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武：从流浪儿到机要员

张耀武　唐树华

口述人简介：张耀武，男，1925年出生，响水县陈家港镇草港村人。1941年，在涟水县瓦滩乡参加新四军。1942年入党；1944年担任新四军第十纵队通信员、文书；1945年任政治部保卫队班长；1946年，任司令部机要文书，排长；1947年，任第十二纵队文书；1948年，任爆破队队长：1949年，任华东野战军十二纵队电台台长、华东军区机要大队长；1950年，任南京军区空四军机要处处长；航空独立一团股长；1967年，任高炮八师副团长；1968年，任上海市徐汇区革委会副组长：1971年，任南京军区空四军航空八师独立一团团长。1984年离休。

“嘀嘀哒哒”

“嘀嘀哒”

“报告，截获电报：英国‘紫石英号军舰在长江游弋，企图干扰我军过江。”

“报告，破译电报：敌机即将从台湾起飞轰炸上海发电厂。”

“报告，侦查到特务电台，隐藏在闸北一所民宅里。”

……

我截获的一份份重要电报，迅疾呈送首长，上海保卫战铺天盖地打响了，情报像打开迷宫的钥匙一样，使我军获得了主动权，催生了革命胜利。

癸卯年春节，我和老伴双双迎来百岁生日，上海空军干休所一派喜气洋洋。响水新四军研究会的同志以视频连线的方式，送来家乡人民的深情祝福。我兴致盎然地问：“春节前，你们收看中央电视台的《东方破晓》电视剧了吗？我上面的‘三个报告和电视剧上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一队战士身着土黄色军装，开辆吉普车，上面安装雷达天线，快速搜寻敌人电台，我当时是机要参谋，带队的就是我呀。”

老乡浓浓的问候，好奇的追叙，使我思绪万千，把镜头翻转，让我又重新回到了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逃荒要饭

1925年，我出生在响水县陈港镇（当时属涟水县）王新庄的一个佃农家庭，父亲靠租种地主王介眉的几亩薄田维持全家生计。1937年，我已经读到小学三年级，也算度过了一段安稳的生活。

1939年，日军强行从灌河口的小莽牛登陆，烧杀抢掠。8月30日，沿海发生了大海啸，房子、家具、粮食全部被冲光。没吃没穿没住，父亲张振国无可奈何地携家带口去逃荒要饭。我们全家人沿着黄河故道向上游一路乞讨，逃到了涟水县瓦滩乡（大东镇）。在一远亲的乞求下，勉强在地主家房子外墙搭了一面坡的草棚，一家7口就算有了安身之地。

白天，父子3人打长工，晚上，我和弟弟张耀才为地主看家护院，爬上土楼瞭望放哨。眼睛紧紧盯住鬼子炮楼，一旦发现日寇扫荡就敲响警钟，逃难“跑反”。每天所得一斤山芋干抵作工钱，地主还想方设法克扣，干一年活也就苦挣300余斤。

参军入伍

1941年，为了号召全民抗日，乡民主政府发出了征兵动员令。我喜出望外，正愁一腔热血无处发挥。心想：反正兄弟姐妹多，多一人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既然当长工不能养家糊口，还不如当兵，保家卫国。于是，就报名参加了新四军。

在涟水县独立营，我的思想、文化、军事素质等方面受到了熏陶，懂得了“共产党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实现人人平等，耕者有其田”的道理。后来部队又专门委派我到徐州第三速成中学学习两年文化课。党的教育，把我从一个懵懂青年逐步培养成为一名正规军人。

不久，县独立营上升为新四军第十纵主力部队，调至响水集中整编，谢祥军任司令。首长考虑我有文化，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的表现，遂提拔为政治部保卫队二班长，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尔后又调任纵队当文书。

激战苏中

1945年6月，听说日本鬼子准备投降逃跑。新四军决定先打盐城，俘虏了孙良诚大部日伪军。日军残余北窜逃跑，第十纵队乘胜追击，从盐城一直追到响水口。我们越过灌河、飞渡沂河，追击到连云港徐圩的小板跳时，遇到国民党军队阻止，不准进入防区。第十纵队无奈原地待命。国民党停发新四军粮饷，部队为了生存就把缴获的原盐卖出以维持生活。

兵荒马乱的年头，海匪猖獗。购买盐斤的船家为了保命，请求派部队护送至陈家港。三连长张文斋，指导员袁太顺晓得我的家乡就在对岸的陈家港，特地批准我带领机枪班押船，顺便回鄉看望父母。我眉开眼笑，如喜从天降。我在燕尾港买了些虾皮小蟹，命扯帆起航。盐船乘风破浪，顺利到达彼岸，我们完成了护船任务。之后为部队换回了粮食、布料和药品等补给。安排好后，我独自步行来到草港村，见到了久别的父母、兄弟姐妹。全家人相拥而泣，互致问安。母亲说：“你在队伍上有没有见到你弟弟张耀才呀？”我答：“耀才和我不在一个部队，没有他的音信。”母亲又说：“他来信说，他在淮安一个叫什么新安旅行团的，你抽空去找找看。”“好的。”短暂团聚后，我迅速返回部队。

