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敲门(短篇小说)

2024-05-09 12:21闫星华
椰城 2024年5期
关键词:部长领导

作者简介:闫星华,山东莱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曾在《当代》《人民日报》《山东文学》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出版长篇小说《向着太阳走》《较量》等。至今发表作品五百余万字。由报告文学《寻找金穗》改编的电影《良心》获华表奖。《查账》获中国金融系统第一届文学大奖赛长篇小说一等奖,并拍成电影。2015年担任编剧的微电影《面对刀锋》,获第三届国际“金丹若”优秀影片奖。2016年的华表奖中,担任编剧的《毛丰美》电影,获得纪念中国共产党95周年三部贺礼片之一。

三杯酒下肚,赵主任对鲁青说:“鲁处,您和杨处长……嘿嘿……可是多年的老朋友啊。”

赵主任用了“嘿嘿”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的语气,显然是另有所指、暗藏心机。

鲁青哼了一声,想用其矛对其盾,说:“我和你也是多年的老朋友。”

赵主任嘿嘿笑了,说:“不一样啊。人家杨处可是大美女,我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还有……想当年,她还是您的手下,您是主持工作的副处,她是您……下面的科长,那时的杨处……不,杨科,也就不到三十吧?那可真是咱国兴银行的一朵花,她和您一起到我们分行检查工作,全行人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您那时候也就三十多岁吧?身边跟随一位大美女,啧啧,风光无限啊!”

鲁青放下筷子,乜了赵主任一眼:

“心里发痒了?”

赵主任忙说:“哪敢啊,现实社会流行的俗语说,领导的亲人是我们的亲人,领导的小蜜,是我们的秘密。随便说说。那时候杨科长看您的眼神,嘿嘿……”

鲁青举杯,喝了一口酒,说:“今天晚上找我就是谈这个?”

赵主任看鲁青板着脸,忙正色说:“不是啊。鲁处,咱哥俩这不是随便说说吗?得,咱是老朋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晚上找您,还真有事需要您出手。”

鲁青说:“那就谈正事。”

赵主任的“正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次他带队参加银行总部工会举行的职工业余娱乐节目比赛。赵主任从省城出发时,省分行的领导对他此次带队“出征”期望值很高。领导的意思很明确,以往这种比赛,他们省分行从来没掉下过前六名,这次呢,可以向前进一进,但是不能掉下前六名。

赵主任刚才的嬉皮笑脸换成了苦瓜:“鲁处,您可是咱家乡出来的领导啊,咱老家是经济文化大省,省分行的存贷任务也一直排在总部的前几名,这次节目评选如果掉下前六,我这工会主任在领导面前可就没法抬头了。”

鲁青知道这种事工会都会对有投票权的诸公进行公关,但是他们不提,他也不能多问。因此说:“赵主任,你应该知道,此事决定权在工会老总。工会三个处长各有投票权力,我这里只有一票。喔,你们的节目只要好,我这一票就没有问题。”

赵主任说:“不瞒鲁处,别的领导我们都意思过了,只剩下您和杨处了。这杨处长我多年没和她打交道,还有,她毕竟是个女同志,明天就开始投票,我给她准备的东西,今晚就得送给她。这事……您看怎么办?”

鲁青看了一眼赵主任:“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赵主任一笑,说:“鲁处,您当年可是杨处的顶头上司,现在又是那么好的同事,此事您不知道怎么办,谁会知道呢?”

鲁青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好同事?”

赵主任咧了咧嘴,两只眼睛笑弯了,成了月牙状:“谁都知道啊,要是没您帮忙,她能提副处?还有,那天在大会上,杨处对您笑得那么甜,我们可都是看到了的。”

赵主任的话说对了一半,要是没有鲁青的帮忙,杨小丽确实很难过从正科到副处的这一关。应该说,也正是鲁青拼命帮她过了这一关,把自己耽搁了,鲁青才在副处的位置上耽搁下来,这一耽搁,就是十年。

赵主任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对,现在他们不是好同事,而是竞争对手。他们部门要提拔一个正处长,要在他和杨副处长之间选一个。此事无论是论资历还是工作能力,鲁青自然以为是非他莫属了。并且,以他和杨小丽的关系,他以为她不会与自己争。还有一层,他已经面临退二线了,如果这次提不成,那就彻底没机会了。很多比较好的同事,在这种时候,也都会选择让一让,何况是他曾给予那么多帮助的杨小丽,何况……

鲁青曾经找机会,把这个意思与杨小丽说过。杨小丽一口答应,说自己是个女同志,后台背景都不够硬,最多也就是正处级。这个正处此次不提,自己还有十多年才退,肯定还有机会。再说了,这个副处当年要不是鲁处帮忙,把住了机会,弄不好現在还是个正科呢。你看那个金融博士,四十多了,还不是一直在正科的位子上吊着?

