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之后（短篇小说）

唐合萍

茉莉又恋爱了，见谁都满面春风，这是她离婚十年后第一次坠入爱河。生意没心思做了，朋友圈里轰炸式的广告也不发了，原来一天对王菁八百次骚扰，现在也没了声息。

王菁感觉到茉莉的变化，已是半个月之后。

王菁和茉莉从小一起长大，她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尤其是茉莉离婚以后，每天跟王菁说的话，字数绝对不会少于一部中篇小说。生意不好时，茉莉跟王菁抱怨说挣钱比吃屎难；生意好的时候，茉莉感叹一天下来多么苦多么累。王菁有时也安慰她几句，大多数时候装作看不见。茉莉现在突然安静下来，王菁反倒不习惯了。

这天，王菁瞅了个空闲，给茉莉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茉莉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说她要去看房子。

“好好的，看什么房子？”王菁有点蒙，“彩票中奖了？”

“中什么奖？！我要结婚了！”茉莉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

“结婚？”王菁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拳头。

“是的，我要结婚了。”茉莉兴奋地说。她说她一直想要找的二手老男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说那人长得像乔丹，一个字，帅！她说他一手小楷写得那真叫棒。她还说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人就抱了一大抱玫瑰，说他要把“茉莉珠宝店”的广告铺满大街小巷，还说他要把茉莉的儿子当自己的亲儿子对待。

茉莉还要说什么，王菁听见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走吧，约的时间到了，咱们去看看房子。”王菁知道对方就是茉莉说的那个二手老男人，就把电话挂了。

从那以后，王菁再跟茉莉联系，茉莉不是在看房子，就是在去看房子的路上。王菁觉得他们发展得太快了，相处不到半个月，就谈婚论嫁买房子，即使是在这个流行闪婚的时代，速度也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特地跑到茉莉那儿去了解那个人的家庭状况、离婚原因以及性格特点，用茉莉的话说，就差查人家的祖宗八代了。

茉莉一脸满足地说，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才叫幸福。王菁说，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一定要留点心眼，不要轻易相信別人。茉莉说人的层次和境界跟钱多钱少没关系，还说他们每次告别都要吻别，每次相见都要拥抱。她说他们第一次在微信里聊天，他就给她转了999元钱，他说第一次接触就请客有些冒昧，发个红包表示心意。第二次聊天，茉莉说她在陪闺密逛街，他说陪别人逛街不能委屈自己，又给她转了一千，让茉莉也买件衣服。茉莉说前夫虽然有钱，可除了房地产价格，其余一概不关心，对她也是不怎么留心，更不要说发红包买玫瑰了。

王菁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只不过在微信上聊了两次天，出手就如此阔绰，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茉莉说：“我半老徐娘一个，能图我什么？再说了，不就是两千块钱吗？我执意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离婚这几年，茉莉虽说吃了些苦，可在花钱上从来没委屈过自己，不过两千块钱而已，并未让她感到多大压力，大不了还他就是了。

第三次聊天时，男人单刀直入，说他们这辈子是应该相互依赖的人，只是以前缘分不到错过了。茉莉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后来，这个男人对茉莉的攻势就像茉莉在朋友圈发的广告一样，一路狂轰滥炸。就说买房子吧，茉莉说不买，先住在她家里就行，可是男人偏要买，说新生活就要有新气象，还说她以前的衣服也都不要了，他全给买新的。

离婚前茉莉可谓养尊处优，前夫除了脾气倔点，对茉莉可谓宠爱有加。只是茉莉横挑鼻子竖挑眼，说他们不是一个精神层面的人，说他分不清科比和罗纳尔多谁是谁，说他管汉堡叫肉夹馍，管比萨叫馅饼。

王菁听着茉莉的控诉，忍不住笑了。她说茉莉就是生活太过安逸了，才会对分不清科比还是罗纳尔多的人如此介意，如果天天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心思去关注罗纳尔多还是罗纳尔少。年轻的时候，茉莉还凑合着能和前夫过，后来孩子上大学了，茉莉经常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死活就要跟对方闹离婚。

前夫虽说舍不得茉莉，可又拗不过她。离婚时他给了她一套房子外加三百万，说有了这笔钱，即使啥也不干，十年八载也不至于饿肚子。

离婚后的茉莉不知听了哪路神仙的话，大张旗鼓地做起了玉石生意。

现在茉莉已经是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玉石专家了，然而，她却突然厌倦了东奔西跑操心受累的生活，几个月前就举了白旗，说要找个二手老男人，吃他的饭，住他的房，还要花他的钱。王菁说：“十年前你过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真不知道瞎折腾个啥！”其实王菁心里真正想说的是，这年头男人哪里还有个爷们儿样，哪还有男人会让你白吃白住白花钱？更何况二婚的人。

