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敬《授时历转神注式》新考

2024-01-29 12:39赵江红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23年4期
关键词:吉凶郭守敬法式

赵江红

(浙江大学 古籍研究所,杭州 310058)

郭守敬是元代著名的水利学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他一生最为人称道的成绩,就是和许衡、王恂等人共同编制了《授时历》。《授时历》颁行后不久,郭守敬又投入到对历法改革成果的整理与编纂工作中,身后留下《推步》(即《授时历经》)、《立成》、《历议拟稿》、《转神选择》、《上中下三历注式》、《时候笺注》、《修改源流》、《仪象法式》、《二至晷影考》、《五星细行考》、《古今交食考》、《新测二十八舍杂坐诸星入宿去极》、《新测无名诸星》、《月离考》等诸多著作。[1]然而这些作品并未得到很好的保存,明末徐光启已称“郭守敬之遗书一百余卷,悉皆散逸”[2],虽不尽然,但仍可说明大部分郭氏遗书在当时已经很难见到了。除《元史·历志》保存的《授时历议》、《授时历经》外,当代研究者还考证出,《新测无名诸星》、《新测二十八舍杂坐诸星入宿去极》、《授时历立成》尚存于世。[3-5]

本文主要关注的是郭守敬撰著的《转神选择》、《上中下三历注式》。今之学者提及二书时,皆以为亡佚。(1)陈美东指出:“郭守敬的论著中有《转神选择》2卷和《上中下三历注式》12卷,但它们均已佚而不存。”([1],280页)李迪也认为这2部都已“找不到原书”。[6]笔者注意到,《转神选择》、《上中下三历注式》是由《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拆分而来的。今韩国首尔大学奎章阁藏有一册《转神法式》,与郭氏《转神选择》关系密切。另外,《授时历转神注式》流传到明代时,遭明人窜改,并被更名为“大统万年历”,亦少有人知。本文将利用正史、文集、目录文献、存世古籍、出土历书等材料,就《授时历转神注式》的流传脉络、存世情况、书籍性质略做梳理,是对亡佚已久的《授时历转神注式》的重新发现。

1 《授时历转神注式》的流传情况

《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约成于至元十九年(1282)至至元二十二年间。书成后,由太史院校书郎杨桓撰序。《授时历转神注式》久佚,所幸杨序得以保存,成为我们了解《授时历转神注式》内容体例、追查该书下落的重要文献,故征引如下,以便分析:

近古历法,必注人事动作吉凶之说。其式图太岁、统吉凶之神于帙端,令人知一岁之向背也。又注节气、日躔及天道所向、天德、月厌、月杀、月德、月合、月空、月之六候、三白图于逐月之下,又令人知一月之向背也。又注干支于十日下,注五行纳音于干支下,注月建十二于纳音下,注二十八宿于月建下。合是数者,通取转神之名,以为吉凶之由。转神者,言其神随时轮转而无定位也,曰是日遇某神作某事吉,作某事凶。又注天恩、天赦、母仓、天德、嫁娶、修宅等一切吉凶、宜忌、杂法于其下。事之洪纤,一举足,一动手,皆知所以择地、择时而行之也。然经涉世代,不免有去取失当之弊,有司狃于习常,无所改正,亦已久矣!

圣上以聪明神算统一六合,万机之暇,因知《大明历》之度有积久之差,乃更立太史院,命道德艺明之臣,创置表仪,测验推步,迎天道,揆日景,察往知来,研精极微,新其历而敕赐名曰“授时”。其以鸟、火、虚、昴为日中、宵中、日永、日短之验,以正四时之遗制,盖不敢失于古。

然历注之义,谓吉凶应于人,皆由所动年月日方之善恶,不无乖于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之理。虽然,至教所寓,无往不存。原夫历注之初,亦所以教天下之敬慎也。天下之事,敬慎则致成而吉,否则致败而凶。历注之义微矣哉!特患夫用知者知其流而不能推其源也。诚能推其源,其于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之理,浑然为一体矣!复何乖之有!

