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逻辑与学术空间

2018-04-03 03:57肖瑞峰
关键词:浙东天台唐诗

肖瑞峰

(浙江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310032)

时至今日,“浙东唐诗之路”不仅已成为一个影响力正逐步扩大的旅游品牌,而且已成为一个学界普遍认同的学术概念和学术话题。2018年8月在台州举办的“‘浙东唐诗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汇聚了众多怀珠抱玉、各有所擅的海内外学者就是一个明证。可以预计,以本次盛会为契机,对“浙东唐诗之路”的研究必将大步向前推进。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觉得有必要进一步梳理“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逻辑和学术空间。

先说“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逻辑。我以为在“浙东唐诗之路”研究已启动20余年的今天,我们一定不能罔顾全局地以“唐诗之路”来指称唐代诗人在浙东的这一段行程。竺岳兵先生在创立这一学术概念时,是省略了“浙东”二字,直截了当地称其为“唐诗之路”的。他的许多富于启发意义的著作,也径以“唐诗之路”冠名,如《唐诗之路唐代诗人行迹考》(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唐诗之路唐诗总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唐诗之路综论》(主编,与李招红合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唐诗之路唐代诗人行迹资料索引》(与李招红合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唐诗之路唐诗选注》(与俞晓军合著,中国国学出版社2008年版)、《唐诗之路爱情诗选》(中国国学出版社2009年版)、《唐诗之路名胜词典》(中国国学出版社2009年版)、《唐诗之路成语典故》(中国国学出版社2009年版)。我所得以寓目的似乎只有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浙东唐诗之路》不再采用略称。事实上,把“浙东唐诗之路”略称为“唐诗之路”肯定是不合适的。除了“浙东唐诗之路”外,至少还有两京唐诗之路(穿梭往来于长安和洛阳之间的唐代诗人一定数倍于浙东)、关陇唐诗之路(边塞诗多与此相关联)、西蜀唐诗之路(李白《蜀道难》的影响力并不亚于《梦游天姥吟留别》)、浙西唐诗之路(包括今天的苏州、扬州、镇江、南京等城市,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也非常脍炙人口)。不言而喻,浙东只是整个“唐诗之路”上的一小段,说句煞风景的话,能不能说它是最具有吸引力的一段,似乎也还值得讨论。因此,不能混淆“唐诗之路”与“浙东唐诗之路”这两个概念。“浙东唐诗之路”不足以概括唐代诗人在今日浙江的全部行程。2018年初,浙江省政府在提交两会的工作报告中,便把“积极打造浙东唐诗之路和钱塘江唐诗之路”列为今年的重大战略举措之一。由此可知,在浙江境内,“浙东唐诗之路”是与“钱塘江唐诗之路”并存的。我们不能把“钱塘江唐诗之路”略称为“唐诗之路”,当然也就不能把“浙东唐诗之路”略称为“唐诗之路”,否则,唐诗之路何其多哉,相互冲撞、相互打架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就像曹操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所说:“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这是在开展“浙东唐诗之路”研究时首先必须澄清的学术逻辑。

除此而外,我们还应作以下的概念辨析与区分——

其一是大众语境中的“浙东唐诗之路”与专家语境中的“浙东唐诗之路”。由于舆论的大范围宣传,尤其是今年以来的媒体热炒,“浙东唐诗之路”这一名称已为浙江百姓所耳熟能详,越来越多地成为文化素养日益提高的浙江百姓茶余饭后议论几句的话题。但大众语境中的“浙东唐诗之路”与专家语境中的“浙东唐诗之路”应该是有区别的,前者无妨模糊,甚至无妨变形,后者则绝对不能失真,不能走样,不能作迎合大众的媚俗之论。回顾历史,我们可以看到,1991年竺岳兵先生在南京师范大学与中华书局联合主办的“中国首届唐宋诗词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宣读了“唐诗之路”主题论文,引起与会专家的共鸣;但1993年,在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及部分副会长和理事参加的“唐诗之路”论证会上,正式确定的学术概念却是“浙东唐诗之路”,非常恰当地在竺岳兵先生首创的名称上加上了“浙东”二字。这就是一种专家语境中的重要限定与修正。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傅璇琮先生在文章及讲话中始终使用“浙东唐诗之路”这一概念,而且视其为“区域文化”,如谓:“人们已普遍有一共识:浙东唐诗之路与河西丝绸之路并列,同为有唐一代极具人文景观特色、深含历史开创意义的区域文化。”

