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解码
——川久保玲服装色彩的美学诠释＊

李艺LI Yi1. 武汉理工大学，武汉 430070（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 430070 Wuhan）2. 湖南女子学院，长沙 410000（Hunan Women's University，410000 Changsha）

黑色解码
——川久保玲服装色彩的美学诠释＊

李艺1,2LI Yi
1. 武汉理工大学，武汉 430070（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 430070 Wuhan）2. 湖南女子学院，长沙 410000（Hunan Women's University，410000 Changsha）

日本服装设计师川久保玲凭借对色彩文化深刻的洞悉力和天才般的理解以及深邃的美学素养，持久地演绎着黑色服装的独特创意，重新确立了品牌服装设计的内容形式与理念，为国际品牌服装的发展开拓了一个全新的局面。从 “黑”的文化渊源、服装色彩搭配关系以及美学的角度诠释了川久保玲服饰色彩语言的特点和深层原理，进而认真揭示了其独特的品牌服装文化的色彩内涵。

川久保玲；服装色彩；黑色

一、川久保玲及其设计的服装

日本服装设计师川久保玲生于1942年。1969年大学毕业后，最初是在一家丙烯纤维厂的广告部作职员，大学期间学到的服装知识使其对不寻常的面料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兴趣。不久在一家服装布料公司上班，并于1967年正式成为独立的服装设计师。1973年，川久保玲创立了第一个服饰品牌，名称为Commedes Garçons（法文。可译为“像个男孩”）。1975年，川久保玲在东京举行了首次女装发表会。1978年，Commedes Garçons开始了男装的设计与制作，称之为“Homme”。1981年，川久保玲在巴黎时装展上举行第一次发表会，开始受到世界时装界的注目。1982年，她推出了著名的“乞丐装”，并由此引发了 80年代宽松、刻意的立体化、破碎、不对称、不显露身材的服装设计潮流。1983年，川久保玲获得《每日新闻》时尚设计奖（Mainichi Fashion Award）。1987年，获得美国时尚技术学院（fashio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的荣誉学位。

川久保玲是20世纪女性服装设计师中的重量级人物，她的创作理念和服装设计特色引起了不少时尚评论家的争议，也带动了后进设计师的服装设计。川久保玲擅长使用低彩度的布料来构成特殊形式的服装，其中有许多是单件同一色调的设计，特别是黑色，可以说是川久保玲的代表性颜色。1984年，川久保玲在巴黎举办了“黑色宣言”高级服装发布会，并凭借 “黑色” 这一独特而重要的设计行动，从色彩的角度深入探索，重新确立了品牌服装设计的思想与理念，为国际品牌服装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元素，从而开拓了一个全新的设计领域。因此，探寻川久保玲“黑”的文化渊源、研究服装色彩语言的特点特色和深层次的设计原理，对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和认识其设计理念，揭示独特的品牌服装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见图1）。

图1 川久保玲设计的服装1

二、川久保玲服装色彩的语言特点以及搭配原则

服装设计离不开面料、色彩和造型三个要素。其中，色彩是设计中最为响亮的语言,它具有超凡脱俗的艺术感染力。汉斯·霍夫曼曾经说过：“色彩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表现力量。”色彩向人们传递着服装文化和服装风格，体现了人们的审美理想、审美情趣和审美水平，同时也影响着作为商品的服装的质量及价格。川久保玲运用的黑色，是最具有个性的。在色彩学上，黑色被称之为“无彩色”。在服装设计中，许多设计师都特别钟爱黑色，认为黑色是非常具有创意的色彩。优雅的西服、晚礼服和燕尾服使用黑色一直是高贵、保守的男士们的节日首选。节日的黑色盛装造就了黑色为优雅色彩的传统。优雅要求放弃豪华，放弃招摇，所以黑色是没有风险的优雅，因为黑色的服装不但放弃了豪华和招摇，同时也放弃了色彩，通过放弃色彩就能将高贵和优雅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如夏奈尔的“黑色短裙”至今仍然适用于所有的正规场合。1950年，当存在主义成为时尚哲学的时候，萨特的追随者们身着黑色，借助服装的特别色彩而表达着自己的世界观；歌手朱丽叶·特格雷科以黑色的眼圈、黑色的条绒裤以及高至下巴的黑色圆翻领毛衣的流行形象以表现现实主义。黑色作为与众不同的色彩，尤其是在那些远离观众、远离适合社会的价值观的人群之中非常流行，如摇滚、朋克、自由艺术人士等都是黑色的忠实追随者。

