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现实主义的时代镜像:《狂飙》的审美意蕴建构

2024-05-11 14:44田源
美与时代·下 2024年3期
关键词:狂飙

摘  要:中国的影视创作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与现实主义密切相关,它们如实记录、深刻再现不同时代的社会风貌,折射出不同历史时期人民群众的不同审美需求。时下《狂飙》作为2023年爆款电视剧,秉持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意图,在创作理念上坚持人民美学,对英雄“祛魅”、以家庭叙事丰盈反面人物设定、以局部轻松诙谐幽默的方式铺设轻松的创作基调;在创作主旨上,温暖现实主义是“温暖的关怀”,通过对时代背景的真实还原,彰显以人民为中心的主流价值观。

关键词:温暖现实主义;人民美学;时代镜像

现实主义的创作姿态要求影视艺术客观地展现人们的现实处境,呈现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并聚焦特定时代的主要矛盾,启发观众反思现实中存在的问题。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曾提出“镜与灯”的隐喻,艺术作品既可以作为一面镜子,真实地反映现实世界的美与哲理;同时也可以作为一盏灯,照亮人们的内心世界,表达艺术家的情感和思想[1]。当下电视剧创作者以贴近人民、贴近生活的姿态回归现实主义的创作方式,在创作题材、叙事内容等多方面守正创新,使得现实主义电视剧创作成为当下普遍的、典型的文艺景观。《狂飙》作为2023年爆款电视剧,秉持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旨在呈现我国政法系统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真实情况,营造出了具有电影质感的时代镜像,向观众奉献了一部具有高度、温度和深度的温暖现实主义艺术佳作。

一、温暖现实主义阐述

中国影视在很长的时期与现实主义关系密切。无论是早期的默片电影、左翼电影、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红色经典”电影,还是《一口菜饼子》《新的一代》《养猪姑娘》《共同进步》等早期电视剧,都属于反映时代风貌的现实主义力作。在21世纪影视创作多元化的背景下,现实主义创作手法仍作为影视创作的实践场域,“温暖现实主义”是当下较为流行的、在影视创作实践中广泛运用的创作理念,广大学者对此不断地发表见解。学者胡智锋、尹力等在新时代的文化背景下,对温暖现实主义影视创作进行系统地研讨与解读,拓展了新时代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内涵,并将温暖现实主义同脱离现实的玄幻现实主义和痛苦绝望的阴暗现实主义相区分。温暖现实主义处于玄幻现实主义和阴暗现实主义的中间地带,它不回避现实的痛苦和不堪,通过对现实的真实描摹,引发观众对正在发生的现实生活的痛苦和痛点的关注与思考,但是它对于现实苦难的解决办法不是通过阴暗或玄幻的方法,而是用温暖记录时代的痛苦与困顿[2]。由此,温暖现实主义影视作品的整体创作基调应当是让观众在影像中感受到“温暖”,表达对“真善美”的追求。

“文艺要反映好人民心声,就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个根本方向。”[3]从当下的文艺政策角度来看,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倾向符合党的文艺政策、符合党领导下的文艺发展方向:文艺要服务人民。在新媒体日益蓬勃发展的语境下,互联网的普及改变了网生代的审美需求,观众希冀在影视作品中得到精神抚慰,尤其是在全球大变局的背景下,观众更愿意在文艺作品中找寻情感温度。因此,影视创作需找到艺术性与娱乐性的平衡,注重叙事内容合理的同时,在形式上给人以轻松诙谐的感受,将人民性融入文艺实践中。

总体而言,在创作理念上,温暖现实主义坚持“人民美学”,坚持受众本位观,关注平民叙事,一改早期现实主义电视剧书写精英、突出英雄的人物创作范式,并以局部诙谐幽默的方式还原日常动人的、美好的生活片段抚慰观众的心灵;在创作主旨上,温暖现实主义是“温暖的关怀”,是善与美的表达,承载着创作主体欲通过现实主义而表达的情感共鸣与价值取位。电视剧《狂飙》作为温暖现实主义的时代镜像,在继承、融合、深化和发扬现实主义传统的同时,对现实主义艺术的创作范式进行了新的突破。