但好事情偏偏就让茉莉赶上了，话说完没出三个月，就有人自投罗网了。王菁知道，茉莉现在的幸福感就像盛开的蔷薇，爬墙越界地往外溢，恨不能天天在王菁面前晒幸福秀恩爱。

“他做饭好好吃啊！”

“我昨晚喝多了，他半夜起来给我煮面条。”

“你知道糖尿病应该注意什么吗？他有糖尿病，我以后做饭得注意点。”

“他唱歌真好听。”

“我现在才知道幸福的滋味是什么，上半辈子简直白活了。你知道吗，现在每天早上都是他做好了饭才让我起床。”

“如此就好。”王菁说。面对幸福感爆棚的茉莉，她只能表示祝福。

除了王菁，茉莉几乎没什么朋友。离婚前，茉莉的心思都在前夫和家庭上面；离婚后，倒是交了几个朋友，可都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没谁会像王菁这样真正关心她。

这天是周日，茉莉要王菁跟她一起去健身。王菁去接她时，茉莉却让王菁自己先去，说一会儿老公送她。王菁哭笑不得，这哪里像有过婚史的女人，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王菁到了健身房，却没等来茉莉，原来她陪她的二手老男人了。后来茉莉解释说那人想尝尝她的厨艺，她只好放了王菁的鸽子，跑到市场买了鱼、肉、海鲜，大包小包地带回家大显身手去了。

王菁没等到茉莉，却在健身房里碰到了她俩共同的高中同学。聊到茉莉时，王菁说她交了桃花运，找了个国民好老公。同学问好老公是哪里人。王菁想了一下，说听茉莉提过那人自称“魏井子小富翁”，是个做户外广告的小老板，很有钱。

同学听完，半天才说：“是不是皇华镇魏井子村？那人叫张大良？”王菁说是，是叫这么个名字，只是茉莉叫他张良。同学说，一个做户外广告的小老板就把茉莉拿下了？跟房地产界的大佬离婚，就为了去跟一个小个体户，茉莉疯了吧？

“大概是那个房地产大佬的精神跟茉莉不在一个层面上。”王菁替茉莉辩解，“现在的这个小富翁可是个十足的小资。”

王菁在跑步机上一边气喘吁吁地擦汗，一边把茉莉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但是同学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茉莉为什么会去找一个做户外广告的村级小老板，更何况这个小老板也并不像茉莉说的那样。

“或许，我们都不知道茉莉想要的是什么。”王菁见同学不吭声了，半是自语半是解释地说。

同学说了一件事。在这之前，她舅家的表妹曾经跟张大良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张大良根本不像茉莉所说的那样，那是一个能“盯”你“盯”到骨头里的人。

“还有这种人？”王菁很吃惊。

同学说，她表妹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被监视般的生活，才跟张大良分开的。

这一晚，王菁一直心事重重。第二天，她早早跑到茉莉那里去求证。茉莉听她说完，不屑地说，张良跟她提过这事，说在他俩之前，有个女的追他，他没看上她，可那人硬是死皮赖脸地不肯放手，张良给了她两千块钱才把她打发走的。

茉莉嫌张大良这名字太土气，直接把“大”字去掉了，叫他张良。

王菁不知道茉莉与同学两个人的话谁的更正确更可信，看着深陷热恋中的茉莉，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菁第一次见到那个自称“魏井子小富翁”的二手老男人，是在国庆节后的第二天。那天王菁与茉莉去拜访一位书法名家，回来的路上，张良给茉莉打电话，问她在哪里。茉莉说她跟王菁在一起，张良说他做了几个菜，正好让王菁也一起来，互相认识认识。

就在茉莉的房子里，那晚，张良表现得极好，完美地呈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温文尔雅。可是在“完美”的表象下，那种虚假的热情和客套，却让王菁感到浑身不自在。

王菁再次见到茉莉，是在搬家以后了。茉莉说他们买了套两居室的二手房，虽说是二手房，首付也得要六十万。张良不愧为“魏井子小富翁”，办手续那天，直接用塑料袋提了五十万现金过来。还有十万元的缺口，张良说一时不凑手，过几天再交。中介看张良还算个实诚的人，同意缓一个月。如此，他们顺利地搬进了新家。

