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首批一线照护者心理体验的质性研究

2020-07-06 05:09刘桂霞施艳群
临床护理杂志 2020年3期
关键词:隔离病房受访者肺炎

刘桂霞 张 慧 施艳群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由一种新发现的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简称新冠肺炎。2020年春节期间,新冠肺炎肆虐来袭,横扫中国大陆广大地区,目前已波及世界20余国家和地区。据丁香园新冠肺炎疫情实时动态报告,截止2020年2月19日19:57全国数据统计,现存确诊病例高达57396例,死亡人数为2009例,治愈仅为14877人[1]。新冠病毒与SARS病毒、MERS病毒同属冠状病毒,与蝙蝠SARS样病毒同源性达85%以上,人群普遍易感,有基础疾病及老年人感染后病情较重,儿童及婴幼儿亦有感染病例报道[2]。新冠肺炎主要传染源是新冠肺炎的感染者,呼吸道飞沫传播是其主要的传播途径,也可通过接触传播,亦有可能人际传播引起,目前尚无来自RCT证据的支持特异性抗新冠病毒确诊或疑似病例的药物[2]。广大医护人员义无反顾奔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浴血奋战,在冒着随时有可能被感染风险的同时,身心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护理人员是新冠肺炎的直接照护者,近距离接触机会更多,承担更多的照护工作,身心状况不容忽视,但个体体验究竟如何,尚无研究报道。本研究探索新冠肺炎患者首批一线直接照护者的心理体验,现将结果报告如下。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便利抽样法,以信息饱和性为标准,随机抽取安徽省某三甲医院新冠肺炎病房一线直接照护者作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1)新冠肺炎隔离病房患者首批一线直接照护者;(2)受访者书面表达或语言沟通能力良好;(3)愿意接受访谈,访谈时受访者身体状况良好。受访者基本情况见表1。

表1 受访者一般资料

1.2 研究方法

1.2.1资料收集方法 采用半结构式访谈法收集资料,访谈前征得受访者的知情同意。访谈前参考相关文献[3]并结合临床拟定访谈提纲,由本研究者根据访谈提纲对13名首批一线新冠肺炎患者直接照护者进行深度访谈。访谈区域均在其下班后医院提供的隔离休息室进行,访谈时环境安静无打扰,现场无其他人员,每次访谈时间约30~45 min,已受访者不得向未受访者透露受访内容。访谈前访谈者向受访者详细解释本研究的目的、意义、方法,并取得其知情同意后现场录音和笔录,所有资料经受访者核实并承诺保密。访谈提纲:(1)新冠肺炎对你造成的困扰是什么?担心是什么?(2)家人知道你在隔离病房吗?他们反应如何?他们担心吗?支持吗?(3)你感到恐慌、焦虑或抑郁吗?为什么?(4)关于新冠肺炎你了解多少(概念、途径、防护措施、发病率、疑似病例、死亡率等)?如何了解的(了解途径)?有经过规范化培训吗?(5)目前,你身体有何不适?如睡眠、饮食、头痛、乏力等。访谈中研究者全神贯注地聆听,注意观察受访者的动作、表情及情绪反应等,适时推进问题,避免强化受访者讲述的内容。

1.2.2资料分析 访谈结束当天6h内转录录音资料,采用Clolaizzi现象学分析方法进行分析处理。(1)转录录音及访谈笔录,仔细阅读所有资料;(2)析取反复出现、有重要意义和代表性的陈述;(3)对反复出现、有重要意义和代表性的陈述进行编码;(4)将编码后的观点进行分析整理并汇总;(5)详细无遗漏进行描述;(6)找出类似观点,透过现象看本质,探索观点所隐含的深层意义;(7)返回受访者求证。当受访资料无新的主题产生时即达到资料饱和。

2 结果

2.1 负性心理体验较多

2.1.1担心、害怕 “担心、害怕”几乎是每个受访者普遍存在的一种感受。如2号受访者说:“目前最大的困扰是被隔离在病房内,担心自己被感染,……担心具体的传播途径是不是我们现在知道的几种,我会不会把病毒带出去……还担心孩子被传染新冠肺炎及学业可能会荒废。还有,家中都是男同志,照顾她又不方便,因为平时这些都是我来做的”。4号受访者也说:“最大的困扰是感觉新冠肺炎没有尽头,担心自身安全,害怕被传染上……怕外面环境不安全,也怕自己给外面的环境带来不安全,怕给社会带来困扰,还有给别人造成心理负担”。

2.1.2紧张、恐惧(恐慌) 新冠肺炎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作为新冠肺炎的直接照护者,大多数都表现紧张、恐惧(恐慌)。1号受访者说:“自己感到莫名的紧张……”。9号受访者不断说“当然恐惧了,昨晚还被针扎了(其实是一个未被新冠肺炎感染者污染的针头),我会不会被感染啊?……我真的感到很恐惧”。13号受访者甚至眼泪汪汪拉着访视者手不停地问:“老师,我会不会被传染啊?我要是感染上了会不会死啊?我会不会要气管切开戴呼吸机啊?那样你们会第一时间抢救我吗?你会亲自护理我吗……”。

