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危机时代”转换的困境及其展望

2010-02-15 16:21
治理研究 2010年6期
关键词:诚信危机现实

□ 刘 峰

“后危机时代”转换的困境及其展望

□ 刘 峰*

经济学、社会学等学科针对金融危机的已有研究,偏重于形成机制及危机应对的相关措施的具体分析,并在社会领域中强调社会建设对启动内需的基础性意义,马克思主义学界专注于制度根源分析,并以反思批判的形式提出相关建设性意见。全面把握“后危机时代”的实质内涵并以此作为政策制定的依据,要综合运用不同学科的研究方法及其结论,充分自觉到中国进入“后危机时代”的转换的困境,并在此基础上对“后危机时代”进行对策性展望。

后危机时代;困境;展望;资本

由2007年肇始,并于2008年演变形成的全球金融危机,不仅使处于危机中心的美国经济受到重创,主导或参与全球体系的国家在这场危机中均不同程度地受到影响。从应对危机的角度看,资本主义世界通过增加货币供应量、金融资产国有化以消除银行不良资产等一系列国家干预的政策措施,虽然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危机,但迄今为止并没有真正走出危机。可以看到,中国在金融危机中展现出的内需不足、外贸依赖度过大等独特问题,也是危机影响的直接后果与社会转型过程中所积存的问题相互交织的产物,因而其内在根源在于中国经济社会转轨过程中产生的问题。事实上,中国作为后发国家,存在着现代与后现代、甚至是前现代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复杂交织的现实,决定了度过危机并向后危机时代的转换将必然遭遇到本土语境中的问题和困境。因此,总结回顾金融危机,不仅是在更深层次上理解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与逻辑,更为处于“后危机时代”的中国发展与“自我理解”提供必要的理论参照。

一、金融危机研究观点综述

国内理论界对金融危机的产生根源、形成机制及发展趋势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在价值观念、政策导向、具体措施等方面提出若干对策建议。限于篇幅和主题,笔者仅就经济学界、社会学界以及哲学伦理学界的有关观点进行简要评述。

就观点而言,经济学界认为危机爆发主要缘于政府对金融衍生品监管不力,纵容金融风险而致。强调自由市场的观点将危机爆发的主因直指政府,认为这场危机“与其说是市场的失败,不如说是政府货币政策的失败”①张维迎,《理解经济危机》,《读书》2009年第5期,较为温和的观点则将其归结为金融创新领域的机制性问题,过度负债投机造成虚拟资本的极度膨胀是危机的导因。②成思危,《全球金融危机与中国的对策》,《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9年第5期对策建议方面,经济学界提出在中国语境下加强金融市场监管、加快经济结构调整、提振内需等具体措施。①参见逄锦聚撰文《世界金融危机与我国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9年第3期;季小立、洪银兴撰文《金融自由化视角的金融危机生成、传导及其防范》《,经济体制改革》2009年第4期;王胜今、吴昊撰文《关于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中国改革和发展的几点思考》《,社会科学战线》2009年第6期;国家行政学院宏观经济课题组撰文《国际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及其对策研究》《,经济研究参考》2009年第13期等。社会学的观点强调社会建设问题在危机应对中的重要作用,中国要完成从“生活必需品时代”向“耐用消费品时代”转换,其必要条件在于建立城市化、社会福利体制、中产阶级以及消费信贷等四大支柱条件。因而,政策建议的总体思路是借鉴西方发达国家应对危机所而采取的“保卫社会”的经验,即在经济刺激政策之外积极推行社会建设政策,建立扩大内需的社会保障的制度性基础,并充分考虑到反危机政策在具体操作中的非预期性后果等。②这方面的观点可参见下述文章:孙立平撰文《以重建社会来再造经济》《(社会学研究》2009年第2期);刘世定撰文《危机传导的社会机制》《(社会学研究》2009年第2期);黄晓春撰文《“金融海啸”与中国社会政策的转变》《(社会》2009年1月)以马克思主义研究为代表的哲学伦理学界则从意识形态批判与政治经济学批判两个维度强调危机爆发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并以制度、文化及其互动的角度揭示危机产生的成因机制,并在制度、体制、市场调控和管制以及文化等层次提出较为宏观的对策建议。

