种内容传播渠道,打通传统出版读者群和新兴出版用户群;二是创新传播方式,适应新媒体传播分众化、差异化趋势,探索通过用户画像、大数据分析等方式,充分把握数字时代不同受众群体的新型阅读需求,推出更多读者接受、适合网络传播的数字出版产品和服务。

2. 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技术融合

技术是出版业发展演进的原动力,是新兴出版业态赋能传统出版作用最显著的方式。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的技术融合,主要包括技术攻关、技术应用和技术标准制定三个方面。其一,加强覆盖出版业全流程、全领域的关键技术攻关是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的敲门砖。运用大数据、区块链技术,研发基于海量数据分析和用户画像的出版选题策划智能辅助技术,改变传统出版主要依靠策划编辑小规模市场调查和个人经验判断的选题策划模式;运用人工智能技术,研发AIGC深度参与出版内容创作和协同编辑、智能校对等出版内容生产领域的关键技术;运用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技术,研发适应多终端、多渠道、多形态的出版产品呈现领域的关键技术;运用云计算、新一代互联网技术,研发基于个性化推送和精准营销的出版内容传播技术。

其二,与出版融合发展相匹配的各类关键技术转化与应用水平,是检验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水平的试金石。加强关键领域技术攻关,归根结底是要将技术生产力转化为出版行业生产力,新兴技术层出不穷,出版业追求技术创新但不应盲目追逐技术,出版业重视技术但不应成为技术的附庸。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技术观,其核心是提升各类新兴技术在出版领域的适配性和转化应用水平。当前,元宇宙热度消歇,真正应用元宇宙技术、具有开创性的新型出版产品并未涌现,人工智能方兴未艾,但是与出版行业需求高度契合的大模型并不成熟,出版业新兴技术转化和应用之路任重道远。

其三,加强关键领域技术标准制定与推广是保障出版业技术转化真正落地见效的压舱石。传统出版时代,出版业建立了一套体系化的制度标准,有效保障了编、印、发各项出版业务开展。如针对出版物形制的开本、纸张、索引、序跋、装订形式,针对内容生产的三审三校,针对出版管理的书号制度、选题备案制度等。数字出版时代,在技术倒逼之下,出版业务流程面临根本性变革与再造,然而与数字内容生产、产品形态、内容传播相适应的各类技术标准尚未形成,有组织、有计划、成体系地开展出版关键领域技术标准制定工作与推广工作因而显得尤为迫切。

3. 推動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管理融合

出版管理,一般包含宏观层面党和国家对出版业进行的宏观管理和微观层面的出版企业经营管理。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管理融合也包括这两个层面。首先是政府宏观管理层面的融合,其核心是宏观管理创新。一是管理内容和方式的创新,要将融合发展、高质量发展、数字化水平等各项目标要求落实到对出版行业资源配置、传统出版单位年度考核中,如《关于推动出版深度融合发展的实施意见》指出,“在出版单位年度核验、社会效益评价考核中强化出版融合发展情况考核,推动出版融合发展成效与有关评奖评优、出版资源配置联动挂钩,进一步激发出版深度融合发展活力”。二是管理对象和范围的创新,要将各类新兴出版业态、新兴出版企业纳入政府宏观管理的范畴,如国家新闻出版署实施的“网络游戏精品出版工程”,明确提出要“加强组织规划引导,推选一批价值导向正确、富有文化内涵、寓教于乐的网络游戏精品,让正能量成为网络游戏发展主基调”。如2020年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文学出版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要求“网络文学出版单位须设立总编辑,建立健全编辑委员会,强化内容把关职责”,“网络文学出版单位应按要求开展社会效益评价考核,形成社会效益自评报告,报送属地出版主管部门审核认定”。《通知》最后还特别强调“本通知所称网络文学出版单位含提供网络文学服务的平台”。[10]可见,将传统出版领域经过时间检验行之有效的管理经验延伸到新兴出版领域,是出版融合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出版宏观管理创新的一大方向。

