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海的诗

王震海

背叛的愤怒

1

美在两极，当脚触碰船头那一刻

当我接受她痛快一击

我才知道她的力量无可匹敌

她的美永存于世

我才知道此次航行

将从一处秘境移入另一处秘境

有多么难。我的意识

渐渐渐渐强烈起来

2

我无法背叛大海的愤怒

正如我无法诠释大海的神明

我无法抑制激荡在波峰上的浪花

正如我无法动摇我的决心

从被背叛的愤怒到被背叛的惶恐

从被背叛的海洋到被背叛的春天

直到我来看海

看到那么美丽壮观的星球

我臣服于无边星球的旷野中

我开始反思这种差别

谁给万物带来如此命运？

我多么想唤醒沉睡在未来的生灵

虽然他们都是海洋之初生命

虽然他们都是万物最后归宿

3

等待时间越长面临危险越多

我逐个考察过每一个人

每一个水手都是大海的孩子

每一个水手都有一个与海洋相关的故事

我为这些孩子们祈求

为这些生灵和水手们祈祷

为未来主宰唱一首蓝色的歌

许多危险接踵而至

我们都在静静等待春天来临

许多海水都变成绿色、棕色和红色

我们心灵也会变得五彩斑斓

哦，你看，我还能看到一群群鱼儿

犹如水银般在洄游

她们个个都是大海的孩子

4

混沌之初，這是地球上最后一块疆土

沉与浮，律动着大地的经络

这些起起伏伏的经络啊

把我的船抬高又放下

把我生命藏起又释放

我探索性每迈出一步

就会被他感知、默许或动摇

就会被他撕咬，甚至被他拖进

绵延几万里的海底

海连着天，他带我在海与天之间穿梭

带我穿过过去来到未来

5

谁背叛海洋就如同背叛未来

未来就会背叛谁

就会背叛山峦、大地、水和土壤

谁的血液如同洋流在涌动

海岸成为死亡之后最美的沙丘

那时候鸟也死了

船也碎了，一切都破碎虚空

当赤潮与风暴接近时

大地上一切都瞬间起了变化

海洋在摇曳，风在飞在乱吼

6

我邀约短暂生命一起奔赴死亡之海

我的残骸是大海最渺小的尸骨

我的血液是大海微不足道的泪滴

风暴咆哮、潜流横行的恐怖时刻

我拖曳四肢爬向远方

我生命早已托付给风帆和船体

当风帆和船体离开水面

我有一个梦也一同离开水面

这个梦让我无法安睡

这场风暴卷起冰冷、潮湿的命运

侵入我梦乡、我船体

这个梦是我与大海决绝的载体

这个梦让我无法知晓前途未卜的命运

这个梦让我赶上一场腥风与血雨

7

我们必有一场争斗，洋面掀起巨浪

我快要脱离地球飞向宇宙

在恐惧面前，生与死面前

在高深莫测的海洋面前

我与他必有一场异常悬殊的争斗

8

白天我的翅膀被烤焦、融化

夜晚，黑暗赋予我力量和勇气

我镇定地把控着方向

当瘫软的躯体到了夜晚

快要冷却的时候，我沿着某支航路

以某种速度

急遽穿过黑暗的天宇和太空

这团炽热的空气还没有燃烧起来之前

我的体温已降到冰点

而我却沉湎于下沉

开始下沉，下沉，向着地心

向着她对我的吸引

插上惟妙惟肖的翅膀

1

我跃居海上，仿佛超越一切

大海是我唯一焦虑的恶魔

我扬帆启程时

手掌裂成魔鬼手掌时

维系我生命的只有孤独和绝望

我用一只手抓住孤独

另一只手抓住绝望

我努力抓住希望把孤独变得开朗

把绝望变成神圣的事物

当一切化为乌有

我忽然想起那些美丽谎言

想起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我想起孤独之美？

为什么我存有孤芳自赏的心？

为什么我视她唯美？

——还是有求于她？

