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锋:见自己,见万物,见众生

2019-08-02 13:01本刊主笔杨军供图万物启蒙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9年4期
关键词:万物学校课程

本刊主笔_杨军 供图_万物启蒙

2015年6月号,本刊封面报道北京亦庄实验小学的全课程改革,那时,钱锋和他的万物启蒙还仅仅局限于一个班级、一所学校。如今四年后,这个课程已逐步发展为面向全国学校和社区的“万物课程地图计划”。

钱锋自己也北渡南归,辗转公办学校和国际教育,继而以社会化的方式推广万物启蒙课程。如果要用一句话描述这段经历,或许可借用《一代宗师》里宫二小姐的话:见自己,见天地(万物),见众生。

在钱锋看来,这个历程既是他自己不断探索的过程,也正是万物启蒙所想寻求的一个人不断启蒙的路径。

崇州竹艺村竹课程拍摄现场 摄影_汤成米

3月一个周末,四川崇州,道明竹艺村,难得春日和煦。

一群来自重庆上桥南开小学、四川师大附属实验学校、崇州实验小学的孩子突然聚在这里,开始拍摄万物启蒙实景课程系列专题纪录片——竹物语。

游客散了又聚,听着两位小主持人讲完崇州“竹里”和陆游的故事。接下来两天,孩子们将跟随钱锋和洪峰两位老师一起去竹林,观察竹的生长环境,感受竹的“味道”,完成竹的科学探究,并跟随“竹里”的师傅学习编制竹器,追踪竹的历史和文化……

在阳光下,站在镜头中央,钱锋看了看不远处正并排而坐编制竹筐的师傅,在更远处,一群小孩突然从竹林里飞跑出来,玩着不知名的游戏,又消失在竹林里……竟一时有些恍惚。

这一刻,他或许会想到,自己这么大小时,也是这样在家乡平湖的竹林里每日穿梭,而这个“故乡”早已永远失落了……

也会想到,头天傍晚到达村庄时,想起千年前陆游的诗句:竹里房栊一径深。静愔愔。乱红飞尽绿成阴。有鸣禽。

也会想到,四年前在北京亦庄实验小学带着孩子一起做竹课程实验时,那些几乎没有见过真竹林的孩子们的惊奇。

也会想到,今年1月,在重庆有光教育空间为一群10岁孩子举办的“竹君子成长礼”上,一位父亲听着孩子们诵读“绿竹猗猗,有斐君子”,等待上场和儿子一起宣读理想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个“竹”的物象就这样将不同的时空和人连接起来,此刻“定格”在钱锋的情绪里。即使体验过百遍千遍,他觉得,仍然很难说清这一切是如何快速产生的。

“为什么中国人喜欢竹子、梧桐、杨柳、松柏、菊花,而没有玫瑰、苹果呢?为什么诗经要讲兴?为什么中国文学的意象能延绵流转几千年,而西方要到近代才产生意象主义?”

这个四年前钱锋对本刊记者提出的问题,至今悬而未决。而对钱锋,万物启蒙所要传达的价值或者说童年的秘密,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的。

亦庄往事

至今回忆亦庄,钱锋还时常会想起那些孩子。那是在万物启蒙诞生的地方,第一批参与课程的孩子。

就在前不久,黄杨宪的母亲还打来电话,自己想对包括儿子在内的几个学生做跟踪调查,看看万物启蒙到底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这位母亲有天激动地给他发信息:黄杨宪获得了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化学一等奖。儿子对母亲说,你可以告诉两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钱老师。初二时写作文——对你影响最大的人,这个男孩没写父母,也没写英雄,写了钱锋。

万物启蒙有什么影响呢?如果从功利角度看,已经达到了人们期待。包括黄杨宪在内,当时钱锋在亦庄实验小学所带的“鹿野苑班”的几个孩子还进入了十一学校高中直升班(2019年6月即将毕业)。这对于在转来之前被其他学校“不待见”的“问题儿童”,无疑是莫大的肯定。

但这只是看得见的部分。通过万物启蒙的“物—器—道”,可以系统培养起孩子感知、观察和分析事物的能力,迁移知识的能力,批判思考的能力,团队合作的能力(正如《诗经》中的“兴观群怨”)——这些“后劲儿”无疑都可以很好地支持应试。