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改变大众语境,但我们既然忝为专家,就应该拥有自己的更加学术化、规范化和专业化的语境。不仅要有超拔于大众的学术立场,还要与民间的学者有不同的学术分工和学术判断。民间的学者勇于开拓,敏于发现,头脑里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或者说没有自觉遵循学术规范的意识,且受制于客观条件,所掌握的文献资料终究有限,又缺乏严格的学术训练,对学术话语系统不够熟悉。但他们往往有着良好的艺术直觉和较为敏锐的文学感知能力,能打破习惯思维,发人之所未发,而较少顾忌立论是否稳妥、措辞是否贴切。所以,我们无妨欣赏他们的探索精神,但不能盲从他们的研究结论。我这样说,绝没有对民间学者不恭的意思,更无意贬低他们的治学特点和研究实绩。事实上,对“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先驱者竺岳兵先生我始终怀有最大的敬意。竺岳兵先生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凭着对学术的无尽热爱和数十年手不释卷的学术积累,在国内率先开展对“浙东唐诗之路”的研究,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丰硕成果,如今已是80高龄,犹自笔耕不辍,这不能不让我肃然起敬,并自愧不如。无论如何,在“浙东唐诗之路”的研究史上,会永远镌刻着竺岳兵先生的大名。我们应该鼓励更多的民间学者参与“浙东唐诗之路”的研究,其研究所得纵为只麟半爪,也不废其真,弥足珍贵。但专业的研究与非专业或曰准专业的研究还是应当有所区别,应当更加严谨,更加规范,更加言之有据,像江西诗派那样做到“无一字无来历”。概言之,对民间学者有关“浙东唐诗之路”的研究成果,我们当然应该认真学习、充分借鉴,绝不能以学院派自居,甚至自傲,视之为缺乏科学论证的、经不起仔细推敲与严格检验的“草根”学说,但也不能不加鉴别地全盘吸收。无论对概念的使用还是对理论的建构,我们都应该更具有专业眼光,更坚持专业标准,不要为了吸引眼球而率尔提出新说。在使用民间学者创造的概念和理论模型时,应当先下一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工夫。

其二是旅游学视阈中的“浙东唐诗之路”与文学视阈中的“浙东唐诗之路”。“浙东唐诗之路”在今天既是一个文学概念,也是一个旅游学概念。它们彼此之间既有联系,更有区别,而最大的区别是后者必须严格遵循学术逻辑,剔除臆测与假设的成分,小心求证,言必有据,而不能在应用研究方兴未艾的背景下,片面理解学术研究的现实应用功能,削足适履,使原本纯粹的学术研究“降尊纡贵”,沦为服务于旅游经济的工具。

作为旅游学概念的“浙东唐诗之路”,当然需要造势,需要炒作,需要各类媒体的狂轰滥炸来吸引更多的游客,借以推动浙江的经济发展和文化建设,这完全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说必须如此。今年,《钱江晚报》等报刊发表了一系列推介“浙东唐诗之路”的通讯报道,其中不少报道都把“浙东唐诗之路”称作历史上的旅游热线,有的还描绘出其既定的路线图。其实,“旅游热线”是我们今天的概念,唐代诗人漫游浙东,想来不会有经典化的固定路线,也绝不会有某家旅行社为他们量身打造旅游方案。后代诗人或许会以前代诗人(比如李白)的纪行诗作为参照系,但前人诗中的零星描述往往不成系统,很难让他们串珠成线,形成一张出游菜单。所以,他们更多的是凭借自己的文化记忆和阅读经验,在兴之所至的状态下,无具体路线图和时间表地漫游浙东。所以,在文学与学术的视阈中,旅游热线的说法未必可以成立,但在旅游学的视阈中,它却很有存在和揄扬的必要。我并不认为媒体的类似报道有措辞不当之处,不过,作为专业研究者,我们在从事学术研究时,还是应该区分两个层面的“浙东唐诗之路”,即经济层面的“浙东唐诗之路”和学术层面的“浙东唐诗之路”,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模式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新的历史条件下,不能随俗俯仰,迎合大众,迁就媒体,有失严谨。

