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行动机制与实现路径

2023-02-18 19:51王琪吕一品
青岛行政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议程设置命运共同体智库

王琪 吕一品

[摘 要] 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背景下,切实增强中国社会智库国际议程设置能力,对提升中国国际影响力与国际海洋话语权具有重要意义。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提升和对全球海洋治理认知的变化,中国社会智库可以通过国际议程设置过程的议题构建、议题传播、议题制度化三个阶段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面对内部知识供给不足、外部利益分化加剧与国际制度不完善等复杂形势,中国社会智库应提高议题选择质量、构建跨国智库网络,并且提升制度性话语权,为推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的贡献。

[关键词] 海洋治理 议程设置 智库 命运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 D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642(2023)06—0091—08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全球治理体系呈现新的态势、面临新的挑战,全球海洋治理作为全球治理的重点之一随之不断兴起发展,国际海洋秩序向着合作和规范方向转变。随着海洋的不断开发,塑料垃圾污染和过度捕捞等相关问题层出不穷,同时,海洋的连通性与流动性使得区域性的海洋问题不断扩散,甚至形成全球性危机,全球海洋问题必然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努力应对。全球海洋问题的合作解决是世界各国为了全人类的共同利益而自觉采取的联合行动,但也充满了不同类型国家及国家利益集团之间的复杂博弈。

当前,学术领域与实践领域关于全球海洋治理的讨论在反映国家行为体继续作为全球海洋治理主导力量的同时,也表明非国家行为体的作用在不断增强。中国社会智库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典型的非国家行为体,也是推进全球海洋治理的重要保障与力量,在支撑政府战略决策制定和汇聚传递民意方面肩负重要使命,在理论创新、实践引领、舆论宣传、国际合作等方面也持续发挥重要作用[1],为多元行为体共同应对全球性海洋问题提供了一个可能路径。

在全球海洋治理的迫切需要和社会智库参与治理拥有充分空间的双重作用下,中国要从海洋大国走向海洋强国,社会智库的角色和作用不可或缺。但是,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海洋领域的中国社会智库在全球影响力、国际话语权和产品质量等方面都尚有较大的提升空间,而全球海洋治理更需要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社会智库,以提供高质量的专业咨询和国际性战略决策方案。在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和全球海洋治理持续变革的新形势下,中国通过社会智库在多边外交场合设置国际议程,加强中国海洋政策主张的对外发声,能够提高中国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话语权。因此,本文针对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可能空间,结合国际议程设置过程,讨论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议程设置的行动机制与限制因素,并提出中国社会智库未来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实现路径,从而使中国为推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的贡献。

一、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可能空间

相较于作为全球海洋治理的主体与核心力量的国家行为体而言,社会智库非官方性、专业性、开放性的组织属性使其具有比较中立的立场。社会智库作为思想库与智囊团,可以通过参与国际议程设置这样重要的方式参与到全球海洋治理过程中,发挥其功能。随着中国综合国力与国际地位的提高,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议程设置的可能空间不断扩大。

(一)社会智库的定位与发展是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前提条件

社会智库区别于官方智库、企业智库和高校智库等其他类型的智库,以战略问题和公共政策为主要研究对象,以服务党和政府科学民主依法决策为宗旨,多采用社会团体、基金会、社会服务机构等社会组织形式运转,为国家和社会发展提供专业化、科学化的治理支持。2015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提出了社会智库的概念,智库的发展进入新的时期。社会智库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的一部分,其发展对开启民智、服务社会及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有重要意义[2]。在实际运转中,相比于其他类型智库,社会智库更为灵活机动,可依据组织宗旨和目标自发融于政社治理过程之中[3]。通過一定技术手段优化政社治理行为,社会智库可以提升政社治理效果[4]。2017年,经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审议同意,我国民政部、中央宣传部、中央组织部等9部门联合出台《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后,社会智库作为推进国家决策优化和社会良性运转的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受到了中央高度重视,规范和引导社会智库健康发展成为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战略。

