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安顺的抗战记忆(下)

2018-10-25 09:07姚晓英
藏天下 2018年10期
关键词:石城军医安顺

文/姚晓英

抗战安顺:有一所大学叫军政部陆军军医学校

抗战安顺记忆,除了故宫文物珍贵邂逅,还有大批院校走进安顺的记录弥足珍贵。1939年春,国民党军政部陆军军医学校迁到了安顺,成为石城有史以来的第一所高等学府。

当时的军医学校设在石城北门外的北大营,有几个系设在武当山,药品制造研究所及药圃、血清疫苗研究所设在小米山,附属医院设在县文庙,玻璃厂设在武当山后侧,酒精厂设在南郊汪官屯。军医学校的学生们都按军事管理方式生活,学生员工都穿粗布军装、反帮皮鞋,用的是毛边纸,点的是桐油灯。

虽然生活十分清苦,但是军医学校的文体活动异常丰富,学校师生们成立了话剧社、篮球队,排练了抗战话剧《塞上风云》《反间谍》《雾重庆》《金玉满堂》在假期公演,还将演出的盈余款捐赠给安顺地方。课余,师生们采草药、制标本、生药标本培植,李承祜教授专门编写了《安顺之药用植物》一书,同时又在校园内外栽树种花、拓修道路、平整操场。

和石城人民相关的事,是军医学校附属医院,当时设在东门坡顶上的县学宫,设有床位200多张,院长是内科名医张静吾。附院广为接诊收治各科患者,又供学校各科系开展教学实践及医药研究。各科设置完善,设备先进齐备,如大型座式X光机和手携式X光机,离心式沉淀机、恒温箱、培养皿等,诊疗程序规范,服务态度好,收费低廉,门诊日诊病患者二三百人次,不仅成功救治了很多病患者,而且成为石城医学诊断的标杆。如:

薜士贤老人的孩子被当地医生误诊,传染病学系的教授朱师诲诊断是麻疹病,使得危在旦夕的孩子得到康复;

军医学校在石城,不仅医治了患者的病痛,而且传播了讲卫生讲科学的生活理念。一位姓程的市民当年曾到军医学校的实验室参观,看到显微镜下的水中布满细菌和沙虫,那是通常饮用的井水,从那以后,程先生就养成了不喝生水的习惯。

1944年,学校在北校场对外举办了一期医学卫生展览,有图片有实物,在石城民众开展科普教育。著名学者潘光旦、著名化学家曾昭伦曾专程来安顺,到学校参观演讲,时任国民党中央军政部部长的何应钦、白崇禧也都来学校参观和训话。

抗战八年,军政部陆军军医学校在安顺平安的度过了七年,1945年日本宣告投降,1946年军医学校才从安顺迁往上海,在石城的岁月里,军医学校第28至33届学生都是在安顺毕业,培养了大批有名的医学专家,安顺名医刘玉书、陈履各、李世凯、张德存、朱伯祥、王维扬等都毕业于军医学校。建国后,西安医学院院长张乃华、天津医学院院长杨济时、湖北医学院院长朱玉壁、江西省卫生厅厅长邱倬,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美藉华人李振翩教授都出自军医学校,也都在安顺学习和生活过。

抗战安顺:有一个票友叫刘宝庭

石城虽小,却由于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成为西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人来客往的石城也因此有着兼收并蓄的大气度,文化、宗教、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来到石城,都能有一个空间可以接纳他,因而小城的文化也呈现出多元的特点。

1381年进驻安顺戍边的明朝军人中四川籍军士占有相当比例,1392年就建有的儿郎庙就敬贡李冰父子。川剧随之在安顺扎根,上世纪90年代,安顺川剧团依然火爆演出,直到剧团改革后消失。

京剧进入安顺,与抗战下江人进入大有关联、抗战时期,流亡到安顺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促进了京剧的发展。