茉莉说，刚搬进新家的那天，张良就跟茉莉约法三章，要求她做到不饮酒、不妄语、不邪淫。这三条是佛教五戒中的其中三戒，茉莉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就没立刻表态。张良解释说，以前，他是完美主义者，对对方的要求太过苛刻，以至于错过了很多。现在他已经皈依，只要茉莉做到以上三条，以后他的这条命都是茉莉的。不解释还好，张良这一解释，茉莉顿时感觉到某种不能承受之重。

那天，茉莉跟王菁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她说张良把她和儿子的后半生都规划好了，他准备先把茉莉的车换了，再把她的珠宝店打造成为一流店面；等茉莉儿子读完研究生，就让他回来接管自己的广告公司，他们两个人要享受高质量的晚年生活。

听了这些，王菁从心底为茉莉高兴。虽说张良人“假”了些，可是只要真心对茉莉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搬了家之后，茉莉更没心思做生意了，天天想着怎么布置新家，怎么给张良改善伙食。偶尔跟王菁一起出来一次，也像被猫追赶着的老鼠似的急火火的。有时王菁也会提醒茉莉，不要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意，她已经度过了创业最艰难的时期，一定要坚持下去。可是茉莉并没有听进去多少，王菁说得多了，她就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反正一切有张良呢。

渐渐地，王菁开始感觉到茉莉的幸福有些变味了。

那天，王菁和茉莉一起参加市里的一个文化活动，活动结束后出门的时候，茉莉走得太急，不小心被旋转门夹了一下，把张良给她新买的包划了一道口子。王菁当时还问要不要去修理一下，别到时候惹张良不高兴。茉莉说没事。

后来茉莉跟王菁说，回到家后张良发现了这件事之后脸色就不好看，说她这么大一个人了，不知道小心，好好的一个包刚背了两次就给划了。茉莉说又不是不能用，修一下不就行了？可张良却黑着脸，说什么破镜重圆终有痕。说完，一甩门进了屋。

这句话让茉莉感觉到事情不仅仅是包的问题了。虽说包不便宜，可为了这么点事，又甩脸子又甩门，张良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她想到了前夫，前夫从来没因为钱和身外之物对她甩过脸子。她想发火，可转念又想，人过中年，找个实心实意一起过日子的人也不容易。思前想后，茉莉终于也进了屋，猴在张良怀里又是撒娇又是认错。张良被软磨硬泡了半天，才承认说自己也有错，不该冲茉莉发火。

矛盾如果不是从那次“包包”事件开始的，那就是从去参加书画展那次。那次市里有个画展，举办方邀请茉莉参加。茉莉一直以来都以文化商人自居，很愿意参加类似活动，一来可以提升层次，再者也确实能增长不少见识。

王菁给茉莉打电话时，茉莉推诿了一番，说张良不喜欢她出去交际。王菁说跟张良讲明白道理不就行了，还有不通情理的人？茉莉又说，张良说他们已经错过太久，既然遇上了，就要珍惜余生的每一天。茉莉越说越矫情，王菁很快就没了耐性，扔下一句“我只负责通知，不负责动员”，就把电话挂了。

最后，这次活动茉莉还是参加了。至于她与张良之间有没有因为此事发生矛盾，王菁就不得而知了。从那次之后，王菁感觉自己跟茉莉之间似乎也有了嫌隙，两个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联系。

再次联系大约是一个月之后了。当茉莉扭扭捏捏地跟王菁提出来想借钱时，王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号称“魏井子小富翁”的二手老男人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会让茉莉出来借钱呢？

茉莉说她自己也不相信，可张良说他确实没钱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房子首付的余款结清，茉莉问王菁能不能先帮她把这笔钱垫上。王菁说她一下子也拿不出這么多钱，只能尽一点心意，余下的还得让张良想办法。茉莉叹了口气，说他们俩闹矛盾很长时间了。王菁问她是不是因为钱，茉莉说也不是。

茉莉说到了那次参加书画展。本来说好的，张良去接她，可结束时发现正好有几个熟人同路，大家都说一起走走吧，正好说说话。茉莉也没多想，就跟着大家一路往回走，快到家时，一群人当中只剩下了茉莉和一个男书法家，正好被去接她的张良碰上了。

张良二话没说，直接掉头回了家，到家后空着肚子闷头喝了大半瓶二锅头。茉莉没见张良去接她，回到家看见他在喝闷酒，还以为生意上出了问题，就没多问，洗漱过后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茉莉还没醒，就听到客厅里噼里啪啦一顿乱响，跑出来一看，茶杯茶碗摔了一地。张良一边摔东西一边骂骂咧咧，说茉莉是冷血动物，不知道关心他。还说她狗改不了吃屎，自己什么时候被“绿”了都不知道……