杨小丽的话让鲁青很受用。他甚至站起来,抱了抱她。已经生疏了多年的动作,让杨小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鲁青的拥抱。不过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杨小丽就坚决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对他妩媚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像扔一条旧内裤一样潇洒地把他扔在咖啡厅。

在仕途上沉浮了二十多年,鲁青的心已经百炼成了棉花垛。他看着杨小丽依然勾人心魄的背影,听着她清脆的高跟皮鞋踢踢踏踏远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掌控这个依然生机勃勃的杨副处长了。

此后不久,机关中就传开了杨处和老部长有一腿的说法。

有好事者就此事暗中打探鲁青的感想,鲁青脸色庄重如新闻发言人:“此事涉嫌污蔑老部长,希望不要再说。”

其实,鲁青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此事的真伪。第一,此事涉及到他的副转正问题。假如杨小丽刚好在此时候,拿下了年近退休的老部长,那显然她是有目的的。目的是啥,应该不难猜想。第二,鲁青实在不愿意承认杨小丽是这样的女人。

赵主任猜得没错,当年的帅哥鲁青和美女杨小丽,确实有段故事。

两人同床时很多程序都做了,但最后一步没做。在最为关键的时刻,鲁青怕了,狼狈而逃。

事后,鲁青每每想到当时甜蜜的情景,非常后悔自己的怯懦。发生那件热血沸腾的事情之后,杨小丽几乎半年没有正眼瞧他。直到后来鲁青“将功补过”,尽其所能把杨小丽从正科升为副处,杨小丽才羞涩地请他吃饭,两人的关系才重新缓过来。

其实那一次也是鲁青升职的一个绝好机会,他犹豫了片刻便主动放弃了,义无反顾地献给了一个自己想得到又怕得到的女人。那次他找父亲的老部下托关系,与上层领导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流,本来是想把自己从副处转为正处,因为多年的代处长已经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结果,在与领导交流的过程中,他的脑子急转弯,因为“报恩”心切,他极力推荐了杨小丽。

杨小丽事业心重,上进心切。鲁青这唯一的一次“出轨”体验,以及经过事后十多年的无数次的品味想象,杨小丽几乎成为了他心中的“圣女”。美丽妖娆拥有无数追求者的杨小丽确实十多年没有绯闻。

故此,鲁青不愿意承认,杨小丽会为了一个副转正名额,以身侍奉年近六十的老部长。

因为是老乡,又是老朋友,又同在异乡,赵主任情绪上来,与鲁青碰杯喝了几杯,那舌头就有些发直,话也多了。赵主任再次告诉鲁青,他后年就要退了。

鲁青默默在心里数了数,这不是第八次就是第九次,赵主任提到这个问题了。赵主任这么说一次,就好像拿着小刀在鲁青的心口划上那么一个小口子,鲁青浑身都要跟着颤抖一下。如此划了八九下,鲁青疼得都有些麻木了。但是,赵主任好像依旧越划越兴奋,越划越激动,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鲁青只好坚持着。

赵主任很幽怨地告诉鲁青,他这个省分行工会主持工作的副主任,现在还是副处级。当年他有一次提正处长的机会,但是和他同时可以提正处长的还有一个老同志。老同志面临退休,如果这次再提不上正处长,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当时的赵主任觉得自己年轻,就找了领导,把机会让给了那个老同志,但是,从此以后他就倒霉了,他的年龄就永远比可以提处长的最高年龄大。政策放松了三次,他的年龄也随涨了三次。

