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用角度看夸张辞格在交际中的运用

黄 冠

（重庆工商大学 外语学院，重庆 400067）

一、夸张的定义

夸张是英语、汉语中常常用到的一种修辞格。英语的夸张（Hyperbole）与汉语的夸张在表达方式、修辞特点及使用目的上完全相同。汉语的夸张又称“夸饰”、“饰辞”、“扬厉”、“增语”、“倍写”、“甚言”等，是“为了表达上的需要，故意言过其实，对客观的人、事、物作扩大或缩小的描述。”（成伟均等503）汉语《辞海》定义夸张为：“修辞格上词格之一，运用丰富的想象，廓大事物的特征，把话说得张皇铺饰，以增强表达效果。”上述两种定义都把夸张辞格的涵义解释得清楚而全面。而英语辞书下的定义有：The Cassell Dictionary of Literary and Language Terms（Ruse et al．143）：a figure of speech that deliberately uses exaggeration in order to give emphasis；TheWebster’s Ninth New World Dictionary：exaggeration for effect ，notmean to be taken literally；Classical Rhetoric for the Modern student （Corbett 307）： the use of exaggerated terms for the purpose of emphasis or heightened effect．英语夸张的定义显得较简洁，基本上阐释了Hyperbole的涵义。

我们在谈话或写作时应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不夸张也不缩小。譬如，某人身高一米九，你对别人说他身高两米，这便是说了谎话，不符合事实。但在我们的语言中经常听到一些言过其实的说法，不是夸大事实就是缩小事实，对方不但不觉得那是假话，反而还觉得生动形象，印象深刻。如前边提到的身高一米九的那个人，你对别人说：“他长得很高，一米九的个子。”这样听起来很平淡，给人的印象不深。如果换个说法：“他长得比电线杆还高。”当然别人也不会信以为真，但却获得了一个又高又细的形象。因此，我们不难发现，夸张辞格就是作者凭借丰富的想象，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抓住事物的某一特征，把实际事物合情入理地夸大或缩小，以揭示事物本质，表达作者强烈的感情，增强语言的感染力和表现力。

二、夸张的类型

根据不同的内容、形式和特点，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我们可以把夸张分为不同的类型。若从表现形式上划分，夸张可分为直接夸张和间接夸张。而从其内容和语用特点上又可以分为扩大夸张、缩小夸张和超前夸张。

（一）从夸张的表现形式划分

1．直接夸张

直截了当地把事物的情状有意识地突出扩大，并不通过其它的修辞方式。例如：

（1）Bob loves running risks ，and he once dived from the overhanging cliff of ten thousand feet high into the sea．

鲍勃喜欢冒险，他曾从万丈悬崖上跳入海中。

此句直接用数字ten thousand进行夸张，以衬托鲍勃的胆识过人和冒险精神。这样的夸张手法使得被描述的事物更生动，更具感染力。再如：

（2）在这一时期，我们在新区的普及工作确实大大展开，用一个烂熟的形容成语就是“一日千里”。

（茅盾：《文艺创作问题》）

这句话中的“一日千里”就是直接的夸张手法，它突出强调了其发展速度之快，但并非真的“一日”就能走千里。

2．间接夸张

又叫融合夸张或借助夸张。它往往借助于其它一些修辞方式来进行，如比喻、拟人、借代、排比等形式。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修辞格融合在一起，相辅相成，互为补充，达到更好的艺术效果。例如：

（3） It was so hot a noon that the leaves had to gasp for breath．

那天中午，天气热得连树上的叶子也在喘气。

“树上的叶子也在喘气”是将叶子人格化了，生动地表达了当时人们闷热难耐的感受。再看一例：

（4）昨天给情人甩了，今天给丈夫撵了，失恋继以失业，失恋以致失业，真是摔了仰天跤还会跌破鼻子！“没兴一齐来”，来就是了……

（钱钟书：《围城》）

句中的“摔了仰天跤还会跌破鼻子”既是比喻又是夸张，它深刻而形象地描绘了主人翁方鸿渐被唐小姐抛弃，又被周太太撵出家门的惨状。由于使用了两种修辞手法，句子自然增色不少。