今依旧式,为之损益立辞,太重者轻之,阙脱者补之,衍余者损之,位置失当者移之,事涉鄙俚者删之。既成,定为《转神》一卷、《上中下注式》一十二卷。上以备御用,中以备青宫之用,下以授庶官及亿兆之民也。呜呼!自古圣人之受天命,其于天之所以仁万物者,无不致其极也!《授时历》存近古转神之注于日下,使人趋吉而远凶,亦所以资圣主仁亿兆之大端与?([7],2024册,10b-12页)

杨序依次介绍了近古(宋金)具注历历式(2)严敦杰对此有详细释义[8]。、元世祖创制《授时历》的始末、历注之义与《授时历转神注式》的编纂体例。其中提到,书成,“定为《转神》一卷、《上中下注式》一十二卷”,指的是该书由《转神》、《上中下注式》两部分组成,《转神》仅1卷,《上中下注式》则有12卷之多。又,至元二十三年二月癸亥,“太史院上《授时历经》、《历议》”[9]。根据杨桓留下的《进〈授时历经〉、〈历议〉表》,此次进呈书目还包括“《转神注式》一十三卷”(3)杨桓《进〈授时历经〉、〈历议〉表》云:“所有《授时历经》三卷、《立成》二卷、《转神注式》一十三卷、《历议》三卷,已缮写成二十一册,随表上进。”([7],2019册,4b页) 陈美东认为,“杨桓所说的卷数,实际上是指册数而言,即以一册为一卷,而齐履谦所说的卷数(按,指齐氏《行状》提到的“《转神选择》二卷、《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才应是各著述真实分卷的卷数”。[1] 此说不确。目前没有任何文献资料载有《授时历经》等书的册数情况,不能因为各书卷数之和恰为21,便将杨桓所说的卷数等同于册数。如需将《授时历经》、《立成》、《转神注式》、《历议》4书缮写成21册,各书的册数可以有多种组合,因此不能轻易否定杨桓的记载。通过下文对《大统万年历》全本的介绍,推测《授时历转神注式》很可能为5册,并非13册;《转神选择》与《上中下三历注式》合一才是初成本的状态。,卷数与《〈授时历转神注式〉序》所载相同,则序、表可能是同时写成的。由此也可以断定,13卷本既是进呈本,也是该书的初成本。

不过,郭守敬殁后,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所记《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的基本情况已有不同:“《转神选择》二卷、《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7],2030册,9b页),不仅将《授时历转神注式》一分为二,卷数也多出了1卷。齐履谦与郭守敬共事多年,行状之撰写又得郭氏后人提供材料,因此,“《转神选择》二卷、《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应该是符合实情的。也就是说,到郭守敬去世时,已经出现《转神选择》、《上中下三历注式》分开单行的情况。至于《转神选择》卷数之不同,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在进呈御览之后,郭守敬对《转神选择》进行了增补,使得该部分内容由1卷增加为2卷;二是《转神选择》原本不分卷,1卷、2卷之别只是杨桓与齐履谦对该部分卷数的判断不同。相比较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详见下文)。齐履谦对该书卷数及分合情况的记载影响极大,因为明初王袆等人即在行状基础上写成《元史·郭守敬传》,后人更是沿用此说,以至明以后的文献都将此书著录为《转神选择》2卷、《上中下三历注式》12卷。

检寻目录文献可以发现,此书在明代已极为罕见,仅宫廷藏书目《文渊阁书目》收录“《转神选择》一部一册,阙”[10],且不见《上中下三历注式》。自此以后,无论公私目录,都找不到《转神选择》或《授时历转神注式》的踪影,故学界一度以为其书已不存于世。

