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史学研究理论的发展与继承

2020-02-28 11:53于溪
长安学刊 2020年1期

于溪

摘要:新中国自1949年成立七十年以来,在社会建设中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不仅仅体现在政治理论和国民经济等方面,在思想文化上成果亦是显著。当前,中国处于新时代,历史也即将开始新的篇章,中国的史学研究正呈现出新的活力。如何认识新中国成立以来近代史学的研究特点与成果显得尤为重要。无论是“革命史观”还是“现代化叙事史观”,它们都在中国近现代史学研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指导中国的近代史史学研究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厘清七十年的史学研究理论的发展与继承,利于更好地把握中国近代史研究理论的发展脉络,更加有力地推动中国近代史理论研究的新发展。

关键词:中国近代史;“革命史观”;“现代化叙事理论”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20)01-001-04

一、以马克思革命史观来诠释近现代史

马克思主义影响中国的部分不仅仅是在政治方面,在历史叙事上也有着深刻且悠久的影响。在建国前的革命战争年代,革命史观随着马克思主义一起交织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其以鲜明的政治色彩影响到对中国历史的阶段分析上,并且以革命、起义等群体性质的运动为研究主线,辅之阶级分析,对中国近代历史叙事中进行了线索式的构建。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的史学研究者所面临的任务不仅仅是修正之前将历史与革命通过多种千丝万缕、似是若非的多重隐晦笔法来对“反革命人物”和“反革命行径”进行历史上和道德上的批判与谴责,他们多了一项重要且必要的任务,即对成为官方的马克思主义史学进行学科化的构架,将其能够充分且适用的运用在历史学科中。聂好春在《建国后毛泽东对中国史学的影响》中讲道:“建国后毛泽东已注意到按照历史学科本身应有的建设特点和规律,用心地考虑这一学科的发展规划。还关心马克思主义史学发展的基础建设工作”。徐秀丽概括到:“1949年后,唯物史观指导下的革命史学由边缘走向中心,由异端变为正统,在很短的时间内,中国近代史研究领域便全面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绝对支配地位”。在这个阶段中,以胡绳为代表的资深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者在针对近代中国的历史分期上依照自己的分期依据进行了激烈的讨论。这些资深的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者们在建国之前就已经开始学习运用马克思主义来阐释中国近代历史上的现象与人物评定,他们掌握了深厚的史学运用功底以及成熟的政治见解。1954年2月,胡绳通过在《历史研究》上发表《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谈到对近代中国历史进行分期的标准,胡绳表述到:“在叙述中国的近代史时,主要的任务是在说明什么,以什么来做基本的线索”。基于此类的标准审判,胡绳反对用帝国主义不同的侵略形态和单纯地用社会经济生活的变化这两类标准对中国近代历史进行分期。胡绳主张“按照中国近代史的具体特征,我们可以在基本上用阶级斗争的表现来做到分时期的标准”。即以太平天国、甲午中日战争以及辛亥革命这三次历史事件背后的阶级运动作为划定中国近代历史的标准。并且胡绳对建国后的历史学教科书编写问题提出建议,主张中国近代历史应该按照蕴含在中国社会中的“阶级”之间斗争与联合进行历史分期。胡绳的分期标准受到了孙守任的质疑。同年12月,孙守任在《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的商搉》一文中,对胡绳提出的“革命高潮划分标准”上就近代中国的国情进行了分析与论证,强调近代中国社会蕴含的各类交织复杂的矛盾运动。为了印证其划分标准的合理性,孙守任引证毛泽东关于矛盾的论证内容,并将主要矛盾的变化运动过程作为自己对近代中国历史分期的划定标准。围绕着近代中国历史的分期问题,史学界主要以胡绳为代表的“阶级斗争”和孙守任为代表的“主要矛盾”为两大阵营,仔細分析不难发现,这两类学说所依赖的史观认识论都可以在当时的中国政治环境中找到相同或者类似的语录,比如引用苏联史学家的阶级革命论述,并且与20世纪50年代社会环境中的“革命”气氛相吻合,对于坚定政治立场有着指引性的作用。同样,矛盾论作为毛泽东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当时的史学研究有着独特的见解和指导作用。徐秀丽针对马克思唯物主义史观快速确立主导地位原因分析中,指出:“续不断的政治运动的强制”。这场论战最后以胡绳为代表的“阶级斗争”划分依据的推行落下帷幕,实际上在1951年5月,毛泽东在《应当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一文中就可以针对中国近代历史的叙事主旋律体会一二了,毛泽东提出:“我们的作者们也不去研究自一八四。年鸦片战争以来的一百多年中,中国发生了一些什么向着旧的社会经济形态及其上层建筑(政治、文化等等)作斗争的新的社会经济形态,新的阶级力量,新的任务和新的思想,而去决定什么东西是应当称赞或歌颂的,什么东西是不应当称赞或歌颂的,什么东西是应当反对的”。基于充斥在五十年代中国社会的“革命”主旋律以及国家领导人的史学研究倾向,胡绳及其“阶级革命”的中国近代历史的划分标准成为官方史学也就不足为奇了。徐秀丽认为,“胡绳首倡的“三次革命高潮”说成为中国近代史主流话语体系的核心,对近代史研究的影响既深且广。此后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和论著,大致以三次革命高潮为主线,以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洋务运动、中法战争、中日战争、戊戌维新、义和团、辛亥革命‘八大事件为中国近代史基本内容。”这种明确主线的史学研究,最终形成了“形成排他性的叙述框架”。

