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苗瑶语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的语序类型

2024-01-23 11:02吴秉承
武陵学刊 2024年1期
关键词:苗语借词语序

吴秉承

(吉首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自1963 年Greenberg 对世界语言的词序中所存在的普遍现象提出“蕴涵共性”以来[1],语序类型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不少专家学者有精辟的论述,如戴庆厦、傅爱兰论证了藏缅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2];刘丹青以语序类型学理论为依据,讨论了汉藏语系的多种语序类型[3];李云兵从语言接触的角度论证了汉语对苗瑶语语序类型的干扰[4],随后他又发现苗瑶语形容词与程度副词的语序表现为Adj + AD、AD + Adj 双重类型,程度副词为固有词和借词时通常为Adj + AD,程度副词为近代或现代汉语借词时,通常为AD + Adj[5]280。但学界未论及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不同语序形式的产生原因及形成机制,苗瑶语形容词和程度副词的语序类型仍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因此本文以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类型为研究对象,从历史层次和形成原因两个角度分析苗瑶语程度副词与形容词不同语序的来源,着重讨论不同语序产生的历史层次。

一、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类型

马学良指出,苗瑶语族诸语言的形容词都能受程度副词修饰[6]。根据程度副词(记作AD,adverb of degree)修饰形容词(记作Adj,adjective)的不同语序,我们可以把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分为:Adj + AD、AD + Adj、Adj + AD / AD + Adj三类。具体讨论如下:

1.Adj + AD 指程度副词位于形容词后,这种结构在苗瑶语里非常常见。例如:

同类现象有黔东苗语[8]78、川黔滇苗语[9]60、炯奈语[10]60等,部分语言的程度副词还能修饰能愿动词和少数表心理状态、变化的动词。例如:

2.AD + Adj 指程度副词位于形容词前,这种结构在苗瑶语里也很常见。尤其是畲语,绝大多数程度副词位于形容词之前。例如:

勉语[12]56、布努语[12]97、巴哼语[13]118等均有此结构形式。个别语言的程度词还能修饰形容词重叠式,表一种感叹语气。例如:

3.Adj + AD / AD + Adj 指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时,程度副词的位置具有可移动性,即可以在形容词之前,又可在形容词之后,句子意义不变。罗安源认为湘西苗语“很”可位于形容词前作前状语,也可位于形容词后作后状语。如xen54很ʐu54好/ ʐu54好xen54很[15]。同类现象有湘西山江苗语。例如:

据余金枝的研究,矮寨苗语程度副词tsu31足,修饰形容词时,句法位置可前可后,如tsu31足təŋ53深/ təŋ53深tsu31足指相当深,tsu31足ʐu35好/ ʐu35好tsu31足指相当好[16]103。布努语也存在相同结构,如ɕen1真ɣaŋ5好/ ɣaŋ5好ɕen1真指真好[12]98。

二、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历史层次

上文对苗瑶语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的语序形式进行了全面的梳理,研究显示,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时,有些语言仅存在Adj + AD 和AD +Adj 两种语序,有些语言则Adj + AD、AD + Adj 和Adj + AD / AD + Adj 三种语序形式并存。因此,到底哪一种语序是苗瑶语的固有形式,哪一种是苗瑶语的变异形式?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考察。

(一)语言类型

关于语言类型,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去作比较:

1.世界SVO 型语言间的比较。Hawkins 根据Greenberg 对30 种语言的调查示例,以350 种语言样本为研究对象,抽取了100 多种语言来报道某些基本词序的有限共现现象[17]87-88。Dryer &Gensler对全世界500 种语言的调查研究显示,绝大部分VO 型语言旁格状语是后置的[18]。由此可以推测出SVO 型语言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基本语序为Adj+ AD。苗瑶语属于SVO 型语言,其程度副词和形容词的基本语序应为Adj + AD。