早在20世纪三十年代后期,安顺就已有京剧院,设在西街财神庙内,但是戏班角色不齐,生旦净末丑配不上套,基本上是因人设戏,有什么演员就演什么剧目,道具和行头更是陈旧简陋。被称为“下江人”的外地人大量涌入,他们更喜欢京剧,使得京剧在安顺的发展转入了最盛时期。当时有很多沦陷区和临战区的京剧艺人先后来到安顺,如刘汉培、陶少滨、徐敏初、苗溪春、尹汇洲、刘俊英、李洪启、朱维勇、季文兰、张文艳、陆筱亭以及鼓师季万顺等京剧界响当当的人物都加盟安顺京剧团,一时京剧团兵强马壮,名声大振。

迁到安顺的国民党军政部陆军军官学校步兵营少校营长杨宝庭是安徽人,平时就喜欢京剧,几乎每天都要去听戏。有一次他遇上七临教院的一个伤兵无票要强行入场,无理滋事,忍不住上前训斥了伤兵。从那以后,剧院有事常求助于杨宝庭,他便每日以“客座”的身份守在棚口,巡视场内外,并主动走访当时驻安军警机关,组织了“联合弹压队”进驻京剧院,有效地维持了戏院的演出秩序。他还前去拜访地方税务机关,申请减少戏院的娱乐税,以此来冲平免费入场券的消耗。

杨宝庭不仅在戏院镇住了场子,而且还参与改善戏院的经营和管理,渐渐从“客位”变成了“主位”,以致主持一切事务,成了公认的“杨院主”。

军人出身的票友“杨院主”对戏院的改革措施有以下几点:

一是整顿院风,改变过去懒惰涣散习惯,坚持每日认真练功和演排,演出时每场戏“打闹”后五分钟演员一定要出场亮相,按规定戏码演出,严禁误场;台下人员各司其职,礼貌待客,严格查票;

二是在上座率提高、戏院收入逐渐宽裕的情况下,不断增加演员的“包银”和其他员工的薪水,稳定全院人员的思想,如鼓师季万顺就拒绝了重庆的聘请而留在了安顺;

三是逐步添置成套布景和其他演出设施,改善演戏条件,改变舞台面貌;

四是放出“重金聘演”的风声,吸引外地名演员来安演出,当时剧坛有“跑滩”的惯例,相当于现在的“走穴”,一些有拿手好戏的名演员都受到吸引来安顺演过戏,如以饰演红娘擅长的名旦小毛剑佩,陈佩卿之子小陈佩卿等,名演员的到来造成了“轰动效应”,大大提高了戏院的上座率;

五是扩大京剧的影响,鼓励一些京剧爱好者来当票友,如贵阳的邱步云,安顺的赵德显、王钦等都曾在安顺京剧院粉装演出过,对京剧的普及起到了推动作用;

六是下大力组织排演连台戏,如连本的《西游记》《狸猫换太子》,以曲折动人又未完待续的故事情节吸引观众。

这几招可谓“针针见血”,整顿了纪律,杜绝了坏习气,稳定了军心,加强了硬件投入,吸引名角和当地名人参与,最后一招“连续剧”的手法更是叫绝,让观众欲罢不能,连台演只好连台看。

那些年的安顺京剧,在杨宝庭这个特殊“票友”的插手管理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应该说是一个到现在也没有达到的高度。

抗战安顺: 有一种武器叫画笔

“七·七事变”后,安顺成立了“安顺各界抗敌后援会”,领导群众抵制日货,同时开展抗日宣传活动,在没有电视机收音机的年代,最直观有效的宣传手段就是漫画,当时的大十字钟鼓楼就是一个宣传中心地点,有漫画、有黑板报,还有演讲、唱歌等文艺表演,以多种方式唤醒民众参与抗日的热情。

由于宣传画直观性强、通俗易懂,宣传效果特别好,当时在钟鼓楼下有个常设的宣传栏,上面经常更新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抗日宣传画。这些画都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他就是蒋旭英。

