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薇拉·凯瑟《我们的一员》的审美现代性

2024-05-07 13:35邱洁刘杰
名家名作 2024年6期
关键词:克劳德凯瑟现代性

邱洁 刘杰

[摘要] 《我们的一员》是美国现代主义女性作家薇拉·凯瑟于1923年荣获普利策奖的一部短篇小说。主人公克劳德·惠勒是一位平凡的内布拉斯加青年,但是他不甘平庸,于是怀着骑士寻求圣杯般的执着追寻生命的辉煌。全书涉及他人生历程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讲述他在内布拉斯加州一个家庭农场的生活;第二阶段叙述了他坎坷的婚姻生活;第三阶段则着重描写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法国参军的经历。薇拉·凯瑟创作的《我们的一员》,深刻揭露了在启蒙现代性压制下社会的异化、人性的失衡、情感的焦虑和绝望,以及指出审美救赎之策,为异化的现代人找到一条康庄之路,寻求一个精神家园。从 “异化的现实” “异化的人”以及“审美救赎之策”三方面揭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所面临的生存和精神危机以及生存之道,从而深刻认识和把握作品体现出的审美现代性特征。

[关  键  词] 审美现代性;《我们的一员》;薇拉·凯瑟

一、审美现代性简介

在提到审美现代性之前,先要明白何谓“现代性”。现代性(modernity)一词是由现代化(modernization)所派生。在西方历史上,随着地理大发现、工业革命、启蒙运动、社会的商业化和世俗化、城市的普遍化等现象出现,社会进入了一个与古典时代完全不同的时期,于是当时的人们便把这个时期称为现代时期。现代时期最重要的追求即发展现代化,因此人们要不断地发展科技,制造更多的工业产品,把人从传统劳动中解放出来,并鼓励人进行理性思考,同时解放人的欲望,推动社会的世俗化。由此在追求现代化的过程中打造了一个不一样的现代社会形态,而现代性则是对这个现代社会形态特征的一种概括。

现代化的过程中,工业文明发达,但是造成了新的贫富差距。物质社会也在倒过来奴役人性,人被机器压抑,被時间规训,这与最初人们设想的“奋斗带来美好生活”的观念南辕北辙。于是当时的许多人对现代化持辩证态度。比如马克思,他主张要进行工业化和现代化,认为这是一个社会进步的过程,是势不可挡的;但同时他也认为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会分裂为两大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前者剥削广大工人,攫取大部分的社会财富,日益富裕;后者受最大的压迫,付出最多的劳动,但是最后却一无所有。换句话来说,启蒙现代性既会带来先进的文明,也会伴随着新的野蛮行为和现象。慢慢地,这些对现代性的反思就汇集成为一种叫作反现代性的概念,也被称为审美现代性,因为大部分对启蒙现代性的反思在审美领域爆发。

审美现代性,又称文学现代性,它是对启蒙现代性所表现出的理性、功利、进步理想的价值观念的批判和反思。审美现代性作为现代性的一部分,是审美领域中的现代性,它不仅具有文学艺术批评的价值,关注着人类生存的现实与状态,更努力地寻求救赎之策,帮助人们恢复感性。

作为现代批评理论的一个分支,审美现代性为探究《我们的一员》的创作思想提供了一个新的切入视角。

二、薇拉·凯瑟及其作品介绍

薇拉·凯瑟是美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被誉为美国文学中的“珍珠”。她一共发表16部中长篇小说、55篇短篇小说、2部诗集、1部散文集以及其他论著8部。凯瑟创作周期大致分为 “拓荒系列”“危机小说”以及“传奇系列”三个阶段。1923年,薇拉·凯瑟凭借《我们的一员》获得普利策文学奖,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二位女性。在1973年诺顿公司出版的《美国十六位现代作家》中,薇拉凯瑟是榜上唯一一位女性作家,与海明威、福克纳等大文豪一起位列其中,其在美国文学界的地位不言而喻。

《我们的一员》中的主人公克劳德·惠勒是一个天真烂漫、富有理想的农村青年。他厌恶重商主义和功利主义,抵制工业社会代表的机器文明对自然的破坏及对人性的摧残;他希望通过上大学找到理想的生活,但因父亲的功利心,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他与妻子伊妮德的婚姻生活也不如他最初想象的那般幸福。这样的日子虽然谈不上有多美满,但也勉强称得上平静富足,却依旧令他空虚压抑,因而他选择参加一战,最终带着虚幻的满足感牺牲在战场上。《我们的一员》预示着凯瑟声讨现代商业文明的创作时期的开始。这本小说总体上弥漫着痛苦迷茫的阴郁气氛,体现出凯瑟对西部拓荒精神日渐消散、物质世界中精神衰败的担忧,表达了凯瑟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极大关注。本书是凯瑟对世界和时代进行反思的集中体现,也是她的审美现代性的深刻表现。

