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工具化”* 创意手绘教学中iPad与传统纸笔的比较研究

章 文

iPad 因在教与学两个方面都具有超凡潜能而被学者称为“龙头产品”1Larry,Johnson,Adams Samantha,and M.Cummins.“NMC Horizon Report: 2012 Higher Education Edition.” The New Media Consortium(NMC),Impacts of Current and Future Technologies on Higher Edudation,2012.。尼科斯·苏莱尔斯[Nicos Souleles]认为，iPad 在艺术与设计领域被广泛关注的原因是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们在正式和非正式场合都喜欢使用苹果产品，使用iPad创作已成为艺术设计教育和实践的代名词。2Souleles,Nicos.“iPad versus traditional tools in art and design: A complementary association.” British Journal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 vol.48,no.2,2017,pp.586-597.那么，这是否意味着iPad 能够完全替代传统纸笔呢？学者争论已久，然并未达成共识。一部分学者认为，iPad 比传统纸笔具有更强的功能性、效能性以及可创作性。手绘技法方面，iPad 搭配iPad Pencil 可逼真灵活地模拟基于传统纸笔的手绘功能；3Briggs,Jo,and Mark Blythe.“Post Anxiety Art: Economies and cultures of digital painting.” Proceedings of the 3rd Computer Art Congress,2012.手绘效能方面，iPad 中的编辑功能、命令菜单和绘图工具触手可及，可自由探索各种可能性；4Wang,Tingting Windy.“Does iPad technology bolster art teaching and learning?.” Visual Inquiry,vol.4,no.3,2015,pp.153-167.手绘创意方面，使用iPad 不但可即时搜索互联网中丰富的素材，5Alyahya,Suzan,and James E.Gall.“iPads in education: A qualitative study of students’attitudes and experiences.”EdMedia+ Innovate Learning,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mputing in Education(AACE), 2012.而且上百种笔刷的自由运用可以提升创意者的想象力。6李韵绘，〈绘画类App 在iPad 中的运用〉，载《艺术科技》2019年第1 期，第96―97页。但是，另一部分学者却认为，相比于iPad 等数字化工具，运用传统纸笔进行草图绘制是设计过程中不可或缺的。7Bilda,Zafer,and Halime Demirkan.“An insight on designers’sketching activities in traditional versus digital media.” Design studies,vol.24,no.1,2003,pp.27-50.手绘技法上，特定数字媒介的功能优势反而使作品看起来很相似；8Schenk,Pamela.“Reflections on the teaching of drawing in the digital age:attitudes of senior academics in the United Kingdom to the place of drawing tuition on the design curriculum in higher education.”Art,Design & Communic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vol.4,no.3,2005,pp.189-203.手绘效能上，缺乏对iPad 足够熟悉的情况下很难创作出可接受的作品；9Bifuh-Ambe,E.,and A.Reid-Griffin.“Testing the thrill of technology: pre-service teachers’perceptions of paper-and-pencil versus computer-based concept mapping.”Journal of Technology Integration in the Classroom, vol.2,no.1,2010,pp.39-48.手绘创意上，iPad 相对于传统纸笔过于方便地使用网络素材反而使学生倾向于临摹而不是原创。10Appiah,Edward,and Johannes C.Cronjé.“Thumbnail sketches on idea development: The drawing board vs computer generation.” Art,Design &Communic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vol.11,no.1,2012,pp.49-61.

由以上研究结果不难看出，这两类观点都基于一个前提：将创意手绘教学中的教学具看作是一种“工具”存在，即以“目的—手段”为思维链条的“技术工具论”11Zuckert,Catherine H.“Martin Heidegger:His philosophy and his politics.” Political theory,vol.18,no.1,1990,pp.51-79.为指导。然而，过分强调工具的“技术图景”容易掩盖每一套创作媒介在不同实践情境下的社会意义和文化视野，即“社会图景”[Socialgram]的建构。12乔瑞金、牟焕森、管晓刚，《技术哲学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75页。在此视域下，iPad 与传统纸笔在创意手绘教学中的实践过程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器具范式”[Appliance Paradigm]或“装置范式”[Device Paradigm]，而是人在生活世界中通过对技术工具的“重新编码”13Feenberg,Andrew.Questioning technology,Routledge,2012.，通过构建“技术—人—社会”思维模型，进而将技术界定为知识[Knowledge]、活动[Activity]和意志[Volition]的认知框架。14Mitcham,Carl.Thinking through technology: The path between engineering and philosophy.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4.知识可以理解为工具提供给操作者的功能性，即功能性知识；活动代表了人使用工具过程中产生的生产力，即生产力活动；意志表达了人与工具融合所形成的创造力，即创造性思维。由此可见，从功能性知识、生产力活动和创造性思维三个认知行为的比较可实现“技术图景”与“社会图景”的契合。具体而言，创意手绘教学首先是诉诸功能性知识使学生掌握基本的手绘技能，其次是培植学生运用手绘技能进行创作、管理以及协作的生产力活动，最后直指学生创造性思维的形塑。最终，手绘工具与创意手绘教学活动，乃至与创新能力培养三者交互共生，从而真正实现教育的信息化、数字化与智能化。