马克思主义史学成为官方史学之后,便开始了它的“范式”过程,并且带来了持续性的影响。关于“革命史范式”的发展成熟期的划定,康华认为自新中国成立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当然这是一个动态的论证过程,并非以某一会议判定“革命史范式”成熟。而“革命史范式”完善的结果就是…革命史范式理论体系日趋完善,不仅对中国近代社会的性质、社会发展阶段有了明确的认识,而且对历史发展动力、历史规律等史学理论问题也达成了共识”。这种关于历史研究的共识,实际上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中国历史学者们的史学研究进程,使得他们对于中国近代历史新的方法理论开创和研究理论的探究呈现出异常平静的局面。简婷认为在“革命史范式”的指导下,此后的近代史研究基本遵循着阶级斗争的线索来对两大过程、三次高潮、八大事件而开展论述”。研究主线的确定,很容易将史学研究局限在某一特定的领域,但凡有一丝的“越界”便会被定义为“异端”,研究领域的过度集中便会产生研究成果的过度解读。而以后发生的“史学革命”恰恰可以对此印证。对此,聂好春分析“史学革命”与当时的“左倾”思想的关系,并在《建国后毛泽东对中国史学的影响》一文中指出:“从‘史学革命发生的全过程可以看出,当时党中央和毛泽东‘左的情绪是‘史学革命得以生成的社会背景,陈伯达的具体策划直接导致了这场荒谬‘革命的发生”。在“史学革命”期间,“革命史范式”发展到了顶峰,卜宪群认为“十年浩劫中,除了若干考古和史料整理工作尚命悬一线外,其他正常的史学教学、研究和出版工作完全停顿,史学研究成果乏善可陈。而‘四人帮所炮制的‘影射史学‘批儒评法等以篡党夺权为目的的‘史学话题,随意捏造和歪曲历史,致使史学完全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令人扼腕”。

二、近代史学的重塑时期

1978年,中共中央开始“拨乱反正”。在这一历史背景之下,清理历史学领域“左倾思想”成为了史学研究新的“解放”。1979年,在史学领域“拨乱反正”的先锋者一黎澍,在《中国社会科学三十年》中,总结出来几点经验教训,他认为史学研究必须要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坚持从事实出发,提倡历史学必须从科学本身的规律来研究,同时反对历史学研究中的本本主义和从任何主观意愿出发的研究。与历史发展规律相似的是,若想证明新的主张是对的话,必须先去否定旧的存在。在史学界思想解放的潮流下,史学家们开始探究被“革命史观”过度否定的合理之处和被“革命理论”全面肯定的不足之处。

