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三江侗族刺绣技艺特征解析

2024-04-25 18:29陈炜王妍
天工 2024年6期
关键词:刺绣技艺特征

陈炜 王妍

[摘 要]三江侗族刺绣是侗族主要的服装装饰技艺。三江侗族刺绣以剪纸绣为代表,针法规律齐整、纹饰题材丰富、造型均衡灵动、色彩层次分明。作为侗族服饰的装饰符号,向内强化侗族女性母题,向外构建族群视觉边界。

[关键词]三江侗族;刺绣;技艺;特征

[中图分类号]J52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7556(2024)6-0015-03

本文文献著录格式:陈炜,王妍.广西三江侗族刺绣技艺特征解析[J].天工,2024(6):15-17.

基金项目: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基于汉服展演的中华服饰文化基因解读与应用研究”(项目编号:2022KY0024);校研究生教学改革项目“从美育通向德育设计学研究生课程思政案例库构建与实践”(XJCY2022006);校级课程思政示范项目“艺术采风”(2023kcsz27)。

三江侗族自治县位于我国湘、黔、桂三省(区)交界处,是全国侗族自治县中侗族人口最多的县,拥有全中国最完好、数量最多、分布最集中的侗族建筑群,侗族人世代聚居于此,具有鲜明的族群文化特质。学界对侗族民俗文化的研究由来已久,服饰技艺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贵州、湖南的侗族,以张国云、周梦为专业学者代表,主要以贵州侗族服饰为研究对象,在考察纪实的基础上开展分析、比较及个案研究,如《黔东南尚重盖宝侗女盛装采风纪实研究》[1]等;近年来,汤洁、曾霞、邱春婷等以广西侗族服饰为研究对象,如《广西侗族衣兜的形制与审美特征》[2]等,但对服饰上的侗绣装饰的关注和研究还不够深入。基于此,笔者以三江侗族刺绣为研究对象,解析其工艺技法和装饰特征,并探究其背后的成因。

一、三江侗族刺绣工艺流程

侗族刺绣指所有装饰在侗族服装、背带、鞋帽、围裙上的刺绣。传统三江侗族刺绣以剪纸为样,贴于衬布表面,再以绣线覆盖剪纸完成刺绣。2009年,三江侗族刺绣入选广西壮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独立明确的工艺流程

三江侗绣是基于剪纸图样实施刺绣,完整的制作过程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复合底衬制作。常以底料、夹层和彩色面料复合制成刺绣底衬。底衬厚实约0.3 mm~0.5 mm,形成具有一定硬度质感的刺绣基底。第二步,纹饰构造制作。常取硬度适中并有一定厚度的纸张,依据不同的题材剪出刺绣图形,粘贴于刺绣底衬。第三步,施针刺绣。针迹以线圈形式包裹纸样完成刺绣。底衬和纹饰构造都有一定的厚度和硬度,刺绣时不需要加绣绷,便于侗族女子劳作之余施针刺绣。

(二)规律有序的刺绣针法

以平绣施针,排线讲究均匀与方向一致,绣面平整光洁如缎。纹饰构造贴好后,从a点起针b点落针,形成一个环圈包裹纸样,根据纸样形状调整a點与b点之间的距离,重复此过程,直到绣线将剪纸完全覆盖,最后将针拉至反面穿入其中进行固定,剪纸和绣线的厚度可以增强绣片立体感,刺绣线条包裹纸样力度均匀紧密,刺绣线条表面平整,侧面边界干脆(见图1)。

刺绣的针法布局要求排线方向一致,特别是对细小局部的排线与补线,需要绣娘在起针前对纹样结构进行分析,预设线迹走向,确保线迹整齐。以蝴蝶纹(见图2)为例,左一是笔者结合实地调研所绘制的正确线迹走向和较为恰当的起针位置,从蝴蝶翅身衔接处起针向四周走线,最终线迹以接近平行于纹样的横线完成刺绣,不仅合理包裹纸样,而且纹样的线迹秩序统一。由图中其他三个线迹的示意图可见,如果绣线起针的方向不合理,就会出现局部衔接不上,或剪纸图样无法包裹等线迹问题,最终可能产生红色区域所示的线迹问题。

二、三江侗族刺绣装饰特征

明·田汝成《炎徼纪闻·蛮夷》卷四载:“峒人一曰峒蛮,散居、舞溪之界,以辰沅为多。”“……妇人短裙长裤,后垂刺绣一方,若绶胸亦如之……”[3]文献记载了早期侗族服饰的刺绣装饰特点。清代侗族服饰及装饰方式就已基本固定,据清代《乾隆柳州府志》记载:“怀远侗族人,有裙无裤,裙最短,露膝,裹腹于胸,缀以银……”[4]时至今日,三江侗族服饰的刺绣装饰特征依然沿袭古制。