在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治理方面,社会智库逐渐成为全球治理多元主体中的重要角色,深刻地影响着全球治理的议程设置等决策过程[5]。社会智库通过举办跨界论坛、积极参与相关国际议题的讨论,能在国际上发出中国的声音,扩大影响力,提升中国在国际舞台的话语权和国家的软实力[6]。社会智库在国际舞台上也逐渐占据了一席之地,它扎根于社会,能通过自身的知识储备为国际社会提供思想产品,传播本国话语理念。

中国社会智库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也逐渐有了较大的发展空间。通过整理社会智库的发展情况发现,中国社会智库数量仍较少,影响力稳中有升,很多参与了国际交流,并专注于特色议题研究。有统计发现,社会智库仅占智库总数的5%左右[7]。上海社科院所作的《2018年中国智库报告》中显示,社会智库有57家,仅占智库总数的112%。但社会智库近些年的“二轨外交”领域日益拓展,智库专家麦甘主导发布的《全球智库报告2019》中就提到,中国社会智库的建设标杆“全球化智库”连续入选世界百强智库名单,中国社会智库国际对话的深度和广度都不断加深。社会智库逐渐清晰的角色定位与持续向好的发展使得社会智库更为活跃,为中国社会智库进一步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奠定了基础。

(二)全球海洋治理困境是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历史机遇

在全球化的时代,全球性议题层出不穷,但是资源的有限性决定了只有国际社会共同关注的全球性公共议题才能最后成功进入国际议程。受到海洋的连通性与流动性等海洋特性影响,区域性的海洋问题会不断扩散,甚至形成全球性危机,各个国家在海洋污染问题中都难以独善其身,全球海洋治理在治理主体、治理客体、治理理念等多方面都面臨着一系列新态势与新挑战[8],在全球层面加强海洋治理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

在全球海洋治理中,发展中国家的地位日益提高,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一直致力于在海洋领域合作的基础上促进伙伴关系的建立,以加强全球海洋治理的公平和互信。社会智库可以努力帮助中国实现此目标,弗劳森(Fraussen)等认为,智库高水平的研究能力和专业知识、高度的组织自主性和长远的视野对全球政策制定有着直接的影响[9]。麦根指出,智库可以为决策者提供信息和对决策者及决策结果产生影响,并在其中发挥令人难以置信的潜在作用[10]。苏欣等人认为中国智库承担了政策提议者的角色,致力于为全球治理提供智力公共产品[11]。在全球海洋治理还存在治理失序与规制不全等背景下,中国社会智库应因势利导,主动提升设置全球海洋议程的意识,在政策提议与议题构建层面发挥自主性。

国家间的海洋观念存在差异,合作治理机制也存在局限,不同国家都以本国利益为重,坚持各自的利益,很难在全球关注的海洋问题上制定适用于所有国家的一般规则,如公海保护区的建设、国家管辖范围以外生物多样性的保护(BBNJ)和海洋的可持续发展等问题,因此,全球海洋治理合作化迫在眉睫。在此背景下,中国社会智库因其专业性和创新性具备重要的议程塑造能力,通过提出自主性与社会性强的研究议题,加上专业的智力支持,社会智库能比较迅速、准确地作出价值判断,对国际社会动员以及国际议程设置产生影响。

(三)建设海洋强国是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现实需要

随着时代发展,现有的全球海洋治理体系碎片化、总体约束性低等问题,为全球海洋治理体系的持续完善带来了严峻挑战[12]。中国发展成为海洋强国,不仅要在国内保护海洋生态环境,发展海洋经济,科学开发海洋资源[13],还需要积极参与全球海洋治理,不断扩大“蓝色朋友圈”。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统筹兼顾全球共同利益,先后提出“加快建设海洋强国”,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等一系列原创性海洋发展新理论、新思想、新战略[14]。中国也一直致力于积极推动全球海洋公域治理机制改革,主动宣扬和践行全球海洋公域治理的“中国话语”[15]。