不为国内学者注意的是,此书似乎早已传入朝鲜。在韩国首尔大学奎章阁藏书中可以找到与《转神选择》书名相近的《转神法式》1部(馆藏号为奎中1988)。根据《奎章阁图书中国本综合目录》[11]及奎章阁网站提供的书影,可知此本为朝鲜光海君时期(1608—1623)木活字刻本,1册(55叶),不分卷。卷首有“《大统历转神法式》序”1篇,正文首题“转神法式”,全书篇目依次是“选择例”、“内事选择”、“外事选择”、“冠婚选择”、“行幸选择”、“工力选择”、“选择用事类”、“大统铺注活法”、“岁转诸神立成”、“月转吉神”、“月转凶神”、“九良星”、“年九良杀方”、“穿井方”、“安厕方”、“安碓磨方”、“造屋间数”、“开灶门方”、“上下兀日打上官赴任”。半叶10行,行19字,小注双行,四周双边,双花鱼尾,版心镌有“转神法式”。笔者发现,此书书前所附“《大统历转神法式》序”,其实是杨桓的《〈授时历转神注式〉序》。由此推测,《转神法式》应该就是《转神选择》。此书曾经明人窜改,但改动并不彻底,如序中“授时历”并未全部改作“大统历”或“大统授时历”,仍有1处作“授时”;又如“选择用事类”下出现了3个金元时代的年号纪年:“自皇统甲子(1144)为上元,泰和四年甲子(1204)为中元,又次至元元年甲子(1264)为下元。上中下周而复始”[12],而没有补入明代的年号时间。总之,《转神法式》的存世,表明郭守敬《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并没有完全散佚。

不仅如此,笔者还发现今存明抄本《大统万年历》是明人改写《授时历转神注式》而成的,保存了后者的大貌。下面,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大统万年历》的基本情况,再从各部分的内容、体例入手,分析它与《授时历转神注式》之间存在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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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授时历转神注式》改抄本的下落

图1 《大统万年历》卷1正月戊戌、己亥日

清初藏书家钱曾《也是园藏书目》载:“《大统万年历》十二卷。”[13]除此之外,很少再见他书著录《大统万年历》,可见此书流传不广。此书今存明抄本2部,分别藏于清华大学图书馆(下文简称“清图”)与山东省图书馆(下文简称“鲁图”),皆不署作者。其中清图藏本为残本,4册,12卷,以12月分卷,每月1卷。每月下先列该月大小、月建、长星短星、四绝往亡、节气时刻、昼夜长短等,后依六十甲子的顺序详列甲子日至癸亥日的干支、纳音、月建、宝义制专伐、吉神、凶神、用事宜与不宜(见图1,姑且称月表部分为“六十甲子吉凶表”)。全书末尾附崇祯十七年(1644)李奎撰写的跋文,详述他于吴门得书的经过(4)跋文云:“家慈年逾八旬,猝染头痛目眩之症。延医诊治,服药无验。绝粒数日,沉重危急。予旦夕不宁,甚为忧虑,焚香祷祈上苍。是夜,家母梦兆,见天竺观音大士,指示用薄荷多多满擦头面。未尝服药,口呕黄水半碗,翌日渐愈。予持斋三月,遂往武林了愿。因闯匪阻路,绕途而行,道径吴门坊间阅书。见一寒士携一册残破《大统万年历》至坊间求售,价计千金。坊主只允二金,寒士不诺。予顾寒士之朽窘,睹书本之古旧,遂赠四金购来。因程期至亟,未审寒士姓氏。携回家中,残碎补就,珍而藏之。崇祯甲申季春李奎题于云龙别墅。”。鲁图藏本为全本,5册,亦著录为12卷。首册不分卷,书前有《〈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后为“选择例”、“内事选择”、“外事选择”、“冠婚选择”、“行幸选择”、“工力选择”、“选择用事类”、“岁转诸神立成”、“月转吉神立成”、“月外杂用吉日”、“月转凶神立成”、“月转杂忌凶日”、“阴阳不将”、“不将立成”、“得辛日”、“龙治水日”、“五姓修宅年月宜忌立成”、“年黑方所在及所起立成”、“大统历铺注活法”、“上兀下兀日”诸篇。后4册始分卷,与清图藏本内容相同,也是正月至十二月月建、节气诸项与六十甲子吉凶表。