“机会如果到了,就该抓住啊。抓不住……就永远没了。老天爷是个很吝啬的老东西,这家伙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赵主任的感叹发自肺腑,鲁青的心又一次让赵主任的小刀狠狠地划了一次。并且,这次划得又深又宽,效果堪比前几次的总和。

鲁青的脸上依然微笑着,心里却汹涌澎湃,五味俱全。他当年把机会让给了杨小丽,自己的那个“贵人”第二年离休,他从此没有了强硬的“上线”,在副处的职位上一待又是十年。总算起来,他已经在副处的职位上履职十六年了。他看过一份资料,从副处升到正处所需时间一般为五到六年。而自己整整是这个时间的两倍有余,难道老天爷真的是那个吝啬的高老头,一辈子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可是,这次的竞争对手只有杨小丽啊。自然,这次机会对于杨小丽来说,也是异常珍贵。这次……自己难道还能再让吗?如果不让,杨小丽失去了这次晋升的机会,她会不会恨自己?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八年前的舍己为人,她怎么会有这次机会?不过,也说不定自己当年不帮忙,人家又找到了别的机会了呢……

鲁青的脑袋转来转去,转得脑仁疼。他闭上眼,长叹一声。这让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夸夸而谈的赵主任一惊:

“咋了?鲁处?”

鲁青忙笑笑说:“没……没事。你这人,也算……时运不济啊。”

赵主任吧嗒吧嗒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不是吗?你说我这个鸟人……”

鲁青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临近半夜。他的房间在十九楼十六号,杨处的房间在二十楼十六号,他也知道,老部长的房间在二十一楼十三号。

真是一个微妙的安排。

鲁青进了房间,先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考虑自己是今天晚上给杨处把礼品送上去呢,还是明天一早送。

喝了点儿酒,加上赵主任的几句烂话,鲁青须先抑制住自己想立马冲上去的冲动。鲁青为了增强抑制欲望的效果,喝了两口水后,放下水杯,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并狠狠地抓了几把头发。边抓,还边狠狠地骂:“鲁青,你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明白不?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骚情。”

鲁青站在道德的高度,如此警告自己肉体的时候,另一个思维活跃的鲁青颇为不服,好像一个正处于骚情期的青年人,依然蠢蠢欲动。鲁青骂了自己三遍,最后一遍他灵机一动,学老部长的腔调,操一口字正腔圆的四川普通话:

“鲁青,奶奶个锤子的,这大岁数了,还骚情,骚个球啊?正处你小子还想不想要了?”

也许是老部长的话太有震慑力了,也许是鲁青灵机一动加了最后那句话,那个浑身冒邪气的鲁青终于蔫巴了。

鲁青长出一口气,用毛巾擦了脸,走出洗手间,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喝水。

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宿舍外一片灯光灿烂,繁华盛世的样子。鲁青不喜欢这种犹如浓妆艳抹一般的灯光装饰,因此拉上了窗帘。

再次想到杨小丽的时候,鲁青的心脏只是略微加速跳动了几下,没有引起他的躁动。鲁青满意了,却哀伤地叹口气。他想到老朋友作家西蒙的话:“如果身边的美女不能让你邪气冲天想象万千,那么作为一个男人你是老了,作为一个作家你已经没有了激情。”

老了,也没有激情了。现在的鲁青只有一个人生目标:退休前从副处升为正处。

而现在,他能否顺利升职,似乎与自己以前的红颜杨小丽有莫大的关系。

面对今天的杨小丽,鲁青不敢确定她变得如何,但是几年以前的杨小丽,还是比较单纯的。

鲁青幫她从正科升为副处,原因有二,除了那个半路退却的美丽夜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他们的顶头上司对杨小丽的欺侮。

顶头上司是从别的部门新调过来的,比鲁青大两岁。这个上司欺软怕硬,对鲁青这种“老干部”非常客气,客气得让鲁青有时候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感觉好像自己成了上司,而真正的上司成了自己的“手下”。

直到有一次他和杨小丽一起出差,杨小丽喝了点酒,告诉鲁青,他们的上司找她谈话多次,最后那次,暗示她,他可以帮她升职。杨小丽说自己没钱,上司说这个事也不是非得用钱才行,可以有变通的办法。杨小丽当时不解,问如何变通。上司看她实在不开窍,才加深暗示,说领导关怀下属,为下属前途着想,下属也应该体谅领导,帮领导解决一些私人问题啊!