从方法来看,经济学界采用中微观研究的方法,具体分析危机产生、作用及扩散的因素和机制,以工具理性的方式将应对金融危机理解为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的自我调整,具有一定的政策操作性。社会学界注重社会政策对经济政策的重要补充作用,在社会学界普遍认为缺乏危机研究的理论工具的情况下,将社会整体内部的关联性问题作为研究的重点。马克思主义学界则以对经济学等学科的具体结论的反思作为研究的主要方法,认为主流经济学基于体制层面的研究方式缺乏应有的理论深度,没有深入到对其理论的基本假定如“理性决策”、“资源约束边界”等概念在具体社会历史条件下的适用性的反思性研究中去,通过对反思性研究方法的重视,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当代价值。此外,哲学伦理学界对道德风险问题的关注成为在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之外的重要补充。③参见李兰芬《,金融道德风险的转嫁及其道德救援》《,哲学动态》2009年第4期.

可以看到的是,上述研究的观点与方法与各自学科的特点相联系,并突出了各自的研究优势,如经济学与社会学定量分析的研究方式有助于认识危机的内在机制,有利于全面把握其真实内涵;哲学伦理学抽象研究的优势在于总体上把握危机的根本性质,其着眼于从根本意义上解决问题的特点,为其他社会科学学科提供了一定的价值观和方法论指导。但同时也存在着片面强调各自学科对金融危机研究的重要性,甚至是相互批评的现象,如马克思主义学界分析危机根源及相关问题时强调资本主义的制度根源,忽视了经济学相关研究成果对解析金融危机作用机制的重要作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独断论”的倾向,而经济学的研究则无意于“问题与主义”式的争论,专注于危机内部的技术性分析。④刘亚伟《,危机当头,少谈主义多讲政策》《,环球时报》,2009年3月10日.笔者认为,全面科学地认识金融危机的真实内涵,采取问题为导向的研究特点势必要采用定性与定量研究相结合的研究方式,而对宏观抽象研究的本质规定性与中微观研究的经验具体性进行综合,既不能以概念既定的本质规定排斥经验的具体性,也不能以经验研究的具体结论代替概念的全面性,而应综合运用各学科针对金融危机进行研究的特点和优势,这才有助于把握危机蕴含的矛盾问题在“后危机时代”的发展线索。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学界对金融危机的研究基本都谈到了中国在应对和解决危机时的相关政策建议;有些学者也提到了危机与中国现实问题的复杂交织,提供了很多问题和方法,对分析后危机时代的研究富于启发。但是笔者认为,后危机时代的中国既然有着独特的语境和问题,那么问题背后势必存在着阻碍走出危机的若干困境,这恰恰是理解中国在“后危机时代”解决问题与现实发展的重要线索,而在这一方面,学界的研究和论述并不充分,因此,笔者将就未及展开的部分进行论述,以危机与社会转型双重挤压下的中国作为论述背景,提出自己的研究与思考,求教于学界同仁。

二、后危机时代的问题与困境

“后危机时代”(Post-crisis)可以理解为危机后经济发展的波动较小,处于相对平稳的阶段,但这并不等于危机的内在矛盾已经得到完全解决,相反,未来的经济发展仍然充满着较大的变数,不确定与不稳定性将是描述“后危机时代”特征的主要内容。从目前各国的经济发展指标及相关预期来看,全球经济形势出现不同程度好转的迹象,但并未真正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实现经济全面复苏言之过早,且存在着相当多的问题和困难,因此将在相当长时间内处于后危机时代。①周振华《,世界经济复苏:困难缓慢且充满变数——2009~2010年世界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科学发展》2009年第12期.相比较而言,中国发展阶段的特殊性不仅使其面临危机时存在着异于别国的问题表现,而且在进入后危机时代同样存在着危机内在矛盾的进一步展开的问题,而这一问题可以被理解为中国在后危机时代进一步发展以摆脱危机影响而面临的困境。

