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再认识*

2016-03-16 08:59瞿建慧
武陵学术 2016年2期
关键词:麻阳官话声母

瞿建慧

(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湖南吉首 416000)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再认识*

瞿建慧

(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吉首416000)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争议的焦点集中在中部地区,与方言自身的复杂多样、语言材料和分区标准有关。全面调查乡镇方言,弄清湘语和赣语的关系是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基础,去声分阴阳、声调有五至七类和土人感分区标准并不能作为要素参与湘西汉语方言分区。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再认识

一、 湘西汉语方言概况

本文所说的“湘西”包括湖南省西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张家界市和怀化市,共二十四个县市。总面积52568平方千米,总人口908万人(2003年)。北接湖北省,南邻广西壮族自治区,西与贵州省、四川省相连。湘西居住着汉、土家、苗、侗、瑶、白、回等民族,少数民族人口约占当地总人口的50%。湘西汉语方言主要有湘语和西南官话,此外还有赣语、乡话。乡话归属尚无定论,笔者认为是具有混合色彩的湘语*瞿建慧:《湖南泸溪(白沙)乡话的性质和归属》,《语文学刊》,2007年第9期,第57页。。湘西地区还散布一些小土话,比如:死客话、六保话、四里话、二里话、酸汤话、酸话等。

地处湘鄂川黔的湘西地区,史称“武陵五溪”。春秋战国时代,居住着土著“蛮、濮”民族及部分“巴人”。楚武王三十七年,楚国势力开始越长江南下,逐步涌入沅水中下游。至战国中叶,吴起相楚,集中力量向南发展,沅水流域统属楚黔中地。楚人的到来,给湘西地区带来了湘语的前身——楚语,但从宋代开始的移民浪潮和行政区划的设置改变了湘西地区的语言面貌。

北宋靖康之乱后出现了北人南下的第三次移民高潮,一部分移民还溯沅水而上,进入湖南西部的辰州和沅州。北方移民带来了北方官话,给当地湘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宋代荆湖北路的设置将整个沅澧流域纳入以江陵为中心的同一政区之中,宋神宗熙宁年间,沅水中上游地区遂置有辰、沅、靖三州。这样一来北方话的影响就从沅水下游向中上游推进。经过两宋三百年的经营,北方话终于由北向南逐步扩大至整个沅澧流域*周振鹤、游汝杰:《湖南省方言区划及其历史背景》,《方言》,1985年第4期,第269页。。

宋元以后,湘西境内战乱频繁,田园荒芜,百姓亡散。由于江西田无旷土,民无闲人,出于生存的需要,自然要向地广人稀、物产丰富的湘西开发,再加上明王朝推行移民屯垦政策,大量的江西移民蜂拥而至,即史称的“江西填湖广”。江西移民带来的赣语影响了湘西汉语方言的语言面貌,但无论是从影响的地理范围,还是从影响的音类数量来看,赣语对湘西汉语方言的影响力远远不及西南官话对其产生的影响*瞿建慧:《湘西汉语方言的历史》,《船山学刊》,2010年第2期,第61—62页。。

二、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认识

在湘西汉语方言的归属问题上,学术界至今没有达成共识。从众多的湘西分区结果来看,争议的焦点集中在中部地区的吉首、保靖、花垣、古丈、沅陵、泸溪、辰溪、溆浦、麻阳、黔阳、洪江、会同等地。

(一) 吉首、保靖、花垣、古丈、沅陵、泸溪、辰溪和溆浦的归属

《湖南省汉语方言普查总结报告》、《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与《湖南省方言区划及其历史背景》认为以上地区均属于官话,《湖南方言的分区》认为属于湘语吉溆片。《现代汉语方言概论》将湘语吉溆片改为辰溆片,把原吉溆片中的吉首、保靖、花垣、古丈、沅陵划归西南官话,把辰溪、溆浦、泸溪三处仍保留在湘语内。《湘语的分区》和《湖南省的汉语方言》沿袭此观点。