一 功能性知识iPad 与传统纸笔在手绘技法方面的比较

基于工具理性的物理链接关系即人—机关系。15赵渊，〈人机关系与信息传播变革〉，载《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9年第6 期，第150―154页。创意手绘教学在人—机协作过程中蕴含着专业知识。16Schön,Donald A.The reflective practitioner.Basic Books,1983.基于iPad 或传统纸笔为主要教学媒介的创意手绘教学通常从透视技法、线稿技法和上色技法三个知识模块展开。通过操演透视原理进行透视知识教学，并以课堂示范对学生进行线稿技法传授，最后以材质、明暗、肌理等效果表达为目标进行上色技法输出，从而使学生掌握创意手绘的功能性知识。在此过程中，由于iPad 对传统纸笔的高模仿性以及数字化、智能化功能，改变了创意手绘教与学的方式，使学生们能更专注于创意、设计与思考。

（一）透视技法

透视技法是手绘的核心技能，17Paricio,Jorge.Perspective Sketching.Rockport Publishers,2015.设计师通过二维符号系统来准确凝练三维视觉体验。18Fish,Jonathan,and Stephen Scrivener.“Amplifying the mind’s eye: sketching and visual cognition.” Leonardo,vol.23,no.1,1990,pp.117-126.教师通常以透视原理的讲解辅以作业练习让学生能够掌握透视技法。大量教学研究表明，相对于传统纸笔，iPad 在透视技法的“教”“学”“用”三个方面均占有优势。首先，在透视技法的“教”上，传统教学多以口头描述与静态平面图相结合的形式来讲解透视等相对复杂概念，适当使用iPad 有助于学生理解内容，投入课堂，鼓励创造性地解决问题，并为学习开辟了更多的机会。19同注4。其次，在透视技法的“学”上，由于透视技法的程式化、规则性和重复性等特点，传统纸笔的透视技法习得需通过大量的“刻意练习”20Curry,Terrence.“A theoretical basis for recommending the use of design methodologies as teaching strategies in the design studio.” Design Studies,vol.6,no.35,2014,pp.632-646.，而数字媒介所提供的辅助线工具以及智能绘图指引功能，为设计师更精确地绘图提供辅助。21Faber,Carol H.“Digital drawing tablet to traditional drawing on paper: A teaching studio comparison.” Proc.IASDR 9,2009,pp.2485-2492.如Procreate 中的智能透视辅助功能可以辅助绘制消失点及其画面上的每一条透视线，Sketchbook 软件的透视工具可辅助初学者快速掌握透视原理。再次，在透视技法的“用”上，学生可以在实践过程中使用iPad 透视辅助工具进行精准表达，也可通过iPad相机拍照实景的方式来获取真实透视信息并将其作为透明图层使用。22同注4。这也就意味着相对于传统纸笔，iPad 在透视技法方面使教师传授知识更易懂、学生习得技法更快捷、透视技法应用更精准。

（二）线稿技法

保罗·克利[Paul Klee]指出，手绘是设计师用线条在散步。手绘中的线条多指轮廓线、网格线、参考线和辅助线等。23Lim,Sungwoo,et al.“A study of sketching behaviour to support free-form surface modelling from on-line sketching.”Design studies,vol.25,no.4,2004,pp.393-413.设计师通过线条的绘制与修改来不断地将大脑中的想法落到纸面上。无论是基于iPad 或传统纸笔，设计师均需通过大量练习来提高对笔的控制能力以及获取多种笔触绘图的经验。但就两者使用过程比较而言，iPad 的手绘入门门槛较低，掌握速度更快。首先，在线条绘制方面，iPad 中的Procreate 和Brushes 等应用程序的编程功能模拟了传统纸笔的基本操作方式，24同注3。当笔尖发生变化时，涂鸦的轨迹被近似为相应的数学[NURBS]模型，消除了手抖引起的细微波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人绘制时的尺寸误差。25錫亨,and 木島竜吾.“Digital Design Sketch for Product Designers.”日本バ-チャルリアリティ学会大会論文集 8,2003,pp.577-580.二是在线条修改方面，iPad 上可以轻松进行撤销与修改等操作来创建完美线条，增强了设计师绘制线条的信心和探索尝试的动力。26Evans,Mark,and Noor Aldoy.“Digital design sketching using the tablet PC.” The Design Journal,vol.19,no.5,2016,pp.763-787.