其次是微观层面企业经营管理的融合,其核心是企业内部组织变革。组织管理理论认为,组织结构是组织内全体成员在职务范围、责任、权力方面形成的结构体系,回答了组织以什么样的结构形式而存在的基本问题,管理流程和组织结构的持续优化是现代企业发展的不竭动力。融合发展重塑了整个出版行业生态,给传统出版企业微观管理带来严峻挑战,基于编、印、发的岗位分割和部门设置无法适应数字环境下企业业务流程再造的要求,基于事业单位管理惯性的科层制组织结构和运营机制无法应对出版行业主体日渐多元、竞争日趋激烈的外部挑战。由此,积极适应出版融合发展要求,推进出版企业内部组织结构变革成为当前出版管理创新的又一大方向。如《关于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要“主动探索出版单位内部组织结构的重构再造,逐步建立顺畅高效、适应市场竞争和一体化发展的内部运行机制”。在此背景下,“学习型组织”的管理理念可为出版业借鉴。学习型组织结构将企业视为一组为完成特定任务而组成的网络化的横向工序流(工作单元),而非纵向由各个职能部门组成的层级结构。企业成员在网络组织中的角色随着工作单元的重组而动态变化,由于网络结构中的每个工作单元都是一个权力中心,因此可及时根据市场变化调整生产经营等管理活动。需要指出的是,以编辑部或事业部为基础的科层制结构也有其优势,未来出版企业管理较理想的组织结构应当是一种“网络化的层级组织”,层级结构支撑着出版企业管理活动的稳定性和有序性,而网络结构则促进着企业的动态性和适应性。

三、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的协调发展

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是出版业协调发展的第三个核心维度。发展与治理,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只求发展、不讲治理,行业将陷入混乱无序狀态;只谈治理、不求发展,行业将停滞不前。发展是目的,治理是手段,以治理促发展,是党领导人民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一条主线。数十年来,我国出版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出版行业规模、效益、服务人民精神文化阅读需求的水平显著提升,但同时也存在粗放式发展、市场体系不健全、应对防范风险能力不强等短板,暴露出出版治理跟不上出版快速发展步伐的现实问题。推动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协调发展,由此成为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题中之义。

治理,与管理的概念有所区别,管理是指组织和协调人们达到特定目标的社会活动,治理不是一套规则条例,也不是一种活动,而是一个过程,确切地说,是使相互冲突或不同的利益得以调和并且采取联合行动的持续的过程。其作用对象在于“相互冲突的目标”或“不同的利益”,其核心特质在于“调和”,与协调发展的理念高度吻合。就出版治理而言,《规划》明确提出“出版领域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基本实现现代化”的要求,并对出版治理的目标追求做出规定性说明,即“加强顶层设计和协调推进……促进出版全领域各环节协同高效,实现出版发展质量、结构、规模、速度、效益、安全相统一”。这六个发展目标看似相互冲突,实则内在统一。笔者认为,规模、速度、效益主要是就出版发展而言的,质量、结构、安全需要出版治理来实现。由此,提炼出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协调发展的三组核心目标,即推动出版业发展速度和发展质量实现又好又快,推动出版业发展规模和行业结构实现又强又优,推动出版业发展效益和发展安全实现双效统一。这三组目标也就是考察和衡量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是否协调的具体内容和评价指标。

1. 又好又快:出版业发展速度和发展质量的协调

如何正确处理经济发展速度和发展质量的辩证关系是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进程中的关键命题。当前,我国经济工作基本思路已从“又快又好”转向“又好又快”,“好”字当头,反映出党对于经济发展客观规律的把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出版业体制改革以来,我国年出书品种、印数印张、发行网点、出版单位营业收入等指标持续稳步增长,对文化产业增加值和国民经济的贡献度也在不断提升。但出版业高速发展背后,多是以高资源投入、高能耗、环境破坏和同质化出版、牺牲发展质量为代价的,主要表现为通过不断增大要素投入规模实现扩大再生产,进而实现产业粗放式增长。新发展理念下,出版业转变发展方式,从粗放式发展转向集约式发展,从强调发展速度转向追求发展质量,是推动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不二选择。