（二）从夸张的内容划分

1．扩大夸张

把事物的数量、特征、性质、程度、形象、作用等有意地向大、多、快、高长、强、好等方面进行夸大。这也是夸张辞格中最常见的一种。例（5）：

To get a decent apartment these days in New York you have to pay an arm and a leg．

今天，要在纽约住栋高级公寓，必须付出极高的价钱。

作者用pay an arm and a leg形容昂贵的房租。语言深刻有力，又不失讽刺意味。同时让读者也体会到夸张辞格的修辞效果。

2．缩小夸张

与扩大夸张相对。就是对事物的特征、性质、程度、作用等进行有意识地收

敛缩小。例如：

（6）Hamlet： God， Iwould be bounded in a nutshell and countmyself a king of infinite space，were it not that Ihave bad dreams．

（William Shakespeare： Hamlet）

哈姆莱特：上帝啊！倘不是因为我总做噩梦，那么即使把我关在一个果壳里，我也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拥有着无限空间的君王的。（朱生豪 译）

Be bounded in a nutshell，这样的缩小夸张与a king of infinite space的扩大夸张相对照，表现了哈姆莱特强烈的内心感受：即使在如此小的果壳里，也会感到在其内拥有自己无限的、美好的空间。

3．超前夸张

有意识地把尚未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其特点是将事情发生的时间进行调换。

例（7）This drug gives instantaneous relief．

这药药到病除。

句中的“病除”被提前到与“服药”同时了。这种超前夸张突出了此药疗效奇好。

三、夸张辞格的语用分析

（一）夸张与合作原则

美国的语言哲学家格赖斯（H．P．Grice）提出了“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他认为，人们的言语交际总是相互合作的，交际双方都怀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双方话语都能被相互理解。因此，双方为达到特定的目标都遵守着某些合作原则。这些合作原则及会话准则是（Grice 308－309）：

1．量的准则（Quantitymaxim）

（1）使自己所说的话达到所要求的详尽程度

（2）不能使自己所说的话比所要求的更详尽

2．质的准则（Qualitymaxim）

（1）不要说自己认为是不真实的话

（2）不要说自己缺乏足够证据的话

3．关联准则（Relevantmaxim）

（1）说话要贴切

4．方式准则（Mannermaxim）

（1）避免晦涩

（2）避免歧义

（3）说话要简要（避免罗嗦）

（4）说话要有条理

夸张辞格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言过其实”，不忠于客观事实。这种辞格明显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Qualitymaxim）：说话者不要说自己认为不真实的话；不要说自己认为缺乏足够证据的话。而在我们日常交际中，这种言过其实的语言却能存在并为人们所接受。从语用学的角度看，夸张辞格在违反会话合作原则的情况下，交际双方之所以还能维持会话是基于交际双方共有的生活常识、背景知识和认知能力，即听话者利用语境和自己掌握的知识，从说话者的话语中揣摩推断出“会话含义”。若没有这个语用前提，他们的交际必然会出现障碍，甚至会话也无法进行下去。例如：

（8）He was indulged in luxury and extravagance，having ameal of dozens of dishes at times．

他生活奢侈，时时一顿饭就是几十道菜。

这个例句的语用前提是He was rich and indulged in luxury。交际双方是知道他的财力和奢侈的生活习惯。即使说话人夸张地说出“一顿饭就是几十道菜”这样的话语，也不会影响交际的。例（9）：

Morrison is a whirlwind thatmade it impossible for his opponents to counterattack his powerful blows．

莫里森就是一个旋风，令他的对手难以抵挡他那凌厉的拳势。

a whirlwind是借助于暗喻进行夸张的。此句的语用前提是莫里森出拳快、准、狠，这也是交际双方共有的背景知识。在此基础上，说话者如此夸张，却能引起听话者的共鸣，听话者也完全理解他言过其实的目的。

从以上例子我们不难看出，夸张辞格的基础是真实的，虽然它违反了质的准则，但是保证了会话合作。表面上的夸大其辞，但本质上却是符合事实；表面上有悖于真实性准则，本质上却不违反质准则。再如例（10）：