（三）上色技法

上色技法是通过空间中光影关系、色彩搭配、材质营造等知识来对线稿进行进一步绘制。由于传统纸笔的不可复原性，iPad 相比于传统纸笔在上色范围、色彩选择、色彩赋予以及材质渲染等方面均具有压倒性优势。一是上色范围的处理，基于传统纸笔的上色区域选择常常使用遮盖膜，以便呈现较为清晰的色块边缘，使用遮盖膜需要经过粘贴、雕刻形状以及撕下等一系列步骤。而iPad 弥补了传统纸笔的这一缺点，利用图层功能可以很容易地分离前景、中景和背景，为设计师提供了分区上色的便捷性；27同注4。二是色彩选择上，iPad 的调色板功能使设计师可以使用各种颜料而不再受到费用或是颜色因长久保存的不稳定性限制；28同注3。三是在色彩赋予方面，传统纸笔上色时由于多种颜色的叠加容易让画面看起来“脏”且没有层次感，而iPad 提供的分图层上色功能使上色更为自由，使设计师更倾向于尝试与探索多种视觉效果。29同注21。此外PaintsChainer、Style2paints 等人工智能神经网络在线上色软件可一键生成数以万计的色彩搭配方案供设计师选择，提高了设计师的生产效率，降低了手绘技能的门槛。四是材质渲染，基于传统纸笔的手绘借助各种工具表现材质质感。如用高光笔表达金属和灯光质感，用牙刷蘸取颜料创造颗粒感，用毛刷配合相对干的水粉拉出木材的肌理效果等。而iPad 可加载金属、水汽、云朵、烟气等材质笔刷，可虚拟仿真如油漆材料的流动性30同注3。等肌理效果，并可利用图层功能来隐藏、创建、修改纹理，或添加背景来烘托画面氛围。31同注4。由此可见，iPad 相比于传统纸笔不论是在上色范围、色彩选择、色彩赋予以及材质渲染等方面均更胜一筹。

在功能性知识层面，通过对iPad 与传统纸笔在透视技法、线稿技法和上色技法三个维度的比较发现，由于iPad 中的手绘功能正是模仿传统纸笔的手绘技能而开发的，并在此基础上融入众多的智能化功能，可以帮助手绘技能有限的学生在屏幕上较为容易的表达想法、发展概念和草图。32同注8。进一步讲，ipad 改变了创意手绘教学中教与学的方式，减少重复练习手绘技法与执行规范性动作的时间，让师生更聚焦于创造性思维的培养。33Wang,Tingting Windy.“Empowering art teaching and learning with iPads.” Art Education,vol.71,no.3,2018,pp.51-55.

二 生产力活动iPad与传统纸笔在手绘效能方面的比较

效能[Efficiency]是作为工具与人的活动联系在一起所产生的核心生产力目标，即卡尔·米查姆[Carl Mitcham]强调的工具“使用”[using]功能。34同注12。这种使用功能在创意手绘教学中主要通过作品创作效能、作品管理效能及作品协作效能三个方面展开，iPad 因其开放性、共享性、协作性、互动性等优势相比于传统纸笔棋高一着。

