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法的转喻性探索之一
——构式识解中的转喻

2020-09-17 02:12田良斌
关键词:构式成语语法

田良斌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同概念隐喻[1]相比,转喻被看作一种更为基本的意义扩展方式和概念化心理机制,[2-4]受到学者们的青睐。

Langacker认为,转喻对语法研究至关重要,转喻在描写语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同时语法中的转喻研究有利于促进对转喻本质的认知。[5]Ruiz de Mendoza和Pérez首提转喻和语法之间具有互动关系,即转喻是某些语法结构形成的理据,而语法结构也会对转喻施加制约。[6]随后Brdar和Panther、Thornburg等人在研究中借助丰富的语言事实进一步论证了转喻和语法之间双向互动的关系。[7-8]Langacker首次提出“语法从根本上来讲是转喻的(grammar is basically metonymic)”[9],从宏观角度阐释了语法结构的转喻属性[10]。当前很多认知语言学家将对语法理论的研究归结为“构式语法”[11-12],甚至认为构式网络可以体现我们的所有语言知识,并指出“一路下去皆为构式(its constructions all the way down)”。本研究认为,诠释语法的转喻性有必要从构式语法的角度探讨其中的转喻机制。

国内有学者提出,转喻作为人类重要的识解方式和认知机制在语言结构的各个层面都有丰富的表现形式[4],且语法结构的形成和理解也不可避免会受到转喻机制的影响[13-14]。有学者指出,构式是一种必须被列出的语法结构,且语言的本质就是“构式”,[15]7,因而认知转喻机制作用的普遍性和构式强大的包容性就使得二者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依存关系。另外,语言构式是一种完形结构,[16]190而完形恰恰是转喻形成的心理机制。因此,有理由认为转喻和构式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严辰松、潘震和张跃伟等人(1)严辰松认为,表达“给予”类事件结构的双及物构式中动词的允准主要是转喻机制在起作用,即转喻使动词能够用于双及物构式。潘震认为,情感致使构式的构建与识解是构式整体与其构成成分之间的互动过程,该过程以转喻机制的运作为根本前提。张跃伟则从认知生成语法视角出发,对非常规双及物句式的生成进行了探讨,认为非常规双及物句式由概念语法整合生成,而语法转喻是整合发生的深层动因和促发机制。都对所研究的构式进行了较为合理的描述和转喻阐释。[17-19]然而,这些研究大都只关注某一种构式类型,鲜有论及成语构式这种特殊构式类型中的转喻机制。王寅认为,习语和特殊表达式都可处理为“形式—意义”的配对,具有较高的约定俗成性,要想获得理论的“充分性”,就必须对其做出合理的解释。[15]192

通过研究非核心结构或非典型的构式可以使我们对语言有更深入的了解,因为用来解释非核心语法结构的理论机制也可用来解释核心语法结构。[14]6因此,构式语法应同时关注特殊构式和一般构式。另外,既然转喻可以用来阐释构式中整体与成分之间的互动关系,那么为什么转喻在构式识解中可以发生?其根源和理据又是什么?由此,本研究选取了在构式语法中有代表性且又能较好涵盖各种构式类型的构式,其中成语构式为生成语法所忽视的非核心语法结构,祈使句构式则是典型的具有语用功能的构式,双及物构式则属于一般构式。[20]666本研究试图通过对转喻在构式识解中的充分描述,初步例证构式具有转喻性;同时,基于具体的构式类型,从微观角度对语法转喻理论进行诠释。

本研究将首先对概念转喻理论进行概述,阐明其运行过程和制约因素;然后针对构式和转喻的关系进行论证,主要解释构式识解中转喻为什么可能发生;随后对具体的构式类型进行转喻识解,并集中探讨三种具体的构式类型为什么可以在统一的认知模型中进行分析。