提高出版业发展质量,至少有两大方面。一是按照集约式发展的思路,提高出版要素质量。集约式发展以要素质量的不断改善和效益的不断提高为特征,主要表现为通过提高劳动生产力实现产业增长。传统出版业主要依靠劳动力、资本、原材料等生产要素驱动,仍未摆脱制造业逻辑,人才、技术、信息等新型生产要素的潜力未能充分发挥。按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的要求,新时代出版业必须以出版治理为手段,对各类出版要素进行重新组合、优化配置,通过提升全要素生产力提高产业发展活力。二是坚守精品化的出版底色,提高出版内容质量。高投入、高能耗之外,出版业粗放式发展带来的另一大弊端就是低水平重复出版。近年来,国家新闻出版署在图书出版、音乐出版、网络文学出版、网络游戏出版等领域陆续推出了各类“精品出版工程”,正是宏观层面对出版领域“有高原、无高峰”现象的有效治理。总之,出版业高速发展不能以牺牲内容质量、要素质量为代价,必须通过加强出版治理,在发展速度与发展质量之间取得动态平衡。

2. 又强又优:出版业发展规模和行业结构的协调

据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院长魏玉山判断,中国已经具备出版强国的基础,我国图书销售总额达1 200亿元,排在世界第二,新书品种达到22万种,超过美国的18万种,排在世界第一,图书销量83.6亿册,人均近6册,总销量和人均图书销量均位列世界第一。[11]单从数量指标看,我国出版业规模已经达到世界强国的标准,但从行业结构和行业竞争力看,与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出版强国的规划目标还有差距。如何做大做强做优?以出版治理为手段,推动出版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断优化出版产品结构、出版市场主体结构,促进行业规模和行业结构的协调发展是实现出版强国目标的必然选择。

优化出版产品结构。创作生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优质出版产品是我国出版业的根本追求。改革开放数十年来,书报刊等出版产品规模飞速增长,基本解决了“书荒”问题。但随之而来的是产品规模盲目扩大带来的出版产品结构失衡问题,如跟风出版、同质化出版导致出版市场“庸书横行”,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精品力作被掩盖在表面繁荣之下,呈现出经济学上的“劣币驱逐良币”效应。以图书产品为例,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近二十年来,我国图书出版种数从2004年的20.8万种增加到2022年的50.2万种。[12]其中,新书种数占比一定程度上能反映我国出版业的产品结构问题。据统计,2004年到2016年,我国年出版新书品种占比均在50%以上,其中2006年新书占比高达68.7%。众所周知,新书占比过高意味着重印图书比例减少,其实质是低水平重复出版。近年来,在国家新闻出版署“总量控制、精准调控”的治理措施下,2017年到2022年,新书品种占比从49.8%下降到40.9%,精品生产成为出版业的共同追求,我国出版产品结构逐步优化。

优化出版市场主体结构。出版社、发行企业、印刷复制企业、民营图书公司、从事出版业务的新兴企业等出版市场主体是优质出版产品生产的实际承担者。优化各类市场主体在出版产业链中的角色分工、利益分配原则和竞争关系,是出版治理的重要内容,主要通过出版市场准入制度、市场退出制度和激励约束制度来实现。《规划》明确提出要“完善出版領域市场准入机制”,主要是从加强党和国家重要文献、教材、教辅、辞书、地图等重点领域出版资质而言的。实际上,出版融合发展背景下,还应从加强新兴出版领域市场准入机制着手,将从事网络文学出版、网络游戏出版等业务的新兴企业纳入行业治理范畴。出版市场准入机制应当与退出机制配套实施,对于经营不善、违反国家出版法规或严重扰乱出版市场秩序的市场主体,应建立主动退出或强制退出制度,探索出版市场主体风险预警与处置机制、破产清算机制、救济和补偿机制。出版市场主体激励约束制度是介于准入制度和退出制度之间的常态化机制,对于从事主题出版、公益出版等经济外部性或社会效益明显的出版主体,应在出版资源配置、出版基金、税收政策等方面予以激励;对于跟风出版、重复出版、恶性竞争等滥用书号刊号资源、盲目追逐经济效益、破坏出版市场环境的出版主体,如大打“价格战”的图书电商,应在书号配置、价格监督以及立法层面加以约束。总之,出版行业规模的发展不能以忽视出版产品结构和市场主体结构为代价,通过加强出版治理不断优化出版行业结构是我国出版业走向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