亦庄小学时期的竹课程

但钱锋更关心的还是那些看不见的部分:一个人最终形成怎样的三观,如何与世界妥善相处。

仍以黄杨宪为例。其实相比其他学生,这个家庭在北京可说优越。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律师。教育思考多,父母反而对体制内教育感到绝望。两人曾一度考虑让孩子在家上学,最终因缺乏玩伴而作罢。勉强送到公立学校,结果是,孩子上课好动,问题太多,老师几乎隔几天就请家长。那阵子,父母甚至一度想把孩子送到民工子弟学校。

后来,父亲得到一个美国客座教授的机会,带着黄杨宪去了美国。美国学校不重知识,鼓励问题探究,孩子反而变得好学,一年很快适应。但一年后还得回来,怎么办?父母索性将孩子送到了亦庄实验小学,在此遇到了万物启蒙。母亲觉得,是通识课程救了孩子,视钱锋为恩人。

钱锋则想说,他其实并没有给孩子太多的“教育”,而只是给了他一种发现自己的可能。

在万物启蒙课程中,黄杨宪几乎总是问题最多的,也是阅读兴趣最广泛的。

而现在,那些潜藏的可能性正慢慢从黄杨宪身上表达出来。

在母亲眼里,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黄杨宪比其他孩子大几个月,所以很快度过了青春期的叛逆和焦虑,还是真因万物启蒙起了作用。不过很确定的是,儿子对人的体贴,也好像对自然的亲近感。

她还记得有一次,儿子和父亲等朋友去云南百公里徒步,她因为照顾生病的外公临时缺席。结果,儿子回来时,就带了许多草药,说是徒步遇上一位老人,听说这种草可治外公的咳嗽,就买了回来,打算仔细研究。不仅如此,他还说服朋友也买。几位家长和黄妈妈聊起此事,至今还感动不已。

黄杨宪喜欢研究花草,而现在,化学成了他最大的爱好,立志要成化学家。从儿子的转变,两位家长也更加意识到通识教育的重要性。黄杨宪的母亲还告诉记者,她和丈夫从去年开始,办了一个“私塾”,专门针对大学研究生补充通识课程,目前已发展到30多人。一年实践下来,她既感到忧虑,这些研究生阶段的青年,思维早已定型,要改变确实太难。也更激起她对万物启蒙在基础教育阶段的兴趣,打算做详细的调查研究。

从最初的语文名师,国学教育、公民教育、儿童阅读实践,到万物启蒙,曾有许多人问钱锋:你认为对孩子影响最重要的是什么?做老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宽容。这一点不会变。

在钱锋看来,无论什么样的教育改革,这是首先必须坚持的东西。

2016年,钱锋团队获全人教育提名奖

“有了宽容之心,就能孕育孩子不同的个性,容忍他的缺陷,那么自由就来了,生长就来了。”

在万物启蒙课程中,宽容也不仅仅是概念,而必须首先是可感知可触摸的时间和空间。

一堂课不再是常规的固定45分钟、一间教室。一个课程也不会有定数,完全依据课程内容决定。孩子们有可能在教室诵读经典、讨论问题,也有可能在野外写生、做科学探究,也有可能在博物馆、公园游学。也有可能在看电影,做社会实践。一切都围绕一个“物象”的时空流转。

“当孩子在教育中获得了一种与日常生活相协调的时间长度和空间广度,自由、宽容、成长也就开始了。”

竹课程在宁波

自由和宽容的代价

2018年底,万物启蒙第一家有光教育空间在重庆开馆,一时引来众多校长和老师的赞叹。钱锋还记得一位校长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学校不能设计成这样呢?

钱锋反问:为什么学校从没想到设计成这样呢?

回头反思,他觉得,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正是这四年他对万物启蒙课程定位和学校关系的思考。

万物启蒙试图以“万物为教材,世界为课堂,社会为学校”,需要时间和空间,需要宽容和自由。这一切要求,依靠他个人的能力是没法做到的,甚至,单靠一所学校也是没法做到的。

自由和宽容需要代价。

这正如本刊记者今年3月号在《德育返本》的采访中所看到的。中国教育改革面临的最大现实困境是:在过去20年快速工业化、城市化和教育产业化进程中,大批优秀人才被吸纳进城市和发达地区,而乡村和欠发达地区就必须承担剩下的问题。少数学校可能占有了当地大半优质资源和生源,而其他学校就必须承担剩下的问题。

在钱锋看来,在很多名校发生的轰轰烈烈的教育改革之所以无法移植,其核心正在于此。

“由于种种资源的积累,最终诞生了名校改革的特殊基因,而换成普通学校就很难落地。为了支撑一个优秀样本,牺牲了很多很多普通学校。你是沾沾自喜还是心怀愧疚?这样的自由恰恰是假自由,这样的宽容恰恰是不公平。”