(二) 麻阳、黔阳、洪江、会同的归属

《湖南省汉语方言普查总结报告》、《湖南省方言区划及其历史背景》和《现代汉语方言概论》主张以上地区均归为官话,《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认为会同和黔阳属于湘语和官话的混合型方言,麻阳和洪江属于官话。《湖南方言的分区》将麻阳归为湘语娄邵片,黔阳、洪江、会同归为湘语长益片。《湘语的分区》将会同划入湘语娄邵片的绥会小片。《湖南省的汉语方言》仍将会同看作湘语,麻阳、黔阳、洪江属西南官话。

(三)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分析

之所以出现以上争议,是与湘西汉语方言自身的复杂多样分不开的。来自不同时期和地域的移民方言,影响了湘西汉语方言的语言面貌。不仅如此,湘西地区地处湘语、官话和赣语的包围之中,东有赣语和湘语娄邵片,西南官话从北、西和南面呈半包围之势*侯精一:《现代汉语方言概论》,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24页。。北方移民、行政区划和地缘的接触使原本以湘语为湘西汉民族主体语言的面貌有了很大的变化,由于官话的长期渗透和赣语的接触碰撞,湘西地区湘语的地盘逐渐缩小,湘语的特征也不断萎缩。特别是湘西北部的张家界、桑植、慈利、龙山、永顺和南部靖州、通道、新晃,由于地近湖北、四川、贵州和广西,已经成为无可争议的官话区。中部地区由于与官话区域相隔较远,再加上江西移民的影响,存在着一些异于官话的特征(以下语料皆来自作者的调查,调查对象如无特殊说明均指县城方言):

(1) 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平声字保留浊音,仄声字一般读不送气清音。比如古丈、保靖、花垣、吉首、沅陵等地;

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平声字保留浊音,上去声字读不送气清音,入声字多读送气清音。比如泸溪、辰溪、溆浦、洪江等地;

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舒声字读不送气清音,入声字一般读不送气清音。比如鹤城、会同、洪江、芷江等地;

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字无论平仄读送气清音。比如鹤城、麻阳、中方泸阳等地。

(2) 假摄开口三等字读低元音[a ia]。比如芷江、鹤城、会同、麻阳、中方泸阳、洪江等地。

(3) 蟹假果摄字主要元音高化。比如泸溪、辰溪、溆浦等地。

(4) 遇合三知章组字读[y]。比如鹤城、龙山、会同、麻阳、新晃、中方泸阳、洪江等地。

(5) 支微入鱼。比如鹤城、泸溪、辰溪、溆浦、麻阳、中方泸阳、洪江、会同等地。

(6) 流摄开口一等和开口三等庄组字韵母读同蟹摄,比如泸溪、辰溪、溆浦、麻阳等地;流摄开口一等和开口三等庄组字韵母读同效摄。比如鹤城、会同、洪江等地。

(7) 咸山两摄舒声见系开口一二等字有别,开口一等字保留[u]介音,同合口一等字合流,合口一二等字无别,比如麻阳、中方泸阳、洪江、泸溪、辰溪、溆浦等地;咸山两摄舒声见系一二等字无论开合均有别。比如会同等地。

(8) 深臻曾梗摄舒声开口三四等字读开口呼,与一等韵合流。比如泸溪、辰溪、溆浦、麻阳、中方泸阳等地。

(9) 梗摄舒声字开口白读与江摄及宕开一、三等舒声字韵母相同。比如中方泸阳、麻阳、凤凰、鹤城等地;梗开二舒声字的白读与臻开一、曾开一端、见系舒声字白读韵母相同,主元音为[ε],梗开三舒声字的白读与宕江摄舒声字韵母合流,比如会同等地。

(10) 梗摄入声字白读与假摄同。比如洪江、中方泸阳、麻阳、会同、鹤城、凤凰、溆浦等地。

(11) 宕江摄舒声庄组字没有介音[u]。比如芷江、鹤城、会同、麻阳、中方泸阳、洪江、辰溪、溆浦等地。

(12) 部分古浊平字读阴去。比如泸溪、辰溪、溆浦、麻阳等地。

(13) 古清声母去声字与浊声母去声字声调有别。比如会同、洪江、泸溪、辰溪、溆浦、桑植、麻阳、中方泸阳、芷江等地。

(14) 古全浊声母上、去声字部分归上声和阴平。比如麻阳、中方泸阳等地。

以上十四条湘语或赣语的特点在湘西中部地区或多或少地存在,这表明湘西中部地区已经成为湘语、赣语和官话争夺的战场,语言面貌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现象,给方言归属的判断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除此之外,语言材料和分区标准也影响了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认识。