社会智库是从事专业研究的知识密集型组织,其知识的专业性权威性使其成为全球海洋治理规范化专业化的重要推动力。中国社会智库在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多边外交场合多通过塑造设置国际议程、宣传中国政府关于全球海洋治理的理念主张,来推动全球海洋治理合作的深入,提升中国在海洋领域的国际话语权,推动中国深入建设海洋强国。朱旭峰等人认为,社会智库一般没有权限直接参与政府的决策,但能集中优势影响政策过程中的议程设定,使决策者和公众重视一些原本受到忽视的问题[16]。张骥等从权力资源拥有与运用的角度分析智库参与全球治理的能力,认为智库拥有政策供给、理论供给、人才供给、平台供给与舆论供给五种资源,通过影响本国决策、影响他国决策和塑造国际议程三种方式运用权力资源以实现全球治理的国际话语权[17]。在全球海洋治理进程中,中国社会智库可以通过塑造国际议程助力中国推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从而为中国建设海洋强国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二、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行动机制

全球海洋治理议程是在特定时期内具有全球重要性且受到全球范围内的行为体重点严肃关注的海洋议题或问题,而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是相关行为体将其关注或重视的重点海洋议题列入全球议程,优先获得国际社会关注和讨论的过程[18]。全球海洋治理困境为中国社会智库在国际议程设置领域创造了广阔的活动空间,中国在从海洋大国向海洋强国迈步的过程中也需要借助社会智库的力量成功设置相关国际议程,增强在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影响力和话语权。结合国际议程设置过程[19]和全球海洋治理的实践情境,本文认为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议程设置的行动主要包括三个阶段:议题构建阶段为社会智库在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基础上构建紧跟治理趋向的重点议题;议题传播阶段为通过供给全球公共产品传播重点议题,营造舆论环境;议题制度化阶段为通过选择或搭建平台来实现议题的制度化,使得议题最终进入议程讨论(图1)。

(一)知识储备—议题构建

社会智库最核心的功能是政策咨询与研究,围绕全球海洋治理的相关问题,中国社会智库有着较为长期的知识储备与政策聚焦。知识储备是决定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深度与广度的关键性因素,可使社会智库逐渐与治理行动相对接;同时,内部知识储备是治理议题构建的支撑,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才能逐渐形成紧跟治理趋向的治理议题,进一步以专业科学的姿态参与全球海洋治理。

中国社会智库参与海洋领域国际议程设置的议题选择构建一定要有足够的专业性、创新性且能够代表中国的利益。中国社会智库通过了解本智库的内部知识储备状况,聚焦海洋领域的前沿问题与创新解决方案,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程度选择重点关注领域,从治理角度推动相关研究和讨论。在足够的知识储备基础上,中国社会智库需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使知识逐渐出现与现实相结合的具象化趋势,将其转化为与知识系统相匹配的政策思考,提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符合国家利益的议题,才能代表中国进入国际议程。

国家决策者开展全球海洋治理愈发需要来自专业社会智库的智力支持,从而能够迅速、准确地作出价值判断,并提出理念主张[20]。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的设置与后续发展的前提是提出构想和界定重点议题,而社会智库的核心功能就是议题研究与政策咨询。中国社会智库“知识储备—议题构建”的转化过程,说明知识储备是社会智库成立发展的基础,在有足够知识储备的基础上形成的治理议题是后期整个国际议程设置的前提,议题构建阶段为之后全面深入的参与做好了铺垫。

(二)产品供给—议题传播

国际议程设置需要多方行为体共同参与,国际社会对一项海洋议题的关注度越高,越容易围绕该议题达成集体行动。所以,中国社会智库需要为其构建的全球海洋治理议题进行宣传传播,以增强相关议题最终进入国际议程的可能性。作为不具备行政权力的非国家行为体,社会智库大多通过对外供给全球公共產品来宣传全球海洋治理议题,表达和汇集共有治理观念,为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国际议程设置提供信息和思路。

