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患”养成只因权力无所恃

据说，近段时间以来，人民群众看大戏的需求得到了充分乃至过分满足——周一拍苍蝇，周末打老虎，一幕又一幕好戏轮番上演，演完“黄粱梦”，又来“红楼梦”，真应了那段《好了歌注》：“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君不见，多名高官落马前不久还在约饭局或出入私人会所；刚刚还在会场指点江山，转眼就被带走。微信上有人做了个“贪官落马前后对比”，有图有文，从意气风发到形容憔悴，视觉效果颇为震撼。谁能料到下一刻“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又会是谁？

于是，笔者想起了一个成语：东门黄犬。《史记》载，秦二世二年七月，丞相李斯即将被处死。临刑前对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苍凉之情，无以言表。

有多少落马官员如同李斯这样，在刑罚加身、法网难逃之际，极度渴盼世上有后悔药，只求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而不可得。湖南省郴州市原市委书记李大伦曾向省委领导忏悔，请求能“看在贡献多年的情况下，回老家做一农夫垂钓余生”；河南省平顶山市新华区原区委书记杜欣希望“能让我回家种田，只保留一个副地级待遇就行了”；江苏省建设厅原厅长徐其耀则表示“愿意做一个农民，只要有口粥吃吃就行了”；深圳市龙岗区原区常委、常务副区长钟新明在狱中忏悔：“我如今只有两个奢望：一是求得自由之身，只要能看到蓝天绿地，回乡下种地都幸福；二是求得后悔之药，补救过去的罪过。”可惜，这些都只是“奢望”而已。

可是，作为无职无权的旁观者，我们在“打得痛快、看得过瘾”之余，可曾想过，许多官员发迹之前，很可能也不过如同你我一样，只是苦心拼搏、力争上游的草根子弟？他们也曾满腔热血、满怀抱负，当他们“想为国家、为人民做点贡献”，成就一番事业时，多少也是有几分真诚的。可一登高位，本该有条件实现当初“干事创业”的梦想了，却被种种魔力“吸”进了囹圄。恰似一辆生命之车，正意气风发地高速行驶，突然就人仰车翻、非死即伤。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剧吗？都知道“十次肇事九次快”，他们为何“疯狂飙车”无顾忌？答曰：只因“有所恃”，故而“无所惧”。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叫“一士”的人，武艺高强，轻功出众，“两三丈之高，可翩然上；两三丈之阔，可翩然越也”。后来，一士遇一友，把酒言欢之余并肩站在河边。友人说：“你能跃过这条河吗？”一士应声跃到对岸，友人招手让他回来，一士应声又跃回这边。可他没注意到河岸已经开裂，刚踩到岸边，河岸就崩塌了。一士掉到河里，顺水漂走。他不会游泳，只能凭着轻功，从波涛中心往上跳起几尺又坠落水中，如此起落，终于力竭而溺亡。纪晓岚由此慨叹：“盖天下之患，莫大于有所恃。恃财者终以财败，恃势者终以势败，恃智者终以智败，恃力者终以力败。有所恃，则敢于蹈险故也。”

对比之下，纪晓岚笔下的“田侯松岩”就睿智多了。他买了一根劳山杖，题诗说：“月夕花晨伴我行，路当坦处亦防倾，敢因恃尔心无虑，便向崎岖步不平。”这是告诫人们，哪怕是在平坦道路也要小心防跌，切不可自以为有了手杖做靠山就有恃无恐，什么险境都敢踩。否则，终有一天会因此覆灭。而如今那些被带走接受调查的前官员们，一个个不正是仗着手中有点权力就目无法纪，为所欲为，最终落得个“恃权者终以权败”的下场吗？

古今中外，败于“有所恃”的例子实在太多，和珅即属其中典型人物。他能诗能书多才多艺，通晓政务洞悉世情，机敏果断务实能干，记忆力惊人且武艺高超，是当时少有的文武全才，自身素质绝对可依恃；他英俊秀雅仪表堂堂，有超乎众人的外貌可恃；他深得最高当权者乾隆帝的倚重和宠信，“靠山”比谁都硬；他扶摇直上位极人臣，有熏天的权势可恃……还有什么人能比和珅更“有所恃”？

有所恃，所以放心、放胆、放肆地在“人生高速公路”上玩“极速飙车”，来不及或不屑于看一看良心在哪里，国法在哪里，只管随心所欲策马疾驰，直向命运的断崖冲去。不知他在接到三尺白绫、一纸诏书命赴黄泉之际，是否也恨不得时光倒流，去做一个“无可恃”因而“有所惧”的平凡百姓？是否怅憾未能出生在法治健全的国度，在公民、媒体、法律的监督下有所敬畏、不敢为所欲为，从而能够善始善终、全身而退？

“虎患”养成只因权力无所恃

文_林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