1.危机爆发的波及影响与转型社会问题积累的双重困扰

在危机爆发的中心,虚拟经济泡沫与制度监管始终是危机研究的主要议题,但这一问题在中国表现不明显:中国由于金融开放度不高以及政府某种程度上作为最后担保人的潜在原因,使金融业等虚拟经济领域遭受的影响较小,相反,由于长期依赖外向型经济拉动经济增长的发展惯性,使实体经济领域一旦面临全球性的金融危机即遭受巨大影响,这使得虚拟经济危机在中国的传导过程演变为实体经济领域的问题,外部性影响成为后危机时代经济发展的主要矛盾之一。这一外部性影响进入本土语境后便成为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所积累的问题与矛盾的外在表现。现有的研究结论表明,根本化解实体经济领域危机的关键是启动内需,然而以市场化为导向的改革发展引发了社会分配不公,并使得社会建设问题相对滞后,而这恰恰是启动内需的重要阻碍。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虽然中国在以市场化为导向的改革过程中产生了连续二十多年保持两位数的经济增长,但是脱离社会建设问题单纯强调经济增长的绝对意义无异于饮鸩止渴,波兰尼将社会发展的运动规律归纳为所谓“双向运动”,一是“经济自由主义原则”,另外则是所谓的“社会保护原则”,而后者的目标正是“对人和自然以及生产组织的保护,依仗直接受到市场有害行动影响的群体的各种各样支持;……运用保护性立法、限制性的社团和其他干涉手段作为自己的运作手段”,②[英]卡尔·波兰尼著,冯钢、刘阳译,《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第114页,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强调社会保护原则同样适用于处于转轨时期的中国,从实际的方面看,这一点却是改革发展过程中所缺失的,当这一问题同时面临金融危机的外部性影响时,便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最终走出危机的现实困境。

2.本土语境下资本与现代性问题的复杂交织

现代性问题是西方工业社会高度发展所带来的生态环境、个体异化、意义与自由丧失等一系列实体形态与观念形态的危机总和。马克思基于资本对现代性展开批判,正是看到了资本为达成现代性而排斥非经济领域的一切方面的弊端,提出消灭资本、进而扬弃现代性的拯救方案,其理论的深刻性在于从本质的方面审视资本与现代性的内在关联。然而本土语境下实现理论与策略意义上的“真”的统一,必须充分考虑中国迈向现代化的道路选择的现实要求,反思西方现代性问题在本土生成的可能性,并批判利用西方运用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性进行自我反思的建设性后果。作为后发国家,中国事实上正经历着一场以现代性转换为主题的巨大的社会变革,其发展现实在于,区域与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现状成为制约自身作为整体迈向现代化的瓶颈,生产力发展的不同阶段及其附着的价值观念共时性地存在并作用于中国社会的现实,在这样的条件下进行改革实践,自然而然地形成对待资本的不同方式,从而造成一种“分裂性”的现实。作为历史遗产,这一问题无疑为改革实践的发展设置了巨大障碍。由此,理论的应然状态在于,中国的现代性问题必须是在资本维度下,利用西方现代性道路的成功经验,有所保留地借鉴西方反思现代性的建设性后果,并在结合自身“分裂性现实”的前提下,探索出一条适合本国发展的现实道路。进而,不拘泥于西方现代性得出的现有结论和经验教训,对本土现代性的自我反思即是对后现代问题的具体解答。但对这一问题的现实回应并不乐观,资本与现代性问题的共同作用进一步放大了社会的不公平现象,资本的效率方面在社会发展的各个环节某种程度上仍然具有绝对意义,这不能不视为在批判利用资本等问题上所面临的又一困境。