2.1.3焦虑、抑郁 “焦虑、抑郁”也是大多数受访者存在的心理问题。引起焦虑、抑郁的主要原因是疫情严重,没有特效药物治疗,每天看到(确诊、疑似病例)数据不停地增加,需要长期作战,没有盼头,以前没经历过(类似事件),看不到家人,想小孩等。1号受访者说:“我焦虑的原因是这个病没有尽头,遥遥无期的感觉……”。2号受访者亦言:“疫情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什么时候能控制?暂时没看到”。3号受访者还叹:“唉,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能结束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啊?看不到家人,想小孩,郁闷……”。

2.1.4无助感 8号受访者坦言:“因为一个人进污染区……平时在普通病房遇到什么难题如针打不上等都可以请别的老师帮忙,隔离病房内就一个人,如果血抽不出、治疗遇到什么问题啊,就一个人在隔离病房内好无助的感觉”。10号受访者也说:“……就怕自己进去能力不够(照护不好患者)”。13号受访者亦言:“我平时干活是最快的了,可是在隔离病房内事情根本忙不完,每个小时都要监测生命体征,十来个病人啊!有几位女性患者忒焦虑,主诉忒多,要求也多,不停地喊你……还有打扫卫生、次氯酸拖地和喷雾消毒墙面、擦拭床柜桌椅、紫外线空气消毒及垃圾整理等特别耗费时间,特别累,好无助啊”。

2.1.5躯体不适 几乎所有的受访者均表示身体上的不适。1号受访者很无奈地说:“……尤其戴上面罩不舒服,就感觉这个头不适我的头,一直就蹦蹦跳个不停,感觉头晕头疼,然后感觉很难受,呼吸不过来,感觉自己会随时倒在隔离病房内……”。7号受访者坦言:“吃不下,睡不好……我觉得每次进去的时候还好,然后就慢慢的感觉不舒服了,到2个小时的时候感觉到了生理极限,超级不舒服,一直恶心、想吐……那个面罩尤其不舒服,压着头疼,颜面部、头部不舒服,每次取下时脸上都有深深的压痕,甚至红肿……”。11号受访者认为:“面罩比较紧,勒得喉结不能活动,一吞咽就感觉痛……还有,戴上眼罩看东西就模糊,尤其是进行护理操作或病房需要消毒打扫卫生时”。12号受访者也说:“睡不好,从入隔离病房就开始,几乎1小时不到就醒一次,而且一直咳嗽不舒服”。

2.2 疾病不确定感强

新冠肺炎时期,作为一线直接照护者,明显感受到这种疾病不确定感,1号受访者所言:“……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它很容易被传染”。3号受访者说:“新冠肺炎没有特效药,都在试用,很多药没有明确的作用,而且使用的抗艾滋病病毒的药物会不会副作用很大,也在使用激素治疗,会不会也像SARS那样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如肺纤维化、股骨头坏死等……”。11号受访者似乎也忧心忡忡:“我没经历过,以前没进过隔离病房,培训是培训了,但真正进去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我们的防护到底可行啊?尤其是那个口罩,我们那么近距离接触患者,能起到真正的防护作用吗?”。12号受访者也表示:“感觉信息量太大了,报道的时候可能是夸张了,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可信些……”。

2.3 感恩与成长并存

如8号坦言:“刚开始我真的好害怕,好担心哦,特别的焦虑、恐惧……后来就慢慢的好了,因为我看到医院对我们那么关心,总给我们科用最好的防护物品,各个方面照顾的好好的,吃得好,喝的好,还提供住的……尤其是看到某某,她那么弱小,年龄还是最小的,却是最勇敢的,从头到尾都好像没表现出一点点的害怕与恐惧,干什么都特别积极,还积极、勇敢地提交了要到武汉去支援的申请书,我看到她那样就特别的感动,也受到启发,所以后来也就慢慢的好了……”。5号所言几乎代表了多数受访者的心声:“我特别感谢家人,尤其是父母,他们虽然很担心但都很支持我,将我的孩子照顾的好好的,每天都打电话问我情况,还时不时的送吃的……”。