《湖南省方言区划及其历史背景》、《湖南方言分区述评与再分区》使用的是《湖南方言调查报告》的语言材料,《湖南方言调查报告》所选的发音人主要是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的青年学生,不少字音反映的是当时的读书音而不是口语音。尽管《湖南省方言区划及其历史背景》、《湖南方言分区述评与再分区》分别采用了数学的集群方法和声韵调三重投影法的技术手段,但由于语言材料不是实地调查而得,影响了对方言点归属的判断。

在《湖南方言的分区》里,麻阳因为古全浊声母今读浊音被认定为湘语娄邵片。但据笔者调查,麻阳县城高村镇古全浊声母逢今塞音、塞擦音无论平仄读送气清音,如果根据《湖南方言的分区》分区的标准(古全浊声母今读),麻阳话不应该归为湘语。可能《湖南方言的分区》调查的不是麻阳县的县城,而是其他乡镇,导致了古全浊声母今读的记录不一样。比如麻阳文昌阁话古全浊声母是保留了浊塞音和浊塞擦音的。

湘西汉语方言的分区经历了单一标准向综合标准的转变,原是根据古全浊声母今读一条标准加以判断,而后同时考虑声调的特点,并参照人文历史背景、当地人民的认同感和地理位置等综合因素来看。分区标准的改变必然会影响湘西汉语方言的归属。

《湖南方言的分区》将吉首等八地看作湘语,将麻阳归为湘语娄邵片,黔阳、洪江、会同归为湘语长益片,主要根据的是古全浊声母今读。《现代汉语方言概论》第一次提出将湘西的吉首、保靖、花垣、古丈、沅陵和泸溪、辰溪和溆浦的方言归属分别对待,吉首、保靖、花垣、古丈、沅陵五处方言虽然古全浊声母今读已经具备划归湘语的条件,但根据这些方言的声调特点,结合考虑人文历史背景和当地人民的认同感,认为吉首等五处方言更适合划归西南官话。而溆浦、辰溪、泸溪三处方言去声分阴阳,符合湘语在声调上的普遍特征,当地人向来凭语感把本地方言从湘西的西南官话划出来,所以仍将溆浦、辰溪、泸溪三处方言保留在湘语里,称作“辰溆片”。《湘语的分区》把会同方言划入湘语娄邵片绥会小片,认为古全浊声母清化固然是长益片的普遍特征,但是娄邵片一些点浊音也已清化,因此不能仅仅依据全浊声母清化就将会同放入长益片。会同方言没有入声,声调的演变规律与娄邵片一致,同时,从地理位置及语言接触来看,将会同向北跨越邵阳、娄底等大片地区而划入长益片也不大合适*鲍厚星、陈晖:《湘语的分区(稿)》,《方言》,2005年第3期,第266页。。《湖南省的汉语方言》将洪江市划为官话,理由是:如果从古全浊声母今读的特点(塞音、塞擦音无论清浊一般读不送气音)看,洪江符合湘语的条件,洪江声调调值十分接近西南官话的常见调值,明显带有官话的色彩,当地人的语感普遍强调他们的话接近湖北话。因此把洪江市从湘语长益片调整为官话*陈晖、鲍厚星:《湖南省的汉语方言》,《方言》,2007年第3期,第255页。。

三、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再认识

(一) 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基础

目前给汉语方言分区分片一般是将县城方言作为考察对象,基本没有涉及乡镇方言。其实,县城方言并不能反映全县的方言面貌。比如溆浦县县城卢峰话的古全浊声母今读情况是: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时读不送气浊音,上声、去声字一般读不送气清音,入声字大多数读送气清音。除此之外,溆浦县古全浊声母今读还有三种情况: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时读不送气浊音,仄声字一般读送气清音,比如桥江、大渭溪等地;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时无论平仄一般读送气清音,比如低庄、岗东、龙潭等地;古並定母平声字今读送气浊音,仄声字一般今读送气清音,古从澄崇群母无论平仄一般今读浊擦音,比如两江等地。

