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于传统与现代之间
——论民国初年文言小说的艺术特质

2016-03-13 05:47张振国
关键词:第一人称文言日记

张振国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 245041)



游走于传统与现代之间
——论民国初年文言小说的艺术特质

张振国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 245041)

民国初文言小说在写作手法上进行了大胆创新,在叙事视角、开篇模式、结构安排、心理描写的运用和文言的浅近化等方面均有特色,这一方面来自对西方小说技法的借鉴,另一方面来自对我国小说优良传统的继承和发扬。文言小说的这种艺术革新对我国小说的现代化起到积极推动作用,从而与白话小说一起完成了我国小说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

民国;文言小说;叙事手法;创新;白话小说

民国初期(1912 - 1919年)的文言小说主要由三大部分组成:文言短篇小说集、单行本文言长篇小说、报刊文言小说,这些文言小说在晚清以后白话思潮的冲击下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激发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在艺术手法上的创新性不亚于白话小说,从而在民国初年形成与白话小说分庭抗礼的局面。民国初年的文言短篇小说集更倾向于保持传统,而大量出现的文言长篇小说和报刊上发表的数量庞大的单篇作品则在思想和艺术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革新,其变革尝试甚至走在了白话小说的前头。遗憾的是,文言小说这些艺术创新成就的取得并未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人们还是习惯于将中国小说的现代化归功于白话小说,因此我们有必要对民国初年文言小说的艺术创新性进行细致探讨。当然,民国初年文言小说体现出新旧杂糅的特点,在手法上新旧结合,在语言上文白并存,如有的文言短篇小说前有场景或议论开篇,后有著者评论,前者为西方小说之典型特征,后者为中国文言之代表格式。接下来我们就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民国初年文言小说的创新性特征。

一、第一人称叙事手法

民国初年文言小说新的叙事手法的使用无疑是受到晚清以来翻译小说的影响的,如晚清李提摩太译《百年一觉》(1894年)、林纾译《巴黎茶花女遗事》(1896年)、张坤德译《华生包探案》都是采用第一人称限知视角叙事。《巴黎茶花女遗事》在男主人公阿尔芒对“我”的讲述中展开故事,再加上玛格丽特的日记和书信,组成完整的故事。随着西方第一人称叙事小说译作的传入,中国小说叙事视角开始了由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向第一人称限知视角的转换。如苏曼殊的文言小说在叙事手法上就较早采用第一人称限知叙事且带有自叙传性质,其《断鸿零雁记》《绛纱记》《碎簪记》《非梦记》四篇都是以“余”之口之眼将“余”及“余之朋友”的故事叙述出来,小说主人公都有作者自己的影子。文言长篇章回体小说《断鸿零雁记》中的河合三郎,名字、身世都与曼殊相合,只是从了母姓。其它中短篇小说如《绛纱记》中的两个男主角昙鸾和梦珠都是作者的化身;《碎簪记》中庄湜、《焚剑记》中独孤粲、《非梦记》中燕海琴等也都含有作者的影子。苏曼殊的小说仍然带有传统文言小说的特征,但客观叙述的成分减少,心灵剖析因素的增多,显示出与传统叙事小说的不同。徐枕亚在《玉梨魂》基础上改写成的日记体文言长篇小说《雪鸿泪史》采用第一人称叙事手法,以日记的形式叙事抒情。吴双热的文言长篇小说《孽冤镜》主体以第一人称叙事,富有抒情色彩。徐枕亚文言长篇小说《燕雁离魂记》在第一人称自叙中开头,第一、二章写男主人公和两位女主人公在童年时代青梅竹马的欢乐场景。李定夷的文言长篇小说《伉俪福》采用第一人称限知视角以女子朱淑贤口吻叙夫妻恩爱往事。陈蝶仙文言长篇小说《玉田恨史》全篇用第一人称,从头到尾重点描写主人公的心理活动。