再说“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空间。我认为应在强化整体设计和整体规划的基础上,不断拓宽学术研究空间,全方位、多支点地将研究推向纵深。

“浙东唐诗之路”这一学术概念的提出已逾20年,也已取得了可观的研究成果,但无论研究的广度还是深度,都有待于进一步拓展。总体上看,研究力量还不够集聚,研究成果还比较分散,尤其是整体性的研究,包括与关陇唐诗之路、西蜀唐诗之路、浙西唐诗之路的比较研究还相当欠缺。有鉴于此,作为“浙东唐诗之路”的目的地(或曰终点站),会议举办者应在研究过程中当仁不让地发挥主导者和主力军的作用,在赢得海内外唐诗研究名家鼎力支持的前提下,整合各方研究力量,设计并实施一系列具有较强代表性和较大覆盖面的研究课题,把自发的游兵散勇式的个别探讨转化(或者说提升)为有计划、有步骤且有经费襄助的集体攻关,有效避免研究死角与盲区,实现学术意义上的“协同创新”。

在拓展学术空间时,或可致力于两个结合:

其一是个案研究与整体研究相结合。个案研究部分应涵盖所有与“浙东唐诗之路”有过交集的诗人,包括游历并吟咏过“浙东唐诗之路”的诗人、虽未游历却吟咏过“浙东唐诗之路”的诗人,以及在唱酬赠答诗中提及“浙东唐诗之路”的诗人。举例来说,中唐诗人刘禹锡虽未到过浙东(少年时代在浙西生活过),却写有《送霄韵上人游天台》这样涉及“浙东唐诗之路”的作品:“曲江僧向松江见,又到天台看石桥。鹤恋故巢云恋岫,比君犹自不逍遥。”由此诗可知,天台的“石桥”已是闻名遐迩的景点,诗人“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不仅如此,他在与时任浙东观察使的元稹的唱和诗中,也对“浙东唐诗之路”的景色有所描摹,如《浙东元相公书叹梅雨郁蒸之候因寄七言》则是单独为元稹而作:

稽山自与岐山别,何事连年鸑鷟飞。

百辟商量旧相入,九天祗候老臣归。

平湖晚泛窥清镜,高阁晨开扫翠微。

今日看书最惆怅,为闻梅雨损朝衣。[1]

诗的颈联描写越州景色,而就令人神往的稽山镜水着笔。“平湖”,指镜湖。《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六谓镜湖“在会稽、山阴两县间”,亦称鉴湖。“高阁”,指元稹构筑于稽山上的宅邸。元稹颇以越州宅邸为豪,曾作《以州宅夸于乐天》:“州城迥绕拂云堆,镜水稽山满眼来。四面常时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星河似向檐前落,鼓角惊从地底回。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出将入相”是对仕途臻于极致的一种描述,但在许多唐代官员心目中,“出将”不如入相,因为远离政治中枢,虽可拥兵自重,终究只能号令一方,而且受到朝廷多方掣肘,因此,元稹仍戏称自己领符浙东为“谪居”,但谪居环境却如同蓬莱仙境一般,足以夸示友人,而刘禹锡的描写不无称羡之意。“窥清镜”“扫翠微”,不只是静态地刻划景物,更动态地展示了人物的神情举止。“清镜”之“清”,既是状写水面,又何尝不是写照人格,寄寓对元稹的期勉?诗人多希望元稹每当“平湖晚泛”时都能把清澈的湖水当成镜子一样自照,借以正衣冠、知是非、明得失。着一“清”字,苦心毕见。又如《月夜忆乐天兼寄微之》:

今宵帝城月,一望雪相似。

遥想洛阳城,清光正如此。

知君当此夕,亦望镜湖水。

展转相忆心,月明千万里。[2]

当时,元稹任浙东观察使已达7年,而刘禹锡虽已结束巴山楚水间的辗转流徙回到长安,却宦况清冷,晋升无望,便格外怀念嘤鸣情深的白居易,同时也思及与白居易关系密切的元稹,便写下此诗以寄怀。或许因为当时的政治气候极其敏感,有太多不合时宜的感慨不便入诗,刘禹锡的这首怀人之作只能连篇累牍地寄情月光,泛言相思。诗人想象,洛阳城内应该与今夜的长安一样月光似雪,满眼皓白。接着宕开一笔,由洛阳推衍至越州:“知君当此夕,亦望镜湖水。”“镜湖”乃元稹所居之地,“亦望镜湖水”,是料想清风朗月下的白居易不仅会远眺长安,而且会遥望镜湖,将自己和元稹都作为思念对象。望月怀人,是唐代诗人习用的抒情方式,刘禹锡的这首诗未能跳出南朝谢庄《月赋》首创的“隔千里兮共明月”的窠臼,唯一有些翻新的是,在他笔下,一轮明月情牵长安、洛阳、浙东三地,将他们三人的“辗转相忆心”映照得分外澄明。这样的作品,显然也应纳入“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的学术空间。

研究“浙东唐诗之路”,还应重点考察浙东观察使幕府中的文人唱和活动以及相关论题。这亦属于个案研究的范畴。近年来,已有一些学者撰文对此加以论述,如咸晓婷《元稹浙东幕府文学研究》(2007年浙江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元稹浙东幕府诗酒文会活动考论》(《阅江学刊》2012年第3期)、李翔《中晚唐浙东幕府文职幕僚探述》(《宁波大学学报》2016年第4期)。但问题只是初步提出,材料也只得到局部梳理,依然有广阔的开拓空间。

至于整体研究,以我愚意,下一步应在个案研究取得更全面进展的基础上,对“浙东唐诗之路”的形成、衍变以及丰富多彩的内容构成进行纵横交错、时空合一的总体观照,确定它在整个“唐诗之路”中的地位以及对唐诗发展的影响,在更深入的层面上揭示它的文学价值和学术意义,最终撰写出一部或可题名为“浙东唐诗之路通论”的立体化著作。

其二是域内文献与海外文献相结合。包括今天的日本、韩国、朝鲜、越南在内的汉字文化圈各国,在摄取和消化中国文化的过程中,创作了大量的包括小说、诗歌、散文等各种体裁的汉文学作品;这些汉文学作品,不仅具有与中国古典文学相同的语言形式和体裁格律,而且具有与中国古典文学相类似的历史、文化内涵。应当把这部分汉文学作品视为中国古典文学在海外的有机延伸。在浩如瀚海的海外汉诗中,有大量作品涉及到“浙东唐诗之路”,我们有必要把它们也纳入我们的研究视野,与域内文献相互补充、映衬、支撑,使“浙东唐诗之路”的历史风貌和历史影响得到更完整、更清晰的展示。

比如,翻检《日本诗纪》,我们至少可以发现在日本平安朝时代,剡溪曾经以其汇合了天光水色的自然景观和回响着历史足音的人文景观,赢得了无数日本汉诗作者的心驰神往。棹舟“剡溪”、访道“天台”、寻迹“刘蹊阮洞”,是包括诗坛冠冕菅原道真在内的许多日本汉诗作者梦寐以求的赏心乐事——而这恰好可以成为我们观照“浙东唐诗之路”的一个独特视角。