1946年，国共和谈破裂，内战乌云笼罩。蒋介石自恃美国支持，向苏中新四军大举进犯。

7月，粟裕领导的新四军，在江苏中部及沿江一线同国民党军5个整编师12万人激战。我们大部队在扬州安营扎寨，彼时我已调司令部当机要文书。我与张干事打头阵，去邵伯仙女庙一带找房子。在一个地主大宅院把司令部安置下来，架空电台天线，为首长铺好床被。第二天，我投入了邵伯战斗。战斗异常激烈，打了一天一夜，我部伤亡较大。司令负伤了，十纵换下，由六纵队接防。粟裕司令员立即调整战略，我们越打越猛，连续攻克宣泰、皋南、海安、李堡、丁堰、邵伯、如黄路等，共歼敌5.3万余人，取得了巨大胜利，这就是著名的“七战七捷”。

挥戈淮海

12月，敌七十四师疯狂席卷涟水，第二次战役失利，城池失守，部队向山东转移。中央军委电令留下一、二纵队坚守苏皖北部。我所在部队返回打了盐南战役，打到如东县拼茶镇，战斗尤为惨烈，炮声隆隆，隔江的上海都能听到。

陈庆先继任十纵队司令员、曹荻秋任政委。我跟随首长转战淮海、皖北及苏南等地，参加了李堡战斗和苏皖交界的高良洵、十里长山等10多次战斗，身体多处受伤。

1947年，十纵队改编为十二纵队。三十四、三十五旅在皖北以江淮军区名义迂回战斗，声势浩大，战功卓著。拖住了重点进攻山东和延安的敌人，减轻了那里防務压力。部队回师江淮打了33天，收复了淮海地区失地城池。

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攻打黄百韬兵团。十二纵打得筋疲力尽，打了一天一夜未能取胜，我也左臂中弹。蒋介石命令增援徐蚌战场。为了阻止援军，纵队命令我担任队长，火速组织爆炸小分队，炸毁铁路。我从精兵强手中抽调3个小分队，在路段上游，沿线布设炸药包、捆扎手榴弹，炸断了300多米津浦铁路，切断了敌援军。战斗中我头部炸伤，幸而是弹片擦皮而过。随即同部队转至蚌埠阻止北援敌军，打下了灵璧城，灭敌一个师，最终取得了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

1949年4月，渡江战役拉开帷幕。我们十二纵从六圩港经句容进入南京，占领了总统府。大家欢呼雀跃，高呼“打倒蒋介石，我们胜利了！”随军记者拍下了载入史册的照片，军旅画家还以我们为原素材，创作了“解放南京”的油画。

电波战场

1949年5月上旬，渡江战役胜利后，我所在部队准备参加接收上海的战斗。是时，国民党军队溃逃大西南及台湾岛，蒋介石不断用无线电台指挥轰炸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并进行秘密暗杀。为了粉碎敌人阴谋，亟需一大批电台通讯人才。“华野”命令华东军政大学在苏州组织报务集训班，培养一批技术骨干。考虑到我有文化，敏锐性强，政治素质高的优势，决定派我去参加培训班。

苏州的园林拱桥、塔寺山水无暇顾及，我把分分秒秒花在了12345组成的电码上。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快速编译电文，破译情报。密电码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亦绝对不让电码重复，才能做到绝密。死记硬背，加上数字技巧，悟性高，接受能力强，很快就掌握了一套专业流程。我终于不负使命，经过30天培训就上战场投入实战了。

我凭着勤奋刻苦，过人的记忆力和发报技巧，迅速掌握了单独编密码和翻译电报技术。破译过30多份敌军电码，但是，一直到解放后，也没有发现敌人破译过我编发的电码。

结业后，我被分配到南京空军。27日上海解放，我们先住进了礼查大楼，后进住龙华机场大楼，又搬入建国西路法国兵营。此时，我接到命令担任华东军区机要大队长。

新中国成立后，密电码也不断进步，我多次到中央办公厅机要局参加培训。由办公厅副主任杨德中讲授“机要课”，带领我们去各大军事机关参观。蒋明教授讲“电报新业务”。原航空师副师长，中央机要局的左局长讲授“保密纪律课”。我多次被推荐作经验交流。通过进修学习，已经能熟练地进行孔条机器译打印一条龙操作，这是大单位才用的高端设备，小的单位还是手工操作，至今我还能熟记于心。

（响水新四军研究会供稿）

责任编辑：魏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