民国初年报刊发表的文言短篇小说也改变了过去第三人称全知叙事的传统模式,开始较多地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如质疑的《劫灰记》①《小说月报》1913年第3卷第10期. 下文中论及的小说出于1913 - 1919年的《小说月报》《礼拜六》《小说丛报》《小说新报》《小说海》《华安月刊》《双星杂志》《小说大观》《娱闲录》《游戏杂志》《消闲钟》《中华小说界》《民权素》, 限于篇幅, 不再一一注出.,以第一人称叙事并在视角上有所转换。首先以自叙口吻写“余”家中屡屡被火然莫测其由,后偶然入梦,梦中见一老人自言为家中门枨,并以门枨口吻叙家中三世变迁。程瞻庐的《可怜侬》以第一人称自叙口吻写一女子婚后虽夫妻恩爱但受婆婆冷眼的不幸遭遇。茧庐②民国间号“茧庐”者, 一为杨天骥(1882 - 1958年), 一为程小青(1892 - 1976年), 由年龄推算, 此处当为杨天骥.的《焚书》以第一人称叙写江南畸人号幻园者因多读书而贫困终生乃焚书以泄愤。周瘦鹃《阿郎安在》(一名《鹄声》)以少妇第一人称“余”的口吻写怀念亡夫韵郎的哀伤心情及回忆与丈夫在一起时候的种种场景,其中又穿插亡夫韵倩日记数条,梦寐之间无不充满对丈夫的怀念,最后主人公服安眠药自杀。(徐)吁公《雨梦》以少年口吻自叙梦中奇特经历。恨人的《黛痕》以场景开篇,采用倒叙手法以第一人称口吻叙薄命女子黛云与“予”之交往旧事。黛云自幼与“予”相识,因不愿为妓而投奔“予”且甘于食贫,后“予”接家书欲归,黛云虽病重仍强支病体与“予”诀别并亡于榻上,“予”面对黛云遗体伤感不已。后一觉醒来,发现原来是一场梦,黛云已经于半年前去世,梦中情景正是其去世时的场景。吴公雄《回首当年》以第一人称自叙口吻回忆当年孟浪荒唐往事,表达了无尽的忏悔。(韦)秋梦的断雁哀鸣》以女子口吻写与丈夫馨郎临终诀别,回忆了夫妻相爱经历与共同参加革命的过程,将个人情感与救国热情结合起来叙事。喻血轮《苦海鸳》以第一人称叙述与其妻玉铎的伤心情史,期间穿插书信以辅助叙事。还有一些在叙述视角上新旧结合的作品,如瘦楳的《尹杜生》前半部分为第三人称叙事,后半部分则以第一人称形式写尹杜生的学艺经历。写其从异僧学武,西子湖畔被一女子击败,后为镖师,水中遇群盗,几为所窘,又得盗授以武艺,三年技益进,又遇一老者,将其击败,自此虚心待人,不敢以武自雄。小说在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视角间进行转换,体现出过渡期的特点。

二、开篇手法的多样化

从清末西方小说大量被译介到中国后,许多作家就认识到中西小说创作的差异,除了叙述视角外,其开端亦有明显区别。清末徐念慈就指出:“我国小说,起笔多平铺,结笔多圆满;西国小说,起笔多突兀,结笔多洒脱。”[1]周桂笙在翻译法国鲍福所著《毒蛇圈》时,在原文前有一段识语云:“其起笔处即就父母问答之词凭空落墨,恍如奇峰突兀,从天外飞来;又如燃放花炮,火星乱起,然细察之皆有条理,自非能手不敢出此。虽然,此亦欧西小说家之常态耳。”[2]民国初年的部分文言小说开篇模式已经受到西方小说创作技法的影响,场景或议论等形式的突兀开篇成为当时许多小说家创作时竞相使用的手法。如在文言长篇小说叙事上,林纾在《金陵秋》的开头写道:

一夕,苍石翁忽大声咤曰:“阿雄!汝今日果从革命党人起事矣!吾世家忠厚,祖宗积书盈屋,汝弗绍祖烈,从此轻薄子为洞腹断脰之举!方今重兵均握亲藩之手,粮糈军械,一无所出,谓可仓促以成事。天下有赤手空拳之英雄排肉山以受精铁耶?吾行哭汝于东市矣!”

以人物的说话内容作为开头,改变了传统小说的叙事顺序,造成悬念,引起人的阅读兴趣。徐枕亚《玉梨魂》第一章“葬花”一开始以景物描写开篇,引出主人公何梦霞形象,同时也奠定作品的感伤基调。吴双热的《孽冤镜》开篇即写景议论然后引出王可青的悲剧爱情故事。

“开篇突兀”的手法在民国初年报刊文言短篇小说的创作中使用也日渐普遍。如程瞻庐《可怜侬》开头以第一人称口吻写道:

呜呼!阅者诸君:妾以点点之泪,斑斑之血,屡屡之情丝,历历之心事,尽情倾注于一册《可怜侬》小说中,愿诸君稍费其黄金之光阴,茶头酒尾,披纸一观,以稔我可痛可悲之历史。

梅郎的《孤鸾泪》开篇云:

噫!此何声也,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何其哭之哀耶?时参横斗转,月落乌啼,冷露砭肌,凄风刺骨,野磷点点,村犬唠唠。对此天地晦暝万象狰狞之夜景,已足令人怖极而毛发为悚。讵于此幽惨之域又发生一种呜呜咽咽凄凄惨惨之哭声,自饱和严露之寒风中播荡而来。噫!此神号欤?鬼哭欤?抑青年嫠妇痛失所天而效齐妇之善哭欤?不然,其殆漆室女之流亚欤?