在星罗棋布于“浙东唐诗之路”的诸多景观中,最为平安朝汉诗作者所向往的无疑是剡溪的发源地“天台”。披览平安朝后期的汉诗总集《扶桑集》《本朝丽藻》《本朝无题诗》等,情系天台的吟咏不时跃入眼帘,如藤原通宪《春日游天台山》:

一辞京洛登台岳,境僻路深隔俗尘。

岭桧风高多学雨,岩花雪闭未知春。

琴诗酒兴暂抛处,空假中观闲念长。

纸阁灯前何所听,老僧振锡似应真。[3]

作者并非平安朝诗坛上的佼佼者,诗作本身也平平无足称赏——从谋篇布局到遣辞造句,都带有日本汉诗处于发轫阶段时所难以避免的稚拙,但它却传达出关乎我们的话题的信息,那就是在平安朝时期,登临与游历天台是诗人们乐于吟咏且历久难忘的一种体验。源氏所作题为“奉和藤贤才子登天台山之什”,所谓“藤贤秀才”,是指藤原有国(有国字贤)。《本朝丽藻》及《日本诗纪》录有他的《秋日登天台,过故康上人旧房》一诗,当属原作。诗云:

天台山上故房头,人去物存几岁周?

行道遗踪苔色旧,坐禅昔意水声秋。

石门罢月无人到,岩空掩云见鹤游。

此处徘徊思往事,不图君去我孤留。[3]

诗以抒发对“故康上人”的怀念之情为主旋律,较多地渲染的是“人去物存”的感怆;展示天台胜迹,表现登临意趣,则非其“题中应有之义”,故而笔墨未及,但“秋日登天台”这一举动本身,却分明昭示了天台对作者所具有的吸引力。此诗一经吟成,即有人奉和,并且在奉和时有意将“过故康上人旧房”这一层意思略去,转而把“登天台”作为诗的主题加以铺展,这也说明“天台”才是其神思之所驰。

的确,以“登天台”为题相唱和,在当时虽未形成一种时尚,却是许多诗人兴趣之所系。《日本诗纪》卷三十一录有大江匡衡的《冬日登天台即事,应员外藤纳言教》一诗,可为佐证:

相寻台岭与云参,来此有时遇指南。

进退谷深魂易惑,升降山峻力难堪。

世途善恶经年见,隐士寒温近日谙。

常欲挂冠缘母滞,未能晦迹向人惭。

心为止水唯观月,身是微尘不怕岚。

偶遇攀云龙管驾,幸闻按雾鹫台谈。

言诗谨佛风流冷,感法礼僧露味甘。

恩熙岂图兼二世,安知珠系醉犹酣。[4]

这是一首“应教”诗,而所谓“应教”,与“应制”一样,属于一种“命题作文”。诗题既云“应员外藤纳言教”,则命题者当是官居大纳言兼左卫门督的藤原公任。藤原公任是《和汉朗咏集》的编撰者,兼擅诗文,但他今存的13首诗作中,并无咏及天台者。这只有一种可能,即该诗已经亡佚。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无论藤原公任、大江匡衡,还是藤原有国、源为宪,作为遣唐使制度已遭废止的平安朝后期的缙绅诗人,都没有渡海“遣唐”的经历,当也从未涉足过天台。这就意味着他们诗中所描写的登天台、参佛寺、悟禅机的种种情景,皆为想象之辞。元好问《论诗三十首》有“画图临出秦川景,亲到长安有几人”,倒是可以移评这一创作现象,而骋想象于天台,岂不又见出当时的汉诗作者对天台是何等心驰神往?

拙作《浙东唐诗之路与日本平安朝汉诗》(《文学遗产》1995年第4期)曾不揣浅陋,对此作了些先期探讨,但所涉仅为日本一国,且仅为其汉诗发轫的平安朝时代,其后的五山时代、江户时代及明治时代,必然产生了更多的与“浙东唐诗之路”相交涉的作品;而其他东亚国家的汉诗,也不可能与“浙东唐诗之路”毫无干系。所以,我深感这是一块有待进一步开拓与发掘的学术沃土。

(本文系根据作者在“浙东唐诗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的主题发言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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