三、《我们的一员》审美现代性解读

(一)异化的现实

“异化”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重要思想内涵之一,也是20世纪的显著特征之一,即主体发展到一定阶段,发生扭曲、分裂出对立面,陷入非正常状态,暗示主体对现实世界的困惑;具体体现在社会本体的异化、人际关系的异化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许多现代作家都针对工业化发展下出现的各种弊端进行了审美的批判,比如在霍桑的《红字》中,政教合一的政府可以主宰一切,可以对辖区内的民众实施任意的惩罚。类似地,凯瑟在《我们的一员》中也多层次地展现了异化的主题,她没有直接尖锐地批判社会的黑暗面,而是采取了间接的和隐晦的方式,有力地发出自己的时代声音。

首先是工具理性或者实践理性所导致社会本身的异化,即人生活于其中的社会的官僚机构、意识形态成为统治一切的力量,成为人自由生存状态的对立物,人生活于其中的社会仿佛一个难以逃脱的怪圈。在《我们的一员》中,作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大众媒体借助报纸、电话、电报等媒介向美国民众大肆传播战时消息。并且大众媒体对美国卷入欧洲列强之间的帝国利益争夺战的报道并不是站在客观的角度,而是进行有倾向性的报道。与此同时,大众媒体还将以边疆扩张为目的的战争暴力进行美化,为战争的合法性进行辩护,甚至还呼吁民众热切展现爱国热情,积极参军入伍。这种做法实质上是美化丑恶的现实,制造关于现实的幻象,带来虚假的满足,致使民众忽略了对现实的真实且客观的批判,从而愉快地接受这种控制和操纵。

其次是人际关系的异化。工业社会向着名利世界猛烈进攻的人们压抑自己的情感需求,肉体与精神分离,丧失了独有的个性。人与人之间严重的疏离、冷漠甚至敌对造成了个人更深的孤独感和游离感。人际关系的对立和冲突表明了社会制度存在极大的缺陷和隐患。在先进机器文明的诱惑下,人们将“优胜劣汰”“利益竞争”“丛林法则”奉为圭臬。这种观念过度追求利益最大化,忽视人文关怀,使得人性更加远离神性。乡村也难逃机器之祸,人们万万没想到繁荣却带来冷漠。过去邻里世代双方友好,如今却争执不断,甚至对簿公堂,昔日情谊消磨殆尽。克劳德的哥哥贝利斯继承父亲的精明头脑,面对欧洲的紧张局势,他反对美国参战,倒不是因为他热爱和平,只是他认为一战会削弱欧洲列强势力,美国可以置身事外再乘机占据资源以便于日后称霸。克劳德到城里上大学时,结识了埃利希一家。这个家庭平等自由、幽默风趣的交流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甚至羡慕,而与自己家人相聚时,却气氛压抑,唯恐触及敏感话题引得任何不快。除此之外,埃利希一家也不像他父兄那样热衷购买机器,而机器在他看来就像伊甸园里的撒旦一样邪恶,不会带来快乐,反而离间着曾经亲密的人们,是剥夺人们纯真与美好的异己之物。

最后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工业社会中,人与自然的关系由顺应走向了征服与掠夺,人与土地之间不再像过去紧紧联结。机器的滥用、金钱和物质的渴望改变了人的自然本性,随之而来就是人文精神的泯灭。《我们的一员》中的克劳德热爱自然,亲近自然,认为大自然純洁美好,向往田园牧歌式的淳朴生活。在他眼中,过去的自然犹如一个乐园,如今却是一个荒原。农人们对待自然不再敬畏,他们肆意砍伐树木。比如在克劳德孩童时期,有一天母亲对父亲抱怨院子里的樱桃树太高,父亲便把樱桃树砍倒了。等克劳德去樱桃园发现这一切时,他愤怒至极,并认为上帝会惩罚他的父亲。除此以外,对代表工业文明的机器的过度崇拜也加深了人地联结的破裂。比如惠勒一家热衷机器采购,认为拥有新式打谷机是一种顺应工业化社会发展的表现,这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传统的农业生产生活方式。令人发笑的是,农人辛苦收获的农产品与肉类换来的却是质量低下的工业产品。甚至无人在意小麦播种时间,拓荒时期的勤劳奋斗精神早就被人抛之脑后。此外,汽车的出现也进一步加速了人地关系的破裂。因为开车去买水果比自己种植更省时、省心、省力,所以果园对于草原人的存在价值也就不复从前,消失便是它的最后归宿。