（一）创作效能

由于设计师常常面对较为紧迫的截止时间，所以工具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效率。35Tsandilas,Theophanis,Magdalini Grammatikou,and Stéphane Huot.“Bricosketch: Mixing paper and computer drawing tools in professional illustration.”Proceedings of the 2015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Interactive Tabletops &Surface, 2015.iPad 作为数字化工具的代表，在显性层面上具有明显优势，但在隐形层面却表现出巨大的反差。在显性层面，正如马克·埃文斯 [Mark Evans]等所指出的，传统的基于固定工作室的设计教育模式正在被基于iPad 的“移动设计工作室”[Mobile Design Studio]所取代。36同注26。这种范式转变具体表现在手绘创作的精确度、多样性、动态性、互动性等特征中。如扎菲尔·比尔达[Zafer Bilda]认为相对于传统纸笔，数字媒介可以更好地支持更高细节或更高精度的视觉设计和开发；37Bilda,Zafer.Designers’ cognition in traditional versus digital media during conceptual design.Diss.Bilkent University,2001.iPad 为教与学中作品的呈现提供了多种可能性，通过iTunes 图书馆或内置多媒体数据库的视频回放可进行现场演示与分享，38Ostashewski,Nathaniel,and Doug Reid.“iTeach,iDance: Using the iPad in the bodykinesthetic teaching context.” Curriculum,technology & transformation for an unknown future,2010,pp.730-732.缩短了基于传统纸笔教学中在不同工具间衔接与转换的时间；另外，学生们可将作业存储到线上平台，教师可对作品进项在线评分。39同注4。然而，虽然在显性层面，数字媒介被定义为数字化教学时代的“学习的支持者”和“教学的必要条件”，40Earle,Rodney S.“The integration of instructional technology into public education: Promises and challenges.”Educational technology,vol.42,no.1,2002,pp.5-13.但在隐形层面，有教育心理学家将其描述为“分心的媒介”和“时间滞留地”。41Hutchison,A.Beschorner,B.and Schmidt-Crawford,D.“Exploring the Use of the iPad for Literacy Learning.” The Reading Teacher,vol.66,no.1,2012,pp.15-23.如在人机工程学方面，设计师使用iPad 绘制草图时，视线会不断地在操控面板上移动，画草图的笔还需同时操控画笔粗细、颜色等选项，使草图绘制常常被打断，42Koutamanis,Alexander.“Sketching with digital pen and paper.” Computer Aided Architectural Design Futures,2005.pp.321-330.这反而降低了设计师的创作效率。扎菲尔·比尔达[Zafer Bilda]等考察了不同媒介对于学习效果的影响，发现由于学生对工具的熟悉度，基于传统纸笔的教学反而增强了学习效果。43同注7。由此可见，iPad 相较于传统纸笔在创作效能的精确度、多样性、动态性、互动性等显性层面上占有一定优势，而在人机工程学、学习效果等隐性层面传统纸笔反而比iPad 更具可塑性。

（二）管理效能

手绘管理的一个重要目的是让学生掌握作品的存储、检索、编辑与输出等能力。不同的工具映射着截然不同的作品及创意管理方法。相对于传统纸笔，iPad 在作品管理和创意管理两个方面均更占优势。首先，在作品管理方面，纸质作品在时间推移之下很难较好保存，ipad 中的众多创意手绘APP 可以记录创意生产过程中的每一步操作，并将这些操作存储在数据文件中。44同注3。同时，在传统纸笔的手绘中，纸张大小从开始作画时已经决定，而使用iPad 可改变手绘作品的尺寸，有利于手绘作品的数字化输出，45同注21。并且可以为设计下游过程提供数字链接。46同注25。其次，这种优势还体现在创意管理方面。正如戴维·乌尔曼 [David Ullman]等将手绘定义为“设计存储器”47Ullman,David G.,Stephen Wood,and David Craig.“The importance of drawing in the mechanical design process.”Computers & graphics,vol.14,no.2,1990,pp.263-274.，设计师常用手绘的方式将创意记录下来供日后参考。iPad 相比于传统纸笔，可将手绘中各个步骤用图层的方式保存，以便后期修改中调取其中任一步骤进行修改与再创作。综上所述，iPad 相对于传统纸笔在作品管理和创意管理两个方面均表现出更优的管理效能。

（三）协作效能

手绘工具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设计师行为的表现上，还体现在其所促成的交流方式和它所支持的任务协作模式方面。48Schenk,Pam.“Inspiration and ideation:Drawing in a digital age.” Design Issues,vol.30,no.2,2014,pp.42-55.工具的协作模式指向了设计师与自身行为的交互、与团队成员的交流以及教师教学任务的达成。iPad 在自身协作、团队协作及教学协作三个方面均展现了协同共创的趋势。第一方面是自身协作，即设计师将想法和意象通过手绘进行反思性对话。49Suwa,Masaki,and Barbara Tversky.“What do architects and students perceive in their design sketches? A protocol analysis.” Design studies,vol.18,no.4,1997,pp.385-403.iPad 可记录设计师绘制的每一步骤并生成GIF 格式动态图，支持设计师更直观与生动地通过展示创作过程来阐释创意。同时，蒂默曼[Timmermann]指出：“iPad 在课堂和家庭中的使用变得越来越频繁，因为它不仅仅是一项交互技术，更是一个年轻人进行社交和沟通的工具。”50Timmermann,P.“Is my iPad in my backpack?” Journal of Digital Research&Publishing,2010.帕梅拉·申克[Pam Schenk]也证实了在该行业工作不到十年的年轻设计师对数字媒介偏好的存在。51Schenk,Pam.“The Why and How of Drawing: A 20 year shift in design procedures and priorities.” European Academy of Design Conference,2005.由此可见，iPad 的交流方式更受年轻群体的喜爱。第二方面为团队协作，草图的社会属性52Buxton,Bill.Sketching user experiences:getting the design right and the right design.Morgan kaufmann,2010.被视为小组讨论中协作活动展开的媒介。53同注42。维诺德·戈埃尔[Vinod Goel]指出，基于传统纸笔的草图由于其模棱两可的性质和团队间缺乏对陈述的共同理解容易导致错误传达、误解和无效工作。54Goel,Vinod.Sketches of thought.MIT Press,1995.而iPad 用于开发概念映射时，独特的性能、多触摸屏和多模态交互，能调动团队成员的积极性，55Garcia,E.,and A.Friedman.“There’s an app for that: A study using Apple iPads in a United States history classroom.” Studies in teaching, 2011,pp.31-37.其“先画后修改”的特性，支持草图文件的同步共享以及与团队协作。56Dhir,Amandeep,Nahla M.Gahwaji,and Göte Nyman.“The role of the iPad in the hands of the learner.” J.UCS, vol.19,no.5,2013,pp.706-727.第三方面为教学协作，由于iPad 改进了传统纸笔的交流方式，支持以小组为单位的教学活动，57Ostashewski,Nathaniel,and Doug Reid.“Digital Storytelling on the iPad: apps,activities,and processes for successful 21st century story creations.” EdMedia+ Innovate Learning,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mputing in Education(AACE),2012.通过虚拟展示空间促进学生间评论交流，从而形成集体认同。58Gee,James Paul.Situated language and learning: A critique of traditional schooling.routledge,2012.甚至，基于iPad的手绘教学并不仅仅局限在老师向学生的知识传递，更多地体现在学生之间以及学生向老师的信息传输，让学生更专注于课堂互动。59同注33。可见，在自身协作、团队协作及教学协作三个方面iPad 相较于传统纸笔而言提供了更强的协同性。