当前,高校民族团结进步教育载体缺乏多样性,内容生动性不足,运行模式陈旧,载体应用亟待优化。教育仍以理论教学、主题讲座、主题日活动、书面媒体宣传等形式为主,载体的空间和时间覆盖有局限,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之间的单向价值传输仍是主流,互动性不足,难以满足大学生个性化需求。微信公众号、直播互动、慕课等新兴载体与传统教育载体的融合有待改进和加强。互联网思维倡导的平台性参与尚未完全实现,网络教育平台与学生生活服务平台衔接不足,未充分发挥学生网络服务平台的流量优势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

这即是促使钱锋毅然选择以更符合社会运作内在规律探索万物启蒙发展模式的原因。

万物启蒙更希望做“平民的教育”。

而这个平民教育的基因,其实就包含在遍布大地的“万物”中。

“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中国是从乡土社会走来的,母体是农耕文明。”

钱锋还记得,在台湾最南端的屏东恒春小学考察时遭遇的感动。“刚入校门,便看到一群孩子聚集在门厅,抱着月琴,席地而坐。看到我们,没人指挥,他们就弹着月琴,用‘河洛语’唱起民谣。”

很多学校在做艺术教育、音乐教育,往往不过是“素质教育”的点缀,但在恒春小学,做音乐应对的是学校的现实困境。

在此之前,恒春小学其实和大陆乡村学校一样,面临着生源向城市流失,教师留不住的现状。2008年,校长江国梁将“恒春民谣”作为本位课程,写心情、记生活、唱民谣成为全校师生的教育运动。

这种热情迅速引发社会关注。没有钱买月琴,社会基金会捐赠。师资缺乏,林怀民、严咏能等艺术家来学校上课。很快,优质生源和师资开始回流。歌谣兴盛,师生向上向善的动力被激活,会考成绩连年领先,被台湾教育部门授予特色学校优等奖。

在钱锋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民谣课程带动的是传统诗教的复兴,根源于整个地方社会的文化复兴。“为什么是月琴?因为这是恒春文化最重要的支撑,一把琴里至少包涵了三百年的历史。”

他记得孩子们自编自唱的那首歌谣:

恒春美丽兮古城,古城有门更有埕。

落山风吹阮母惊,民谣唱透恒春城。

(恒春小学学生 丁子宣)

歌词稚嫩却充满韵味。这种韵味,是小时候不识字的祖母常在纳凉时吟唱的江南小调。神话故事,俚俗传统,包罗万象,甚至礼教诗词,都能吟唱。这种韵味,同样也是李白、杜甫,是陶渊明,是汉乐府和诗经里民风的韵味。

“其实文化就像我们身边的风。三百年、甚至三千年的文化就通过一个课程复活了。”

“那么,我们大江南北有很多类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没可能变成学校课程呢?从小到大,我们每天走过的那条石板路、那棵老槐树,那片滋养我们的土地,无论是你家边上的关帝庙,还是那条巨大的黄河,毫无疑问都可以做课程。”

钱锋说,这就是万物的意义,万物本身就是平民的。遍布乡村社会的万物,正是中国文化通识教育最重要的支点。

原因也很简单——每个“物”背后都有具体时空背景。你只要把它“复原”,带着孩子去探究,就等于重建了这个“物”在这片土地上流转的过程,这就是最好的课程。说到底,所谓万物启蒙,即是人类回顾自身发展并重新体验它的过程。只要你重新去认识世界,课程自然就会发生。

上海母语协作课堂现场

穿过母语教育的困境

母语是一个特定词汇。只有当你置身于国际教育环境时你才会感受到它的重要和迫切。你才会明白,为什么新文化运动时期钱玄同等人要极端地废除汉字。

——这是钱锋2016年到上海协和双语学校兼任课程研究院院长时最强烈的感受。

事实上,作为国内老牌国际教育名校,协和双语学校很早就引入了IB课程。但是,正如大多数国际学校,虽然提出了“中西文化融合”的定位,这一理念如何落地到课程,母语和外语学习方式如何兼顾、更进一步两种文化如何内在融合,依然是需要不断探索的命题。