3.理论自主性与实践导向的现实错位

理论自主性在这里主要指理论在规范现实方面的特性,它可以纳入到历史唯物主义基本框架内进行理解,强调理论对现实的指导作用。但在实际过

三、后危机时代的对策性展望

进入后危机时代,危机的内在矛盾由显性转换为隐性,并与所在国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般性问题相互作用,成为后危机时代研究的主要问题。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城乡、区域间的发展不平衡问题与利用与限制资本之间的矛盾关系将在更深层次得到展现。资本的“恶”在不同的地域空间内仍极有可能被当作“善”而加以供奉,或者说,“善”的要求被抛在一边,经济发展的要求成为压倒一切的程中,由于缺乏中介机制的引导和分析,理论自主性有可能落入“文化决定论”的陷阱,如从消费主义的泛滥直接推论出民众消费心理与消费习惯的改变,进而产生过度消费和超前消费问题并引致金融危机等。笔者认为,文化的原因可以作为理论的总结与反思,但不可就此认为是规范现实的决定性因素。这一现象的背后,隐含着理论如何在现实的变动不居中结合具体的中介机制发生作用的问题。在面临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同时而来的情况下,理论对实践的指导必然是建立在对自身问题深刻把握的基础上,就此而言,理论的系统性和彻底性是首要方面,这是当前在理论规范现实方面所缺乏的,因而使得强调实践的导向极容易走向理论与相关政策的实用主义。同时,现有的理论结构在总结实践经验方面具有一定的回溯解释力,但在应对与预测方面却显得相对乏力,甚至有可能产生相反的结果,吉登斯在分析晚期现代性问题时认为,人们的自我认同逐渐发展出所谓的“专家系统”,通过专家系统的系统化、科学化的解释,为人们的实践经验提供了一套重要的参照系统,但同时专家系统自身存在的不确定性实际上也将人们带进了具有高度后果风险的社会,①[英]安东尼·吉登斯著,赵旭东、方文译,《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第277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5月.这从另一角度说明了理论规范现实的两面性。因此,如何避免理论自主性与实践导向之间的错位,可以认为是转轨社会在文化建设领域的指导性问题。

上述三个方面可以看作是在中国的现实条件下消除危机的内在矛盾,并最终走出“后危机时代”所面临的困境,可以看出,这些存在的困境与中国社会转型所遭遇到的问题和矛盾实际上是相互吻合的。因此,“后危机时代”中国的现实发展可以看作是在遭遇和克服这些困境时的自我表达。原则,科学发展的内在要求仍然面临着巨大的现实困境。其次,信用危机与道德风险问题直接转换为如何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加强诚信建设问题,这与中国社会的传统与现实密切相关。第三,消费主义在现实国情下的利用与限制问题。消费主义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大行其道,在本土语境中却表现为超前消费与积累过高的尴尬境遇,作为对文化决定论的进一步反思,需要分析相关的中介机制并以此利用与限制消费主义。

1.建立完善资本的外部约束机制是利用与限制资本的现实之道

利用与限制资本的含义分别指资本的“善”与“恶”。资本的“善”指其扩张本性客观上对经济发展和生产力水平提高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同时还存在着为服务于其利润榨取的动机而改善劳资关系、提高社会福利的客观效果。资本的“恶”则意味着资本的市场化取向渗透到经济领域以外的所有方面,价值取向上以效率优先排斥公平、正义,这其中还包括危机状态下资本发展经济的非效率取向。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要求积极利用资本的“善”,并对资本的“恶”进行限制。当今中国的现实将资本自我实现的理论态度进行翻转,客观上充分展现了资本的“恶”,其强调效率的方面被当作经济发展无可置疑、甚至是唯一的工具和手段,在资本主导下重新分配利益格局的改革实践,以“代价论”的方式将利益博弈的最终代价转嫁于与其利益无关的群体。因而即便是发展经济的资本的“善”的正当要求也被民众作为“恶”的共谋而一概予以排斥,资本的“善”成为“恶”的根源,并事实上成为“恶”的借口。另一方面,利用资本服务于改革实践的现实表明,批判、限制资本并不能在事实上将其不利方面完全消除,因而适当运用外部约束机制使资本的限制方面进行转化,使其服从和服务于资本的积极方面。

总体来看,资本外部约束机制可分为“硬约束”和“软约束”。“硬约束”偏重于制度建设、法律法规等刚性约束机制,“软约束”则以伦理道德、思想舆论、习俗习惯等隐性的约束机制为主。回溯资本发展的一般历史,勤劳、节俭等新教伦理准则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一定程度上可视为另一种表现形式的“软约束”机制。随着资本在深度和广度上的不断发展,其逐利本性愈发显现出对社会公共领域的极端排斥性,针对资本恶性竞争引起的垄断和操控市场的不正当竞争行为,作为资本外部约束的刚性机制,19世纪末出现的《谢尔曼反托拉斯法》成为世界上最早的反垄断立法,而在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美国经济伦理运动则可视为对市场经济外部负效应伦理约束的开启。由此看来,资本的外部约束机制的建立与社会发展的水平是相适应的,而伦理约束作为软约束的理论化方式,对刚性约束机制起到了重要的补充作用。

