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山海间

2024-04-29 05:06刘克仁
当代人 2024年4期

从秦皇岛北戴河向西不足二十公里,是我的家乡抚宁。

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存有大量历史遗迹。西汉时置骊城,唐朝时因其地处边徼,为企盼安定,便取“抚我黎庶,宁我子妇”之意改称抚宁县。后来又经多次建制变更,于2015年由抚宁县改设为秦皇岛市抚宁区。

抚宁枕燕山衔渤海,北部重峦叠嶂,峡谷纵横,长城盘旋,南部田畴烟树,海边波涛汹涌,沙软滩平,是全国唯一同时拥有山、河、湖、海、长城的地区。民间的鼓吹乐、太平鼓名闻遐迩,曾被命名为“中国吹歌之乡”。我调到省城工作后,怀着魂牵梦萦的深切感情,每年都要回这里看一看。

这次回抚宁,不看海不看河也不看湖,就看山,走山海之间的天路。

先去大新寨,它地处北部山区。当年人们说“大新寨穷山恶水,号称大心窄”。如今,这里满眼青山绿水,开发了龙云谷、冰塘峪、背牛顶等知名生态景区。

有人说“南有九寨沟,北有冰塘峪”,足见它超凡脱俗,风景迷人。走进幽长的峡谷,依次有七座潭,称“七星潭”,潭水幽深,碧绿如玉。两侧以山形命名的鸡冠山、笔架山,危石累卵,险势逼人。我爬到鸡冠山山顶,那儿铺设的玻璃滑道,犹如长龙盘绕林间,同伴问我敢不敢滑一滑,我说敢啊。进入滑道,恰似脱弦之箭,瞬间就到了山下,难怪它被誉为“华北第一滑”。一一走过网红打卡地“摇摆桥”、由喊声高低决定泉水喷涌高度的“呐喊喷泉”,这些精心设计的所在,为峡谷平添了浓浓的诗意。同行的朋友却说:“诗眼在后邊呢。”继续前行,终于寻到“诗眼”的芳踪。原来这儿之所以冠名“冰塘峪”,是因为峡谷中有个神秘莫测的山洞,夏天洞中寒冰如柱,等到隆冬季节,周边草木枯黄凋谢,冰洞却热气蒸腾。

背牛顶凌空壁立,上去必须脚踏四面悬空的垂直天梯,俯看山下是万丈深渊,确要有非凡的胆量。然而人们却凭着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勇气和执着,展开建设这块风水宝地的旷世“接力赛”,使之造福人间。明代就有僧人到此凿井建庙,逐渐成为佛教胜地,到了清朝在此又建了道观,从此这里成为佛教和道教并存的香火繁盛之地。近年来,在当地政府带领下,把垂直柏木天梯改建成圆笼形金属天梯,既为游人攀登方便又确保了安全。登上山顶,望长城内外群山起伏,天边浩瀚大海帆影点点。爱山,亲山,护山,用山,让山的青水的绿,更多了一种人与自然相互成就的美好内涵。

“抚宁天路”有另一种雄浑厚重的韵味。它是老百姓给起的名字,坐落于兔耳山片区。

兔耳山,是冀东名山。据光绪十年《畿辅通志·舆地·山川》记载:“兔耳山在县西十五里,双峰尖耸,状如兔耳,绝顶有潭,微径屈曲,盘折而登,上平广,可容数万人。”此言不虚,明洪武七年知县娄大方曾率属吏士民避难于兔耳山的险峰丛林中,后娄大方曾赋诗描绘兔耳山:“形盘龙尾连沧海,势拱鳌头直接空,云覆寒潭晴作雨,霜凋老木夜生风。”因为抚宁地处东北、华北咽喉地带,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宣宗朱瞻基曾巡视兔耳山,清朝皇帝凡去盛京祭祖往返必经抚宁,曾在与兔耳山近在咫尺的天台山建有行宫,兴之所至也登临兔耳山。乾隆皇帝曾赋诗《兔耳峰》,有“兔耳峰头常罩云,果然玉笋矗氤氲”之句。嘉庆在天台山行宫迪康书斋中吟诗赞抚宁:“策马抚宁郭,民风喜迪康,平原无旷土,比户有余粮,峭壁枫辉赤,闲庭菊灿黄,天台标胜概,秋野画屏张。”其实,这些吟风弄月的帝王,哪里真正体恤到百姓的疾苦,几千年间,山里生活苦不堪言。只有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才真正使百姓过上“比户有余粮”的幸福生活。

进入新时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观念深入人心,抚宁区全面谋划兔耳山片区的开发,在山麓东起旧县村西至南山村,修建了一条约十公里随山势蜿蜒盘曲的公路,这便是人们所说的“抚宁天路”。天路弯弯,摇醒了昏睡多年的荒山,打开了满怀希望的画卷。

去兔耳山,我们拜访了承包千亩荒山多年的张立存老人。他已在山上安家,造林,做农副产品加工销售。他在山中的家,有精致的卧室和宽敞的客厅。客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满墙录毛主席诗词的书法作品。这引起了与我同行的韩志华的极大兴趣。韩志华是秦皇岛收集和展播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在北戴河活动影像资料的知名人士,他与张立存探讨起如何把绿色美景与红色文化相结合,拓展旅游内涵的发展之路。张立存透露:“政府几年前就有了安排和统筹规划,还要发展康养呢。”

有了天路,登高览景也便捷多了。在兔耳山的“了洼”,参观先人生活遗址。在“空中草原”,则见绿波荡漾,繁花似锦。在“怪坡”,车挂空挡,竟然由低处向坡上溜滑,可见大自然的神奇。登上天路旁的观景台,兔耳山风景尽收眼底,“河马戏龟”“猴王点兵”“雄狮啸天”“八王爷拜寿”,目不暇接。登临玉皇顶,来到“兔耳笼云”双峰并峙的“兔耳”跟前,举目远望,长空丽日下,远方海天一色;俯瞰,广袤田畴上村舍点缀,炊烟袅袅。

山脚下和“天路”两旁,望不到头的山楂树结满红灿灿的圆果,就像早霞红遍半边天。张立存说,这一带盛产桑葚、苹果、板栗、核桃等山货,可过去却难以运出去。有一位农妇,给她在远方工作多年未归的儿子写过一封信,说“母音传千里,穿进你心房。过去这儿山窝里交通不便,收果的客商来了不仅压低收购价钱,还让把果品给送到山下,沟沟坎坎,磕磕绊绊,那年月你爹成了没尾巴的驴呀。现在好了,天路一修,客商可以把车开到门前收购山货啦。咱这山沟沟里头的穷窝窝,成了金窝银窝。咱这儿峰峰都是景,坡坡都是树,样样都是财”。讲完这些,张立存意犹未尽,他又高声背诵起自己写过的一首诗:“云笼兔耳山,古今有名传,唐王征东过,乾隆留诗篇,朝阳升碧海,紫气绕青山,兔耳山峰嫦娥望,最美莫如咱家乡。”

站在山巅,俯瞰山间南来北往的货车沿着天路奔驰。汽车的鸣笛声和山里的风声、山民的歌声融成一片,奏响美好生活的交响。

(刘克仁,河北省著名报人,作家。出版散文集《明月清风》等。)

特约编辑:刘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