中国社会智库通过发表评论文章和研究报告、举办研讨会、公开演讲等产品供给形式进行全球海洋治理议题的宣传,致力于促成更广泛且专业的海洋多学科讨论与跨国别和区域的经验交流,让更多中国方案贡献于全球海洋问题的解决。这种方式既可以加强中国公众对全球海洋治理的了解,也能促进相关海洋议题的全方位宣传。中国社会智库多以官网为宣传基点,以微信公众号、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为宣传链条,形成从点到面全方位多渠道融媒体宣传产品矩阵。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通过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引导社会思潮,整理汇总一些如“世界环境”“新周刊”等国内外知名媒体的海洋相关报道,发布相关海洋活动资讯,培育公众关注海洋领域的意识,提高公众对海洋议题的理解认知程度;另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持续跟进海洋相关会议和议程过程,高度重视国际海洋治理动向,并在较短的时间内进行分析、解读,将其与自身议题相融合,产出更为前沿专业的海洋议题并将其传递给海洋专业人士以及公众。

社会智库不仅是政府的献策者,同时还是公众的“思想库”和国际舆论的制造者,能够通过引导公众、组织多元行为体交流起到舆论引导的作用。在全球海洋治理中,中国社会智库可以通过产品供给的形式来宣传本国或自身议题主张,进行利益动员,社会智库利用自媒体平台、社交媒体与外部大众传媒,通过融媒体传播的方式进行议题传播,最大化其舆论影响力,从而为全球性海洋问题的解决提供舆论空气和土壤[21],为议题进一步进入国际议程奠定舆论基础。

(三)平台搭建—议题制度化

前两部分议题的构建与传播是对议题能够进入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的铺垫,国际议程设置能够成功实现的关键是找到适合的议程设置平台或场所。全球海洋治理的实质是多元主体通过协商促进海洋治理逐步规范化的过程,而围绕全球海洋治理的不同问题领域,如国家管辖外海域的生物多样性(BBNJ)、海洋保护区、海洋塑料垃圾等问题,国际社会制定了相应规则,以约束多元主体间的互动。国际社会举办了如“世界海洋峰会”“联合国海洋大会”“蓝色COP”“蓝色经济大会”等众多会议,还长期举行BBNJ谈判等海洋规则领域的谈判,联合国也制定了“可持续发展目标14——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和海洋资源”,以促进海洋可持续发展。

近年来,中国也不断发起和承办与海洋相关的大会,如2017年第六届“世界海洋大会”在深圳举办,2021年以“加快海洋科技创新,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为主题的“世界海洋科技大会”在青岛举办。通过一系列的主场外交活动,中国不仅向世界阐述了自身关于全球海洋治理的理念,而且为社会智库设置全球海洋治理议程搭建了实践平台。随着智库外交的兴起,中国社会智库应抓住主场外交会议平台的机会,选择或搭建国际组织合作平台、国际机制协商平台等,进一步构建有利于自身的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规则,提升社会智库的国际议程设置能力。

进入国际议程并不是国际议程设置的终极目标,国际议程设置的最高阶段是将在会议平台上讨论的议题解决方案发展成国际制度。议题在未制度化之前主要影响或改变相关行为体的认知,但是认知层面的影响对相关行动的驱动力不足,议题的制度化才能最终改变海洋领域的国际制度、国际行动与实践。在海洋领域,全球关注度较高的BBNJ谈判是针对国家管辖外海域海洋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可持续利用的国际议程,中国社会智库在此领域一直持续跟进,经过近20年的讨论和谈判,关于国家管辖范围以外区域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生物多样性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新文书《BBNJ协定》终于于2023年3月4日定稿,这是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也是海洋领域国际议程设置最终制度化的典型,国际议程的平台搭建与进一步的制度化是创立或修改国际制度的关键路径,对制度性话语权的建立和维护具有重要作用。

三、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限制因素

中国综合实力的增长与外交能力提升是中国参与全球海洋治理议程的重要保证,中国各类行为体对全球海洋治理内容理解的变化,也为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提供了条件。尽管中国的海洋话语权正在稳定构建,但是作为传统的陆上大国,中国在全球海洋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提升仍与自身实力的增长不匹配,中国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仍然受到多种因素的限制。