在约束机制的建立问题上,中国的改革实践尚处于激发资本市场活力、建立完善相关外部约束的法律法规等刚性机制的阶段,然而市场经济的外部负效应已不同程度地存在于发展过程中,危害经济社会的发展。因而充分发挥伦理约束的外部机制,对刚性约束机制的补充和强化作用显得十分重要。但接下来的问题在于,是否刚性约束机制的完备构建对资本的外部约束问题有着决定性意义?这就像中国社会存在知法与守法的悖论问题一样,缺少的不是法律条文,而恰恰是如何将相关制度落到实处的精神和操作手段。笔者认为,这一问题同样适用于资本的外部约束机制的建立,除了以制度、法律条文为代表的刚性机制和伦理的“软约束”等理性化形式之外,中国社会以思想与行为的习俗、习惯方式展现出的“传统面向”对资本外部约束机制的建立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

2.加快规则诚信与道德诚信建设是“关系社会”条件下推进诚信建设的重要途径

本土语境下的诚信建设问题可以看作是对金融危机道德风险及其相关问题的直接呼应。“诚信”概念的理论内涵应是现代社会市场经济条件下规则诚信与传统社会条件下道德诚信的统一,且诚信问题的导入必定伴随着中国化的过程。社会学研究对中国社会基本特点的概括及其概念工具,有助于理解本土语境下诚信建设的实质性问题。在费孝通、梁漱溟等学者看来,中国社会基本特点可以归纳为以亲缘为基础的“关系本位”的社会,韦伯等西方学者在谈及信任问题时也认为,中国人的信任不是建立在信仰共同体的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血缘共同体的基础上,①郑也夫、彭泗清等著,《中国社会中的信任》,第187页,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年2月.可见“关系社会”是研究中国现实问题不可回避的宏观语境。

以“关系社会”视角考察中国的诚信建设问题,必须看到规则诚信与道德诚信之间的非对称性关系。规则诚信主要指现代社会条件下约束和制约人与人或组织之间交往的规范准则,如经济诚信、社会诚信等,而对应于传统社会的道德诚信主要指个体的道德要求和准则,强调个人的诚实守信与推己及人,并以此为基础在制度层面建立起一整套统治结构。现代社会的基本特征之一即具有完备的规则诚信体系,而原先以血缘、地缘关系为基础的道德诚信,则由显在的制度规则逐渐退回至个人的道德领域,起到补充作用。然而转型社会中资本利益与权力关系的相互结合,不断消解业已形成的规则诚信,进而影响到其作为公共领域交往规则的普遍性和权威性,使道德诚信逐渐取代规则诚信并作为制度的“潜规则”而存在,于是“托关系”、“打招呼”、“人情面子”等成为社会普遍的交往规则,构成诚信建设的巨大挑战。此外,道德诚信极有可能被嵌入的利益关系所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关系有可能出现另一种全面异化的现实。鉴于这种非对称性关系的存在,必须推进规则诚信与道德诚信的相关建设。

推进规则诚信建设的关键是加强政府诚信建设。从诚信发展的历史看,其最初是作为道德规范在社会自我调节的过程中自发产生的,而后政府以法律的形式承担了道德约束上的示范和引导功能,以调整因社会利益分化加剧而导致的社会变化与道德秩序之间的不适应,因而政府的道德形象对整个社会的道德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且这一独特作用在当今中国社会的现实中非但没有弱化,反而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强化。由于政府主导经济建设的原因,使其握有大量的行政资源、社会资源,甚至有可能通过寻租行为掌握大量体制外的经济资源,加之监督的缺位和错位,使政府及其官员产生腐败的可能性迅速增大,政府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而出现的出尔反尔、失信于民的现象屡见不鲜,政府诚信的示范和引导作用在其相反的方面得到放大,消解了政府拓展自身权威和公信力的努力。在调整和完善经济社会结构的过程中推进政府诚信建设,首先要从体制机制入手,在自觉认识利益结构调整的前提下转变政府职能,从主导和参与经济建设逐渐向社会管理和社会建设方面转变。同时加强腐败的惩防体制建设,为推进规则诚信建设起到良好的带动和示范作用。