二、新时代人民美学的彰显

人民美学是以人民为表达主体的美学思想,这一美学历程的建构实则已有百年之历史,在理论上先后经历了“新中国人民美学”“新时期人民美学”和“新时代人民美学”三个历史阶段[4]。近年来反腐题材影视剧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导向,彰显出新时代的人民美学内涵,叙事主体立足于人民群众,深入挖掘人民的日常生活,将人民性贯穿到文艺实践,同时关注个体表达与时代命题的和谐统一。《狂飙》作为反腐题材的影视剧,以喜闻乐见的方式贴近社会现实,将故事置于广阔的社会背景中,剧作不再塑造超越观眾日常生活经验的扁平化英雄,而是群像式的选取现实世界中的“小人物”,表现他们在同黑恶势力英勇抗争时的大无畏精神和面临抉择时的矛盾心态。在塑造反面人物时,不是脸谱化的非黑即白,而是独具匠心的将人物行为动机趋向细巧,表现他们在家庭语境下“人性”的一面,塑造出特定时代下悲剧性的圆形反面人物。同时,电视剧以“轻叙事”的创作手法消弭黑帮斗争之间的暴力呈现,给观众以轻松愉悦的观看效果。

(一)平民史诗与英雄祛魅

文艺作品中的英雄历来是叙事的母题。每个民族在每个历史时期都会涌现一批对时代发展有影响的英雄人物,回溯以往的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英雄叙事多是“高大全”式的“神性”人物。近年来现实主义影视作品中的英雄回归真实的“人”,以小人物的英雄本色组建故事肌理。从故事塑造的英雄人物群像来看,电视剧《狂飙》中的英雄人物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平民,如执拗耿直的基层民警安欣、精明果敢的政法干部徐忠,创作者以平视的姿态为人物添置生活化、常态化、去光环化的设定,塑造了以安欣、徐忠为代表的执法人员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的人物形象。从电视剧塑造的人物内核来看,剧作对于正面人物的塑造不是单一化的、模式化的,在真实的社会镜像下,创作者超越既定主流价值观框架下的价值取位,对正面人物做了大胆创新,颠覆“卡里斯马”典型化、扁平化的英雄人物模式,刻画了以李响、孟德怀为代表的一批政法干警在现实难题下的“冲突时刻”,直面他们或因追求个人理想、或因恻隐之心而犯下的过失,注重表现他们内心的挣扎徘徊和犹豫觉醒,从而对正面人物的“神性”特质进行祛魅。

(二)家庭叙事丰盈人物设定

自古以来,“家”处于中国文化和中华文明的重要构成位置,承载着中国人自觉性、自发性的荣誉与情感。《礼记·大学》提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哲学思想,传统沿袭至现代社会,具有稳定性的内容仍是亲血缘、重人伦的思想观念。在文艺创作中,“家”元素常作为叙事取材的灵感来源,早期电影创作题材大多围绕家庭伦理展开思考,如《难夫难妻》《孤儿救祖记》等注重折射社会性主题的表达。左翼电影和之后的国防电影,其家庭叙事与社会主义启蒙同构,将家庭叙事延伸至动荡时代的大背景下,形成“家国同构”的叙事方式。进入21世纪后,影视创作在全球化的经济浪潮下,家国一体的伦理叙事逐渐成为隐形存在,“家庭叙事逐渐从家庭情节剧中提炼而出,植于各个类型电影之中,成为丰富情节充沛情感塑造人物的一种叙事策略。”[5]电视剧《狂飙》在塑造反面人物高启强、陈金默、高启盛等人时嵌套多个家庭的处境,将每位人物的行为动机与维系家庭相关联,展现了温情的一面与复杂的人性。高启强虽残酷冷血作恶多端,却以一己之力承担家庭生活的困厄,对待兄妹关爱如初,尽力呵护他们;从小耳濡目染谙熟黑道法则的陈书婷,并没有因此被生存环境染指,而是渴望回归平凡人的家庭生活;剧中的陈金默孤僻沉默,因知恩图报对高启强言听计从,只将温情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女儿。《狂飙》中家庭叙事作为一种方法,起到了充沛情节、丰盈人物设定的作用,在反叛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反面人物身上还有温情的一面,一定程度上塑造出了立体圆形的人物形象。