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和八十年代初,被史学界探讨最多的领域则集中在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这一独特的领域。而此时的史学研究者似乎已经适应“革命范式”下的阶级斗争理论,徐秀丽提出:“在阶级观点笼罩一切之时,史学界大多数人主张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正如上文所提到的,胡绳提出按照近代中国阶级的斗争与联合来进行历史分期,随着“革命史观范式”的正统地位的确立,中国史学界开始以“阶级”关系来分析历史,对近代中国中存在的“地主阶级”、“农民阶级”、“帝国主义阶级”、“资产阶级”等等来进行历史现象或活动背后的“本质探索”等研究。在这一时期,关于历史发展的动力探源激发了历史研究者们新的研究热情,史学界经过了“生产斗争动力说”、“社会经济发展动力说”等各类历史发展动力论证之后,刘大年在1979年发表文章,指出:“人类社会发展前进,归根到底,决定于生产力的发展前进。”但同时,刘大年又强调:“经济发展,生产力的前进,不能自然而然地改变历史,要通过阶级斗争、伟大的革命运动来变革历史”。这种既肯定生产力对于社会变革的决定作用,又肯定阶级斗争、革命运动对社会变革的推动作用的“生产力动力说”,连同“生产斗争动力说”和“社会经济发展动力说”并未在中国史学界达成所谓的“共识”,也并没有与“革命史观”一样被确立为中国近代历史研究中的“范式”。这场乘着“思想解放”顺风车的史学讨论让史学研究者们看到了不同的史学研究成果。中国的形势政策再次影响到了中国近代史研究。只是此时的史学界经过了七十年代末期的“拨乱反正”,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禁锢之地”,同时重新焕发出新的研究生机。在此之后,之前被过度肯定、无限放大的农民运动以及被全盘否定的一切改良性质的运动以另一种历史评述再次回到了中国的近代史研究当中。

三、“现代化叙事”史观下的中国近现代史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史学家开始有了新的思考方向,即近代中国的走向问题,或者说近代中国的主题是什么。部分史学家开始以“改革开放”为研究的落脚点,在他们的推动下,“现代化叙事”开始活跃在史学研究领域。与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不同的是,八十年代形成的“现代化叙事理论”形成了其独特的乐观主义风格叙事,无论是在研究方向还是研究主题上,此时的“现代化叙事理论”中充斥着积极乐观的一面。李怀印总结道:“1980年代和1990年代现代化史学家之历史表达的特点是乐观主义,或者说是对西方的‘良性影响,以及有助于中国现代化进程并预示后毛时代发展的经济、社会、国家、文化中‘现代因素增长的偏好”。

实际上,二三十年代流行的“现代化叙事”中弥漫却是的“民族悲情”。这类差别这也与当时的中国社会状况有关。当时的史学研究者在“现代化叙事”的理论指导下,对中国现代化进程充满了同情,对“破坏”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各类活动则抱以悲愤之情,不惜对此持之完全否定的态度。蒋廷黻是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卓越的史学研究学者,他以“现代化叙事”来构建近代中国的历史叙事,针砭时弊。正如他讲道的那样:“中国能近代化吗?能赶上洋人吗?能利用科学和机械吗?能废除我们的家族和家乡观念而组织一个近代的民族国家吗?能的话,我们民族的前途是光明的:不能的话,我们这个民族是没有前途的”。蒋廷黻以日本、俄国、土耳其三国的近代史为例,用以探讨中国的复兴、富强之路,分析中国为什么不可以现代化背后的原因,对此提出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统一的专制的民族国家作为国家现代化的坚实基础。相反地是,半个世纪之后的中国,再次兴起的“现代化叙事”不再是探讨中国能不能现代化,而是中国如何现代化。正如上文所提到的,八十年代时期的“现代化叙事”很大程度上是受当时的改革开放影响,史学研究者楷书主动且自覺地将中国的近代历史与西方各国的历史进行联系,以求力证出中国近代史时一部“现代化的历史”。