2.汉藏语系不同语言类型间的比较。其一,SVO 型语言。李云兵对我国南方SVO 型语言的侗台语族语言考察结果显示,侗台语族语言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优势语序存在两种形式,部分语言的优势语序为AD + Adj,如壮语、布依语、临高语等;部分语言的优势语序为Adj + AD,如莫语、拉珈语、泰语等。但AD + Adj 语序的AD 多为汉语借词,Adj+AD 的AD 多为固有词的语言现象表明,Adj+AD 是侗台语族语言的早期类型[5]114-116。其二,SOV 型语言。李云兵考察了我国南方SOV 型语言的藏缅语族语言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基本情况,认为藏缅语的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优势语序为AD + Adj[5]279。Dryer 对我国境外藏缅语族语言分布地缅甸、尼泊尔、印度等地区进行考察,得出的结论为,藏缅语内部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主导语序是AD + Adj[19],该结论有力支持了李云兵的观点。

对比显示,我国SVO 型语言与SOV 型语言的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语序形成镜像,SVO 型语言以Adj+AD 为主,SOV 型语言以AD+Adj 为主。

3.同语族境外语言的比较。刘玉兰的研究成果显示,泰国勉语的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存在Adj + AD 和AD + Adj 两种语序形式,以程度副词后置为优势语序[20]。例如:

泰国苗语保留了很多修饰语后置的语序特征[21]。Thanyalak Saeliao 认为泰国勉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以Adj + AD 语序为主[22]。

(二)语言接触

苗瑶语AD + Adj 语序中的AD 多是汉语借词,且借词语法功能与汉语基本相同,如借词“最”“很”“太”“过②”在汉语里常见的语法功能是充当状语或补语修饰中心语,表程度加深,与苗瑶语固有词的语法功能相同。曾晓渝认为,民族语言中,一个词义存在两种或多种读音,其中一种读音对汉语语音形成对应,往往是汉语借词[23]。苗瑶语各语言中一般都存在固有词与汉借词一一对应的现象,如借词“很”,巴哼语固有词ŋ35、山江苗语固有词ʨu22、畲语固有词khje4、黔东苗语固有词va44、勉语固有词hau3、maŋ2和hai5。同理如借词“最”,畲语固有词tsji4、山江苗语固有词thu35tsɿ21、八排瑶语固有词tsi53等。这些本民族的固有词毫无例外地使用汉语借词表明,苗瑶语族语言AD +Adj 语序的产生与汉语借词和借词相关的句法结构有关。为全面考察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现象,我们分别统计了苗瑶语族诸语言程度副词中汉借词的分布情况,具体统计见表1。

表1 苗瑶语族语言程度副词的汉语借词分布

考察结果表明,苗瑶语各语言中绝大多数汉语借词修饰形容词时位于形容词前,部分汉语借词位于形容词后,如矮寨苗语“kwa35过”、山江苗语“kua21过、xen53很”等,这是借词借入的历史时期不同在语言上的客观反映,下文将着重讨论。

综上所述,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固有语序为Adj + AD,AD + Adj 是后起的,是受到汉语AD + Adj 句法结构的影响产生的。

至于前文所述的Adj + AD / AD + Adj 语序形式,则是语言接触条件下语言演变的过渡阶段。吴福祥把语言接触引发的语序演变分为:“未变”(A- B)、“在变”(A - B / B - A)和“已变”(B - A)三个阶段[26]。苗瑶语中的湘西山江苗语、湘西矮寨苗语、布努语等存在的Adj + AD / AD + Adj 结构应与汉语接触有关。以“很”为例,“很”作为汉语借词④,借入初期是语法意义的复制,即表示“程度加深”义与汉语副词“很”相同,语言接触使一部分操民族语和汉语的双语人将其从源语(汉语)借入民族语,为适应苗瑶语固有的语法系统,只能接受苗瑶语固有语法结构对汉语“很”的句法结构进行结构重组,把“很”置于中心词后。因此,借词“很”在民族语里产生了Adj + AD 的未变(A - B)形式。随着苗瑶语和汉语接触的进一步加深,民族聚居地区人民群众受教育程度的不断提高,一部分受教育程度较高的民族语母语人成为更为先进的双语人,他们在借用汉语“很”意义的同时直接拷贝了汉语“很+ 形容词”的句法结构,使民族语产生了AD + Adj 的已变(B - A)形式。湘西山江苗语、矮寨苗语、布努语均存在Adj + AD / AD +Adj 的在变(A - B / B - A)形式,正是代际语言差别在语法上的反映。以湘西山江苗语为例,80 岁以上的老人在使用“很”作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时往往放在形容词之后,即使用Adj + AD 结构,而青年双语人则单一使用Adj + AD 结构或同时使用Adj + AD 和AD + Adj 两种结构,使“xen53很”产生两可的语序形式,即Adj + AD / AD + Adj 结构。总的来说,苗瑶语族诸语言程度副词的借用现象可根据不同的历史层次排序为:语素借用>语素借用+ 固有词并存>语素借用和语法结构复制。