(三)轻叙事铺设轻逸诙谐基调

“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叙事艺术,取缔了传统文艺整体化、规范化的庄严姿态,‘轻叙事的美学特征,相较现实主义叙事的庄严沉重,显得随意而轻快。”[6]“轻叙事”是创作者以现实热点为创作背景表现个体生存境遇,在故事文本的整体叙述中消解悲痛感,更多表达的是对美好生活的肯定与追求。从叙述手法上来看,轻叙事手法强调给观众以陌生、惊奇的审美体验,在剧作的小段落中凸显轻态诙谐的生活片段,力求传递给观众愉悦轻快的情绪。温暖现实主义电视剧《狂飙》虽是紧张悬疑的扫黑剧,在剧中亦呈现出“轻叙事”,原本是小品演员的贾冰,一改往日形象饰演黑老大徐江,并成功将小品的诙谐幽默融入剧中,在高启强和徐江互抡的片段中,徐江被砸之后的一脸不可置信,接地气式的表演使剧作的整体基调更加轻松诙谐。从受众接受来看,媒介技术快速更迭,视听媒介逐渐代替文字媒介,《狂飙》的创作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以娱乐消费为导向的大众文艺特征,更易于观众接受。总体来看,《狂飙》结合“轻喜剧”的创作手法讲述社会热点,剧作叙事节奏轻快松弛,以一种温暖的、积极的、轻快的、诙谐的方式达至观众主体的心灵治愈。

三、温暖现实主义生活质感与时代镜像

温暖现实主义之所以能成为新时代被人们所认可的创作观念,是因为它取材真实的生活图景,通过艺术化再现社会现实,温和地表现特定时代的社会现实矛盾,承载着传递时代理想信念、价值标准的重要任务。温暖现实主义在情绪表达上不会走向极端的喜悦或悲痛,而是传递昂扬、积极的精神语态。“温暖现实主义”旨要表达的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与情感,是中国人在面对强烈且尖锐的现实苦难时敢于直面的态度,也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刚健进取的精神力量[7]。《狂飙》真实展示我国一线扫黑除恶党政干部、政法干警的工作图景,剧作不回避真实的矛盾与痛点,通过对社会时代背景细节的真实还原,在对比中展现横跨20年之久的京海市社会风气的不断改善,刻画出为人民安全和社会安宁敢于牺牲、无所畏惧的英雄群像,着力彰显温暖现实主义昂扬向上、温暖人心的力量。

(一)生活质感与细节还原

在温暖现实主义题材影视剧中,细节还原是作品真实性的体现,“电影细节的审美功能表现在解读时可以以点看面、以小见大,并能欣赏到影片从局部到整体的视觉变化。”[8]只有细微处的精细还原,故事才能更真实,观众才能沉浸式地感受故事中人物的抉择,从而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从宏观上来看,《狂飙》剧作真实还原时代背景,以极具电影质感的画面色调将观众拉入在场,让观众感受到二十年前后社会风气的变化。二十年前高启强生活的旧厂街,是当时黑恶势力盘根错节的缩影,喧闹熙攘的商贩、逼仄阴暗的空间淋漓尽致彰显出曾经的社会风气;当时的京海市是黑白两道合纵连横、金钱往来的利益交换场。二十年后的社会风气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扫黑除恶的常态化和政法系统的教育整顿取得显著成绩,剧作在时空对比下表现出目前我国扫黑除恶斗争势头的强劲有力。从细微处来看,剧作精心地呈现不同时代服饰、家具的变化,高启强着装的变化意味着身份的转变,在高启强摇身一变成为强盛集团的负责人后,安欣与高启强的错身而过,这时二人的着装均为黑白色调,高启强身穿白色西装但内衬却是黑色,安欣身穿黑色夹克而内衬是白色,高启强已然成为“成功人士”,而安欣只能隐于暗处,内衬颜色也说明二人此时已经分道扬镳、势不两立。《狂飆》贴合时代背景的场景设置和细节设计,使得观众能够在时代坐标中找到相应的定位,避免了扫黑题材电视剧叙事的空洞化。