一、转喻和语法转喻

(一)转喻的发生

Kovecses提出“转喻是在同一个概念域中,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可及性的认知过程”[21]。转喻主要起到认知参照点的作用,[22]Lakoff认为,转喻不仅仅是一种参照机制,转喻也具有帮助人们理解的功能。[23]例如,在部分—整体的转喻关系中,我们选择的部分往往是我们对于整体关注的方面。在这一过程中,转喻来源义通过施加概念视角激活目标义,而这种激活又使人们的关注焦点由来源义转向目标义,目标义经由来源义视角得以识解。[24]值得强调的是,转喻的实现也并非杂乱无章,以致同一功能域的任意实体或概念都可以相互转指。Barcelona认为,“同一功能域”及来源义和目标义间的“语用功能关联”是影响转喻实现的必要因素。[25]

例1: I have just bought a Picasso.

例2: I have just bought a Jane.

在例1中,“Picasso”(制造者)转指“Picasso的画作”(产品),人们可以通过转喻机制获得对句子的理解,其中特定语用功能“作家—作品”使得转喻的来源义和目标义连接起来。然而,尽管例2和例1都可用“制造者—产品”这一转喻类别进行连接,但显然例2无法获得合格的语义理解,这就需要百科知识中心度来进行解释。

马辰庭认为,既然转喻是人们对来源义视角化,从而在心理层面激活目标义并使之成为关注焦点的过程,则目标义也应在概念上高度突显,其源自对来源义概念化而形成的百科解读,与来源义构成焦点—背景结构,而在很多词项的百科述谓中,某些知识天然比其他知识更加凸显,其中高中心度更易在常规语境中得到呈现。[24]因此,有些常规转喻(如例1)更依赖于百科知识中心度;反之,非常规转喻(如例2)则更依赖于语境所提供的信息。除了语境所体现的语用功能关联,百科知识中心度也一定程度上制约着转喻的实现,其中百科知识中心度低、边缘性强的知识强烈依赖于语境,只有在高度具体的交际语境中才能获得高中心度并与来源义形成转喻关系,而语境对于中心度较高的百科知识则约束力较低。[24]

(二)语法转喻内涵

沈家煊认为,语法中的“转指”本质上就是“转喻”,是转喻这种一般的认知方式在语法上的体现,可被称为“语法转喻”。[26]Ruiz de Mendoza根据概念转喻的抽象程度区分出高层次转喻和低层次转喻,并将语法转喻定义为高层次转喻,即会对形态和句法结构产生影响的转喻,其主要是利用类属理想化认知模型(generic ICMs)(2)generic ICMs是对许多非类属 ICM 的概括。进行映射,而同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式中包含的“施事、受事、行为结果、时间等”因素之间存在转喻关系,这就可以对一些语法现象做出合理解释。[27]

例3: We summered at the seashore.

例4: Einstein authored five important papers in one year.

例3包含了转喻“时间代行动(度过夏天)”,例4包含转喻“施事代行动(写书)”,转喻使句子发生重构,从名词范畴转化为动词范畴。

显然,Ruiz de Mendoza是从概念层面对语法转喻进行界定,这也就决定了语法转喻是概念性的,是语法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27]因此,语法转喻的运行机制依赖于概念转喻的操作机制,即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式中,转喻喻体(某一个概念实体)为目标实体(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可及的认知参照点现象。[3][28]因此,可以概括出语法转喻的两点特征:其一,语法转喻具有概念性,是语法结构中所体现的一种认知思维方式,其本身是一种概念现象;其二,语法转喻具有语法效应,会对语言结构产生影响,甚至发生重构。[28]

二、构式和转喻

(一)概念表征和语言表达的转喻关系

尽管我们的概念化范围似乎是无限的,但是语言对于人类思想的表达是极其有限的,也正是因为这种语言表达的有限性和概念化范围的无限性,语言表达只是为更加丰富、具体的概念构建提供促发(prompts)。[20]7-8因此,言者在现实的交际语境中并不需要用语言穷尽表达相关概念内容(有些概念内容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因为在一个概念系统中,概念之间是相互关联的,如果这一结构中的任何一个成分被引入文本或谈话中,相应地也会促发该结构中的其他相关概念。[29]其中肯定有交际的经济原则在起作用,但本质上是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式中,言者用较为凸显的、相关性强的语言表达来转指他要表述的相关概念。这一转喻过程如图1所示。

