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风正劲

2024-05-09 06:51薛小岭
家庭百事通 2024年5期
关键词:凉席红砖玩伴

薛小岭

自从父母也搬到县城居住,我就没回过村里的老家了,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想法没父母在老家时那么强烈,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家是父母在的地方,而今父母搬离,那儿只是一座空宅子了。一座空宅子断不会无故消失,啥时候回去它都安在,又何必急在一时?就这样一耽搁就是好多年。

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做关于老家的梦,梦里的老家还未破、父母还未年迈、我还是那么单纯。梦得多了就成了心事,那一日风和日丽,我突然就动了回老家的心。老家不远,十几里的路程而已。

很快,我就骑着电动车进了村。路边有人喊我名字,我立定回头,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是谁,只好尴尬地笑。本以为一笑而过也就算了,没想到他一句话让我呆若木鸡。他说:“多年没见,你咋老成这样了?”我愕然,他真行,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敷衍过后继续往前,只走了不到十分钟,遇到第二个喊我的人。

这一位我认识,那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叫卟嘚(不知道是不是这俩字)。他应比我小一两岁,从小身体不好,腿瘸,浑身疼,一直病恹恹的。我骑着电动车正走时,他叫我:“你是小玲?”我抬头:“啊哟,是卟嘚呀!”我想都没想就叫出他的名字,他呵呵地笑,我也笑,很欢乐的样子。卟嘚依然很瘦,头发还像小时候那样一根根向上,乱糟糟的。让我震惊的是,他满脸的胡子竟然一半都白了,很显沧桑,让我很想像刚才那个人一样问上一句:“多年没见,你咋老成这样了?” 突然有点心酸,他与我记忆里的玩伴已经判若两人。而我,也早已不是别人记忆里的青春模样。

一晃经年,我老了,卟嘚也老了。曾经单纯到不知老为何物的我们真的都老了,怎不叫人感慨。时光无涯,人真是渺小。

告别卟嘚,再前行几米就到了老家的胡同。胡同深深,尽头就是我的老家。站在老家的院门前,我心里却更加震惊:虽然知道长期不住人的老房子经不得岁月摧残,但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这样破败衰落的模样。

红砖的院墙塌了个大窟窿,院门的门板还在,只是腐朽得已经不能完全打开了。人进不去,只能通过宽大的门缝往里望。里边红砖从地到顶的南屋、东屋、西屋都顽强地站立着,但已经衰败得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了。西屋东屋的门都开着,像是衰老饿兽张开没牙的嘴,空洞且恐怖。地上倒是生机勃勃长满了青草,因是春天,阳光正好,那草绿得像是假的一般,娇俏得衬得周边的房屋越发像是垂暮的老人。隔着门缝往里望着,我心里五味杂陈,过去的点点滴滴突然清晰如昨,那些贫穷却又欢乐的日子啊,如此地一去不复返。

良久,腿已站酸了,日已西落,该回返了,我却舍不得走。我童年少年甚至半个青年时光的喜怒哀乐都圈在这方小院里。我在这儿哭过、笑过,和哥哥、弟弟、妹妹打过闹过。夏天,我们放学就在院子里洒水扫地,晚上将凉席铺在地上,晒了一天的地面温热着,躺在凉席上的我们并不安生,拌嘴打闹直到半夜;冬天,我曾敲开一半缸里冻得结结实实的厚冰,蹲在院北角洗衣服,那儿有根水管,只是在冬天总是拧不动……

时光荏苒,仿佛只是一眨眼,我少時的玩伴老了,我老了,就连我记忆里壮年般旺盛的家也老了。老得那么迅速,那么坚决,那么让人惆怅。走时步步回头,心里酸得能拧出醋来。

晚上的梦里,父亲正值壮年,我们的院子也还没老,红砖青瓦的房子威武地将院子围成个“凹”字形。夏天院子里的杏树枣树苦楝树风头正劲,绿叶铺了半院。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

我知道,那就叫时光。

编辑|郭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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