既然苗瑶语族诸语言均具有本民族固有的程度副词,那么,为什么会借用汉语词汇?可能主要与以下因素有关:

第一,强势语言程度副词的使用频率。语言接触的一个重要结果是语言借用,词汇借用是语言借用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高频词的使用频率往往与词汇借用概率正相关。以汉语借词“很”为例,王力把“很”列入绝对程度副词,绝对程度副词典型的句法特征是无需任何对比条件便可在句子中充当状语[27]。换句话说,“很”的句法条件受限较少,用法比较灵活,只要满足语义表达需求就能直接修饰形容词表程度加深。此外,“很”属于中量级程度副词[28],既不表极量也不表小量,这一特性使“很”在程度选择时具有较大的弹性空间,即在表程度义时更易与形容词搭配。张琪昀对《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选》(1918—1949)第一卷、第三卷和《小说选刊》2000 年第3—6 期中的程度副词进行计量统计,结果显示,“很”共出现1 837 次,“太”共出现517 次,“最”共出现574 次,“十分”共出现242 次,“非常”共出现239 次[29]。显然,“很”在现代汉语中有相当高的使用频率,经常出现在口语或书面语中,进而更易被使用民族语和汉语的双语人借入民族语。青年人和老年人代际语言的层次差异,使部分SVO 型语言在利用“很”修饰形容词时,易产生Adj + AD / AD + Adj 的两用现象。同类现象也发生在侗台语族,如仡佬语[30]、茶洞语[31]等。

第二,语言的经济原则。苗瑶语族诸语言对汉语程度副词的借用多为单音节词。相对来说,单音节程度副词比双音节程度副词表达更加省力,汉语单音节程度副词的使用符合语言发展的省力原则,为汉语单音节程度副词借入苗瑶语提供很好的语用条件。与此同时,单音节程度副词的借用还可以减少部分民族语言通过词组或短语的手段来表达程度义,如山江苗语的“lan35tshan31很”,黔东苗语“po ŋ44wa44很”,布努语“很”等。可以说,借词的产生是语言自身优化发展的主要表现之一。

第三,语言的韵律原则。汉藏语系中分析性语言的单音节词根所占比例大,双音节词多由两个单音节词根构成[32],苗瑶语属于强分析性语言,强分析性语言的形容词以单音节词为主。以山江苗语为例,我们调查了572 例形容词,其中单音节词248 例,双音节词167 例,三音节词157 例,且双音节词和三音节词大多是以单音节形容词作为核心词,附加其他词根或词缀复合而来(另文讨论)。这意味着早期山江苗语形容词以单音节为主,单音节程度副词与山江苗语单音节形容词搭配在韵律上形成一个音步,符合了苗瑶语双音节一个音步的韵律需求,使单音节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组合的使用更加频繁,为汉语单音节程度副词的借入提供了语音上的便利。

第四,语言的交际原则。语言交流是陈述事实以达到表情达意的目的。事实上,语言交流存在代际性差别,老派母语人优选固有词,而新派母语人优选汉语借词。受借词本身语言结构和语言背景的限制,新派母语人和老派母语人在词汇的使用程度上存在的代际性差异往往会使老年人无法理解其词义而造成沟通障碍。为满足语言的交际性原则,老年人逐渐学习并接受新借词,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汉借词的使用和推广。