His eloquence would split rocks．

他的雄辩能开岩裂石。

雄辩的程度达到开岩裂石是不可能的，但这种夸张却是真实的，是以他实实在在的口才为基础。由于在本质上符合事实，所以作者无论如何夸张，都是绝对真实的。

经上分析，我们在会话交际中用到的夸张辞格不但在本质上没有违反合作原则的质准则，而且还能使会话变得意味深长，具有渲染力。由于夸张是在客观真实的基础上，对事物的特征加以合情合理的渲染，因此它也使人感到真实可信。

（二）夸张的语用功能

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曾指出：“说话上所以有这种夸张辞，大抵由于说者当时重在主观情意的畅发，不重在客观事实的记录。我们主观的情意，每当感动深切时，往往以一当十，不能适合客观的事实。”夸张作为一种具有感染力的语言中介，它的功能主要侧重于感染力的发挥上。也可以这么说，夸张的主要功能是为了突出作者强烈的情感，增强语言的表现力。所以我们面对夸张辞格，在理解其真实的内核基础上，要把重点放在欣赏感情的藻饰上。归纳起来，它具有以下几种语用功能：

1．表达对人或物的强烈情感态度

夸张总是有意识地言过其实来抒发说话者的主观情感，增强语言的表现力和修辞效果。如例（11）：

Life is happiness；each minute might have been an age of happiness．

（Dosloevsky： To His Brother Mihail）

生活就是幸福，每一分钟都能拥有无穷无尽的幸福。

an age of happiness便是作者运用夸张的手法达到情感上的宣泄。

又如例（12），中国名著《红楼梦》中的一段描述：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苦，只当是没想头了，又听见给他二十两银子，喜得眉开眼笑道：“我们也知道艰难的，但只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呢。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

（曹雪芹：《红楼梦》）

“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是夸张性的说法，充分说明封建社会贫富差距极其悬殊，形象而深刻地刻画了刘姥姥当时的心理状态。

2．突出思想的表达或事物的特征

运用夸张辞格能使人们更直接更清楚地看到事物的本质和特征，从而获得鲜明的印象和深刻的感受。如例（13）：

The cheers reached the stars．

欢呼声响彻云霄。

reached the stars用来夸张地形容欢呼声，突出了声音响的程度，加深了听话者对此的印象。

3．获得幽默、讽刺的修辞效果

夸张的修辞效果是很明显的，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能达到幽默、讽刺甚至是反语的效果。例如：

（14）As lean was his horse as ita rake，

And hewas not right fat，Iundertake．

前句中通过夸张把马形容为一把铁耙，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对比，说他比马胖不了多少。表面上语气教弱，但集幽默和讽刺于一体。再如例（15）：

小王没有念过书，在部队里学习了八个来月，现在呢，他说：“能认识半拉字了。”

学习了八个月只能认识“半拉字”，这显然是一种缩小夸张。幽默的效果也寓于其中。

4．渲染气氛，启发联想

夸张通过扩大或缩小客观现实来感染听者，引起听者丰富的联想，创造出非凡的艺术效果。这也是夸张辞格的美学价值的体现。如例（16）：

…and the fattest woman I have ever seen in my life dozing in a straight backed chair．It was as if a sack of grain was supported by amatchbox．

（Doris Lessing： In Pursuit of the English）

这个女人的肥胖体态被描写成as if a sack of grain was supported by amatchbox这样的描述十分新颖，不落俗套，更重要的是激起了读者的丰富联想。

四、结语

夸张辞格是作者凭借丰富的想象，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故意夸大或缩小事物形象，用以强调突出事物的特征，抒发作者强烈的情感，增强语言的感染力和表现力，同时也加深读者的印象，激发读者的联想。这种辞格的主要功能重在情感的抒发，而不重在客观事实的描述。虽然它的最大特点是“言过其实”，但不管何种夸张或夸张到什么程度，它都要在本质上符合事实，这才是它真正的含义。正是由于它的这种本质，所以它在违反会话合作原则的情况下，并不影响人们的正常交际，有时反而还能提高交际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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