3. 双效统一:出版业发展效益和发展安全的协调

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努力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跃升、双丰收,是我国出版业发展的一贯原则。新发展理念下的出版业社会效益有更加丰富的内涵,其不仅指出版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阅读需要的效果和收益,而且包含出版服务国家意识形态安全、文化安全和网络安全的能力和效果。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统筹发展和安全,增强忧患意识,做到居安思危,是我们党治国理政的一个重大原则”。出版业同样需要贯彻总体国家安全观,统筹发展和安全,《规划》中“安全”关键词共出现九次,涵盖党管出版的体制机制,应对防范出版领域意识形态风险能力,出版业数据共享、开发、应用和网络安全水平,全社会版权保护意识和保护水平几个方面。这些方面构成了出版业发展安全的具体内容。

健全党管出版的体制机制。党的领导是我国出版业取得一切发展成就的根本保证,从“管办一体”到“管办分离”,再到新时代“党政一体”的出版管理体制,不断加强党对出版工作的领导是2018年中宣部统一管理新闻出版工作以来出版改革的重要方向。当前,强化政治引领,坚持政治家办出版的管理体制已初步建立,但在行业管理方式和管理效能上仍有优化空间。尤其是在新兴出版领域,如2023年12月22日发布的《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出台后,引发市场关切和社会讨论,一定程度上表明出版管理目标与管理方式,政策制定初衷与实际效果之间存在差距,这些都为改进出版行业治理、进一步完善党管出版的体制机制提供了改革方向。

强化应对防范出版领域意识形态风险能力。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是党对包括出版业在内的文化行业的根本要求,得益于“三审三校”“重大选题备案”等制度,出版业较好履行了坚持正确内容导向、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行业使命。面对世界范围内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社会观念纷纭激荡的新形势,传统出版领域的意识形态风险仍然存在,尤其是在数字出版等新兴领域,网络意识形态风险更加严峻,这些都对加强出版行业治理、树立底线思维,强化应对防范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领域意识形态风险能力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

提升出版业数据共享、开发、应用和网络安全水平。大数据时代,数据是出版企业的核心资产,是出版业最重要的生产要素之一,围绕内容数据、市场数据、用户数据等出版业数据资产的共享、开发和应用活动日益成为现代出版产业运行的基本模式。企业间、行业间数据活动日益频繁,随之带来出版业数据安全和网络安全问题,如数据泄露、数据篡改、数据滥用等。通过出版治理,制定出版数据共享、开发、应用的一般规则和行业标准,加大对违规数据行为的市场监管,最终提升出版业数据利用水平和数据安全水平,是新技术条件下保障出版业发展安全的必要措施。

提高全社会版权保护意识和保护水平。出版作为以智力成果为最终产品形态的行业,版权问题是长期制约行业发展安全的一大顽疾。传统出版领域,“扫黄打非”专项行动开展多年,图书侵权盗版现象得到有效遏制。但在新兴出版领域,网络文学市场的“盗链”问题屡禁不绝,仅2021年,网络文学行业盗版损失达62亿元,占产业总值的17%。其根源在于互联网发展早期普遍采取的“免费模式”,使得用户未能形成付费阅读习惯和保护智力成果的版权意识。新技术背景下,通过加强出版行业治理,充分利用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创新版权监管手段,强化版权全产业链保护,提高网络版权执法的有效性和精准度,将是今后一段时期我国出版业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内容。

结语

2023年10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首次提出习近平文化思想,为新时代新征程的出版工作指明了前进方向,即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不断促进人类文明交流互鉴,为强国建设、民族复兴注入强大精神力量。要承担好出版在新时代的伟大使命,全领域各环节协调发展是必然要求。当前,出版事业和出版产业、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出版发展和出版治理等领域还存在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问题,彼此的借势与赋能效应还未充分发挥。本文剖析了这三大维度、六个领域的具体内涵、评价指标和实现方式,部分回答了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目标的考核评价问题,关于高质量发展目标之绿色、开放、共享,我们将在后续文章中进一步讨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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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rdinated Development to Fulfill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Goals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FANG Qing1, WANG Yi-ming2(1.Institut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2.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430074, China)

Abstract: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is the essence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including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the publishing facilities and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and emerging publishing; and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publishing development and publishing governance. The article elaborates on the logical relationship and specific content of the three dimensions and six fields, providing a basis for conducting the assessment of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goals in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Key word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development goa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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