茉莉這才知道张良昨晚为什么喝闷酒。茉莉也火了，指着张良的鼻子，说他这么说是在侮辱她的人格。张良冷笑着说：“不是我侮辱你的人格，事实摆在那里。”还说请她不要侮辱他的智商——如果不是她自己有问题，她怎么会和房地产大佬离婚，跟他一个小个体户？

茉莉想跟对方解释，可她知道，现在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生活，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至于张良，更是伤心欲绝。“我一直以为你会改，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

从那之后，张良就像换了个人，不管茉莉说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有一次，茉莉洗完了澡，刚想要往张良被窝里钻，张良见状马上正襟危坐，说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了，不用搞得那么卿卿我我的，能搭伙过日子就不错了。顿时让茉莉感到无地自容。

虽说如此，茉莉还是想办法尽可能主动接近张良，可张良永远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性。茉莉问他回来吃饭不，张良说，你忙你的生意就行，不用管我；茉莉看他袜子穿成直板，拿去洗，张良抢过来说，你做生意累，不用管我；茉莉说她正在商场买内衣，想顺带给他也买一套，张良说，你经济紧张，就不要为我花钱了。

这些暂且不去管它，现在最让茉莉着急的就是首付余款。张良当时没交的那十万块钱，现在中介催得很紧，茉莉前几天刚进了一批货，正好手头上没钱。

茉莉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王菁经济再紧张，也得帮她想办法。她回家东挪西借地凑了五万块。去茉莉家送钱的那天，正赶上张良在家。看到王菁来了，他一抬屁股直接走人。“你们姐妹好好说话，我就不影响你们了。”

从如胶似漆到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到两个月时间，这也太不正常了。茉莉抹了把眼泪，对王菁说：“他当初说得多好，说我们这个岁数的人了，什么都经历过了，唯一缺的就是感情，我们要彼此珍惜……这才几天，怎么就变味了呢？”

王菁一时难以回答茉莉的问题。想起他当初对茉莉的种种，觉得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王菁问茉莉，张良是不是怀疑她有作风问题。茉莉说她跟张良都解释过了，再说了事实也明摆在那里，如果是她作风有问题，离婚时前夫怎么会把房子给她呢。

茉莉和王菁拆东墙补西墙，终于好不容易把首付结清了。没想到去办贷款时，却被银行告知，茉莉名下的信用卡还欠着十多万，只有把信用卡还清，才能办理贷款。

王菁对生意和贷款不太懂，也没用过信用卡，不太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但目前事实摆在那里，信用卡还不上，房贷就办不下来。

茉莉气得直骂娘。

事情一拖再拖，不觉到了年底。面对中介的步步紧逼，茉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跟张良摊牌。那天，她做了一桌子张良爱吃的菜，还开了一瓶法国干红。

张良看见桌上的酒菜，一脸冷嘲热讽地说，这么奢侈，分明是一场鸿门宴。茉莉没有理会他，把买房以来遇到的种种情况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张良问：“接下来呢？”

茉莉说：“把房贷办下来，然后咱俩好好过日子。”

张良说：“以前我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不然也不会把心放在你身上那么长时间，但是在一起了之后，我才知道生活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

茉莉说：“生活是什么样子？生活就是这个样子，鸡零狗碎，一地鸡毛。”

张良还是坚持说：“生活真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茉莉见张良又钻进了牛角尖，不愿意再跟他杠下去。她说：“房子如果买不起，不行那就退了吧！你交的钱我全部还给你，违约金我来付。”

张良说：“不是钱的事。当初房子是我承诺要买给你的，我不会不认账。余下的尾款我会尽快结清。”

首付正式结清的那天，茉莉回到了她原来的家。在自己家的老房子里，茉莉哭着给王菁打电话，说她只是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根本没想那么多，是张良给了她太多幻想。

“其实也不能怪张良，是生活太残酷。”

王菁告诉她说。

当天，张良也回到了自己魏井子村的家。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就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动静了。他拿起杯子去倒水，从水壶里倒出来的水是冰凉的。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他是真心想和茉莉一起过日子的。

突然，他把手中的杯子一摔，冲着兀自作响的电视机大喊道：“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半睡半醒中，茉莉被震耳的手机铃声惊醒。她在迷迷糊糊中摁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张良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茉莉，你听我说，我还想跟你一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