在川久保玲的黑色服装中，其色彩搭配可以分为3个大类，即同一色调的黑；黑、白、灰的搭配；黑和有彩色的搭配。

在同一色调的黑里，川久保玲所钟爱的也并非就是纯黑，如中间加了一点蓝的甘蓝黑，还有象牙黑等。弥漫其间的是从极浅的烟黑色到炭灰，再到最深的天鹅绒黑。犹如中国传统的水墨画，深深浅浅，延绵不绝，意蕴悠长；深沉而不呆板，灵动而有气韵，和谐而有节奏。

除了同一黑色调的服装，川久保玲还喜欢黑与白、灰的搭配。由于白色是无暇的颜色，是一切色彩的辅助色，黑与白相配，显得黑白分明，给人以明确、肯定的感观效果。同时，川久保玲的白也不是纯白，而是从墨鱼黑到煞白，好像经过了不同层次的滤色镜处理了的一样，好像是从夜的黑到日的白，中间还带有墨鱼颜色的温暖。就这样，川久保玲的服装形象在黑与白、现实与虚幻之中得以完美呈现。

此外， 黑色与灰色搭配也是十分经典的配置，不但展示了黑色低调、沉稳的一面，而且表现出灰色诚恳、考究、成熟、有内涵等特性，尤其是铁黑、炭黑、暗黑，在无形中散发出智慧、成功、权威的信息，特别受成功人士的追捧与喜爱。

总之，川久保玲的黑、白、灰是永恒不变的搭配，蕴含着一种超脱的精神，它既可以表现经典的时尚，又能够展示独特的个性。在川久保玲黑色服装世界里，也会出现有彩色。如黑色与有彩色系的冷色搭配，就会给人一种清爽、朴素、宁静的感觉；黑色与有彩色的暗色搭配，则能表现女性的英气、端庄以及精明利索；黑色与红色搭配，产生的效果强烈、鲜明；黑色与柔弱的粉红搭配，其效果优美、柔和；黑色与金、银色搭配，则可以表现出华贵、富丽的气质；黑色与荧光黄搭配，像是温暖的灯光给人以美好的希望。川久保玲的服装色彩搭配形成的强烈的色彩风格凸显了川久保玲所追求的艺术境界以及艺术理想。

当然，仅有黑色是不够的，川久保玲的色彩语言是与服装的款式（造型）和结构有机结合在一起的。在川久保玲的黑色服装中并非只有简单的形式，而是有着太多的变化和丰富的内涵。在黑色的和谐外观下，是宽松而随意的结构和不对称的款式以及缠绕、垂吊、包裹等多样的穿着方式，使得其服装在看似和谐的秩序里却存在着紧张，回旋着力量，而吸引着人们的眼球。黑色与这种结构的有机组合体现了服装设计大师的独具匠心和运用色彩语言的娴熟技巧, 导致了川久保玲黑色的魅力不断根基于它自身的深浅变化以及款式多样统一的协调之中。

三、川久保玲“黑文化”的渊源

川久保玲生活的20世纪60年代正是西方现代主义思潮遭受后现代主义思潮冲击的时代。后现代思潮是川久保玲黑色服装色彩形成的社会文化背景。“后现代”是与“现代”相对应的词语。后现代主义的“后”表达了“反对”的含义，即与现代主义的对立。后现代是以对现代的反叛、超越，对现代社会反思的角色出现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条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新社会意识形态的新道路。人类对自己生存立场的反省，就是后现代文化的开始。物质充足、精神消极的现代生活日渐被一部分人所厌倦。现代主义倡导的价值观、世界观逐渐被后现代的新的精神所取代。后现代服装的设计语言是反设计的语言，即在设计思维上推崇的是逆向思维，打破常规的反传统思维。反统一、反秩序、反调和、反比例等，取而代之的是残缺、模糊、混杂、解构等内容。后现代服装在造型、图案、材料和色彩上都与西方现代服装大相径庭。后现代服装设计强调其所赋予的民族性、人文涵义和组合特点，如色彩的象征性和隐喻性。设计师往往通过对色彩内涵的发掘和使用，使服装成为一种以体量和感性物质为特征的和谐的复杂系统，向世界展示一个极富表现力的全新天地。川久保玲并没有一味追随西方后现代的服装潮流，而是大胆揭示本土的文化精华，形成了一种反时尚的另类风格。