图1 语言表达和概念表征的转喻(3)图1中虚线表示具体交际语境中语言表达和所表征相关概念之间的对应关系。实线箭头表示语言表达转指相关概念域。椭圆表示交际语境中的概念域。实心小球表示概念域中凸显的部分或活跃部分。长方形表示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这一转喻过程是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中发生的。

图1中,实心小球是概念域中的凸显部分,且该部分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由于概念之间的相互关联性,语言表达所代表的概念内容(凸显的部分)作为认知参照点可以转指(用实线箭头表示)他想要表达的所有思维,为人们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中的其他概念内容提供心理通道。

构式语法研究言者和听者有关语法知识在心智中的表征,因而将一切语言单位视为“构式”[30],那么语言表达显然也是构式。既然语言表达和相关概念表征存在转喻关系,那么构式本身也是一种认知参照,可以激活相关概念域,时刻处在部分—整体的转喻关系中。

(二)构式的完形性

Lakoff认为,句子成分间的关系和功能应根据整个句型来判定,而不是成分的简单相加。[23]这种把句子结构视为整体而不是各部分的理解,被后来的构式语法所继承,他所给出的语法完形结构的15个特征成为后来描写构式的主要依据。[15]33李福印指出,Goldberg充分利用了完形心理学的理论和原则来研究语言现象,创立构式语法模型。[31]因此,有理由认为完形语法在某种程度上是构式语法的母体,而构式必然具有完形特性。Croft在RadicalConstructionGrammar一书中正式提出语言构式是一种完形结构。[16]

严辰松认为,完形是人类认识世界的现象或产物。[17]当人对某个事物的组成成分、构造、步骤、过程非常熟悉的时候,该事物在人的记忆中是一个简化了的、囫囵的整体,任何细节都会激活它的其他成分或步骤乃至整体。而构式就是高频率出现的、大量的实际用例通过心理固化形成的从具体到抽象的认知结构,是我们通过不断使用后完全惯常化为神经认知行为,并内化于我们的知识体系中。[32]例如,关于“望洋兴叹”的新用法。

例5: 市场妨碍交通,居民买煤弄不进来,“望煤兴叹”,景志刚带领工商所干部,清理市场,请煤店集中时间抢运冬煤。(CCL(4)CCL代指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下文中皆用该简称代指。)

例6: 我在乡下当民办教师,每月只几块钱津贴,妻说:“买啥书?省下钱过日子行不行?”我只能“望书兴叹”。(CCL)

在例5和例6中都出现了“望×兴叹”这样的结构式。尽管我们对于“望煤兴叹”“望书兴叹”有陌生感,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理解这两个表达在句子中的含义,因为人们在认知所熟悉的事物的时候能自动补全缺失的组成成分,[30]而表达中的“望×兴叹”激活了我们非常熟悉的、规约化的“望洋兴叹”,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完形结构,而转喻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产生的,完形是转喻形成的心理机制,[17]41-45其中“望洋兴叹”作为认知参照点,帮助我们理解新创构式“望煤兴叹”和“望书兴叹”。

三、构式识解中的转喻例释

本研究从两方面论证了构式和转喻的关系,并给出了相应的理据。一方面,构式用法本身就是一种转喻用法,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下用来转指其所能激发的相关概念域,其中语言表达本身的转喻用法造就了构式的这种转喻喻体;另一方面,构式本体结构也存在转喻机制,主要是语法转喻,完形心理为转喻的发生提供理据。需要指出的是,理想化认知模型也是心理学上所说的存在于人们知识库中的完形。[17]41-45这样就将转喻的发生统一在了完形模式下,为下文中三种构式(即成语构式、祈使句构式和双及物构式)的转喻识解创造了前提。不可否认,对于本研究中探讨的三种构式类型都有学者进行过研究和探讨,但本研究并非是对相关研究的综述,而是根据前人研究提出了新的视角或进行了补充,以此来论证构式和转喻的密切关系。语法构式的构建和识解,是构式整体与其构成成分之间的互动过程,转喻机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18]