(二)异化的人

现代人的异化体现在人们对现实的迷茫,对浮躁的人心及与人冷漠的交情的失望,以及对未来无意识的焦虑、恐慌。《我们的一员》中的克劳德充满了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对战争充满了浪漫主义幻想,一心沉溺于自己的骑士梦,认为战争能够淋漓尽致地体现他的豪迈英勇,但不幸的是他最终只能走向毁灭,成为炮灰,沦为战争的牺牲品。在法国的战场上,克劳德将弹坑看作浴场,将战争摧残了的荒原形容成一幅美丽的田园风景画。他醉心于拯救“流血的法兰西”,盲目寻找生存价值。《我们的一员》揭露了工业社会下,失去了自然本性而变得“异化”的人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发动战争,引发了一系列现代文明悲剧的恶行。除此以外,作为一位极具现代意识的人文主义作家,凯瑟也站在审美现代性的角度,看到了时代更迭下,在现代性猛烈冲击后,美国社会中女性所面临的困境。结婚之前,主人公克劳德在求学时经常光顾车站边德国妇女经营的一家小餐馆。这位老板温暖热情,慷慨大方。她总像只不知疲惫的小母鸡围着客人转,提供上乘服务,并且还经常请克劳德免费享用她制作的烤鸡。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她便在克劳德身上倾注自己的母爱。甚至只是她看到克劳德家的葫芦藤爬过门廊时,就能认为他到家了。老板真挚的情感让克劳德感受到了温暖,永生难忘。克劳德在准备自己的婚房时特意将后廊的围栏考虑在其中,以便他能够种上葫芦藤。克劳德对葫芦藤的在意,可以看出他对婚后与妻子相处的美好期盼。在他的期盼中,妻子应该是温柔体贴的形象,可以为他准备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成为一个美国社会中最最普通的女人;也能够像只小母鸡似的围着他团团转,对他关注密切,嘘寒问暖,无私奉献。但是伊妮德不像以往传统的女性漠然地接受传统的婚姻观念,选择困于一方之地,在家相夫教子。相反,她勇敢地拒绝时代和社会所上的枷锁,不做家庭里的甜蜜天使,而是选择前往中国传教,坚持自己热爱的事业,大步走向属于自己的新的人生。可以看出,工具理性和道德并不能总是给予世人正确的答案,指引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三)审美救赎之策

凯瑟不仅批判现代文明造成的人性异化和社会荒诞,还力图设计救赎现代性的方案,以期拯救没落的现代文明,建立一个理想家园。

《我们的一员》中,克劳德到了法国之后,向一个陌生人十分详细地介绍自己的家乡。对此,凯瑟写道:“克劳德拾起一根木棍,在沙地上画了一个正方形……这里是片大牧场,洛芙丽河穿流而过;这里是麦田和玉米地,更多的牧场。”不难看出,即使在法国战场实现自己伟大理想的同时,克劳德也依旧怀念从前在内布拉斯加大草原的自由无虑的田园生活。不仅如此,凯瑟还写道:“克劳德踏着泥泞向村子的方向走去,他打算去看看那片打一到这儿就令他心驰神往的森林。”“这时太阳突然冲破云雾在森林里洒下万道金光……林间的一切都苏醒过来,野兔开始粗过路面,鸟儿开始呖呖啼啭,蕨丛间立即充满了昆虫啾鸣。”可以看出,这片森林远离人事纷争的喧嚣,未受机器文明的污染,这与克劳德身处的异化世界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凯瑟正用她独特的表达方式告诉我们:对于自然风光的描写,不仅仅是在于画面本身的审美意义,更是在为现代人设计审美救赎之策,呼吁人们把象征感性的自然与乡土视为自己的精神家园,才能够更好地生活。

四、结束语

审美现代性作为一种批判性力量,是对传统价值观的否定和批判,是一种反资产阶级现代性的现代性,其表现的是一种非理性。凯瑟在《我们的一员》中展现了对于启蒙现代性的思考以及独特的现代审美观。她批判了启蒙现代性下产生异化的现实,对人性的失衡、情感的焦虑也表达了自己的忧思,但更为令人触动的是,揭示社会出现的各种“异化”问题的同时,还进一步提出解决方案,而不是停留在原地自怨自艾。凯瑟无法逆时代潮流,让时间倒流,也不甘沉溺于过去内布拉斯加大草原拓荒时代的美好。因此,她着眼于现实,探索艺术作品承担的世俗救赎功能,呼吁解放自然、恢复感性,用审美现代性的视角反抗荒诞社会现实和人性异化,努力走出启蒙现代性笼罩下的阴霾,回归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王雨婷.薇拉·凯瑟《我们的一员》中的共同体表征[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20(6):105-109.

[2]薇拉·凯瑟.我们的一员[M].胡蝶,译.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19.

[3]张健然,刘英.薇拉·凯瑟的地域小说之审美现代性[J].外国语文,2015,31(4):13-18.

作者简介:

邱洁(2000—),女,汉族,重庆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通讯作者:刘杰(1970—),女,汉族,黑龙江桦川人,硕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及教学。

作者单位:佳木斯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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