在生产力活动层面的iPad 与传统纸笔的比较涉及作品创作、作品管理及作品协作三个面相，两类工具形成了截然不同的设计师行为路线。在创作效能方面，iPad 相较于传统纸笔在创作效能的精确度、多样性、动态性、互动性等显性层面上更具灵活和便利，而在人机工程学、学习效果等隐性层面传统纸笔反而更具可塑性；在作品管理和作品协同两个层面，iPad 因其高效性及协同性，与传统纸笔相比更有助于设计创意的管理及协同共创。

三 创造性思维：iPad 与传统纸笔在手绘创意方面的比较

意志[Volition]，区别于知识与活动，在技术表现模型中最具个性化和主观性。60同注14。在创意手绘教学中意志指向人与工具交互所形成的创造力，这种创造力受个人主观意图和工具客观意图的双重影响。谢菲尔德大学教授简·德克[Jane Darke]将这一创造力过程概括为“激活—推演—决策”模型[The Generator-Conjecture-Analysis Model]。61Darke,Jane.“The primary generator and the design process.” Design studies, vol.1,no.1,1979,pp.36-44.具体而言，无论是iPad 还是传统纸笔作为手绘工具，设计师均先将记忆与外在素材进行关联来激活创意，然后运用特有的心智认知模式进行创意推演，并作以合于经验的空间推论[Spatial Reasoning]，进而形成符号象征、速写草图或涂鸦等心智图形，最终策略性地激活某些设计策略或方法以分析创意，从而产生某些未曾预期的、新颖的创意思考。