3 讨论

3.1 新冠肺炎患者直接照护者心理压力大,躯体负荷重,消极心理体验多

心理学研究显示,个体对危机的心理反应冲击阶段即危机事件当时或出现后不久,若刺激过大,会让人产生“类休克状态”,表现为震惊、眩晕、不知所措等[4]。李亚云等[5]在SARS流行期间对大学生的心理调查显示,60%以上的学生存在紧张、恐慌、恐惧等心理。引起新冠肺炎的病毒与SARS病毒同源性达85%以上,从目前国家公布的数据来看,无论是发病率还是传染率都远远高于SARS,新冠肺炎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群体感染的事件较多,从“封城”、“封路”、“封区”、“封村”到居家隔离、市场一(口)罩难求等情况,一方面反映了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性,另一方面也说明此次疫情引起了公众极度的紧张、恐惧(恐慌)的心理。面对每天节节攀升的确诊及疑似病例数字、庞大的密切接触者数据和也有医护人员被感染的病例报道,直接照护者产生担心、害怕、紧张、恐慌、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主要原因:由于疫情严重,没有特效药物治疗,每天看到(确诊、疑似病例)数据不停地增加,需要长期作战,加之医护人员及防护物资严重紧缺,在污染区常是1名护士直接照护多位患者,直接照护者心理压力较大,工作量及工作强度增加,尤其防护用具的特殊性,易产生孤立无助感,头晕、头疼、疲乏等躯体不适。提示在积极防控、治疗新冠肺炎的同时,注重患者一线直接照护者的心身问题,引导其科学、正确、正向认知,加强社会支持,以免除其后顾之忧,合理并弹性排班,适当满足其合理身心需求,必要时进行心理咨询并予以个性化心理援助,以缓解心理压力,减轻躯体症状。

3.2 新冠肺炎不确定性使患者直接照护者疾病不确定感体验较强

疾病不确定感是指无法确定疾病相关事件的含义或预测其结果,可以通过四种形式表现:(1)疾病状态的模糊性;(2)治疗和护理系统的复杂性;(3)缺乏接收或理解的信息,特别是在诊断和疾病严重程度方面;(4)疾病过程和预后的不可预测性。研究表明,当个体缺乏了解疾病信息或知识,症状或结果不可预知,资源(如社会支持、医疗保健和教育)不足以为其提供疾病控制感时,个体疾病不确定感会增加[6];对疾病和治疗相关事件熟悉程度越高,个体对治疗、护理系统和疾病复杂性的不确定感越小[7]。新冠肺炎是一种新型的冠状病毒感染引起的疾病,尚不明确其确切的传染源及特效治疗药物,疾病预后尚待观察,防控及治疗护理仅参照以往抗SARS、甲流、禽流感等措施执行,医院及科室虽然有开展培训,但网络信息量太大,真伪、权威且有效信息难以甄别。提示面对严峻的疫情,在积极救治患者的同时,还应积极探讨科学有效防控、治疗措施并通过国家权威信息渠道发布,提高相关信息的权威性、可信性,相关单位亦应及时组织医护人员培训与学习,以提高对新冠肺炎的科学、正确、合理的认知,从而减少疾病不确定性,降低患者直接照护者疾病不确定感体验。

3.3 救治有力,关爱无疆,新冠肺炎患者直接照护者积极的心理体验

积极的心理体验主要表现在感恩与成长方面。新冠肺炎肆虐来袭,广大医护人员义无反顾奔赴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浴血奋战,存在担心、害怕、恐慌等不良情绪在所难免,需要强大的心理支持及有效的心理调适;同时,经历此次新冠肺炎重大事件,其心理也产生了一些积极的变化,获得了一定的成长即创伤后成长,它是通过改变个体主观认知来改变事务优先次序、感知新可能性、更加欣赏生活与改变精神、和谐人际关系及增强个人力量来表现的[8,9]。另外,来自家人无条件的支持,单位及国家尽最大的努力给予个人最安全、最有效的保障及防护措施以及来自各行各业的关爱、支持、问候,尤其是各种防护物资的捐赠、各种防疫抗疫的感人事迹的报道等,也使其非常感激、感动、感谢即存在一定的感恩心理。感恩能让个体更加关注应激性事件的积极面,帮助个体发现事件背后所蕴藏的积极意义,作为一种积极的情绪,具有明显的风险缓冲效应,能够有效地引发个体积极情绪,缓解悲观、抑郁情绪与创伤后应激障碍,进而促进创伤后成长[10]。中国心理卫生协会主编出版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公众心理自助与疏导指南》,及时、适时在人卫电子书平台免费发布,医院及所属大学及时成立新冠肺炎心理健康医学组和人文关怀组,并提供免费心理咨询和支持、个体针对性干预等,这些举措均增加了新冠肺炎患者直接照护者的积极心理体验,从而更加积极、勇敢投入工作、救治患者。

4 结论

新冠肺炎患者直接照护者心理压力大,躯体负荷重,消极心理体验多,疾病不确定感体验较强,积极的心理体验方面主要表现为感恩与成长并存,启示临床应积极关注新冠肺炎患者直接照护者的心身问题,同时增加疾病信息的科学性、权威性以及适时有效的心理调适和心理援助。但本次研究基于半结构式访谈基础上进行,受访者来自同一区域,基于此次疫情的特殊性,首批一线患者直接照护者每日甚至每个班次的心理都有可能不同,所以研究结果有一定的局限性。未来可进行不同地域、多中心纵深动态研究并与量性研究结合以验证研究结果的科学性、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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