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型学会治理内卷化及其化解

李长文　李旭　乜琪

[摘 要]依附型学会以内卷于挂靠单位为特征，其表现形式有会员虚化、理事荣誉化、监事缺位以及秘书处依附等。依附型学会表现出日常管理的行动滞缓、反复，开展活动与服务过程中的低水平重复，决策中的繁冗与低效等内卷化倾向。为此，本文建议通过政府职能转移制度设计、加快学科分类管理、完善内部治理化解依附型学会内卷化倾向。

[关键词]依附 学会治理 内卷化 化解对策

一、内卷化的理论溯源

内卷化（involution），源于拉丁语involutum，从词源学意义上看，其意为“转或卷起来”，英文含义有内卷、内缠、错综复杂、自我维系、自我复旧，以及退化和纠缠不清的事物、复杂的事物等涵义。学者多认为内卷化概念最初来源于美国人类学家戈登威泽（Alexander Golden Weiser）的研究。戈登威泽将“内卷化”概念用于描述一个事物发展到一定形态后，既无法趋于稳定，也无法上升或突破至新的形态，而以内部不断精细化和复杂化取而代之。其实早在 18 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已经明确提出“内卷理论”（involutionstheorie）①，指出“内卷化”是客观事物在发展过程中没有发展到它的高级状态或完备状态，而在原来低级状态的基础上不断复制和复杂化的过程②。1963年，美国人类学家格尔茨（Clifford Geertz）在其著作《农业的内卷化：印度尼西亚生态变迁的过程》中②，使用内卷化概念对菲律宾农业改革问题进行系统研究。1985 年，黄宗智在其著作《华北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中，将格尔茨的“内卷化”概念应用于中国经济发展与社会变迁研究，进一步发展和拓宽了内卷化理论的内涵与外延。内卷可以被理解为“一个社会体系或一种制度在一定历史时期中在同一个层面上内卷、内缠、自我维系和自我复制”（韦森，2006）②。综上，尽管各个论者对内卷化概念及其范围与边界的解释不完全一致，但其基本所指大致相同，即一种社会、组织、制度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无法转化为更高形态的现象。

近年，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快速进程，层出不穷的研究议题进入学者的视野，学者纷纷从“内卷化”理论视角系统解读中国问题，尤其是社会变迁以及政府治理问题。作为一个学术概念，“内卷化”表现为一个社会或组织既没有突变式的发展，也没有渐进式的增长，而是处于一种不断内卷、自我复旧与维系，甚至退化的状态。因此，“内卷化”又译为“过密化”，用来解释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中表现出的滞缓性与反复性等特征。由此可见，所谓“内卷化”，是指当事物发展达到一定阶段之后，就停滞不前，进入一种没有实质发展的增长状态，很难转化为一种更高级的发展形式。在某种意义上说，“内卷化”实际上就是发展的一种“瓶颈”状态。

二、依附型学会治理内卷化的内涵及特征

（一）我国社会组织发展情况

截至2016年年底，全国共有社会组织70.2万个，比上年增长6.0%，在国民经济14个行业领域中均有分布，其中科技研究/科技服务领域社会组织多达3.4万家③（见图1、图2），与其他各领域社会组织相比数量居中，相比去年同期增长1000余家，增加3%。可见，科技类社团在社会组织总量及总体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依社团内部治理执行机构的独立程度，学会可分为独立、半独立、依附型。其中，依附型学会以内卷于挂靠单位为特征，其表现形式有会员虚化、理事荣誉化、监事缺位以及秘书处依附等。2016年学会治理体系与改革调查报告显示，无论是全国学会还是省级学会，绝大多数有挂靠单位，其挂靠单位多为政府职能部门。报告对412个全国和省级学会展开调查，346个学会有支撑（挂靠）单位，占比84.0%。可见，依附型学会在学会中占比较多，其内部治理对于挂靠单位的依附较为普遍，内卷化趋势明显。

（二）依附型学会治理内卷化的内涵

依附型学会治理内卷化是指在依附型学会发展过程中，在外部扩张受到约束的条件下，无法演化为更高级的组织形态现象，组织效益难以提高，发展出现停滞。它既无法超脱对于政府（挂靠单位）的依赖，又没有维系自主运转的条件、能力与资源，只能内卷于政府，以获取挂靠（支撑）单位给予的利益与资源维系生存与发展。这种内卷化也可以理解为，依附型学会从组织规模向组织效用发展过程中遭遇了刚性瓶颈。