一方面，川久保玲是反传统的。传统上的日本是一个尚“白”的民族，我们从日本艺妓的服饰、妆容就能够看出这种传统在色彩上的审美追求。因此，川久保玲的黑是对日本民族传统色彩的一种刻意反叛，她的这种意识已经远远超过了当时堪称前卫的美国，以及朋克发源地的英伦三岛。另一方面，川久保玲的设计又深深根植于日本传统的审美文化土壤之中。川久保玲在东京接受教育，她受日本传统的美学影响很深，日本美学提倡非完整的美、非完善的美、非对称的美，并且认为这种美是生活中的真谛[1]。如1982年她发表的“乞丐装”，这一场发表会的设计灵感充分反映了日本美学中的不规则和缺陷文化。把机械美学和日本的传统美学结合起来，是她一直以来的探索方向[1]268。她将日本典雅沉静的传统、不对称重叠式创新剪裁、立体几何模式、利落的线条、沉郁的色调与创意结合，呈现出十分“意识形式”的美感。这种与西方主流服装风格背道而驰的另类服装设计理念，不但在时装界站稳了脚跟，而且还反过来影响了西方的设计师们，使美的内涵与外延进一步扩展开来。

四、川久保玲黑色情结的美学特征分析

对于有着深厚美学和哲学基础的川久保玲来说，各种颜色于人心灵的启示和深刻寓意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在美学上，“黑色”有着太多的复杂的含义与象征，有正面的，甚至还有极端反面的。总而言之，黑色是特别的，是引人高度注目的。因此，她是有意识的用黑色来启示生命的境界、精神的意义、心灵的幽韵的，有意识地用黑色来表现服装的艺术价值，彰显着对自由的追求的（见图2）。

图2 川久保玲设计的服装2

1．黑色的美感之一：心理距离

20世纪前半期爱德华·布洛的“心理距离”说在西方美学界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心理距离是指美感的发生来自于人们对艺术品的观赏所产生的心理效应，而此效应就是生发于心理距离的根源。心理距离并不是指空间和时间上的距离，而是观赏者对于艺术品所显示的事物在感情上和心理上所保持的距离。这种距离由于消除了观赏者对作品的实用态度，而使观赏者获得了美感，从而对眼前的事物产生出崭新的体验；然而，若是主客体在心理距离上无序了，例如差距或者超距，就不能获得美感。我们把颜色对人们心理上的各种影响，统称之为颜色的心理效应。距离说认为不同的颜色会产生不同的心理距离。在审美上，黑色正好符合这样的一种美的距离，我们能够把着黑色服装的人摆到一定的心理距离之外使之成为独立自主、孤立绝缘的形象，以适应于审美主体的直觉和艺术表现，也就是把着黑衣的人客观化或者说距离化，有彰显欲望的人可以穿黑色，黑色赋予尊严感，而至少是不可亲近的感觉[2]。在色彩学上，黑色是明度最低的颜色，属于无彩色，又称之为中性色。在哲学意义上，“无”等同于“空”。空灵和充实是艺术精神的两元，空明的觉心，容纳着万境，是美感诞生的时候。所以美感的养成在于空，对物象造成距离，使自己不沾不滞，物象得以孤立绝缘，自成境界[3]。黑色给人距离感、收敛感、内聚感和重量感，具有吸收和包容的个性；黑色给人以消沉、抑郁、镇静等心理效应。看到黑色，我们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黑夜、丧事中的黑纱，从而就会产生神秘、悲哀、不祥以及绝望等情绪；黑色象征着权威、庄严、稳健、刚强、严肃、简朴与单纯等。在色彩搭配时，黑色是压倒一切色彩的重色，每一种色彩与黑色组合在一起，其象征意义均会因为黑色而大加改变。正如画家瓦西里·康丁斯基如此描写的：“黑色在心灵深处扣响，像没有任何可能的虚无，像太阳熄灭后死寂的空虚，像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永久的沉默。”[2]111因此，黑色具有神奇的魅力及威力，主宰着整个的色彩世界。