蒋旭英从小就喜欢绘画,他在全民抗战的呼声中开创了安顺美术画的先河,没有画宣传画的颜料,就用品红品绿的墨来画,内容都是宣传抗战,最大的有两个平方米。有一幅画了一个高大的中国青年男子举着步枪,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日本鬼子跪着,写了几个大字“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站立起来”。这些形象而生动的抗日宣传画大大激发了本地民众的抗战热情。

蒋旭英是个文化人,他执笔为枪,描绘出抗日部队的英雄事迹和日寇的凶残暴虐,激发抗日救亡的热情。他不仅画画,而且经常参加街头演讲,当年的他身着西装,头发长卷,戴着眼镜站在台上,声音清脆,吐字分明,时而高昂慷慨,时而低沉如泣,面部表情丰富,吸引了很多群众围观听讲。

虽然战火并没有烧到安顺,但蒋旭英的抗战热情却是从内心深处点燃,他特别请人刻了一枚私章,叫做“血轮”,他说:日寇侵华,如不浴血奋战,必将国破家亡,我们只有将血肉之躯推动历史车轮,誓死向前,方可挽救国家民族于危难,故以“血轮”为名,以明心志。

当时,石城各界人士及广大民众都积极行动起来了,投入到抗日救亡的洪流中,以戏剧、歌咏、舞蹈等文艺形式宣传抗日,组织了抗日宣传队上街下乡大张旗鼓地向工农商学兵做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和信念深入人心。

中小学生组织提灯会、火炬会在晚上上街游行,每个学生手提一盏油灯或手执一个火把,边走边唱抗战歌曲,边呼口号,游遍大街小巷。

民间发起的献金活动参与者众多,大商号和各商店的负责人亲自到献金台捐献现金,人们听了宣传见景生情,慷慨解囊,把大洋小洋银毫铜板都投入献金台前的大簸箕中。有两对新婚夫妇,李尧诚徐静淑捐献了金手镯一对,金耳环一对,李尧诚做家传“烫面饺”义卖三天,得银元100多块如数捐献。肖同生汤惠良不办喜酒,不请客吃糖,把亲友送的礼金二百六十块大洋全部捐献。

国难当头,石城人以自己的方式为抗日救亡尽一份心力。

抗战安顺:有一种生活叫防空袭

防空袭是安顺抗战难忘的记忆。

退休教师黄存烈回忆,抗战时期,他就读于安顺三一小学,学校组织了童子军和幼童军,要上军训课学习防空知识,老师教他们如何防避日本飞机空袭。

当时在塔山上立了一根高高的柱子,上面挂着报警灯笼,平时无战事就挂一个绿灯笼,得到有敌机来袭的消息就挂一个红灯笼,敌机来袭的消息属实就挂两个灯笼,敌机即将到来就挂三个红灯笼,警报解除改挂一个黄灯笼。

十月初的一个早晨,黄存烈和同学们刚走进教室准备早读,突然就听到“铛……铛……铛……铛……”钟声大作,老师立即让大家收起书包,坐到位子上不要动。然后自己出门去了解情况,回来后让学生们把书包放在教室里,把教室门锁了,然后指挥学生有序排队到操场。那时塔山上已经挂起了一个红灯笼。老师带着学生从校园后门出发,一直走到南关厢再到萝卜冲后面山脚下一个斜坡处坐下,一边观察塔山上的报警灯笼。

当红灯笼从一个变成两个时,老师指挥学生们趴下,这时就听到天空有飞机的声音传来,一架飞机从汪官屯华严洞方向飞了过来。可能是因为当时紧张的气氛,有个小学生突然站起来并大哭,黄存烈的老师翻身一个纵步上去把孩子按在地上。一架双翅飞机轰隆隆地飞了过去……

时近中午,学生们又累又饿,远远地看到挂上了警报解除的黄灯笼,老师的心才松了下来,听到有叫卖碗饵糕的声音,老师就出钱给同学们每人吃了一个碗饵糕和米团粑,自己却没有吃。然后带着安定下来的孩子们回到学校。

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一个女教师冒着敌机空袭的危险,安定沉着地带着她的学生们躲空袭,她的身影始终留在了那些平安度过战火岁月的孩子们的心里。