万物启蒙团队课程总监林良徵,深入IB课程体系多年,对此感触尤深。

“(中西文化)‘双通’其实是一种理想状态。你会发现,这些孩子英文没有老外好,中文又没有本地人好,最终无法深层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他其实很痛苦。没有根基,他痛苦于对自我的认知,用什么样的语境和文化背景去解释东西。”林良徵对记者说。

同样从国际教育走到万物启蒙,目前担任儿童哲学课程开发的李筱彤也在此过程中受到冲击。在很多人眼里,她常被认为是一个典型“西化”的人。大学毕业后工作在国外,回国后也在国际学校,讲英文远多于讲中文。

做万物启蒙茶、瓷、桥、妖课程,李筱彤深受感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缺失。在做完“茶”课程后,她对学生们讲了一句话:“你们看,茶叶生长在中国大地上,漂洋过海却能被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接纳、吸收。我希望你们都能像这茶叶一样。”

语言和思维的关系是什么?语言—思维和文化的关系又是什么?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任何双语教育、国际课程都很难真正在中国落地。

协和引入万物启蒙课程,尝试将中国式的万物启蒙和西方式的IB课程进行嫁接,开设多达十几门融合课程实验。

而对钱锋,这却远不止简单的融合。

一方面,他敏锐地觉察到,如果万物启蒙能够在国际学校落地,那就可能变成从中国走向世界的通识课程。这个路径一旦走通,就意味着传统中国文化富有新生的意义。它就不止影响本土,还可以影响庞大的海外华人圈。

另一方面,仅从方法论层次,他认为,这既是万物启蒙接受检验的过程,也是取长补短的过程。

现在万物启蒙课程架构中“问—思—辨”的方法体系正是在这个阶段形成的。

“正像前面说的,很多人容易将万物启蒙和跨学科、项目式学习混为一谈。这其中的关节点,其实就是不同语言和思维的差异。为什么在IB课程的学习中,孩子更自如运用英语系统呢?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们现代的知识体系、课程体系其实都是以西方式的形式逻辑来架设的。

“但汉语和汉字却不同,它是感性的、图景化的、整体的,是从物象思维中发生的。这是中国人对天地万物的独特认知,而这一思维最大的局限就是缺乏理性思辨,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那么,有可能以中国的思维(即“物—器—道”的认知路径)来架设一套课程体系而吸纳西方的优秀教学方法吗?换言之,中体西用,可能吗?

重庆“中国桥”课程

在国际学校两年,钱锋认为这种探索是卓有成效的。在他看来,坚持中国文化的底色和通识路径,至少有两重意义:

一、中国文化保留着,我们可以透过“问—思—辨”的思维建模方式来转型;

二、为什么是通识?只有通过全学科的科学探究与审美体验、艺术创造,建立通识思维,才能保存中国文化的原生性,那种与自然和谐相处、天人合一的原生性。这是中国文明对世界的贡献。

落到具体操作,针对目前学校的分科教育,记者也发现,万物启蒙采取了一种简单有效的结构,即将“物—器—道”与现行分科体系对应。这种反向解构可以快速地将各学科教师组织起来,打破学科界限,进行跨学科协作。

“万物启蒙的认识路径本身是不分科的,虽然老师一时难理解,但是,通过跨学科合作,就会逐渐产生一种整体的认知思维。”钱锋补充道。

通过这一形式,万物启蒙回应了这两年课程推广面临的最大问题:普通老师在知识储备不足的情况下,如何做万物启蒙。

“我们一再强调‘高设计、低结构’。说高就高,观念不变就做不到。观念变了,技术不是问题。而低结构的课堂,也与我们主流的起承转合课堂不同,更注重儿童认知,以核心问题切入,整合探究,自由思辨,有助于在不同类型的学校、不同层级的班级落地。换言之,你得让老师把怎样做想明白了。作为启蒙者本身的不断追问,这是关键。”

李筱彤在万物启蒙夏令营

万物启蒙有光空间,林良徵与一对前来参加活动的母女交流

万物启蒙的一生二、二生三

钱锋的童年是在浙江嘉兴平湖的农村度过的。

对他来说,如果要说真正的自然万物,那里——那时才是。儿时的钱锋和伙伴们几乎整日在山野林间、田坎上玩耍,累了就躺在土地上,等着太阳落山……那时的他,从没感觉自己是一个“社会人”。

当然,也绝不是纯粹的“自然人”。他喜欢星星多的夏天晚上,奶奶会唱着江南小调伴他入睡。父母会讲白蛇传、西游记,各类民间神话、奇闻异事。一到逢年过节、庙会、赶场,静谧的村庄突然变得热闹非凡。