从这两种叙事理论呈现出的差别背后的原因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社会背景的变化与差异。同时,八十年代的“现代化叙事”与三十年代的“现代化叙事”不同之处还表现在历史学家们的政治诉求中。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时期的“现代化叙事理论”聚焦在中国现代化失败的背后原因剖析中,他们将失败的原因与西方国家相比较,最后强调建立起专制政体的必要性,以及选举出一位具备高执行力的领袖,从而建立起具有民族主义的专制政府,以期推动中国现代化。显然,对于三十年代的史学研究者来说,他们的政治诉求聚焦于期望建立起可以保障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强大政府。八十年代的史学研究者与二三十年代的史学研究者不同的是,他们已不必担忧中国政府能否保障并且推进中国现代化进程。共产党作为执政党,伴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提出和落实,中国共产党已经承担起建设现代化建设的任务了,此时的史学研究者已经将“现代化叙事”的主旋律由能不能现代化转向为如何进行现代化。不难看出,“现代化叙事”“回暖”的重要原因,正是八十年代的史学研究者将中国改革开放作为中国近代史的新的论据,以论证中国近代史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历史。

随着“现代化叙事”的回暖,中国史学研究者并没有将“现代化叙事”的回暖变成持续性的研究热潮。中国史学研究者似乎对于这类“宏大叙事”的史学研究理论不再感兴趣,他们转向被此前研究忽略掉的空白领域,在这一时期,格各个领域的史学研究如雨后春笋般呈现出来,如地方史、政治史、经济史、文化史、思想史、宗教史、妇女史等,而历史学与社会学等其他学科的结合使得中国史学研究领域更加细致。董丛林认为:“中国近代史研究若从较长时段的情况来看,觉得从1990年代以来,有宏大选题、宏观研究相对减少,而细微选题、微观研究相对增多的趋向”。这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史学研究,可以填补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空白领域,进而推动某一特定领域的研究形成热潮。同时,这种“微观”研究的结果也日渐明显,即形成了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碎片化”式的研究状态。在近代史史学研究中,如何整合“研究碎片”,抽象出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则是中国当代学者需要深思考虑的。

四、中国近代史进入研究的新时代

无论是“革命史叙事”还是“现代化史叙事”,在中国近代历史研究中都有被攻击或批驳的地方,这就要求中国近代史研究必须建立起或依托于符合中国复杂的历史进程的史学研究理论,也就是适用于研究中国近代历史的史学理论。“革命史叙事”和“现代化史叙事”,其理论基础都以学习借鉴改造西方的史学研究理论为主。这类“舶来品”似乎无法完完全全的说服史学研究者将其单独地用在中国近代史的史学研究中。李怀印认为仅从现存的叙事理论人手研究中国近代史,不去重新架构一个新的叙事理论,无助于保持二十一世纪中国史学研究的活力。在中国史学发展的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历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立起根植于中国国情的史学研究理论,需要中国史学研究者深厚的学科素养以及宏大的历史格局。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近代史学如何成为一门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科学。回顾关于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发展历程中,关于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与当时的政治尤为密切。中国的史学发展从古到今极易与中国的政治相联系。“进入近代后,由于政治变革成为历史的主旋律,所以近代史学为政治服务的色彩就更为浓厚”。分析总结“史学革命”的经验与教训,面向现代化进程的中国与世界各国的联系,辨析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与政治之间的关系便成为了中国史学研究者需要思考的问题了。正如卜宪群所讲到的那样,“在总结历史教训基础上,新时期史学不再简单附属于现实政治的需要,更不会因从属错误政治而歪曲历史事实”。

新时代给予史学研究者新的任务,在概括中国近代社会发展的主题与规律中,联系中国近代历史事件,不饰政治色彩,力求客观真实,将历史背后的真相照以现实,做到以史为鉴,深刻展现历史的学科作用,这才是将历史科学发挥最大用处的途径,同时这也是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