三、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动因

李云兵认为:“苗瑶语的程度副词多数是来自汉语借词,只有极少数词为固有词,而且这些固有词,基本不同源。”[5]159换言之,原始苗瑶语程度副词是极端不发达的,同语族不同语支语言的程度副词基本不同源的现象表明,程度副词的产生时间应在苗瑶语族分化之后。苗瑶语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是怎么产生的?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论证:

第一,语言的表达需求。描述客观事物的性质状态是形容词的基本语义范畴,但事物的性状易受时间、地点、环境等因素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当描述对象性质不变,只存在程度量的差别时,性状也随之形成一个鲜明的语义层级体系,如“特别红”比“很红”语义程度高。形容词的重叠式表不同的语义级差是事物性状量转变的内在需求。苗瑶语属于强分析性语言,缺乏形态变化表不同的语法意义。形容词通过转变形态表不同语义程度是苗瑶语重要的语言手段,当形容词不足以满足描摹事物性状的程度时,会进行二次重叠甚至三次、四次重叠,使它的表现形式更加生动形象。语言的经济原则决定了形容词与程度副词搭配比通过多次重叠转化语义功能的手段更加省力,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表不同程度义的句法手段便孕育而生。

第二,句法环境。结构形式的变化是实词虚化的基础。由于结构关系和句法位置的改变,一些实词由表核心功能转变为表辅助功能,词义也随之变得抽象空灵,从而导致副词的产生[33]。换言之,汉语程度副词并不是史而有之,而是部分实词句法位置的改变和词义变化两方面相互影响、共同作用的结果,如老[34]、好[35]、伤[36]等。同样,苗瑶语的大部分程度副词也是由于实词受到结构关系、句法环境、语义演变等因素的影响逐渐虚化而来的,如余金枝认为矮寨苗语动词“ʑaŋ44剩”演变成程度副词与特殊的句法环境有关,其语法化路径是:“ʑaŋ44剩”用作谓语核心动词→“动词+ʑaŋ44剩”→“心理动词+ʑaŋ44剩”→“形容词+ʑaŋ44剩”[16]152。同类现象还有湘西矮寨苗语形容词“好”[16]153、湘西山江苗语动词“ʨu22完”[37]等。显然,特殊的句法环境会迫使一大批词或短语逐渐虚化为程度副词。

既然苗瑶语族语言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是语言表达需求和句法环境赋予的语法条件,那么,程度副词为什么以后置形容词为固有语序。我们认为,这是苗瑶语族语言自身语法体系内部动因和语言接触外部动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内部动因

苗瑶语自身语法体系的内部动因主要与苗瑶语固有的构式结构和语言表达信息的焦点位置有关。

1.构式结构。苗瑶语修饰语大多后置于中心词,即“正+ 偏”式构词。如湘西山江苗语的名词+名词、月序+ 数词、量词+ 指示词、方位词+ 名词、名词+ 动词、名词+ 形容词等都是修饰语位于中心词后[38]。同类现象还有川黔滇苗语、黔东苗语、勉语、布努语、炯奈语、优诺语等。换言之,“正+偏”式构词属于人们的惯性思维,是特定句法格式。Goldberg 认为构式并不是人脑特定视角下的句法框架,而是长期储存在人脑中的特定句法格式[39]。在特定句法结构的类推作用下,人们会根据情境、对象以及价值维度对句法格式进行填充,形成新的组合关系。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位于形容词后的语序规则是苗瑶语构式的惯性思维模式,类似的结构用同样的语序规则可减少大脑记忆和处理的负担[40],程度副词后置中心词符合苗瑶语固有句法格式的记忆原则,在一定程度上又反向推动了苗瑶语族语言“正+ 偏”式构词的进一步发展。

2.信息焦点位置。传递语义信息是语言表达的主要目的。语言表达为突出句子新信息,降低对话人的理解难度,通常的做法是把旧信息放在新信息之前,把新信息置于句子末尾,使之成为信息焦点,整句子形成“旧信息+ 信息焦点”的结构。但当句子包含多个信息焦点时,会有主焦点和次焦点的差别,而主次焦点的区分主要与受强调的差异有关,主焦点受强调的程度高,次焦点受强调的程度相对较低。按照语言焦点信息尾置原则,形容词作为对事物的性状或属性的描摹,是人类视觉、听觉、味觉等捕捉的次要焦点信息,而程度副词位于被修饰语后,能突出事物性状的强弱程度,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时后置于形容词是符合语言表达主要信息焦点位置的。以湘西山江苗语为例:

问句中“phei42好看”在答句中属于旧信息位于句首,程度副词属于新信息位于句末,无论是问句还是答句新信息始终位于句末,符合句子末尾成为信息焦点的语用原则。此外,程度副词位于被修饰词后强调的是程度副词本身,而不是述词“phei42好看”,进而更能强调表达语言的程度之高。

(二)外部动因

苗瑶语族是苗族、瑶族、畲族等民族的泛称。众所周知,这些民族都具有漫长的迁徙史,尽管其迁徙路线学界尚存在争议,但大致方向为由北向南,由东向西。长期迁徙的过程中,苗瑶语族不断地与其他民族接触,使语言在民族互动和传承过程中发生了变异。不少文献记载了苗瑶与壮侗的接触史,瑶族自古与汉族、壮族、苗族、侗族等民族杂居[41],贵州荔波县大部分瑶族人会操布依语,广西部分瑶族与壮族接触频繁[42]。石林认为,侗语的程度副词只能位于形容词后,侗语没有状心形容词谓语句[43]。李云兵也认为侗台语族早期的形容词与程度副词的语序类型为Adj + AD[5]16,吕嵩崧持相同观点[44]。所以苗瑶语族诸语言程度副词后置于中心词的产生可能与SVO 型语言的侗台语族的接触史有关。

结 论

本文主要观察苗瑶语族语言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Adj + AD、AD + Adj、Adj + AD / AD + Adj三种基本语序类型,主要观点是:Adj + AD 是苗瑶语固有的语序形式,AD + Adj 是语言接触中苗瑶语受汉语影响产生的新语序形式,Adj + AD /AD + Adj 是强势和弱势语言竞争在共时平面的体现。同时,本文对比了苗瑶语族诸语言的不同程度副词,认为原始苗瑶语程度副词是不发达的,苗瑶语程度副词是后起的,其产生主要与语言内部的表达需求和特殊的句法环境有关。苗瑶语固有结构的构式原则、信息焦点位置和语言接触的共同作用是导致程度词后置形容词的重要动因。

另外,本文研究为语言接触引发语言语序和语法的变化提供了较为典型的实例,不仅从苗瑶语的角度论证了SVO 型语言与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存在蕴含共性,还进一步证实了Greenhergs[1]、Hawkins[17]87-88、Dryer[45]的推断,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位置与语言类型息息相关,同时,还证明了语言接触具有层次性,其借用过程大致经历词的借用到句法结构复制的演变,并认为语序的改变是语言接触引发语法演变的重要语言特征。既然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的语序与语言类型关系密切,那么,同属SVO 型语言的现代汉语程度词修饰形容词大多以AD+Adj 为主的现象是否与北方SOV 型语言的阿尔泰语系有关,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注 释:

①山江苗语系笔者母语,其用例是笔者调查所得。

②“过”用作程度副词常见于古汉语。参见张家合《程度副词“过”、“过于”的语法化及功能差异》一文,载《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0 年第5 期,60—62 页。

③原文为苗文标注,为方便阅读,统一改成国际音标。

④有人认为“很”可能是汉藏语系同源词,我们认为应是汉语借词。汉语“很”最初是形容词而非程度副词。《说文》:“很,不听从也。”《尚书·酒诰》“如厥心疾很,不克畏死”,孔传:“疾很其心,不能畏死,言无忌惮。”“很”通“狠”。此外,苗瑶语借词“很”分布的不平衡性也可以作为旁证。另外,南亚语系也存在“很”用例,如莽语ʔən31很,俫语han55很(李云兵2008:221)。依据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很”上古属匣母文韵,中古匣母很韵,拟音皆为ɣən。根据音义对应原则,应属于汉语借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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