推进道德诚信建设的关键是加强职业道德教育。道德诚信建设着重于个体德性的培育和养成,加强职业道德教育,通过职业的专业要求不断使恪守岗位、尽职尽责的职业精神内化为个人的道德准则,使之成为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养成道德诚信的重要环节。当前社会中人浮于事、玩忽职守等现象大量存在,职业道德教育可以看作是应对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途径。职业道德教育对个体的基本品德有着养成和塑形作用,通过加强职业道德教育,进一步强化人际交往的规则意识,起到净化社会风气的作用,对规则诚信的建设有着良好的促进作用。

3.媒介传播的中介作用是理解消费主义两面性的重要方面

金融危机研究在文化层面的直接后果是对以消费主义为代表的“文化决定论”的反思。消费主义首先是一种价值观念,并借助于一定的载体和手段,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与社会条件下影响民众的精神文化生活。消费主义及其产生的问题结论不必然与中国语境的现实相适应,而必须深入到消费主义实现的具体机制中。

媒介传播对民众精神文化生活方面有着重要影响。后危机时代的中国强调经济增长的重要意义,必须把提振内需放到十分重要的地位,因而在当前中国社会传媒系统日渐发达的情况下,客观上有通过媒介的内容传播利用消费主义的积极方面,如对国家4万亿投资及国际利好消息的宣传报道,对提振消费者信心有着重要作用,“信心比黄金和货币更重要”。①新华网,《信心比黄金和货币更重要——记温家宝总理与美国经济金融界人士座谈美国金融危机》,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 2008-09/30/content-10135445.htm同时,消费主义的负面作用也通过媒介的形式传播,不断传递关于意象消费和意义消费的信号,在德波和鲍德里亚等人看来,西方后工业社会的消费演变为对“意象”、“符号”的消费,商品的使用价值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电子符号建构出来的物的意象。中国目前也正孕育着因媒介的娱乐化、铺天盖地的广告与所谓的时尚信息营造出来的虚拟的“意象生活”,这驱使人们不断追求所谓“成功人士”的品质生活,使整个社会形成一种浮夸奢靡的不良风气,而且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媒介的传播客观上助长了消费主义在中国的泛滥。另一方面,民众生活的现实方面通过媒介系统对消费主义的传播不断进行着消解。与媒介的娱乐化相反,媒介自身具有的发现事实、追求信息公开透明的内在要求展现出逼近事实本身、回归生存现实的特征,从而不断冲击着虚拟意象的产生。三十多年改革实践经历的曲折和弯路使发展过程中的问题日益成为民众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的障碍,媒介系统通过传播不同地区间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差异下的人的真实生存状态景象,又将民众的精神文化生活拉回到现实本身,进而提供反思自身存在的现实参照。社会保障等方面出现的问题使民众从消费主义的幻想中回到现实,从而出现“紧捂钱包,不敢消费”的心态,这就在另一方面消解着消费主义的有利与不利方面,因而后危机时代将在消费主义的消解与反消解的矛盾关系中不断推进民众精神文化生活的自我认识。

金融危机的爆发为理解资本主义提供了更为直观的思考空间,也为总结改革实践的经验提供了参照和契机,即在经济发展遭受到困境时不得不主动反思经济发展以外的因素与社会发展之间的相互关系。中国后危机时代的发展将面临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等方面政策观念上的一系列调整,而调整的前提首先是对危机与改革实践相互作用下造成的现实困境的自觉认识,继而不断克服困境以实现真正的科学发展。就此而言,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是对经济、社会发展中存在的问题的理论自觉,但要促使各级政府真正从行动上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内在要求,必须以利益格局的调整为动力,而如何在理论上反思并建构维系经济、社会、文化之间良性互动的发展机制,则是国人理解并处理好后危机时代中国发展的重要课题。□

(责任编辑:胡 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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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92(2010)06-0117-06

刘锋,男,上海社会科学院青年学术交流中心助理研究员,上海社会科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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