接下来利用读者好奇心引出童子的悲惨经历。另外,像恽铁樵《村老妪》、双影“纪事短篇”《噫!嫁矣》、(陈)无我的“义侠小说”《古刹中之少年》、天虚我生(陈栩)“记事小说”《救命符》等皆以场景描写开篇。幻影女士的《坟场谈话录》采用新式写法,如开篇曰:

以第一人称自记为曾经辅导过的姚氏二女童上坟时在坟场的所感所见,通过坟场谈话的形式叙述谢氏姊妹故事。此外像离离的“侦探小说”《侦探误》采用倒叙手法,以电文两篇开头:一为苏州某厅向上海某公署申请释放苏州侦探余义的电文;一为上海某厅回复苏州某厅长说明余义从逆被讯明正法的电文。接下来叙述余义靠钻营的侦探之职,专以探人隐私为务,闹出许多笑话,然而也捞了不少好处,甚至为了邀功请赏不惜捕风捉影诬人为盗,骗人假扮暴徒以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到上海后本想故伎重演,结果中了上海侦探的圈套而被捕入狱枪决。

当然,这时的文言小说也表现出新旧过渡的特点,有不少作品既在开篇借鉴西方小说手法,结尾又以“著者曰”收束,保持了旧体文言的尾巴。如瘿木“警世小说”《盗贼父子》先以景物描写开篇,接着叙述陈善发无力养家,愤而出走,后历经磨难,得金若干,归途被已成人之二子劫去,陈归家后方知劫己者为其子。此事被一偷儿窃听,趁机敲诈,加上官府勒索,意外之财很快罄尽。后有“外史氏曰”评论。双影“纪事短篇”《噫!嫁矣》以场景开篇,写落魄青年余紫笙恋一妓贝儿,但须三百赎身之费。紫笙著小说以筹资为贝儿赎身,耗尽心血,得三百金之日,而贝儿已嫁矣。后有“著者曰”评论。

三、结构手法的灵活性

民国初期的不少文言小说开始改变过去单纯注重故事完整性的史传式的传统写法,在结构安排上注意多种手法的综合运用,倒叙、插叙、补叙等叙事方法交替使用,还出现了日记体、书信体等新式文言小说,从而让这一时期的小说结构形式更加丰富多样。

书信在我国古代已经是一种重要的文体,以书信入小说在唐传奇《莺莺传》中就已经出现,但在我国古代文言小说中并不普遍。而西方的纯粹书信小说早已存在,1915 - 1917年,《东方杂志》发表了林纾执笔、王庆骥口译的欧洲最早的书信体小说《鱼雁抉微》(即《波斯人信札》),林纾对该书“幻为与书之体”[3]的新形式颇为赞赏。民国初年徐枕亚的《雪鸿泪史》除日记体外穿插了书信《与静庵书》《与挹青书》。1915年,包天笑的《冥鸿》是较早使用书信体的小说,由为辛亥革命牺牲的烈士之妻写给亡夫的11封书信组成。王钝根《情书》写一少年以书信形式怀念故去的先祖,别开生面。王傲庐的《血花泪果》以叶氏鹃娘绝笔书信形式自述一生悲苦经历。(李)壮悔的《倩影》叙一老妪卖金石书画玩器,中有美人半身小影,“余”购之,于画中得素笺,则该女子断肠之笔。以书信形式结构全篇的小说在民国初年还有不少,体现了文言小说作家的探索和尝试。