本研究将对这三种构式类型进行识解,看转喻在具体的构式中是如何运作、发挥功用的。

(一)汉语成语构式识解中的转喻例释

首先以图式性成语构式为例来阐释其中存在的转喻关系。

例7: 眼下医药费用高涨,使得部分只能解决温饱的农民“望医兴叹”(5)根据Fillmore的论述,在构式语法中根据构式中语言单位是否可代替,又可将构式分为实体构式和图式构式。“望洋兴叹”在实际使用中,其中的“洋”经常被其他语素所代替,形成新的构式,例如“望书兴叹”“望股兴叹”“望题兴叹”等。,往往是病来如山倒,导致贫病交加。(CCL)

例7描述了农民尽管收入增加、医疗条件改善,但是由于医药费用高涨,他们仍然对于看病就医无能为力。对于例句中“望医兴叹”的生成和识解,主要是转喻机制在起作用,从而使得人们可以接受并理解这一新生构式。就其生成来说,是通过“望洋兴叹”和“医药治疗”两个概念域互动糅合而成。在这一过程中,原型构式“望洋兴叹”中的“洋”在日常使用中可以根据语境被替换掉,从而在原有成语构式的基础上提供“可填充空位”,可以表示为“望×兴叹”,成为图式性成语构式,而“望医兴叹”就是图式性成语构式“望洋兴叹”的实例构式。值得注意的是,在该实例构式中从“医药治疗”到“望医兴叹”中的“医”显然是四字格成语的数量压制在起作用,但对于这种实例构式的理解是转喻机制在起作用,根据上下文语境,人们可以轻松理解“医”所转指的概念内容(即医药治疗)。另外,在语义识解中,尽管人们对于“望医兴叹”是不熟悉的,但“望洋兴叹”是人们非常熟悉甚至已经达到固化的一种完形结构,其任何细节都会激活它的其他成分乃至整体。人们将一个成语中的每个词概念化为一个整体的体现形式的每一部分,只要有一个或两个词出现,就可以激活整个成语。[33]由是,“望医兴叹”中的“望×兴叹”就激活了我们熟悉的“望洋兴叹”,这就使人们可以在语义上获得对“望医兴叹”的理解。

可以说,人们对新生成的成语构式的理解主要靠转喻机制,从图式性构式“望洋兴叹”到“望股兴叹”“望医兴叹”等实例构式,只是详略的程度不同。其中,新生实例构式是拥有较为具体构式义的构式,而图式性成语构式在常规化使用的过程中,可以在更一般和广泛的相关语境下使用,获得较为普遍的概括意义。[34]完整的识解过程可以概括为新生实例构式中的熟悉成分为人们提供认知参照,激活唤醒大脑中的固化知识块,从而获得构式义,最后构式义和实例构式中的填充项融合,获得对新生实例构式的理解。

(二)祈使句构式识解中的转喻例释

祈使句是一类重要的语法范畴,主要出现在交际语境中。李勇忠从语法转喻的角度解释了为什么祈使句中可以由静态谓词(如静态动词、形容词或名词)来充当的问题。[35]

例8: Be quiet!(Don′t speak.)