社团内部治理结构主要包括会员大会、理事会、监事会以及执行机构即秘书处，而依附型学会的依附主要表现为执行机构的不独立，及其对于相关政府部门尤其挂靠单位的依附。秘书处作为社团的常设办事机构是执行（常务）理事会决策的机构。依据社团秘书处在政社关系、事社关系、企社关系框架中的独立程度，可将社团划分为三种运作类型：独立型、半独立型、依附型。这三种运作方式的社团，其核心在于执行机构的独立、半独立或是依附。

（三）依附型学会治理内卷化的特征

依附型学会的本质是其执行机构即秘书处的依附性。依附型学会的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依附型学会对于挂靠单位的资源依赖明显。依附型社团的办公场所、办公经费、业务经费、工作人员均来自挂靠单位，其职能与地位类同于挂靠单位的工作部门，各项业务工作均依附于挂靠单位。第二，依附型学会人员职业化、专职化程度低。社团主要负责人以及秘书处工作人员均由挂靠单位指派，这是依附型社团的最明显特征。社团在工作人员的选择、任用、晋升、奖惩等方面没有自主权，受挂靠单位干预比较多。第三，依附型社团管理模式受制于挂靠单位，难以自觉管理。挂靠单位对于社团的管理方式、管理制度、管理内容等方面也有一定程度的干预。第四，依附型社团在组织机构性质方面，其实质类同于事业单位或参公单位，与社会组织作为自治组织应有的独立法人性质不相吻合。

三、依附型学會治理内卷化表现

依附型学会内卷化表现形式多样，比如日常管理中的行动滞缓、反复，开展活动与服务过程中的低水平重复，决策中的繁冗与低效等。造成上述状况的原因有多方面，归总为社团发展的外部环境与社团内部治理两方面。分述如下：endprint

在依附型社团外部环境方面，政府作为社团发展外部环境的最大营造者，对于社团的发展既有支持又有监管。在支持方面，挂靠单位除了对社团开展基本活动提供必要条件的创造与资源的供给，更有价值的是制度、政策层面的支持。比如来自民政部门的对于科技类社团取消双重管理的制度设计，《慈善法》及其相关配套法规对于社团从事慈善活动的引导与支持，科协对于学会发展的各项支持性政策等。在监管方面，依附型社团在接受来自尤其是挂靠单位支持的同时，也需受到伴随支持而来的对于社团的全方位监管，社团的依附性就在政府的支持与监管的夹缝中悄然产生，依附型学会的发展张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对其支持与监管的空间。

在依附型社团内部治理方面，在会员管理层面，更多体现为缺乏会员发挥作用以及与会员紧密联系的长效机制，会员之间松散、虚化，会员代表随机产生等。在理事会层面，理事以及常务理事形同虚设，多以邀请、分配等方式产生，理事参与社团治理的动力不强，社团更没有提供理事参与决策的保障机制。在监事会层面，大多社团监事及监事会缺位，没有构建内部监督机制，即便建立监事会，设立动机多以满足法律政策的基本需求，仅仅停留在程序监督层面，而非实质监督。在执行机构层面，秘书处受到来自挂靠单位的干预较多，在办公场所、办公经费、工作人员等方面都受制于也依附于挂靠单位，秘书处在社团决策、执行等方面的独立性严重缺失。综上所述，内外作用兼而授之，给依附型学会带来的是外部发展资源的匮缺与内部治理的乏力，依附型学会依附于政府（尤其挂靠单位）的内卷化趋势顺理自成，而破解依附型学会发展的内卷化困境，需采取社团发展的外部环境优化、内部能力提升两条路径，为依附型社团发展创造条件。

四、依附型学会治理内卷化的化解

（一）加强政府制度支持

政府支持主要体现在制度设计，这对于依附型学会发展至关重要。近年，随着我国政府职能转移的深入推进，一大批社会组织在制度支持的背景下迅速成长，与此同时，部分社会组织由于自身能力不足等原因在政府购买社会力量（尤其是社会组织服务）过程中逐步丧失竞争力，失去发展优势，最终沦为“僵尸组织”。大多数依附型学会是以传统学科为背景的学会，在市场经济潮流中，如找不到学科与市场的结合点，极易丧失赖以发展的支撑点。基于学科发展的需要，政府在转移职能过程中，以一定程度的制度倾斜支持学会发展，不失为一条双赢的发展路径。具体如下：一是给予传统学科即基础型学科背景的学会以一定的政府购买服务制度傾斜，通过购买服务的方式为依附型学会生存与发展提供必要条件与资源，使其维持发展，同时尽快获取自我增能、自我造血的能力。二是充分利用社团脱钩政策的正向积极作用，通过脱钩理清社团发展中与挂靠单位的体制内联系与约束释放社团活力，寻找社团与市场、社会之间的契合点，将其挖掘成为社团新的生长点，借此推动社团发展。