(一)均衡灵动的纹饰构造

侗绣纹饰取材于生活,林中繁花绿草、蜂蝶飞舞都通过绣娘的自我感知幻化为抽象图形。纹饰注重题材意蕴而不讲究写实,遵循“观物取象、应物象形”的理念,巧妙地打破事物本身的结构,将整体图形拆解便于刺绣施针,纹饰造型呈现纤细、灵动、细腻的视觉特点[5]。从纹饰构造来看,总体呈现对称均衡的构造特点。独立纹样如蜘蛛花、螃蟹花、蝴蝶花等,喜用圆形为外轮廓,便于剪纸技艺的创作,圆形内部的图形左右本体对称。如表1所示,组合纹饰也是对称构造,呈现左右对称或中心对称的组合图形。

(二)主次分明的纹饰题材

三江侗族女服装饰纹样包含动物、植物与吉祥题材三类。其中,动物题材有突出神灵意味的蜘蛛纹、龙蛇纹、凤鸟纹,也有体现美好寓意的鱼、蝴蝶、蜜蜂等;植物纹样以生活中的花花草草为主,不注重写实,多作为组合纹样运用;吉祥题材常常是组合图形,如铜钱花、榕树花、石榴花等。近代刺绣融入汉字,如“寿”“前程似锦”等。装饰题材的运用与服装的装饰部位密切关联且基本固定,装饰内容主次分明,突出重点,如衣兜和衣领缘、背带等喜用注重寓意内涵的蜘蛛花、凤鸟纹,强化刺绣装饰的文化内涵;袖与衣边缘则装饰以花草植物;腰带、裙饰及辅助配饰多用吉祥组合纹,烘托主题。

(三)层次分明的装饰色彩

三江侗族女服装饰多是彩色衬布与刺绣色彩组合,常以水蓝、湖蓝、绿等作为刺绣装饰衬底的颜色,搭配绣娘自由设色的刺绣图案,多喜用明快跳跃的色彩与衬布,形成强烈的对比。三江侗族的红花绿叶、小溪流水都是绣娘的色彩灵感,靓丽的玫红和明朗的湖蓝色是该地域较为突出的色彩偏好。为强调刺绣装饰效果,绣娘常在绣片边缘以彩条包裹,表面增加彩色亮片,再拼缀于服装上,时常在服饰与绣片的过渡区增加装饰线,形成点、线、面的色彩关联,在统一的地域性色彩偏好下呈现出明快、跳跃的色彩性格。

三、三江侗族刺绣技艺成因

方李莉指出:“社会是剧场,文化是脚本,艺术就是在剧场中具体展演的内容和形式。”[6]艺术是人创造的,而人生活于特定的时空中,其身体和精神都来源于特定的时代和地域,源自其产生的时代和社会的滋养。服饰是人类最主要的装饰手段,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演化出形态各异、异彩纷呈的服饰文化。通过三江侗族女服装饰语义解析,探究其创造、传承、演化过程中的成因要素。

(一)技艺传承:个体情感和自我表达

20世紀80年代以前,三江地区的侗寨女孩,七八岁就学剪纸花,十岁学绣花,十四五岁学绣花衣花鞋,十七八岁就可以做衣裳了。广西民间习俗认为,一个姑娘手巧与否,是衡量其是否聪明能干的重要标志,关系到姑娘的婚姻与前途。正如侗族民歌《夸新娘》所唱:“你家姑娘好聪明,脚勤手巧脑子灵,……绣凤绣凤展翅,绣龙绣龙腾云霄。”[7]刺绣是传统侗族女性的必备技能,她们从自己的生活出发,根据自己对生活的喜好和感受,按照自己和本民族的审美观念、生活方式、风俗习惯,把生活中常见的喜爱之物、美好的愿望、护佑民族的神灵融入刺绣中。女性作为侗族服饰和侗绣的创造者,她们的个体经验在代代相传、口传身授的过程中,凝结成族群的集体经验。