在湘西地区,县城方言往往受官话的影响大,保留的湘语特征要比其他乡镇少,县城方言的归属有时是不能代表其他乡镇的。靖州县城渠阳镇话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念送气清音,仄声字念不送气清音,去声不分阴阳。据曹志耘调查,靖州寨牙乡汕头村话古浊塞音和塞擦音读不送气清音,去声是分阴阳的*曹志耘:《湘西方言概述》,《语文研究》,2007年第1期,第46页。。按照《湘语的分区》确认湘语的标准,县城渠阳镇话属于官话,而靖州寨牙乡汕头村话则属于湘语。

一县之内汉语方言常常存在差异,处于方言区交界地带的乡镇方言与县城方言差异更大,甚至不能通话。溆浦县内的岗东、两江话存在以下与县城卢峰话(湘语)不同的语音特征:古全浊声母与次清声母合流;溪母逢今洪音字一般读同晓母;日母读鼻音声母或零声母;流摄开口一等、开口三等庄组字韵母的白读与效摄开口三四等合流;梗摄舒声开口三(四)等字韵母白读同宕江;古全浊声母上声字部分归去声,部分归上声。从语言特征来看,溆浦县的岗东、两江话与赣语洞绥片相吻合,可以看作赣语。笔者曾主张新化与溆浦县岗东、两江、龙潭等地归为赣语洞绥片*瞿建慧:《湘语辰溆片语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15页。。从地域位置来看,临近新化的溆浦岗东、两江与赣语洞绥片也是相连的。

由此看出,湘西汉语方言分区如果仅以县城方言作为考察对象,会影响分区结果的科学准确。乡镇方言的调查研究,对于湘西汉语方言区的准确划分是不可或缺的。如今乡镇方言调查研究还没有广泛展开,方言工作者根据县城方言进行湘西汉语方言分区也是无奈之举。打破县域行政区划的限制,全面调查乡镇或村级方言,尽量提供丰富的语言事实,努力挖掘特色的方言现象,对推进湘西乃至全国汉语方言分区研究的进一步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湘西地区的鹤城、麻阳、中方泸阳以及溆浦的岗东、两江等地出现了古全浊声母逢今塞音、塞擦音读送气清音的语音现象。泸溪白沙乡话古全浊声母仄声字逢今塞音、塞擦音除了保留了少数的浊音之外,大多数读送气清音*瞿建慧:《泸溪乡话与泸溪湘语的语音比较及语音演变》,《中南大学学报》,2012年第2期,第207页。。除此之外,湘西地区还出现了湘语和赣语里普遍存在的语音特征:流摄开口一等和开口三等庄组字韵母读同蟹摄或效摄;梗摄开口舒声字白读与宕江摄舒声字韵母相同;深臻曾梗舒声开口三(四)等韵读同一等韵;古浊声母平声字与古清声母去声字合流;部分全浊上去声字归上声等。

湖南在历史上曾接纳大量的外来的移民,其中江西的移民最多。罗昕如认为湘语中古全浊声母今读中的一些送气现象与赣语的影响有着密切的关系*罗昕如:《湘语与赣语比较研究》,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44页。。赣语对湘语的影响还体现在其他语言特征上,包括其他语音特征和词汇、语法特征。当然我们不能认为湘语与赣语相同特点都是江西移民带过来的。江西古称“吴头楚尾”,湘语与赣语相同的语音特征是因为它们有着共同的源头呢,还是长期接触产生的结果呢,这需要做全面深入的调查研究。拿这些湘语和赣语的共同特征来考察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确认方言归属于湘语还是赣语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因此展开湘语与赣语的比较研究,弄清湘语与赣语的关系是进行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基础。

(二) 湘西汉语分区的标准

一直以来,古全浊声母今读是汉语方言分区的最重要的标准,随着汉语方言分区理论的日趋成熟,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古全浊声母标准的局限性。陈晖认为,“在确定方言归属或者是给方言分区分片时,人们往往把古全浊声母的今读音作为首选标准,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标准。不过,这一标准在实际使用中往往又有一定的局限性,有时,仅凭古全浊声母的演变特点这一标准并不能很好地判定方言的归属”*陈晖:《古全浊声母在湘方言中的今读音情况》,《方言》,2008年第2期,第130页。。古全浊声母舒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时,无论清浊,一般都念不送气音是确认湘语的最重要的标准。可是,近几年来的调查资料显示,位于湘中腹地的一些湘方言点,比如湘语娄邵片代表点之一的娄星区,也存在古全浊声母逢今塞音塞擦音时无论平仄多读送气音的现象。古全浊声母今读这条曾经被认为湘语的最重要的标准面临着极大的挑战。