（二）推进学会分类管理

学会因不同学科的背景，社团发展也呈现层次不齐的状况。依据不同学科背景，可将学会区分为基于应用型学科背景学会、基础型学科学会、综合型学科学会。其中，应用型学科通常应用性与社会需求较强、知识更新快。应用型学科发展与其产品或服务的市场化距离较近，市场化运作以及汲取市场化有益元素的发展路径较易实现。因此，易于探索与实现基于应用型学科学会与行业发展之间的积极融合与相互推进，有利于实现学会的行业引领。基础型学科具有重基础研究、学术性强、市场化程度低、专业知识结构较稳定等特点。基础型学科发展与其产品或服务的市场化距离较远，市场化运作以及汲取市场化有益元素的发展路径难以实现。基础型学科背景的学会在行业发展中的影响力极为有限，学会的行业引领作用难以有效发挥。综合型学科具有介于应用型和基础型学科之间的特点，既表现出一定的学术性，又具备一定的服务或产品市场转化条件。追求学术研究本真的同时，要善于挖掘综合型学科学会隐含的市场化要素，拓展其发展的市场化路径，延展学会的发展路径。因此，依据学科类型，对学会进行分类管理势在必行。对于传统学科背景的学会可通过脱钩引导其脱离体制内束缚，在一定时期内予以制度倾斜，支持其发展。对于应用型学科背景的学会，通过有序引导学会、行业与市场的有机结合，推动学会发展。对于综合型学科背景学会，通过探索学科与市场之间的契合点，拓展学会发展空间。

（三）完善学会内部治理

内部治理状况是决定社团效能好坏的决定性因素。依附型学会内卷化主要表现在会员凝聚力弱、社团认同度低，秘书处独立性、自主性弱，理事会效率低，监事会缺位或监事不履行内部监督职能等方面。克服依附型学会内卷化困境需从以下方面改善：一是树立以会员为核心的治理理念，提升会员主体地位，按时召开会员大会，提升会员服务质量，真正做到以会员为本。二是提升社团民主化程度，在会员大会、理事及常务理事选举、重大事项决策等环节纳入民主化制度设计，优化选举方式，提倡差额选举、投票表决，提升社团民主化程度。三是构建内部监督机制，做实社团内部监督。改善监事及监事会虚设、虚位现状，通过制度设计将内部监督体现在决策、执行环节，改善社团内部监督机制缺位现状。四是提升执行机构（秘书处）的独立性与专业性。执行机构工作人员专兼职情况是衡量其独立性、专业性的核心要素。提倡通过社会化招聘形式产生秘书长，以及选拔秘书处工作人员，减少挂靠单位对社团用人方面的干预与影响，以此保证秘书处的独立性与专业性。五是规范分支机构管理。分支机构是社团业务拓展以及加强社团影响力的抓手，做好分支机构管理对于社团发展而言至关重要。分支机构管理主要包括经费、信息、人员、项目等方面管理，要通过制度设计将分支机构有效合理纳入社团管理中，保障分支机构在合法化范围内发挥作用。六是加强社团党建。树立“党建强会”理念，将党建特色活动融入学会秘书处职业化建设工作，将支部活动与业务活动紧密结合，努力构建由学会秘书处、分支机构、省级学会、专家和会员广泛参与的立体党建工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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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Dwight H. Perkins，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1368—1968， Alidine Publishing Company，1969：38.

②韦森.斯密动力与布罗代尔钟罩——研究西方世界近代兴起和晚清帝国相对停滞之历史原因的一个可能的新视角[J].社会科学战线，2006（1）：1-14.

③数据来源于《2016年社会服务发展统计公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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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韦森.斯密动力与布罗代尔钟罩——研究西方世界近代兴起和晚清帝国相对停滞之历史原因的一个可能的新视角[J].社会科学战线，2006（1）：78-90.

[7]Dwight H.Perkins，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1368-1968[M].Chicago：Alidine Publishing Company，1969：38.

[8]Geertz，Clifford.Agricultural Involution：The Process of Ecological Change in Indonesia[M].Berkeley，C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3.

[Abstract]The sci-tech societies that subordinated to certain department had some involvement tendency， and many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negligence on its members， the delay in daily management， low level of repeating of activities and services and inefficient decision-making. It is a good way to solve the involvement tendency of attached sci-tech societies by giving institutional support， accelerating classification management on sci-tech societies and perfecting their internal governance.

[Key words]attachment； governance of the sci-tech society； involvement tendency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