此刻，海上升起明月

死亡夜衣已然褪下

他展示自己胸肌像展示另一个世界的雄心

而我还待在自己的牢房里

我该享有何罪？

以何等罪名痛斥自己前非？

又该何以为自己赎罪？

这个地带恐怖啊，如荒漠不堪忍受

这个地方粗鄙啊

彼此戴着狰狞面具

我该以何等姿态履行承诺？

摈弃前嫌

以何方式取信于她？

一连数日我饱受折磨之痛

从太阳镜子里endprint

我看到自己非人模样

或许我可以干净利落地去死

不留一丝痕迹

像海中丑陋的顽石

爱她也可以为她不朽

沉入海底，不朽不为人知人念

2

另一个世界已然来临

我还等什么？

我与大白鲨处境同等危险

我不满年龄增长

失去多少宝贵光阴

多少岁月从容

我看见一条乘西风全速奔跑的船

那是一艘巨轮

我努力陷入沉思

夕阳西下

那只船沐浴在夕阳的血泊中

不存在任何希望

西风为它做了所有努力

我忽然理解每一个人

挣扎和冲突的症结

我向着海洋

迎着西风，不费吹灰之力

面带笑容努力活着

3

你看，我说到做到，你看

天边彩霞快速向我扑来

我并非总是运气不佳

你看，海面溢起我的影像

我努力换来那么多回报

我过去多么沉默寡言和冷漠

有时还有一点神经质

我脸上从来没有笑容

你问我为何总是这样？

即使你问了

你也不会满意我神秘兮兮的回答

而我心是不变的

依旧有冲突

也努力平息着冲突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你我之心矛盾不再永恒

所以我并非总是运气不佳

你看，我说到做到

4

我闯入非我世界

我一下爱上这个世界

惟妙惟肖的翅膀

碧波万里，阳光普照

我被阳光洗得洁净无瑕

我与大白鲨挺胸前行

决不踟蹰

我们加快步伐迎接朝霞

我们放慢心态静候余晖

我爱上这个非我世界

爱上这座非我海洋

我爱上非我的碧波万顷的阳光

虽然我很多方面受到限制

我始终克服、克制

遵从自然，设法为自身

带来更多变化

我善于积攒

也善于控制能量释放

我见过厚积薄发的沧海一粟

见过把大海看得渺小之人

任何人都无法超越

自然自身的底线

千军万马不能

人类智慧和决心不能

所有企图和动机都不能

那么你还要不要

富有创造性地

改变沧桑和历史？

5

我还要在世上停留多久？

我还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我的动机来自何方？

目的指向何处？

我的大白鲨你可承载我的重负？

在我犹疑之际

还未深陷囹圄之时

我的头脑不再追寻有无

当这些都不需要做出判断

时间就变晦暗和潦草

我骑上这匹狂傲不羁的老马

或富有或落魄

或获得更大影响、财富和爱

或获得更多麻痹和嫉妒

我的动机到底来自何方去向何处？

我总爱拿一种形式

跟另一种形式打比方

拿一种思维权衡另一种思维

我骑上这匹有去无回的老马

捎上你们的嫉妒

将现实形同虚设

這就是我的行为与行动准则

这就是我迈向另一个世界的伊始

这就是我向你们的索求

独自去远航

1

我驾船驶上太平洋天空

转动帆桁调整航向

我想深入海底的决心无处不在

我想超越它

超越这种可能

我想驾船深入人心

深入最刺骨的时间底里

让折磨我撕咬我啃噬我的礁石

成为我最初怀念

我该感恩那些悲壮的义士

那些还未抵达天堂就死去的人

我常挂念起他们和我

巉岩执拗的岁月

那巨浪咆哮的岁月

死神为我顶住排山倒海之灾

让我饱经前所未有的“生命之轻”