显然,例8中的 “be quiet” 是一个表状态的结构,但在实际使用中这类句子都可接受,并能够被理解,主要原因就是语法转喻“结果代行动”在起作用。李勇忠认为,“结果代行动”在祈使句构式的生成和理解中起着重要的作用。[35]这种解释较为合理,但他只是从语言结构层面(转喻对语言结构的影响层面)进行了阐释,而对于语用交际中祈使句构式的转喻是如何发生的则没有探讨。

王寅提出的“ECM(6)ECM的全称为Event-domain Cognitive Model,即事件域认知模型。ECM认为,一个基本事件主要包含行为(action)和事体(being)两大核心要素,其中一个行为可能由很多具体的子行为或动作构成,一个事体可能由包括人、事物、工具等事体构成,而这些子要素又包含特征、分类等很多典型信息,具有鲜明的层级性。下文皆用该简写来代指。”可较好地阐释祈使句构式,并对交际语用中转喻的发生过程给出理据。[36]在识解中,人们通常只需要利用其中一个或部分要素就可以来指代整个事件,这就使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或用事件中的部分信息,或用相关要素,来识解同一个事件,这本质上就是以部分代替整体的转喻机制在起作用。[37]例如,在“去学校上学”这个事件域中,通常会包含以下多个动作,如“背书包离开家、步行去学校、老师进教室、结束上课、步行离开学校”,可以用这一组动作链中的某一个环节来指代整个事件。例如,可以用“老师讲课很风趣”来指代“去学校上学”,也可以用“没有拿语文课本”来转指整个事件。另外,正如王寅列举的“倒垃圾”的例子,事件中凸显的要素也可以来指代整个事件。[36]

例9: John,garbage!

例10: John, you will take out the garbage.

在例9中,garbage作为一个静态事物,可以用来转指整个“倒垃圾”这一事件。在例10中则是利用事件域中的一个子事件来指代整个“倒垃圾”这一事件。“事件域认知模型”符合人们的正常认知规律,可以弥补以往国外一些知名认知语言学家提出的解释概念结构和句法构造理论模型的不足,即分析层面单一、侧重动态场景及主要针对句法三个方面。[35]

例9就是一个典型的祈使句型,而garbage作为“倒垃圾”事件域中比较凸显的要素,可以用来转指“倒垃圾”整个事件域,而在例8中,这个祈使句构式似乎在事件域模型中无法进行解释,因为没有对应的事件和行为组合,但实际上异曲同工。事件域认知模型具有鲜明的层次性,在真正的语用交际中,例8可以理解为“去学校上学”这一事件域中次事件“在教室中上课”的一个子事件(不让学生说话)或者“在教室中上课”的一个显著特征(7)在老师进行讲解和答疑的时候,学生应该保持安静,从而保证大家都能听清楚老师的讲解。。当出现老师用例8中这样一个祈使句的时候,实际上就是用该事件的终结环节“安静的状态”来转指“开始上课或正在上课”,而不管任课老师用哪一个环节(例如不要说话、开始上课、保持安静等),学生们都能够理解,这主要是转喻机制在起作用。

(三)双及物构式识解中的转喻例释

双及物构式通常表示领属关系的转移,是一种颇为常见的格式。黄昌静和邵志洪认为,英汉双及物结构的原型句式义都为有意识的给予性转移,可以通过隐喻、转喻手段引申表达更为抽象的概念。[38]因此,本研究对双及物构式中涉及的论元和主要动词在识解中的转喻机制进行论述。典型的施事应该由具体的人来担当,而在真实的语言使用中往往并非如此。

例11: 厂里分配给她一间带厨房的房子,她看到有位女工结婚急需房子,就主动让了出来,搬进一间不带厨房的小房子。(CCL)

例12: The school gives them financial aid and helps them find child care or tutoring.(COCA)(8)例12和例13选自COCA(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美国当代语料库)。

在例11和例12中,“厂里”“the school”本来都是无生命的物体(inanimate objects),但在双及物句式中都被理解为具有行为意志的主体,其中“厂里”转指“厂里后勤部门人员”,“the school” 转指“学校领导”。对于这种识解主要是转喻机制在起作用,其中基于临近性即两实体间所具有接近或者直接的关系所产生的语用功能使转喻的发生成为可能。[20]311在双及物构式中,对于其中有些动词(V)的识解也需要转喻机制帮助理解。