（一）创意激活

创意并不是凭空创造一个实体，62Campbell,Donald T.“Blind variation and selective retentions in creative thought as in other knowledge processes.” Psychological review,vol.67,no.6,1960,p.380.而是设计师将先前的经验和资源结合成新的和有用的想法和设计方案。63Baughman,Wayne A.,and Michael D.Mumford.“Process-analytic models of creative capacities: Operations influencing the combination-and-reorganization process.” 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vol.8,no.1,1995,pp.37-62.在手绘创作过程中，设计师为某项工作而专门收集的视觉参考资料在激发创意中扮演着重要的灵感角色。64Petre,Marian,Helen Sharp,and Jeffrey Johnson.“Complexity through combination:an account of knitwear design.” Design studies, vol.27,no.2,2006,pp.183-222.鲁道夫·阿恩海姆[Rudolf Arnheim]将这种认知能力视为思考（或认知）本身，包括主动探索、选择、简化、抽象、分析、综合、纠正、比较、解决问题等行为。65Arnheim,Rudolf.Visual thinking.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7.进而有人认为，由于iPad 收集并整合素材的便捷性可以支持快速的思想生成。66同注10。这意味着，手绘过程中使用iPad 收集素材的便捷性直接影响着设计师创意激活的成效。然而，加布里埃拉·戈尔德施密特[Gabriela Goldschmidt]却认为，相比于收集素材的便携性，运用素材进行迅速推理的能力才是草图构思过程激活创意所需的专业技能。67Goldschmidt,Gabriela.“The backtalk of self-generated sketches.” Design issues,vol.19,no.1,2003,pp.72-88.这种“迅速推理”的过程主要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创意发酵，即创意激活的模式。这种模式依靠设计师使用“记忆”68Rawlinson,J.Geoffrey.Creative thinking and brainstorming.Routledge,2017.中已知团块的“存储或类比”功能，在记忆和视觉素材之间依靠联结或联想建立“实用关联”[Relevance]，以碰撞出新的创意。69McKim,R.H.“Experiences in Visual Thinking,Brooks/Cole Pub.” Co.,Monterey,Calif,1972.基于传统纸笔进行实用关联时，设计师常常会配合电脑、iPad 等数字工具在互联网上收集与设计主题相关的素材、激发灵感，乃至形成创意雏形，再从纸质形式的手绘中寻找自发性和灵活性，从而促进创造性思维，产生新的创意。70同注48。然而，运用iPad 等数字工具，虽然设计师不再需要在多种工具间进行切换即可便捷地在互联网上收集并检索促进思想和视觉的素材，71同注10。但iPad 与在线图像的“无缝衔接”72同注26。使视网膜上的图像与长期视觉记忆重叠，从而导致信息过载、频率过快，73同注18。使设计师频繁地改变原有的决策和目标，74同注7。反而阻碍了真正的创新。75同注48。二是创意蒸馏，即创意激活的路径。凯瑟琳·斯通斯[Catherine Stones]等人认为，手绘以及含糊不清的速写和涂鸦，所表现出的另一个重要价值在于我们可以把它们拿过来再读，以刺激新的创意产生，并将其定义为“再解读”76Stones,Catherine,and Tom Cassidy.“Seeing and discovering: how do student designers reinterpret sketches and digital marks during graphic design ideation?.”Design studies,vol.31,no.5,2010,pp.439-460.。基于传统纸笔的再解读依赖设计师将大脑中过往的项目经验带到新的设计情境中，77Schon,Donald A.,and Glenn Wiggins.“Kinds of seeing and their functions in designing.” Design studies,vol.13,no.2,1992,pp.135-156.从而更有效地支持重新解释和无处不在的设计思想的产生。78Self,James,Mark Evans,and Eun Jin Kim.“A comparison of digital and conventional sketching: Implications for conceptual design ideation.” Journal of Design Research,vol.14,no.2,2016,pp.171-202.随着深度学习技术的迭代，iPad 中的众多APP 集成了基于设计师草图的识别、79Yu,Qian,et al.“Sketch me that shoe.”Proceedings of the IEEE Conference on Computer Vision and Pattern Recognition,2016.基于草图的图像检索、80Yu,Qian,et al.“Sketch-a-net: A deep neural network that beats huma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puter vision, vol.122,no.3,2017,pp.411-425.基于草图的三维形态检索81Wang,Fang,Le Kang,and Yi Li.“Sketchbased 3d shape retrieval using 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 Proceedings of the IEEE Conference on Computer Vision and Pattern Recognition,2015.等人工智能设计功能，一方面，对设计师根据自身草图进行二次、三次乃至成千上万次蒸馏提供可能，另一方面，也可一定程度上削弱记忆、经验等对于设计师激活创意的不可或缺性，在创意涌现的同时创造了手绘草图与设计师心智之间的一种深度对话能力。82同注77。基于此种原由，这类人工智能算法辅助设计师创意激活工具的开发正在本领域如火如荼地开展。通过以上两种创意激活阶段的分析，不难发现，iPad 与传统纸笔在创意激活方面的优劣比较并不在于工具本身检索资料的便利性与快捷性这一维度，在特定任务领域的先前经验反而是创造力表现的关键因素。83Martinsen,Yvind.“Insight problems revisited: The influence of cognitive styles and experience on creative problem solving.”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 vol.6,no.4,1993,pp.435-447.在创意发酵的过程中传统纸笔对于灵感激发的自发性和信息碰撞的灵活性给予了设计师更为充分的灵感发酵时间和空间，而在创意蒸馏的过程中iPad 所集成的强大的人工智能辅助设计功能，可为设计师激活创意提供更多思维隐性连接。