热爱生命，保持均匀呼吸

这里养分

还能让我坚持多久

保持清醒和摧枯拉朽之力？

在一呼一吸与煎熬之间

在不可名状的天海之间

在饥寒与忍耐之间

忍耐与极限之间

在万物彼此作用之间

我该以何等方式完美收官？

上天对每个人都是眷顾的

我们生命里缺失什么

他就给我们送来什么

当海洋是我最后的归宿

我必定会珍视体内暗藏的伤疤

时间所剩无几，光阴似箭

它会穿透我的心问我

问我苟活的意义何在？

2

当我驾船驶过赤道，遥望漫天繁星

在寂寥发狂的海上

脑海里浮现出我的童年

我是海狼的后代

一出生我就听海狼们讲故事endprint

半岛满是星星点点的船只

祖辈、父辈，祖祖辈辈

海狼和他们的传人在海上披荆斩浪

在恶风恶浪里披星戴月

我太熟悉海狼們的号子

太熟知他们泰山压顶的气量

还知道他们酒量过人

海狼胆量也大得过人

常把死神追得透不过气来

常把别人尸首敛入船舱

狭小低仄的舱壁，外面就是海洋

低仄狭小舱壁以内

就是海狼们的心窝

鲸鲨掠过舱壁嗅到海狼们的呼吸

海狼翻个身便与它们对话

大洋上下飘零无数种语言

海狼的语言最特殊，鱼群的语言最好听

父亲的语言最心酸

父亲蹬上祖父的船

我蹬上父亲的船

祖父的船留给父亲的是千疮百孔

父亲的船留给我的是海狼们的传说

我为海狼满载而归默默祈祷

以一种特殊方式和行动

遥祭远方的繁星和海狼的号叫

3

多年以后，我一个人在海上航行

几个月见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见不到一只海鸟和尸骸

多年以后，我长大成人

我孤身一人跑到海上，周游世界

感觉不到死亡在我脚下徘徊

多年以后，我攒足力气

一个人驾船远行

忘记回头是岸、苦海无涯

多年以后，我满身疲惫

忽然觉得世界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海洋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多年以后，我恍然融入其中

一半青蓝、一半赤紫、一半幻想

与我为伴，与我相知

多年以后，我把大海绘上船墙

把太阳高举杆头

白云在我梦里低低垂游

啊，我就是那只海鸥

多年以后，一艘巨轮驶向远方

我不知道真正的海是不是这样

鼓足帆鼓足勇气和希望

多年以后，旅程变得漫长而孤独

我不知道海会不会把我淹没

我要学会忍耐和接受

多年以后，跟大海搏斗之后

内心归于平静

一波波恶浪终将成我一生的休止符

多年以后，我会为此感动和骄傲

我会感慨人生何其短

命运何等苦

多年以后，我隐隐有些许期待

期待将要来临的风暴

助我完成惊天举创

多年以后，我的船，我是船长！

我号令无边

脚下无限海疆，心永恒！

多年以后，我当自强——

拼到最后，学一学

祖辈父辈当一条响当当的海狼！

多年以后，我一声吼

父亲投来惊诧目光

我的潜力正发酵、扩张、疯长

多年以后，听海狼们召唤——

让我生猛、无惧、无眷顾

我脱缰、脱缰，独自去远航！

另一个世界即将来临

1

一个人海洋，许多人坟墓

大海很容易辨清一个事实、一个谎言

一堆是与非、对与错

神话在里面发酵

也在里面无足轻重

那些酣睡的海妖

你们的武器难道不是我们的法宝？

蓝鲸在大白鲨腹部安静地游

我孤胆跟海妖斗争

我只是大海的一粒弹丸

你也是，大白鲨、整个天空和宇宙

人类心灵，都是

大海不朽是我们传奇的生命

我犹如一只蜉蝣

时而漫溯海面，我是大海一分子

瘦骨嶙峋，刺是绿的

我飞跃海洋

翅膀像巨人的手扑腾

此时船头朝东，黎明向我挥手

我测了一下方位

大白鲨一直航行在一条暗红的浪迹上

那是一条危险的血迹

有时我真想放声大笑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这神奇的坟墓！

我是你的勇士和追随者

我是流经你心中

永不懈怠的暗波

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刻

我都是你体内涌动的血

在你不朽的生命中，如影随形

2

我整日在海图上圈圈点点

就像在大海立柱上标注航线

海上，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怂恿我跳进你慈悲的胸怀

我太激动了

初夜，一颗星星坠海

照亮海神隐居的密室

我抗拒不了

海神创造的这个蔚蓝的世界

我抗拒不了

海神带给我喜悦和焦躁

3

我平躺在崎岖的海床上

海底生物与我为伴

我信赖这些新朋与旧友

有人让我放弃幻想，吸入能量

我决定在仪式最后一刻

放弃世俗之物

世俗之爱

我飞越海洋

大白鲨带着无辜者悲伤

伴我飞越大洋、飞越大海的巢穴

飞跃天际间缤纷的彩虹

让彩虹碎片，散落在

“亚特兰蒂斯”沉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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