最先引起笔者注意的是,鲁图藏《大统万年历》书前所附序文竟然也是杨桓所撰《〈授时历转神注式〉序》。虽然《大统万年历》的抄写者将序名改作《〈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又将杨桓的“桓”字剜去了,但比勘正文后发现,二者仅有12处文字不同,依次为:

(1)首段“天德、月厌、月杀、月德、月合、月空”,《〈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天德、月德、月厌、月杀、月合、月空”,顺序不同。按,“天德、月厌、月杀、月德、月合、月空”指的是“近古”具注历每月下标注的月神。检传世本《大宋宝祐四年丙辰岁会天万年具注历》,除正月、二月、三月、四月有残泐外,月下标注的月神顺序皆为“天德、月厌、月杀、月德、月合、月空”,故应从《〈授时历转神注式〉序》。

(2)首段“又注干支于十日下”,《〈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无“十”字。按,“十”字疑为衍文,可从《〈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

(3)首段“嫁娶、修宅”前《〈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多“勘婚”二字。按,元人傅若金曾经目《至元十四年丁丑岁大明具注历》,此历依照金代大明具注历写成,有“八卦勘婚”(5)傅若金《书邓敬渊所藏大明历后》载:“右邓君敬渊所藏《至元十四年丁丑岁大明具注历》一本。盖国朝混一天下,始颁正朔之制也。其十二月下所注,与今授时历小异而加详焉。有长星、短星、往亡,公、辟、侯、大夫、卿六十四卦,七十二候。自金正隆戊寅(1158)迄大元至元丁丑(1277)百二十年岁属,而建国革命之始,改元置闰之次,粲然具见。若八门占雷、五鼓卜盗、十干推病、八卦勘婚,凡以使民勤事力业、趋吉避凶者,亦莫不备至。”[14],可知金历旧式有此项,可参。

(4)第2段“新其历而敕赐名曰‘授时’”,“授时”前《〈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多“大统”二字。

(5)第3段“皆有所动”,“有”字《〈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由”。

(6)第3段“原夫历注之初”,“初”字《〈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法”。

(7)第3段“其于作善降祥”,“作”字《〈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降”。按,此处用典出自《尚书·伊训》,又上文出现了“作善降祥”,故应从前者作“作”。

(8)第4段“今依旧式”,“依”字《〈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为”。按,“依”字义长,可从。

(9)第4段“衍余者损之”,《〈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脱“衍”字,并留空一格。

(10)第4段“自古圣人之受天命”,“受”字《〈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授”。按,“受”字义长,可从。

(11)第4段“《授时历》存近古转神之注于日下”,“《授时历》”前《〈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多“大统”二字。按,此处改动同(4)。

(12)第4段“圣主仁亿兆之大端”,“仁”字《〈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作“人”,当为音讹,作“仁”字是。

因二序内容高度重合,后出的《〈大统万年历转神式〉序》很明显抄袭了《〈授时历转神注式〉序》。抄袭者在删改序名、抹去作序者姓名的同时,又在“授时(历)”前加入“大统”二字,意图将作序时间推迟到明代。这就不得不令人怀疑《大统万年历》的来历了。

笔者进一步比对《转神法式》与鲁图藏《大统万年历》,发现《大统万年历》首册大部分篇目及内容与《转神法式》相同。也就是说,《大统万年历》首册“选择例”诸篇,对应的是《转神选择》。据此可以回答上文有关《转神选择》在流传过程中出现的卷数差异问题——鲁图藏《大统万年历》首册不分卷,郭守敬纂定之《转神选择》很可能也不分卷,才会出现1卷、2卷的不同记载。