（二）创意推演

画草图不仅仅是一个创意发酵和蒸馏的过程，也是一个创意推演的过程，84同注52。即“用铅笔大声思考”85Pipes,Alan.Drawing for 3-dimensional design: concepts,illustration,presentation.Thames and Hudson,1990.。戈德施密特将这种自我交流定义为“手绘辩证法”[Dialectics of Sketching]86Goldschmidt,Gabriela.“The dialectics of sketching.” 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vol.4,no.2,1991,pp.123-143.，肯德拉·沙克·史密斯[Kendra Schank Smith]将其定义为“个人对话”[Personal Dialogue]87Smith,Kendra Schank.Architect’s drawings.Routledge,2006.。在过往的研究中，众多学者鉴于创意阶段草图的不确定性，认为传统纸笔在此阶段要优于iPad 等数字化媒介。88Wu,Jun-Chieh,Cheng-Chi Chen,and Hsin-Chia Chen.“Comparison of designer’s design thinking modes in digital and traditional sketches.” Design and Technology Education: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vol.17,no.3,2012.但也有学者指出，在使用iPad 等数字工具时，设计者之间存在着明显差异。89同注7。这种差异性根据设计师创意推演的过程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创意视觉推敲。基于传统纸笔的手绘被认为是思维过程的媒介，而数字草图被认为并不能有效地支持概念设计阶段的创造力。90Verstijnen,Ilse M.,et al.“Sketching and creative discovery.” Design studies,vol.19,no.4,1998,pp.519-546.然而，学生更喜欢使用iPad 等数字媒体工具来创作草图是显而易见的。91同注10。面对不同的观点，Jun-Chieh Wu 等人运用了原案口语分析法对四位具有三年以上经验的设计师跟踪调查后发现，有经验的设计师在创意视觉推敲过程中由于使用相似的解决问题的程序，在不同设计工具或设计专业之间并无显著差异。92同注88。同时，比尔·布克斯顿[Bill Buxton]指出创意手绘在此阶段的重要性更多的是锻炼想象力和理解力，而不是关于使用何种工具。93同注52。这也就意味着，创意视觉推敲阶段iPad 与传统纸笔的工具选择多凭借设计师个人喜好及其对工具的熟悉程度，其背后推动力主要依赖于设计师的心智认知模式（归纳—演绎与设证的人类推测学说理论）。94Magnani,Lorenzo.“Abductive cognition:The epistemological and eco-cognitive dimensions of hypothetical reasoning.” Springer Science & Business Media,vol.3,2009.另一方面是创意转化重组，即对草图的感知、比较与修改。Jun-Chieh Wu 等认为由于纸上的工作空间有限以及缺乏重做与修改等选项使草图看起来很凌乱，而iPad 所提供的“图层”功能可使用半透明图层比较上下层效果，“撤销”和“重做”命令可将设计师对设计问题的思考推到更高的抽象程度，“放大”“缩小”等功能可对草图细节进行详细设计，95同注88。从而支持草图在整体与部分之间的思维转换。96Won,P-H.“The comparison between visual thinking using computer and conventional media in the concept generation stages of design.” Automation in construction,vol.10,no.3,2001,pp.319-325.可见，设计师在创意推敲阶段倾向于选择哪一类工具并不能一概而论。在创意视觉推敲阶段重在设计师思维方式的流露与表达，使用哪一种工具取决于设计师对工具的熟悉程度与喜好，而年轻设计师更偏爱使用iPad；在创意转化重组阶段，iPad 强大的编辑与修改等允许试错的功能有助于开拓设计师的创意性思维。97同注4。

（三）创意决策

亚伯兰·盖姆斯[Abram Games]曾将草图比作“冰山”，大多数草图“隐藏在视线之外”，只有最终草图像冰山山尖一般展示给所有人。98Games,Abram.Over my shoulder.Studio Books,1960.在手绘过程中，设计师变得更加自信和投入，草图从探索式的思考发展进阶到果断有力的决策。99Ding,Suining.“Freehand Drawing vs.Transformed Digital Drawing: A Preliminary Study and Comparison.” American Society for Engineering Education, 2010.换言之，设计师创意思维从发散逐渐走向聚焦，也就是要经历一个创意决策的过程。从而，iPad 与传统纸笔在创意决策过程中的优劣比较可从设计师“解答结构化”的设计策略中管窥一般。一是“深度优先”[Depth-First]的设计新手策略，即自下而上[Bottom-Up]的细节深描观。100Cross,Nigel.“Designerly ways of knowing.” Design studies,vol.3,no.4,1982,pp.221-227.倾向于探索局部细节方案的新手设计师，101Cross,Nigel.“From a design science to a design discipline: Understanding designerly ways of knowing and thinking.” Design research now,Birkhäuser,2012,pp.41-54.通常更倾向于使用便于细节描摹的iPad 来进行创意决策。另外，iPad 软件提供的现成的形状、线条、不同粗细的笔刷及多种颜色选择，102同注2。可以弥补新手设计师绘图能力的不足，103同注8。并在使用iPad 过程中感受到轻松、愉快与有趣。104同注2。更有学生指出，iPad 创作的草图是数字化的，可以更好地与后期处理软件对接，不但可快捷地将草图描摹成矢量图，而且可配合GIF 动画、VR 虚拟现实技术、三维生成技术进行实景展示，增强了创意情境表达的生动性。二是“宽度优先”[Width-First]的设计专家策略，即自上而下[Top-Down]的全局设计观。105同注100。资深设计师坦言，由于在整个教育生涯中一直使用传统纸笔作为手绘认知工具，因此传统纸笔相比于iPad 而言更具可控性，106同注2。进一步讲，iPad 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基于传统纸笔的习惯性手绘活动，这可能会限制他们与iPad 等数字媒介的认知互动。107同注7。更有设计专家对设计新手过早全盘使用iPad 而排斥传统纸笔的现象表示担忧，认为学生过度依赖iPad 反而会削弱其设计能力的培养，108同注48。过早依赖iPad 手绘所提供的准确、详细的信息进行创意决策会限制设计师发现意料之外的设计创意的能力。109Arnheim,Rudolf.Art and visual perception: A psychology of the creative eye.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57.通过对两种创意决策模式的分析不难看出，对于新手设计师而言，iPad 的低入门门槛、高普及度以及后期转换创作的可迁移性减少了其心理负担，可以更为轻松愉快的创作；对于专家设计师而言，由于具有丰富的传统纸笔创作经验，使这一群体更倾向于将传统纸笔作为创意决策的工具。