(二)强化母题:社会身份与族群记忆

美国社会学家玛里琳·霍恩在《服饰:人的第二皮肤》中提出:“服饰是个体表达自我的媒介,是一种装饰于身体之上的指示性象征符号,与宗教信仰、历史记忆和社会构成密切联系。”[8]女服纹饰表征了社会身份及族群记忆。这其中有侗族人对自身母性血亲族群的身份强调,也与侗族人崇拜太阳的习俗有关。太阳在人类文明中有“万物之母”的象征,侗族人认为蜘蛛结网具有同太阳光芒一样的造型,因此蜘蛛就是太阳意志的体现。此外,侗族民间还流传着蜘蛛保护族群的民间故事。传说,侗族先民迁徙中战败,逃亡至山洞躲避,敌方追赶过来看见洞口的蜘蛛网没有遭到破坏,误认为侗族先民没有躲在洞内便没有进洞查看,侗族先民得以逃过一劫[9]。在三江地区,“蜘蛛花”纹饰不仅是女服装饰的重点,侗族孩童的背带、床头上也是最主要的装饰题材。

(三)章法有秩:生活习俗与政治观念

英国学者克里斯·希林在《身体与社会理论》中提出“社会皮肤”的概念,认为身体装饰不仅是个体表达自我的媒介,也是一个群体的中介外观,代表了这一群体的象征性社会边界,服饰及其装饰成为表达文化认同的话语[10]。

“侗款”是侗族传统自治和社会管理制度[11]。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侗款”是指通过款组织、款约实现族群管理的族群制度。款组织依据家庭单位的多少被分为小款、中款和大款;款约相当于现代的法律条文,是侗族款组织内部都需要遵守的规范。传统的自治秩序渗透在服饰装扮和侗绣装饰的细节中,成为影响三江侗族女服装饰语义的重要因素。此外,侗族传统民俗活动“多耶”是一种祭祀歌舞,也是影响三江侗族女服装饰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每年春节、农历七月十四、八月十五等节日,全寨男女皆聚于侗寨鼓楼前,在长者的带领下,众人唱和踏歌起舞,举行群众性的祭祀活动,祈求祖先女神保佑全寨人畜平安、五谷丰登。整个活动方式常以一人为中心,众人围圈环绕,整齐排列,一起歌舞,以鼓楼为中心形成对称又围拢的格局。人们手拉手、肩搭肩,组成圆圈队形,有节奏地踏步徐行,在彰显侗族社会等级秩序的标志性建筑鼓楼前歌舞欢庆。鼓楼是侗寨的标志性建筑,是侗寨村民商议大事的主要场所,象征着无上的政治权力、社会号召力。“凡事关规约,及奉行政令,或有所兴举,皆鸣鼓集众会议于此”[12]。人们在鼓楼前欢庆这种围合向心的对称性,以具象化的形式彰显族群的政治观念。显然,三江侗族女服的装饰语义来源于生活,是侗族社会的政治观念和生活习俗的直观呈现,从工艺细节到纹饰构造再到装饰布局,无一不体现出侗族人遵循秩序、共同协作的精神内核。

四、结束语

三江侗族刺绣是侗族服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工艺技法与装饰个性具有族群文化符号的表征作用。作为服装装饰最主要的元素,三江侗族刺绣工序明确独立,针法规律齐整,纹饰均衡灵动,纹饰色彩层次清晰。三江侗族刺绣与绣娘的生活日常、族群文化记忆及政治生活密切关联,这些要素也是三江侗族女服装饰特征得以固定并代代传承的根源。作为三江侗族重要的服饰文化符号,向内起到建立规则、强化族群内部认同的作用,保佑族群生命强大、血脉相承、长幼有序;向外划清族群之间的边界,展现侗族人遵循秩序、凝心聚力的坚韧、乐观性格。

参考文献:

[1]张国云.黔东南尚重盖宝侗女盛装采风纪实研究[J].装饰,2012(5):111-113.

[2]汤洁.广西侗族衣兜的形制与审美特征[J].丝绸,2012,49(5):56-58.

[3]田汝成.炎徼纪闻(卷四)[M].清指海本,第52页.

[4]王锦修,吴光昇.乾隆柳州府志(四十卷)[M].第233页.

[5]马丽丽.侗族刺绣纹样的艺术特征[J].大舞台,2015(2):240-241.

[6]方李莉.中国艺术人类学发展之路[J].思想战线,2018,44(1):8-20.

[7]广西壮族自治区编辑组.广西侗族社会历史调查[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87:66.

[8]霍恩.服饰:人的第二皮肤[M].乐竟泓,杨治良,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51.

[9]冼光位.侗族通览·萨神[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5:58.

[10]克里斯·希林.身体与社会理论[M].李康,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87.

[11]杨尚荣.侗族和谐社会的丰碑:侗款[J].文史春秋,2020(11):31-34.

[12]秦越.侗族鼓楼符号的表征面貌及文化价值解析[J].贵州民族研究,2020,41(3):13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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