除了序文、首册内容雷同外,《大统万年历》后4册与《上中下三历注式》也极为相似。首先,《大统万年历》后4册12卷,以12月分卷,《上中下三历注式》亦为12卷,两者卷数相同。其次,《〈授时历转神注式〉序》提到,“近古历法”于日下注干支、五行纳音、月建、二十八宿、神煞、吉凶事宜,《授时历转神注式》是在“旧式”基础上损益而成的,很可能保留了日下所注的事项。而《大统万年历》正月至十二月六十甲子吉凶表日下所注,大致与“近古历法”相同。若考虑到《授时历转神注式》对“旧式”有所损益,二者重合的部分可能更多。最后,杨桓还说,《上中下注式》“上以备御用,中以备青宫之用,下以授庶官及亿兆之民”,是指宜用事项分御用、青宫(皇太子)之用、庶民之用3种。而《大统万年历》宜用事项下亦划分3栏(见图1朱笔“宜”下3栏),与上、中、下注式之意相合。可见,无论是卷数,还是内容体例,《大统万年历》后4册与《上中下三历注式》都有相当多的共同点。

综上,《授时历转神注式》各部分都可以在《大统万年历》中找到对应且相似之处,可以肯定,《大统万年历》是明人改抄《授时历转神注式》而成的。虽然对原书做了窜改,但《大统万年历》保留了《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的基本内容和形式,故可以将清图藏《大统万年历》看作12卷本《上中下三历注式》,鲁图藏《大统万年历》则可以看作是全本的《授时历转神注式》。

明人对此书的窜改,与一般认为“明人刻书改换名目”[15]的恶习性质有所不同,即并非出于商业利益的目的,而是出于政治的需要。古代历书的颁行,带有帝王敬授民时的意义,因而在改朝换代、天命转移后,新朝往往需要改用新历,也不便继续使用前代注历书。但实际情况是,新王朝建立后,仍然在比较长的时间内沿用前代注历书以编注历书。笔者推测,《授时历转神注式》应该是明初之人窜改的。窜改者改换了原书书名,抹去作者与作序者姓名,又在“授时(历)”前加入“大统”二字,都是为了配合受命改历的需要。这与明代颁行《大统历》,实则沿用《授时历》的做法同出一辙。

3 《授时历转神注式》的性质探讨

李迪曾说:“郭守敬上进的《转神注式》是总的内容,是《授时历》的组成部分,必须每年根据太岁所在编写当年的,加到《授时历》历书中。人们通过历书(通称‘皇历’)可了解当年的吉凶情况,来指导自己的行事不犯忌。”([6],91页) 即认为《授时历转神注式》是加注授时具注历吉凶内容的。陈美东也认为:“《转神选择》二卷和《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是关于各种神祇随时轮转同吉凶关系的论述,以及关于注明历日吉凶宜忌的历注内容与格式的著作。”([1],280页)他明确指出《转神选择》和《上中下三历注式》的主要内容:前者论述“各种神祇随时轮转同吉凶关系”,后者“注明历日吉凶宜忌的历注内容与格式”。这种用于注写具注历吉凶历注的书,我们称之为注历书。《授时历转神注式》是由太史令郭守敬撰定的,应当称为官修注历书。

那么,作为官修注历书,《授时历转神注式》是否应用于元代的具注历呢?上文已经考证出《大统万年历》是改抄《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而来的,取《大统万年历》与出土元代具注历进行比较,即通过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互证的方法,可以对此问题加以验证。

在此之前,需要对《授时历转神注式》的注历规则作一简单介绍。如杨桓对“转神”之解释,“转神者,言其神随时轮转而无定位也,曰是日遇某神作某事吉,作某事凶”,每日的吉凶宜忌皆因转神而定。又因为转神大多依六十甲子的顺序轮转,故“上中下三历注式”每月的纪日干支都依六十甲子的顺序排满60日,而非29或30日。由此可知,《授时历转神注式》的注历规则与日干支有关,是依照某月某日干支注写的。例如至元二十四年(1287)正月乙丑朔下的吉凶历注,即依《授时历转神注式》正月乙丑部分填写。在具体的注历过程中,又分上历、中历、下历填写宜用事项。例如注写民历的宜用事项,只取《授时历转神注式》宜用事项下第3栏。