例13: We faxed the company a letter from his doctor and requested our money back.(COCA)

在理想化认知模型中,行为、动作往往需借助工具才得以实现。由此,工具在该理想化模型中的重要性得以凸显,用以转喻动作。[39]在例13中主要动词“fax”在双及物构式中从名词(传真)转化为动词(用传真传输),呈现“工具代动作”的转喻模式,在该双及物构式中主要凸显“用传真传输”这一方式。尽管学者们在研究中大都从构式压制的角度对该类现象进行阐释,[14][40]但对于其中的名转动过程未能给予足够的重视。而概念转喻不仅可以为这一过程提供认知理据,而且是诠释该过程的重要机制。[39]

在双及物构式的识解中,相比较施事和与事而言,受事发生转喻的情况更为普遍,这跟人们的认知体验紧密相关,因为在领属物的转移中施事和与事相对受限,通常由有生命的、有行动意志的人来担当,且对于与事来说更为明显。而受事作为被转移物,相对比较宽泛,基本上任何物体(抽象或具体)都可以由人支配或进行转移。

例14: Joe bequeathed her daughter a Rolex.[40]

例15: 给敌人几拳就打昏过去了!(CCL)

在例14的双及物构式中,受事“Rolex(劳力士)”本来是一个品牌的名字,而在转喻机制的作用下,“Rolex(劳力士)”被理解为“劳力士牌子的手表”,即“Rolex” 转指 “Rolex′watch” 。在例15中,“拳头”作为受事(给予物)是人身体的一部分,转喻正是利用这种关系将“拳头”联系到人,从而联系到人的活动。

四、结语

三种构式类型的转喻分析模式似有差别,却是异曲同工。在论证构式和转喻的关系中,呈现出构式和转喻关系的两个方面:其一,构式本身就是一种转喻用法;其二,构式的本体结构涉及转喻,主要是语法转喻。在分析过程中,本研究主要针对交际语境中祈使句构式,从概念转喻的角度对其进行了例证分析;而对于成语构式和双及物构式的分析,主要是从语法转喻的角度进行阐释。语法转喻是概念转喻在语法结构上的体现,也是人们的概念机制。归根结底,对于三种具体构式类型的分析都是基于概念转喻理论进行的探讨。另外,构式语法承继了“格式塔语法”中的完形思想,认为语言构式是一种完形结构,而完形各个部分能够相互激活,部分能够激活整体,整体也可以激活部分,完形是转喻的生成机制,[17]所以三种构式类型的识解之所以能够通过转喻机制进行例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三者是统一在完形模式下进行的转喻识解。其中,构式提供了转喻发生的运行环境,完形特性将转喻和构式联系起来,转喻机制对构式进行了识解。

在对具体构式类型分析的过程中,本研究采取了和以往研究略有差别的分析,并试图弥补以往研究中的不足。例如,本研究在对祈使句构式的研究中发现,事件域认知模型的转喻分析方法和单纯的“结果代指行动”[33]这种转喻分析很不一样。事件域认知模型的分析更为立体,且是一种纵向分析,通常为部分代替整体,并能够对交际语境中祈使句的使用给出合理理据;而“结果代指行动”的转喻分析则相对平面化、单一化,是一种横向分析,通常体现为部分代指部分。基于转喻的事件域认知模型使得我们可以从一个新的视角对祈使句构式进行识解,从而更全面、综合地理解其中转喻的发生和运作模式。对于双及物构式,本研究不仅探讨了施事和给予物的转喻用法,同时探讨了双及物构式中动词所涉及的转喻用法。而文中对于图式性成语构式的转喻分析,主要落脚于新生实例构式的识解上,为新生实例构式的生成和识解提供了相关理据,同时也从侧面进一步例证了成语构式中转喻机制的重要作用。本研究对于三种构式类型的分析虽然还只是一种初步的转喻探讨,但尽可能涵盖了构式语法研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构式类型(包括习语构式和一般构式),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较为充分地描述了构式识解中的转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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