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与真丝上衣

索隐

我送给妻子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件紫色的真丝上衣，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她只是我一厢情愿认定的女友，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时我常常陪她逛商场。人们说，恋爱中的男生如果想获取女友的芳心，就得陪她多逛逛商场，可喜的是，我那时有大把的时间。一次逛街时，在一家时装店里，一件模特身上的紫色真丝短上衣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边用手摩挲着面料，一边选着颜色，凭直觉我知道，她很喜欢这件上衣。尽管标价98元，可对20年前的我来说，也不便宜了。我鼓励她穿上看看，果不其然，那时身材苗条的她穿上这件“M”码的上衣，给人一种出水芙蓉的感觉。

她本身就是一位贤淑端庄的女性，穿上这件无领真丝小褂，衬托着她白皙的脖颈，华美的面料摸上去柔腻得一如她光洁的皮肤，她个子很高，人又纤瘦，配着白色的裙子愈加风姿楚楚，神韵惊鸿。

衣服买下来了，我们的爱情也逐步成熟了，这年冬天，我们步入了婚姻殿堂。

虽然婚后妻子一再否认她是凭一件真丝上衣就轻易被我“俘获”，但我俩争辩时，她嘴角常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接下来在柴米油盐中度日，我们再也没有了从前花前月下的浪漫，随着女儿的出生，妻子的身材骤然丰腴起来，那件卡腰短款的真丝小褂不知不觉被她压到箱底，此时她已经很难再从时装店买到合身的衣服了。那时，我们挣钱都不多，每次她都是从早市地摊上费一番口舌和小贩讨价还价，花上八九元扯一米多化纤布料裁衣服穿。我也习惯了看她每天风风火火地接送孩子、买菜做饭、操持家务。

“再好的衣服沾上厨房的油烟味，也打折扣。”妻子自嘲道。

我的心却涩涩的不是滋味。

此时，婚后的围城生活如寂静沉潭，荡不起半丝涟漪。磕磕绊绊，斗嘴吵架从此启幕开演。一次，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俩争吵起来，最后，恼羞成怒的我一把扯住妻子的袖口，妻子用力一甩，只听“呲啦”一声，袖子断为两截，那是一件新衣服，妻子刚上身没几天就被我撕烂了。我攥着半截衣袖，那上面鲜艳的花瓣在我眼里顿时碎碾成泥，妻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慌了，赶紧搂住她，不知不觉用了电视剧中的台词：“你要是很难过，就哭一场吧！哭出来就好了，明天我给你买件真丝面料的新衣服。”

“真丝”二字一吐出口，妻子却更加伤心，抽泣不止。

往事如陨石撞进心房，那是甜蜜的令人回味无穷的初恋啊！我呆坐在一旁，脸涨得通红，愧疚不已。

妻子钟爱真丝衣裙，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花钱添件像样的衣服了。

凡尘夫妻的幸福其实一直静静地栖息在最简单的生活、最朴素的感情里，藏在每一件精心添置的新衣里，藏在锅碗瓢盆的奏鸣曲中。

一次，妻子买了件T恤，穿上后在卧室的镜子前左转右摆地试着，然后问道：“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提提意见。”

正在床上睡觉的我眼也未睁地嘟囔道：“挺好。”

妻子不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连看都没看，怎么就挺好？”

“你买的东西都好。”说完，我扭过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终了，妻子还是退掉了这件衣服，虽然嘴上说着太花哨了，但其实我心里知道，她是嫌衣服价格高了一点。

日子在平淡中过去，从前缠绵悱恻的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日渐恍惚起来。一日，妻子倒腾柜子时，翻出了恋爱时我送她的那件紫色真丝上衣，她默默无语，低头在衣服上轻轻抚摩，那轻颤的手指连同伤感和幸福一同抹过，在惊诧中，我看到妻子眼角有泪溢出。我想，甜美的愛情就应该像这件华美的真丝上衣吧，蕴涵着初恋中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即使今天妻子捧抚在手，我仍然能感到那丝丝的，如冰一样沁凉的感觉在我心头萦萦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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