(一)知识供给不足制约中国社会智库提出权威议题

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社会智库作为非国家行为体,其能够发挥作用的基础能力就是提供全球性公共产品的能力,在此能力基础上社会智库可以进一步对海洋治理国际话语权施加影响。传统海洋话语权的主导者美国、英国等海洋发达国家能牢牢掌握全球海洋治理的话语权,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其社会智库具备的强大知识供给能力与权威议题的提出与传播能力。相对而言,中国社会智库在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议题专业性、传播性与国际性均有待加强。

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在针对全球海洋治理问题的专业研究与对外传播上仍存在较大进步空间。相对于气候变化、疫情防控、经济合作等国际社会关注度较高的全球性问题,全球海洋治理并非中国社会智库关注的前沿议题,讨论大多局限于海洋相关人士,一些专业的学术研究也多分散于海洋类期刊或出版物中,仍未形成代表中国且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专著,对全球海洋治理议程设置的影响较为有限。另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发展仍较为落后,数量与质量均无法匹配中国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地位,《CTTI来源智库目录(2020)》中收录中国社会智库39家,约占智库总数的4%。在《全球智库报告》世界智库100强名单中也只有一个中国社会智库——全球化智库(CCG),且全球化智库对全球海洋治理的关注较少。由此可见,在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社会智库建设方面,中国仍与传统海洋大国存在较大差距,中国社会智库缺乏专业、系统的知识供给,难以提出权威的全球性海洋治理议题,之后的国际议程设置也会受到较大限制。

(二)利益分化进一步阻碍中国社会智库建立议题网络

随着全球海洋治理的普及,其参与行为体也变得更加多元,各行为体在促进全球海洋问题解决的同时,由于其利益的分化产生不同的观点与立场,加强了全球海洋治理议程设置的竞争态势。这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中国社会智库凝聚全球海洋治理共识、建立议题网络的难度,也提高了中国社会智库设置全球海洋治理议程的成本。

在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过程中,权力的作用十分明显,海洋问题领域中权力资源分配的变化会对相关议程产生影响[22]。全球海洋治理议程设置在一定程度上仍是“强者行其所能为,弱者忍其所必受”的沉重现实。在全球海洋治理模式发展过程中,传统的海洋强国如美、英、日等发达国家相对激进,在海洋话语的论述上更为强势,针对性和控制性较强,海洋霸权主义持续存在,如美国的“海洋自由论”,是以自由主义为名的霸权主义,本质上仍然是为主权国家利益服务的一种话语。同时,新兴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地位日益提高,如中国推动在海洋合作的基础上持续建立伙伴关系,增强全球海洋治理的平等和互信,提出了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共同体话语”。

国家间的海洋观念存在差异,合作治理形式也存在局限,不同国家都以本国利益为重,坚持各自的利益,因此很难在全球关注的海洋问题上形成开放自由的议题讨论空间,公海保护区的建设、海洋的可持续发展等问题一直难以通过议题网络向更广的范围扩散。由于权力的不足与利益的分化,中国社会智库关于推动全球海洋治理的一系列议题主张不可避免会遭到议程设置主导国的压制,中国社会智库的海洋相关议题无法进一步进入国际视野,议题网络就难以建立,后期的议程设置也难以开展。

(三)国际制度不完善限制中国社会智库进入议程设置场所

提出议题和宣传议题是国际议程设置的必要准备,找到适当的议程设置平台或场所才是成功完成相关国际议程设置的关键。利文斯通(LIVINGSTON)提出了议程“切入点”这个概念,议程的“切入点”有关键的国际组织以及国际会议、跨国网络及传媒等外交活动,议程可以在国际制度的约束下通过这些“切入点”进行设置[23]。因此,多元行为体对设置全球海洋治理议程平台和场所主导权的竞争十分激烈。