抗战安顺:有一种怀念叫铭记

在普定县马官镇马堡村路边,有一个小水塘,边上耸立着一块用本地青石磨成的石碑,高约1.4米,宽约0.6米,厚约13厘米,上面镌刻着“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几个行楷大字。

这块石碑原立于1944年4月,碑上的大字为原县国民政府秘书马学植书写,小字为当时信义镇镇长谌贻模书写。抗日时期逢赶场天经常有学生到马堡街上宣传抗日,抗战胜利后这里曾举行了有六七百人参加的庆祝大会,鸣枪放土炮,还专门请了下坝村的地戏班子来表演。后来在大跃进时期马堡村的围墙被拆除,原碑也被推倒埋在土中。

普定县文化馆的郑剑琴到马官调查时发现了这块被土埋了的石碑,为了不让这个记载着历史的石碑被损坏,就将它移到镇政府安置。

1999年,在退休教师周启明和彭承森两位老人的大力倡导下,这块历经了半个多世纪的石碑又重新被安放在当年的地点。在新添的碑座上刻着老人撰写的诗:

宁静大地起风雷,芦沟桥上闻炮声。

东条高悬武运剑,倭寇兽蹄入国门。

中华儿女同敌忾,神州遍插抗日旗。

浴血奋战八年整,日寇跪地举降旗。

英雄虽死精魂在,留取丹心后人铭。

竖碑纪念垂千古,告慰九泉英烈魂。

抗战安顺:有一支歌叫《读书郎》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

只怕先生说我懒呀,

没有学问啊无颜见爹娘……

这支脍炙人口的曾被编入中小学音乐教材的儿歌,抗战时期诞生于安顺汪家山苗族村寨,从安顺传出去,唱遍了全国。

1944年,抗日演剧宣传四队从广西来安顺宣传抗战,正值新春佳节,宣传队演出了冼星海创作的《新年大合唱》,民间舞蹈《采莲船》《金钱棒》《狮舞》等,又在大雪天排演了反映回汉民族团结的剧目《国家至上》,引起了安顺民众的关注和好评。

◎音乐家宋杨根据苗族芦笙音乐旋律创作了《读书郎》,这是他当年采风的苗族村庄。

按照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宣传队到工农群众中去,到民族民间文化中去体验生活,吸取营养。音乐家宋扬当时也在宣传队中,他到城南苗寨汪家山学校去教学生唱歌,同时住进了苗家村寨,参加苗族的歌舞活动,听苗族山歌,与苗族青年同歌同舞,同饮苗家米酒,与苗族同胞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受到苗族文化的启迪,吸取苗族民歌的精华,宋扬创作了《读书郎》这首具有民歌风味,曲调流畅的歌曲。

据《安顺市志》记载:1944年11月底,宋扬和同队的葛敏,通过安顺县郊区小学汉族校长的关系,上了山腰上的苗寨。他们为了和苗族同胞打成一片,头上打上包头,穿上兰布衫,白天和年轻人一块上山砍柴,晚上同围坐篝火旁,吹芦笙,学民歌。这位老音乐家生前曾回忆说,他曾随小伙子们闯过寨子,和姑娘们对歌。有一天,宋扬请来一位经常在外做生意的山寨苗族村民,让他用汉语唱芦笙音调的山歌。苗族村民便唱了一首《小嘛小儿郎》:“小嘛小儿郎,骑马上学堂。先生嫌我小,肚里有文章。”听到此处,宋扬一下子找到了音乐感觉,有了创作《读书郎》的灵感,晚上就伏案疾书,词和曲一气呵成.曲调在芦笙6个基本音的基础上,吸收了汉族民间音乐,加强节奏感,改变忧郁缓慢的音调,使“小嘛小儿郎”的音乐有跳起感觉,一听就令人感到儿童一边走一边跳的情景。几天后,运用芦笙音调和民歌风格创作的儿歌《读书郎》便诞生了,传唱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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