民国初年的日记体小说受到晚清翻译小说《鲁宾孙漂流记》(即《鲁滨逊漂流记》)的影响,1902年《大陆报》第1期开始连载《鲁宾孙漂流记》的译文,译者在第一回前的识语中说:“原书全为鲁滨孙自叙之语,盖日记体例也,与中国小说体例全然不同。若改为中国小说体例,则费事而且无味。中国事事物物皆当革新,小说何独不然!故仍原书日记体例译之。”[4]在小说中插入日记或全以日记体结构小说产生了一大批模仿之作,如李涵秋的《雪莲日记》、徐枕亚的《雪鸿泪史》、吴绮缘的《冷红日记》等均为日记体文言长篇小说。《冷红日记》以冷红女史一年之中从元旦到除夕的37篇日记组成。徐枕亚的《燕雁离魂记》结尾也引用了蕙馨和漱卿两位女子的日记,将时间转入过去,详细解释了小说中三人之间以及彼此家庭之间矛盾产生的原因以及两位女主人公的矛盾心情。以上作品出版过单行本,为文言长篇章回体形式。此外,还有发表在报刊上的日记体文言短篇,如周瘦鹃《花开花落》《断肠日记》,了青的《泣珠日记》,“碎琴遗著”“痴侠手录”的《碎琴惨史》,天笑的《飞来之日记》,冥飞的《浣云日记》,“天翮原稿”“东讷润词”的《日记中之忆语》,“瑶华女史口述”“吴绮缘笔录”的《嫁前十日记》,碧梧的《病余日记》等亦为典型的日记体文言短篇小说。

除日记体、书信体外,还有其它以打破常规叙事结构而创作的小说,如周瘦鹃的“写情小说”《冷与热》以场景开篇,结构安排上采用冷热对比来叙写夫妻关系的变化。冷,叙王仲平对妻胡静珠婚后之冷漠状,心中恋着所谓湘云者。热,叙王仲平对湘云极尽谄媚之能事,湘云则冷淡以对,且下了逐客令。冷与热交织,写仲平又归家见妻子静珠,一改常态,而静珠则冷遇之,仲平颇感意外,静珠言情已尽,心已冷,仲平懊恼不已。(胡)君复的《夜阑人语》以场景开篇,故事后有“著者曰”评论。记大树村之高老与夜行失道者之谈话,以十日谈形式,叙人生经历、生活情态及细事颇详。故事最后写高老亡故,客乃将其与家人合葬。另外刘铁冷的“趣情小说”《归期未有期》以二丽人闺中情话的形式叙事。王钝根“短篇小说”《百年一梦》以趋时子听老翁临终前训子女的口吻记老翁一生改过迁善经历得享高寿的经历。趋时子闻之,惶骇汗下,次日老人去世。这些小说的谋篇布局手法与传统小说相比更加丰富多变,体现了新兴小说观念对民国初年文言小说创作的影响,也体现了民国初年的文言小说在面临白话运动冲击下所进行的自我调适。

四、心理描写的普遍化

在叙述中插入心理描写在我国古代的《聊斋志异》《红楼梦》等小说中已经有比较成功运用,但还算不上特别普遍,民国初年的文言小说中则开始大量插入心理描写。林纾的文言长篇小说就注意细节描写、人物心理描写等手法的运用,如《金陵秋》第十七章有仲英负伤后的心理描写。在徐枕亚《玉梨魂》第14章《孽媒》中叙述者首先是以全知视角交代了梨娘与梦霞为情所苦百般纠结,接着以第一人称写梦霞读完梨娘病中所写书信后的大段心理活动。徐枕亚的《雪鸿泪史》虽然采用第一人称,以每月一篇日记构成一章,已经注意到了日记体的心理表现功能,多处穿插“余”大段的抒情独白,如第三章中:

今则故人无恙,独客无聊。落月屋梁,怀思靡已;梅花岭树,瞻望徒劳。重拾坠欢,更不知在何日矣。永夜怀人,不能成寐;且凭尺素,以写我心。二子得之,当有以慰我也。

心理描写手法在报刊文言短篇小说中也得到普遍运用,前文提到的程瞻庐的《可怜侬》中就穿插大段心理独白。王钝根的《心许》以女子第一人称口吻叙事,写女子对邻家少年保罗的暗恋心理,刻画颇为细腻:

自是侬心坎中牢嵌“保罗”二字,每进食,见饭颗粒粒如珠玉,私念保罗之洁白当亦如是也。每游园见隼鸟飞翔于空中,以为保罗之高尚亦犹是也。每步月,见皓魂湛莹无纤翳,以为保罗之光明亦犹是也。甚至青灯罢读,掩卷沉吟,辄诵“生子当如孙仲谋,得夫当如康保罗”之句,不自知倾倒之何从也。

又写梦境中见到保罗之情形:

保罗跨骏马,手长刀,率百万健儿长驱大漠中,忽有敌军风驰云卷而来,侬大惊,保罗则从容微笑,举刀一挥,全军忽分为二,左右包抄,敌急回身相应,而保罗后军忽发大炮弹落敌中,火花四溅。敌军三面受逼,阵脚大乱,惶然返奔。保罗挥众追之,获得枪炮马匹无算。侬旁观乐极,失声呼曰:“保罗!英雄哉!”