西南官话是湘西地区强势方言,湘西整个地区都程度不一地受到了官话的冲击,湘西北部和南部成为官话区,湘西中部地区方言归属争议的焦点集中在是定性为湘语还是西南官话的问题上。鲍厚星、陈晖指出:当和西南官话发生划界问题时,加入蟹、假、果摄主要元音形成[a]、[o]、[u]序列和声调有五至七类,绝大多数去声分阴阳两条考虑*鲍厚星、陈晖:《湘语的分区(稿)》,《方言》,2005年第3期,第262页。。辰溪小龙门话和沅陵话只是具备了这两个条件中的一部分,归属的问题难下结论。辰溪小龙门话古全浊声母上声和浊声母去声字归阴平了,声调只剩下四类,但是具备只在部分湘语中存在但特色鲜明的一条语音特征:蟹、假、果摄主要元音形成[a]、[o]、[u]序列。沅陵声调有五个,但去声不分阴阳,蟹、假、果摄主要元音没有形成[a]、[o]、[u]序列。

去声不分阴阳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古清声母去声与古浊声母去声字声调相同,只有一个去声调。一种是古清声母去声或者是古浊声母去声字归入了其他调类,只剩下一个去声调。第一种属于西南官话声调的特点,第二种实际上是古清声母去声字与古浊声母去声字声调不相同,和去声分阴阳一样,应该属于湘语声调的特点。因此,笔者认为:在作为湘语判断标准方面,“古清去和古浊去字声调有别”比“去声归阴阳”更有效度,就如古全浊声母与次清声母合流比古全浊声母今读送气清音更能表现赣语的特点一样。而且,“去声分阴阳”是从共时平面的角度表述的,而“古清去和古浊去字声调有别”与湘语的其他三条标准古全浊声母今读、古塞音韵尾和古蟹、假、果摄处于同一层面上,均属于历史性的语音条件。

声调有五至七类,把它作为处理湘语和西南官话划界问题的条件恐怕也是不妥当的。湘西官话方言里,不仅是沅陵话,通道、慈利、张家界话声调也有五个,去声只有一个,保留入声调类。西南官话有五个声调不在少数,灌赤片、岑江片、黔南片和湘南片均有五个调类,而且也是只有去声一个,保留入声调类。因此我们不能认为辰溪小龙门话只有四个调类,去声不分阴阳就将它排除在湘语的范围之外,也不能认为沅陵有五个声调就把它归为湘语。

土人感,又叫当地人的语感,常常被看作汉语方言分区的条件之一。土人感实际上反映了方言间语言面貌的异同,辰溪、泸溪和溆浦与吉首、保靖、花垣、古丈、沅陵等地在古全浊声母今读的情况表现相同,但在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今读送气清音的比例,蟹、假、果摄是否高化,支微是否入鱼,流摄韵母是否与蟹摄韵母合流,咸山摄舒声开口一二等见系字是否合流等十一项重要的语音特征上表现有异*瞿建慧:《湘语辰溆片语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199页。,而不仅仅是声调的特点表现不同。正是这十一项的语音差异形成了辰溪、泸溪和溆浦当地人的语感,辰溪、泸溪和溆浦当地人凭语感把本地方言从湘西的西南官话划出来。但是土人感具有一定的主观随意性,往往会夸大方言间的差异,方言间仅是音值的差异也会成为土人感的内容,而且土人感还与交往的频度有关,受到职业、年龄、性别、生活经历等条件的制约。给湘西汉语方言分区重要的还是语言事实的比较,土人感是很难被作为要素参与湘西汉语方言分区的。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1XYY022)、湖南省湘西民族语言研究基地。

瞿建慧(1973—),女,苗族,湖南泸溪县人,湖南吉首大学教授,博士,硕导。主要从事汉语方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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