在全球海洋治理中具备权力优势的传统海洋强国由于拥有强大的全球影响力,掌握着设置国际议程的直接渠道,而相对弱小的国家多借助国际组织或社会智库等间接设置国际议程[24]。对于中国社会智库而言,成功设置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的一个重要条件是掌握进入渠道,但是在全球海洋治理进程中,美、英等海洋大国长期利用“我們的海洋”大会、国际海洋保护大会等国际会议界定全球海洋治理领域的重大议题,从而不断巩固与增强自身在全球海洋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同时,在国际海洋领域内,国际海洋基本制度《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制定和变迁说明了国家权利名义上平等但事实上并不平等,多国共同制定国际制度的尝试,也体现出各国为抢占国际议程的进入渠道而进行的博弈。

在海洋国际制度共同制定尝试层面,机构、设施、规则的系统体系仍不完善。一方面,广大发展中国家在一些重要的全球海洋治理制度构建中的投票权与决策权相对弱小;另一方面,发展中国家主导的会议以及创设的海洋治理模式较为单一,影响力不足,例如,中国举办的世界海洋科技大会等会议更多关注科技层面的传统海洋治理问题,较少提到海洋安全、海洋保护等全球性议题。国际制度体系的不完善使得中国社会智库的国际议程设置进入渠道受限,中国社会智库仍无法顺利在国际议程设置场所发挥自己的应有作用。

四、中国社会智库参与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的实现路径

当前,全球海洋治理正面临新的形势,具体而言,全球海洋治理体系的基本构成要素——主体、规制、目标和客体四个方面均面临着新的挑战,全球海洋治理主体更加多元且难以协同,治理规制类型多样但呈整合趋势,治理目标笼统抽象且未尽一致,治理的客体更加复杂且相互联系[28],全球海洋治理刻不容缓。具有“社会组织”和“智库”二重性角色的社会智库[25]作为国家在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中设置议程、拓展软实力的重要载体,应该担负起时代赋予的责任和使命。但中国社会智库要发挥自己的社会性和专业性优势,仍需要有针对性地增强海洋战略意识,提高议题选择质量;加强智库合作互动,建构跨国智库网络;着眼制度切入点,完善成果推广转化,提升制度性话语权。

(一)增强海洋战略意识,提高议题选择质量

社会智库是参与全球海洋治理的重要行为体,也是连接政府、企业和公民的重要桥梁。在全球性海洋谈判与会议等国际议程中,中国社会智库可通过其舆论影响力提升国际社会对于中国海洋治理理念的关注,促使议题进入国际议程,从而构建共商、共建的全球海洋治理环境。

首先,中国社会智库在参与全球海洋治理的过程中必须不忘初心,明确自身定位,本着服务中国海洋治理决策需求的主旨,增强海洋战略意识,围绕着中国的海洋问题,坚持反映中国的利益诉求,发挥自身的公信力和影响力。其次,中国社会智库在海洋领域的研究必须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坚持国内需求与国际责任相结合的原则,既要在全球视野下研究中国问题,又要从中国的角度研究全球问题。中国社会智库不仅要注重国内需求,将自身关注的议题与海洋强国建设相联系,还要系统把握全球海洋问题,强调海洋主权、公海保护等较为敏感但重要的国际议题。中国社会智库在议题选择时要找好平衡点,处理好维护全人类共同海洋权益和国家自身海洋权益的关系,在各国海洋问题深度交融、海洋治理合作关系逐步加深的全球海洋治理中展现中国社会智库担当。

在议题选择和界定层面,中国社会智库也需要加强与决策部门沟通,与政府保持联系。决策需求是社会智库研究的原动力,智库应与政府部门建立交流与沟通机制,在充分感知和全面了解决策需求、社会需求、宏观形势的基础上,形成真正有建设性、可操作性、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海洋治理方案。同时,由于全球海洋治理涉及多学科、多领域,必须加强团队建设及跨学科综合人才的培养,这有助于提高议题选择质量,提出创新且可行的中国议题。中国社会智库可以借鉴西方智库的“旋转门”机制[26],通过智库、政府和企业三方之间的人员流动来保证社会智库研究队伍的多元化和专业化,使得议题更加行之有效。