梦寐之间无不表现出主人公对保罗的爱恋和仰慕心态。月盫的“哀情小说”《双兰恨》写晚清洪杨之乱,叶氏女婉香流落异乡与居停主人印紫兰两相爱悦,然以礼自持。后畹香母病故,畹香欲卖身葬母,紫兰使人以金相助而不欲畹香知情。后家人泄露消息,畹香感恩欲报,紫兰不欲乘人之危。畹香以为紫兰无意于己,决意离开,乱世中异地投亲无着,父死于匪手,畹香亦投水死,紫兰得知后懊悔不已。其间穿插大段心理描写,情景对话,诗歌书信往还等,刻画两个人互有好感却又小心翼翼的矛盾心态。(王)楚声(渭庐)的“趣情小说”《闺试》写闺中少妇见情郎所作诗疑其另有新欢,愁肠百结,疑虑万端,乃试探情郎,最后知虚惊一场,其中亦融入大段心理描写。此外,像前面提到的恨人的《黛痕》中亦穿插大段心理描写、书信等。由此可见心理描写手法在民国初年文言小说中得到广泛的应用,这也是该时期文言小说创新性的重要体现。

五、余 论

除了以上提到的艺术特质外,民国初年的文言小说总体上来说趋向于浅显易懂,虽然是文言,但与古代文言的典雅和深奥相比要浅显的多,去掉标志性的“之乎者也”类的文言虚词之后其余文字与通俗小说几无大异。还有些作品则带有文白杂糅的明显特征,流露出了过渡期的痕迹。如颍川秋水(陈德清)的“寓言小说”《镜中人语》开头为浅近文言:

诸君诸君,君等亦知侬为何如人乎?侬非食人间烟火之庸俗人,乃一若有若无之镜中人也。夫使镜外无人,镜中亦安得有人?故镜中有人必先有镜外人以为之质,然则所谓镜中人者,幻影也,非实质也。

正文中则穿插近于通俗的文字:

镜中人曰:镜中自有凭虚楼阁,幻象房栊,把来供养着我,将我做慈航大士一般看待,我真不明白,自知此等幸福是过去世几时修得来的。但念我家的主人翁,他不把我送回洞房密室,发配上阳宫中似的孤孤,使我日夜不见一个人影。

作者不自觉地在文白间的切换,体现出这一时期小说文白杂糅并蓄、共存共生的过渡状态。这种语言在文白间游移不定的状态是当时许多作家和作品共同存在的过渡期特征。

通过以上例证我们可以看到民国初年文言小说在艺术上所付出的努力,其创新性并不比白话小说逊色。这种革新无论在文言还是在白话小说中的应用都对我国小说的现代化过程中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因此,那种曾经一度将文言小说完全作为顽固旧文化代表而坚决打倒的做法就有了进一步商榷的余地。民国文学史不仅仅是一部新体白话文学史,也应该包含曾经被忽略但却客观存在的大量文言作品,只有文言与白话兼容并存的文学史才是更加客观完整的,这样才能真正体现我中华文化所固有的包容和器度,也才能真正做到民族文化精神的继承与革新。

[1] 觉我. 《电冠》赘语[J]. 小说林, 1908(8): 190-192.

[2] 上海知新室主人. 《毒蛇圈》识语[J]. 新小说, 1903(8): 115.

[3] 林纾. 《鱼雁抉微》序[J]. 东方杂志, 1915(9): 16-17.

[4] 译者. 《鲁宾孙漂流记》识语[J]. 大陆报, 1902(1): 93.

Lingered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On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Classical Chinese Novels in the Early ROC

ZHANG Zhenguo
(School of Liberal Arts, Huangshan University, Huangshan, China 245041)

The writing techniques of classical Chinese novels undertook a bold innovation in the early years of Republic of China with the obvious features in the aspects of the narrative perspective, the introductory pattern and the structure arrangement, the application of psychological description and the simplicity of classical Chinese. On the one hand, it derives from the reference of Western novel skills; on the other hand, it stems from in heritage and promotion of the excellent tradition of Chinese novels. This artistic innov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novels plays such an ac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novels that accomplish the successive historical mission of Chinese novels together with vernacular novels.

ROC(the Republic of China); Classical Chinese Novel; Narrative Technique; Innovation;Vernacular Novel

I207.42

A

1674-3555(2016)05-0062-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6.05.010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编辑:刘慧青)

2015-11-27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09CZW051);全国高校古委会直接资助项目(1305)

张振国(1976- ),男,山东博兴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文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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