2．黑色的美感之二：物我同一

促成审美直觉的进行，仅有心理距离还是不够的。心理学派的美学家认为，美的本质是心与物、主体与对象的统一，强调审美距离和审美移情作用以保证这种同一性的实现。一方面要客观化，另一方面要主观化。主客观的统一则需要靠移情的作用来消除物与我的分别。审美的移情作用是指把我的情感移注于物，把物的姿态吸收于我，主客融合，物我同一，人的情趣和物的情趣往复回流构成了物我同一的现象，这就是审美感受。川久保玲的黑色服装正是在这样的一种物我同一的条件下产生的别具一格的独有的美。她设计出外表奇特浮夸的时装，有着绘画大师达利风格一样的轮廓，这些设计都是她内心世界的载体，交织着她激情洋溢的理念、情感与直觉。川久保玲的黑色服装犹如她的精神武器，象征着她对高级时装的质疑和反叛，也象征着保守主义、无政府主义和女性主义（毋庸置疑，黑色在政治意义上也象征着保守主义与无政府主义）。被命名为“梦想给现实的破洞”的著名的黑色有洞罩头衫，经常成为川久保玲无政府主义的黑色大旗。川久保玲选用黑色作为服装设计主色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受女性主义的影响。黑色曾经一直是男性的颜色，川久保玲为自己的第一个服装品牌取名Com medes Garcons (“像男孩一样”)就意味着她对女装的意义进行的反思和反叛。她说：“我的目标是每位女性能够有自己的生活并自我满足。”她将自己的服装描述为：“女人不用为了取悦男人而装扮得性感，强调她们的身段，然后从男人的满意中确定自己的幸福，而是用她们自己的思想去吸引他们。”毫无疑问，川久保玲的思想是女性主义的。川久保玲以自己对黑色的坚持赢来了全世界的追随者，清瘦而腼腆的川久保玲给人留下的印象始终是穿一身黑，留一头不对称的黑色齐肩短发，像是从前穿着和服、留着短发的日本偶人被突然间赋予了智慧[4]。川久保玲自己解释说：“黑色是舒服的、力量的和富于表情的，我总是对拥有黑色感到很舒服。”在川久保玲看来，可能在愈益异化的现代社会里，人类唯有用黑色掩饰自我，用黑色才能包容一切社会的阴影。因为黑色是如此地深沉如此地酷，它另类，它暗得让人永远无法一眼看穿。唯有用黑色来表达自己沉默着的愤怒；唯有躲进黑色的服装里才能隐藏所有的伤痕，忘掉所有的不快乐，保持住内心的一份宁静与自由。这也许就是川久保玲和其追随者喜欢并敢于设计、穿着黑色服装的原因吧。

五、结语

川久保玲能够持久地演绎着黑色服装的独特创意，着力诠释服装色彩的意义，凭借的是对色彩文化深刻的洞察和天才般的理解以及深邃的美学素养，这正是现代时装发展的永恒动力和不朽主题。对于川久保玲来说，运用好黑色是一种享受，是她在对服装和人生哲理的深刻研究的基础上的超越。而对于我们，解读其色彩是一种浪漫，是对“美”的重新认识和领悟。我们从其“黑色”的精髓中可以探索出品牌服装色彩的魅力，感悟到个性色彩对人们视觉的冲击，让我们明白服装不应该止于“美丽”与“流行”，而更应该升华为“个性”、“经典”与“哲理”。我们不仅为她的黑色服装所吸引，同时吸引我们的还有一直深藏在黑色服装之中的、幽暗地散发出来的她的个人魅力，她坚强的思想和其超前的意识（见图3）。

图3 川久保玲设计的服装3

[1]王受之.时装史[M].台北：艺术家出版社，2006：267.

[2]爱娃•海勒.色彩的性格[M]. 吴彤，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129.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26.

[4]彭永茂,王岩.20世纪世界服装大师[M].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2001：71.

Decoding of Black : Aesthetic Analysis of Rei Kawakubo’s Fashion Color

As a Japanese fashion designer, Rei Kawakubo elaborately presents her unique creativity of black clothing unremittingly , reestablishes a design idea and content and form of brand clothing with her deep insight into color culture, genius for underst anding and highlighting aesthetic knowledge which help to open up a new chapter for the development of international brand. This paper, attempting to explain the features and principle of Rei Kawakubo’s dress color language from her black culture origin, color-matching relationship of costume color and aesthetic views, tries to reveal its distinctive brand culture connotation.

Rei Kawakubo；fashion color；Black

J501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3.04.015（0074-05）

2013-07-02

湖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2012年度立项课题（XJKO12CJJ009）。

李艺，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博士生，湖南女子学院艺术设计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