根据张培瑜、何启龙、何伟凤等学者对出土元代具注历日的整理和研究[16-19],目前所见出土的元代历日残片有11件保存有日下注,不乏全无时间信息以及仅有数字的残片,只有至正十七年(1357)丁酉岁授时历残片(编号为M1.1291[F13: W87])保存最为完整。该残片存正月二十三日戊戌到三十日乙巳的8行文字,依据上文介绍的《授时历转神注式》注历规则,可以取《大统万年历》正月戊戌到乙巳日与之比较,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正月戊戌至乙巳历注比较

续表1

《大统万年历》日下标注的宝义制专伐、吉神凶神,皆不见于授时历残片(6)这一点与明清历书同,而不同于宋代具注历。。授时历残片中二十八宿注日与纪日有关,不便在《大统万年历》中标出,日入时刻、昼夜长短则另见于《大统万年历》每月月首。除以上5项外,其他文字均可进行比较。不难发现,《大统万年历》正月戊戌到乙巳日的干支、纳音、建除与授时历残片完全相同。但《大统万年历》毕竟是遭明人删改过的本子,两者的宜忌用事部分出现了一些不同。如癸卯日,除文字顺序略有不同外,《大统万年历》“上官”,授时历作“上官赴任”;《大统万年历》“疗病”,授时历作“求医疗病”;《大统万年历》“动土启攒”,授时历作“破土启攒”;《大统万年历》“修造动土”后标注了吉时,授时历无;授时历“解除”,《大统万年历》无。何启龙曾在比较元代授时历残页与明代大统历、《大明会典》所载历注吉凶用事名目后指出,“元代的农业吉凶事项继承了宋代,有3项:移接花木、栽种、种莳;明代合为栽种。宋元的立契、立券,明代合并为‘立券’。宋元的收敛货财,在明代并入‘纳财’。有些术语在明代更被取消,如:解安宅舍、修舍、泥饰舍宇、筑陂塘、筑堤防。甚至,元代历书同一个项目都有2种写法:求医疗病、治病,明代只称为‘疗病’。……明大统历某些吉凶事项,如安床、裁衣、移徙、嫁娶、出口等,还会用小字注适合时辰。但是,元代蒙、汉授时历残页皆未见注时辰”。[18]恰好可以解释戊戌、庚子、癸卯、乙巳日《大统万年历》与授时历宜忌事项之不同。另外,《大统万年历》甲辰日“宜会亲友”,与授时历完全不同。但明代注历书《大统历注》正月甲辰日亦作“宜会亲友”[22],可知甲辰日之不同亦可能为明人删改的结果。

通过《大统万年历》与授时历残片的比较可以看出,明人对《上中下三历注式》的窜改也不在少数。尽管如此,日下注相同的部分仍占多数,可以证明《授时历转神注式》确实应用于当时的具注历。《授时历转神注式》官修注历书的性质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4 结 语

本文主要梳理了郭守敬《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的流传、存世及其性质用途等问题。《授时历转神注式》在元代已经析分为《转神选择》、《上中下三历注式》二种。今存世的《转神法式》是《转神选择》的朝鲜刻本,有改动的痕迹,明抄本《大统万年历》则是经明人窜改过的《授时历转神注式》。比较遗憾的是,由于《授时历转神注式》原本失传,《转神法式》、《大统万年历》的改动情况我们已经无法确切知晓。但《转神法式》、《大统万年历》都来源于《授时历转神注式》,其框架结构和主要内容基本保存了《授时历转神注式》的面貌,仍然是今人了解郭守敬《授时历转神注式》一书的重要参考资料。

致 谢清华大学图书馆杨伶媛女史、山东省图书馆胡培培博士为笔者查阅文献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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