(二)加强社会智库合作互动,建构跨国智库网络

全球海洋治理是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有机整体,需要加强一系列利益相关方的合作互动,形成合力。目前,为应对全球性海洋问题,中国社会智库已经走出国门参与海洋领域的国际议程,但是中国政府仍占据了国际交流的主动权。为更客观地推动达成多边解决方案,进一步深化全球海洋治理交流合作关系,中国社会智库需要加强与参与海洋领域国际议程的其他国家智库的合作互动。

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应重视与全球有影响力的海洋智库的对话交流,可以通过培养国际组织人才的模式,积极推荐智库人才到世界海洋保护组织等国际组织竞选岗位,在组织内利用资源加强与其他社会智库的交流,也能提高在世界海洋峰会、联合国海洋大会、BBNJ谈判等国际平台上的能见度。另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应借助国家力量搭建多方参与的国际对话平台,如海洋相关论坛、对话会、圆桌会等,通过构建此类交流平台加强国际交流,向全球传播海洋治理的中国主张和方案,从而进一步塑造国际议程、赢得国际话语权。

智库作为“领袖的外脑”,其成立初期大多局限在本国国内,但是随着全球海洋治理不断发展,中国社会智库也应顺应全球化的趋势,通过建构跨国社会智库网络来解决全球海洋问题。中国一直高度重视推进全球伙伴关系网络建设,已与许多国家、地区和组织建立起多种形式的合作伙伴关系。中国社会智库应利用好全球伙伴关系的资源,在跨国空间中塑造各类非国家行为体的跨国智库网络,促进知识与人才的全球流通。國际知名智库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早于2006年和2007年就先后成立“布鲁金斯-清华中心”和“布鲁金斯-多哈中心”两个海外分支机构,并在之后不断进行智库网络扩展。中国社会智库也应借鉴布鲁金斯学会的发展经验,通过设立跨国分支机构和开展国际合作项目来构建社会智库网络,提升知识储备的专业性和全面性,有更多的渠道进行国际沟通交流,进一步拓展中国社会智库在全球海洋治理国际议程设置中的活动空间。

(三)完善议题成果推广转化,提升制度性话语权

全球海洋治理应是多元主体共同治理,但美国等海洋强国凭借着权力、资源等先发优势,长期影响全球海洋治理的发展趋势,中国社会智库应积极推广符合全球化合作趋势的议题,从而获得各发展中国家的支持,进一步推动具有中国智慧的国际议程设置。

中国社会智库应善用智库渠道加强对中国“海洋命运共同体”等全球海洋治理理念的传播,为全球海洋治理中的中国方案提供智力支持。中国海洋治理的研究成果可以通过以下途径进行推广:一是举办高层次论坛或演讲、发表专题研究报告或著作,扩大智库研究成果的影响力;二是通过承担政府课题,提出议题建议;三是定期出版刊物,借助媒体宣传议题;四是完善社会智库中英文网站及大数据平台的建设。网站是政府及公众了解智库情况的门户,是展示社会智库研究成果的重要平台,完善社会智库官网的建设,有助于传播社会智库成果。在完善网站平台的基础上,应积极对接媒体平台,运用多媒体及自媒体手段(如微博、微信、视频客户端、各大报纸的客户端等)扩大社会智库研究成果的传播力度。同时,中国社会智库需要将专业高深的学术研究转化为公众所理解的语言,快速传播研究成果,推动达成共识。中国社会智库作为中国政府在全球海洋治理国际事务中的“协助者”,为了获得更多国家的关注与支持,在成果推广时应更加注重国际传播,可以通过构建外文网站或参与各项国际性讨论会等进行议题推广,在同世界各国及其智库对话交流的过程中,努力寻求治理共识,从而更好地推动全球海洋治理在各方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的基础上发展。

在全球海洋制度不完善的复杂形势下,中国社会智库应从适应和改革两方面提升中国参与全球海洋治理的制度性话语权。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应适应已有的国际议程,在议程中维护中国在相关海洋国际制度中的良好声誉。中国社会智库应以专业、诚信的姿态参与各项国际制度的议程设置,提升中国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信用资本,同时对于抹黑中国海洋治理的论调也要敢于发声,从而进一步掌握更多海洋议程设置的渠道。另一方面,中国社会智库应持续推进中国海洋治理国际制度改革的实践。中国社会智库应在全面系统学习《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国际公约的基础上,根据具体国际形势制定中国特色的海洋议题,倡导将共同体等原则运用于海洋治理,呼吁增强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发言权和投票权,提升现行海洋国际制度的包容性。

参考文献:

[1] 郭瑞,杨天通.新时期社会智库的价值定位、责任与路径重塑[J].智库理论与实践,2023,8(1):71-81.