在创造力思维层面的iPad 与传统纸笔的优劣比较从创意激活、创意推演和创意决策三个层次展开。就创意激活而言，iPad 相对于传统纸笔所具备的检索便捷性反而阻碍了真正的创新，但iPad 集成的人工智能辅助设计功能，赋予设计师激活创意的隐性想象力；就创意推演而言，设计师对工具的选择取决于设计师对工具的熟悉程度与喜好，年轻设计师通常更偏爱使用iPad，其强大的编辑与修改功能更有助于设计师的创意转化重组；就创意决策而言，专业设计师由于拥有丰富的基于传统纸笔的创作经验而更倾向于传统纸笔，而较多年轻设计师认为运用iPad 创作更为轻松愉快而偏爱iPad 作为创意决策的工具。由此可见，在创造力思维层面的工具比较已经不再停留在两类手绘工具的功能优劣比较，更在于设计师面对设计任务时所作出的设计决策的差异。

四 去工具化：iPad 与传统纸笔融合共生的意义建构

当我们深入比较iPad 与传统纸笔在创意手绘教学中的优劣后，发现确实存在这一事实——“去工具化”视角使其优劣变得更为客观与清晰。由于创意手绘与工具的高度融合性，其工具背后再情景化的社会意义建构成为其比较的基础，即工具性知识、生产力活动和创造性思维。在“技术—人—社会”思维框架下分别从人的“知”“行”“思”三个层面展开后发现：在“知”的层面，由于iPad 中的手绘功能模仿传统纸笔开发，并在此基础上融入众多的数字化功能，因此，无论是在透视技法、线稿技法或是上色技法上都为设计师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使用及拓展空间，从而改变了创意手绘的教学方式和学习方式。110同注4。在“行”的层面，在创作效能方面，iPad 相较于传统纸笔在创作效能的精确度、多样性、动态性、互动性等显性层面上更为灵活和便利，而在人机工程学、学习效果等隐性层面传统纸笔反而更具可塑性；在作品管理和作品协同两个层面，iPad 因其高效性及协同性，与传统纸笔相比更有助于设计创意的管理及与自身、团队及教学的协作。在“思”的层面，iPad 与传统纸笔的比较由于其与设计师个人思想具有强关联度，随着学生们对iPad 等数字媒介越来越精通，111同注76。不论是在创意激活、创意推演和创意决策的各阶段都具有两类工具融合的势态。正如Jorge Paricio 所言，混合iPad 和传统纸笔的优势通常是草图的最佳途径。112同注17。进一步来说，iPad 这一新技术工具的增加并未威胁到传统纸笔的创作方式，而是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和看待世界，并通过草图表达想法。113同注21。我们需要反思的是，iPad 等数字化工具在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教育的进程中并不能仅仅以“工具”本身的优劣做一刀切的评价，面对教育工具应用出现的“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现象，114张务农，〈现代教育技术工具与生活世界的关联及其伦理旨趣——基于芬伯格工具化理论的视角〉，载《现代远程教育研究》2019年第2 期，第31―39页。我们需要将其放置在特定的使用情境中，以真实的“教学任务”为导向，面对不同的“教学对象”，理性选择“教学媒介”，从而形成有助于教学顺利开展的“教学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