钱锋还会记得,二十九年前那个夏天,在那个早已消失的乡村小学,他在一个彩色的小本子上写下一句话:我要做一名老师。如今,教育真的成了他一辈子的事业。

这些无意或有意的影响,最终形成了现在的钱锋。一边是那些仍然混沌的斑斓的甚至带点诡异的想象力,一边是清晰的又明确的现代社会规范意识。

我现在是自然人呢还是社会人呢?——钱锋更想问的是,当传统乡村的情感和伦理体系失落,在快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人和城市如何妥善相处?看起来,现实是极其分裂的。

“现在我们常会听到一种奇怪的说法:从学校出来,走向社会。怎么叫走向社会呢?这其实还是农耕思维。在传统,我们可以一辈子不出村庄,不用走向社会。但现在,家庭不是社会吗?社区不是社会吗?学校不是社会吗?现代意义的人首先是一个公民。你无时无刻不在社会里。”钱锋对记者说道。

在他看来,如果教育改革不与公民社会的探索相结合,就不可能在当代时空下持续发展。这不仅是城市治理的问题,更核心的还是人与人关系的疏离和恶化。近年来,幼儿园虐童、中小学生自杀、乃至杀人、食品安全等悲剧一再重演,不过是这重重社会危机的表象。

当乡村—家族—祠堂—学校(天地君亲师)为核心的传统伦理失落后,如何通过文化尤其通过教育重建学校、家庭、社区和社会这个共同体,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

正是在这种思考下,万物启蒙有光教育空间应运而生。一方面,这可说是万物启蒙第一次将自己的教育理念以实体的建筑空间来展示。它试图超越公办和民办,走社区培育的第三条道路。

而它更大的意义还在于,直接面向社区和家庭、面向公众,展示城市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归根到底,是人的可能——人可以和现代城市这个时空达成怎样的关系。

重庆有光教育空间开馆那天,万物启蒙同时推出了十二个精选课程的体验计划,命名为“万物十二纪”。其中既包括人们熟知的以物象为核心的课程,如“草木纪”“虫鸟纪”“问茶纪”“修竹纪”等,也包含了“捉妖纪”(中国神话课程)、“哲学纪”(儿童哲学课程)、“光影纪”(儿童电影课程)、“对照纪”(国际跨文学比较课程)、“读城纪”(人文研学课程)这些看起来更抽象的课程。

“十二纪”是什么?神话、哲学、电影、城市这些也是“物”吗?这些课程有什么内在逻辑?这让不少观众感到困惑。

在钱锋看来,这些问题正是万物启蒙走进城市社区、直面社会时尝试解决的问题。他称之为“万物启蒙课程2.0”。

或者,也即《易经》所说的“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促使一个社会良性运行的规则、礼仪、法律和(哲学)观念,都可以是“法”;而那些众口相传的神话、电影等大众艺术以及我们生活于其中的城市的精神内核,可能就是“神”……

由万物走向人世生活,这恰是最自然的逻辑。

“比如茶课程,人与茶的关系实际就映射了人对自己的定位。茶得到的待遇实际就是人在这个世界上受到的待遇,或者,我们想成为的样子……通过万物启蒙,促使我们去发现自身所蕴含的天人合一的自然;而这种我们与物的关系的规则,自然就会向我们生活延伸,包孕了小我,也包孕了公民的大我。”

以《捉妖纪》课程的孙悟空、哪吒、姑获鸟(牛郎织女故事原型)为例。这看似解读神话,实际正是以神话来引导儿童参与现代社会伦理重建的思考。孙悟空代表君臣关系(社会和个人),哪吒代表父子关系(家庭和个人),姑获鸟代表夫妻关系。传统的君臣父子、夫妻伦理下隐藏着另一个割裂的真相,断代的我们该怎么办?

再以《读城纪》“四面重庆”课程为例。也不仅简单是从山城、江城、桥都和雾都来学习历史地理知识,而是探究人与城市发展的关系,一座城市到底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城市该有的精神是什么。

换言之,“在自然人和社会人这对现代化的矛盾中,我们有没有可能重新定义‘人’?他既是自然的,社会的,同时又是超越的、独立的、自由的……”钱锋问道。

他认为,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大,古人叫圣人或真人,但其实也很小,仍然蕴藏在“万物”中。

“万物静默,但又全都说了。如果教育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可能就真正触摸到了文明源头那个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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