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二章

2011-12-25 09:57人邻
天涯 2011年5期
关键词:小街汗珠胳膊

人邻

小街

雨停下来,沿南宁的小街走走,屋檐的滴沥声中,偶尔一声潮湿的吆喝。吝啬,只一声,要过去了,太静,人都有点寂寞,才忽然一声。

刚落了雨,可是依旧热,闷热,一会儿满胳膊粒粒汗珠。擦擦汗珠,没了,一会又是满胳膊。再擦了,遂盯着胳膊仔细看,这一会看清楚了,这也才发现满胳膊都是汗毛孔。眼看着细小小的,针眼一样的小水珠,簌簌地,鼓起来,和一边的汗珠洇在一起,汪成一片。以前,对于汗,只是一个模糊状态,现在才清楚了,原来它们就是从这样的一个小小的毛孔慢慢洇出来的。也因此相信,人满身是“孔”。真是可怕,如果把人放大,人会是什么样呢?

这背地里的小街,小小店铺,也近乎汗珠,太杂,甚至可以说杂乱不堪,卖烟酒的、小食杂店、水果、蔬菜,间或的一家小旅馆、小餐馆、各样的小修理店,杂到没法说清。虽然乱,可这会儿人少,少有的几分悠闲。

卖烟酒的小店,小家悠闲的,进去看看,这儿都卖些什么地方的酒,什么配料,什么味,多少钱,却没人应声,有点由着人的意思。瞄一眼看店的年轻女子,只顾低头看手机。还是出去吧,酒也只是看看,不买,别扰了人家的清净。

这儿的店,大多是女子照看,只一个人,进来客人,只看你一眼,就不管了,除非问什么,不搭话的。很多店,前面卖东西,后面居住,也许人买酒的时候,后堂里正在炒一盘腊肉,香味疾速就窜了出来,惹得人馋。这样的店,上午也许九点才开了门,卖不卖,到中午就做饭炒菜。不知出去干什么的男人也回来了,孩子放学了,女人的菜也炒好了。一只方凳放两三碗菜,腊肉、鱼、番薯叶什么的,一人一碗米饭,仔细或呼啦呼啦吃着。现在吃饭的碗,瓷太细了,想起小时候,那种蓝边的粗瓷碗,碗里有一圈是不上釉的,盛上饭,筷子在碗底一触,吱啦吱啦响,用那样的碗,吃饭才是踏实的。

安静里,忽然之间,也会有人过来,“噪”一声什么,炸了一样。“噪”之后,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店家的人,声音也不大,应该是两人生意上的什么事情。两个人凑在一起,一个坐着板凳,一个蹲着,嘀咕半天,来的人就走了。俩人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也有些,就不是店铺,只在自家门口,或几家公用的一个门洞边,一侧不碍走路处,放个方凳或是小桌,摆几个木瓜,一半只鸭子、面条什么的。墙上还有牌子,写着什么吃的之类,有人要,进去,在某间屋子里做好了,端出来。

晚饭也是这样。晚上十点、十一点,没点,看看没有顾客,就关了。想起那些老式的店铺,东壹、西陆之类写着墨迹的门板,到打烊的时候,哐啦哐啦,男人一块一块提上去,哐啦,一推。孩子已经睡梦里了,女子八成也在梳头洗脸了。这样的一家人的生活,有时候,会叫人羡慕的。

带了相机,想拍点什么,却拿不出来。还是不拍的好。人家的生活,安逸的,另一种时间,是和我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只是记得那样的气息,就够了吧。

路上

去崇左的路上,到处是香蕉林。知道的人说,香蕉收获后,剩下的蕉株,枯黄了,不是从根部倒伏,而是从中间渐渐腐烂,忽地拦腰折断。若半夜路过这儿,可以静谧里侧耳听听蕉株拦腰的折断。蕉株折断的声音,缓缓的,忽然就“嘎”的一下,“刷”地倒在地上。倒地的声音,也是有点软的,困倦了就要睡眠了一样。

剩下的半截,留着,来年还会再生。这样的蕉株,虽然产量很低,有点近亲繁殖那样,但是香蕉非常好吃。蕉农会有意自己留几株,外人是无缘的。

看见蕉林,会想起白石老人画的蕉叶。老人的蕉株,大抵是白描。单株叶片那样的,才用大笔泼墨,再以浓墨甚或焦墨勾了叶筋。老人白描的蕉株,不着色,似乎蕉叶是白的。白色的,是人间的吗?

蕉林里,有看蕉林人的简陋小屋,大约也只是避雨。这儿的雨,实在太多了。想起某人画意《大雨倾盆酒正酣》,那个划拳的汉子,草鞋前面生生翘起来的超大的大拇指脚趾头,似乎应和着划拳的手势,兀自动着较力。

车匆匆过去,知道没有人会和我想的一样,车子停下来,寻了蕉农,就在这小屋里,煎两条鱼,甚至只是摘一串香蕉,连着皮烤热了,几斤米酒,坐听雨声,划拳喝酒。或干脆什么也不做,也不说话,只是借着雨声,快意怡然。

这里的雨水实在是太多了,动辄下雨。那么多的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地球在转,那些雨怎么就不能下在西北干旱地方呢?

车匆匆过去,偶尔路边会有几间瓦房。雨水浸泡久了,青瓦发了霉一样的乌黑,用松烟墨画这样的瓦,正好。

看见稍远的山岩,碧绿。也有碧绿剥落后,露出的坚硬锋利的岩石,水锈色的,水浸黑了的岩石。

树木很多,只认得竹子、桉树。桉树很高,直,树皮灰白,隐隐透着极淡的绿。有人说,桉树是可怕的。桉树生长太快,移植到这里,是作为经济作物。但是,桉树极其迅速贪婪地吸收土里的营养,桉树砍伐后,这块土地短时间几乎什么都不能生长。

车在某处停下。一户人家,门前空地置一小火炉,没有时间的样子,正悠闲煮饭。屋子背后,是大片稻田,稻子的间隙里,潋滟波光。山也映在水稻田里,水影绰约。电线杆,一根一根,在稻田里插过去,似乎可以听见电流“嘶嘶”作响的声音。

这屋子,像是临时搭建的,有点袖珍,也许是临时几个月住在这里,一个季节过去,就搬回老屋的。屋子一侧,有几十株甘蔗。土地里面有糖吗?为什么生长出来的甘蔗那么甜。那甜,怎么来的呢?

远了,望去,这小屋,也是有点孤独的。孤独吗?其实是自己,人家可是一家子人,亲亲热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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