(二)时代镜像与价值取位

温暖现实主义是一种创作态度,是一种对时代变迁的整体认知,文艺创作需发时代之先声,描绘我国历史进程中的波澜壮阔。《狂飙》作为反腐题材电视剧,以跨度二十年的叙事时间呈现时代变迁的众生相、扫黑除恶的时代镜像、以人为本的价值取位。历史唯物主义强调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一切社会工作都必须坚持广大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于广大人民群众的社会实践,主流意识形态的相关工作也必须坚持理论和实践相辅相成、辩证统一[9]。电视艺术创作需立足于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将主流意识形态融于艺术实践中,成为隐性存在,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从而对观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狂飙》通过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的两相对照,诠释了人性中的善与恶,以温暖现实主义的笔触描摹出以安欣、李响为代表的扫黑战线上的时代英雄,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人民警察对正义与理想的追求、为人民驱逐黑暗的决心与凝聚力。剧作对于反面人物的刻画是具有思辨性的,有对事件背后的本质进行挖掘,剖析特定时代的社会矛盾,某种程度上是特定历史阶段的镜像呈现。剧作本着“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立场,一方面揭露出社会黑暗势力对人民、社会、国家带来的危害;另一方面,通过剧作呈现出我国扫黑除恶常态化的坚定决心和取得成果,道出了党和国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初心,对加强我国法治社会建设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四、结语

总的来说,《狂飙》坚持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通过讲述中央扫黑常态化巡视组和地方人民警察的破案过程,传递了人民警察和普通群众人性真善美的一面,彰显了新时代追求公平正义和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观。剧作打破脸谱化的英雄叙事和极端化的反面人物塑造,以轻叙事铺设轻松诙谐的创作基调,通过对时代背景和细节的真实还原,呈现了生动、富有质感的时代镜像,为反腐题材电视剧在创作理念、创作手法、创作主旨等方面提供了一个新的范本。虽然作品以较大篇幅呈现反面人物高启强的成长之路,在叙事重心上稍有偏移,但作品直面社会现实、弘扬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精神是有启示意义的。

参考文献:

[1]艾布拉姆斯.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M].郦稚牛,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44.

[2]胡智锋,尹力,滕华涛,等.新时代影视创作的温暖现实主义[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2(6):4-23.

[3]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5-10-15.

[4]孙恒存.新时代人民美学及其现实主义精神[J].当代文坛,2019(3):102-107.

[5]张容.轻质叙事、情感锚点与文化符号:作为方法的家庭叙事策略[J].电影文学,2021(13):28-33.

[6]梁振华,覃皓珺.文化转轨·趣味嬗变·美学革新——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叙事问题研究[J].创作与评论,2016(22):91-99.

[7]胡智锋,潘佳谋.温暖现实主义影视创作观的传统文化基因溯源[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3(2):20-28.

[8]潘桦,刘硕,徐智鹏.影视导演艺术教程[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9:104.

[9]晏妮,孙璐杨.电视剧《扫黑风暴》的写实化影像审美与主旋律精神引领[J].电影评介,2022(9):92-95.

作者简介:田源,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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