[2] 李国强.对“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认识和探索[J].中国行政管理,2014(5):16-19.

[3] 何明升.中国网络治理的定位及现实路径[J].中国社会科学,2016(7):112-119.

[4] 刘琦岩.智库以知识管理引导社会治理路径探析[J].中国软科学,2016(6):154-158.

[5] 忻华.全球治理中的智库角色及前景[N]. 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7-04-20(2).

[6] 邓国胜.社会智库的独特价值与作用:《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解读[J].学会,2017(11):19-20.

[7] 迟福林.以改革的办法建设新型社会智库[N].光明日报, 2015-01-30(2).

[8] 崔野,王琪.全球公共产品视角下的全球海洋治理困境:表现、成因与应对[J].太平洋学报,2019,27(1):60-71.

[9] BERT F,DARREN H.Think tanks and strategic policy-making: the contribution of think tanks to policy advisory systems[J]. Policy Sciences,2017,50(1):105-124.

[10] 麦根,威登,拉弗蒂.智库的力量:公共政策研究机构如何促进社会发展[M].王晓毅,张倩,李艳波,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20-31.

[11] 苏欣,覃丽娜.中国智库参与全球治理的路径与前景[N].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12-08(4).

[12] 章成,杨嘉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的全球海洋治理:变革趋势与中国应对[J].决策与信息,2023(3):59-66.

[13] 王琪,景丽丽.全国统一大市场构建中的陆海统筹[J].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23(4):24-33.

[14] 廖民生,刘洋.新时代我国海洋观的演化:走向“海洋强国”和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路径探索[J].太平洋学报,2022,30(10):91-102.

[15] 游啟明.“海洋命运共同体”理念下全球海洋公域治理研究[J].太平洋学报,2021,29(6):62-72.

[16] 朱旭峰,苏钰.西方思想库对公共政策的影响力:基于社会结构的影响力分析框架构建[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4(12):21-26.

[17] 张骥,方炯升.中国外交安全智库国际话语权分析[J].国际展望,2018,10(5):75-94.

[18] 韦宗友.国际议程设置:一种初步分析框架[J].世界经济与政治,2011,374(10):38-52.

[19] 张发林.全球金融治理议程设置与中国国际话语权[J].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6):106-131.

[20] 郭志奔.中国智库参与全球互联网治理的国际议程设置路径研究[J].智库理论与实践,2022,7(6):37-46.

[21] 王莉丽,戈敏,刘子赢.智库全球治理能力:理论建构与实践分析[J].社会科学文摘,2022(6):114-117.

[22] 基欧汉,奈.权力与相互依赖[M].门洪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2:55-67.

[23] LIVINGSTON S G. The politics of international agenda setting: Reagan and north-south relations[J].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1992, 36(3): 313-329.

[24] MANSBACH R W,VASQUEZ J A.In search of theory: A new paradigm for global politic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1:96-103.

[25]里昕.社会组织视域下的社会智库:身份定位与发展特征[J].智库理论与实践,2019,4(2):7-13.

[26]王莉丽. 美国智库的“旋转门”机制[J]. 国际问题研究, 2010(2): 13-18.

责任编辑:贺晓丽

猜你喜欢
议程设置命运共同体智库
“互联网+”时代传媒对媒介域“私有化”的应对
从“赵薇事件”再议传播学经典理论
论奇观电影中的期待快感
微智库
微智库
如何讲好南海人文故事
大国文明新气象: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
澳媒:中国用“命运共同体”拉近邻国
智库能为我们做什么?
建智库,话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