这个新来的上司老家在外地,此番来总部任职,没带家属,在一次酒会上,曾经有同事开玩笑,说老婆没来,会有很多私人问题需要解决。当时杨小丽和鲁青都在场,自然都明白这“私人问题”的所指。

杨小丽没表态,找了个借口从领导的办公室退了出去。

后来,领导又找了她一次,杨小丽还是没答应。

“鲁处,不瞒您说,我现在最怕的就是领导找我。我不敢拒绝他啊,拒绝了,说不定我这辈子就是科级了。但是这事儿,我实在觉得委屈,以前听说有人用这个逼人上床,真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直到今天,鲁青也无法忘记杨小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有着根深蒂固的山东莽汉脾性的鲁青,实在受不住美女的眼泪和豪侠之情的双重折磨,他脱口而出:“这样,你给我拒绝他,你升职的事儿我给你包了!”

实话说,鲁青听到自己这豪气冲天的话,都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但是,想收回来,已经“驷马难追”了。

杨小丽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真的吗?”

鲁青压抑住后悔,压不住一脸的痛苦,却只得说:“我……何时骗过你?”

杨小丽把他痛苦的表情当成了愤怒,因此觉得这鲁处长在关键时刻还真有山东人替朋友两肋插刀的劲儿,要不是当时两人是在饭店吃饭,她真想和他来一个拥抱。她双眼迷蒙,说:“鲁处,您……真是太帅了!”

鲁青不说话,心里直叹气:奶奶的,这次牛皮可吹大了。

虽然如此,鲁青却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有机会,一定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子。

当年的杨小丽知道人有礼义廉耻,在副处的位置上煎熬了八年的杨副处,至今是否还是过去的杨小丽呢?

对此事,鲁青也把握不准。

按说,今天晚上的事儿与升职无关,但是,鲁青很清楚,有时候看似无关的一件小事,就可能变成有关的大事。

比方如果今天晚上杨小丽刚好也在纠结是把机会让给他鲁青,还是与他拼个鱼死网破,鲁青如果刚好去了,让她想起当年他对她的好,她就可能重新检索自己,让他一马。

但是……如果……万一……她的房间里有秘密,刚好让鲁青碰上,那基本上就是自寻死路了。

房间里不知何时钻进了一只苍蝇,大概是因为这房间很久没人住了,突然有了灯光,苍蝇很兴奋,边在鲁青头顶转圈,边嗡嗡直叫,那热火朝天的劲儿,就像一个八流明星好不容易开了个人演唱会。鲁青本来就烦得不知东西南北,这个坏东西轰炸机一般地在头顶转悠,鲁青想到自己刚刚喝水的茶杯很可能让这个恶心的家伙先行用过了,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忙放下了杯子。

苍蝇在房间里嘚瑟了几圈之后,猛然一个俯冲,朝着鲁青的脸部就冲了过来,一副要和鲁青同归于尽的样子。鲁青忙扭头,苍蝇呼啸着贴着鲁青的鼻尖掠过,鲁青终于被激怒,站起来,转身拿起一本书去追苍蝇。

苍蝇带着他在房间转了两圈,突然销声匿迹了。鲁青被激起的愤怒无处发泄,拿书往顶棚扔,企图把苍蝇吓唬出来。

苍蝇大概识破了他的诡计,诡谲地藏着不出来。鲁青折腾了一阵,累得头昏眼花,只得作罢。

鲁青刚坐下想歇息一会,突然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赵主任的短信:“鲁处,东西送去了吗?”

鲁青心情不好,不想回复赵主任的短信。坐了会儿,又觉得不回不好,好歹刚吃了人家赵主任的饭,就打开手机信息栏,又觉得没有办法回答。

如果说没送去,人家赵主任肯定会心情忐忑,追问个没完。犹豫了一会儿,鲁青突然醍糊灌顶大脑清醒:何不先给杨小丽发个短信?

但是如何称呼曾经的“小丽”现在的“杨处”,鲁青为难起来。称呼“小丽”,显得亲切,易于拉近距离,勾起美好回忆,但是对于和自己日渐生疏的“杨处”来说,却显得有些唐突。称呼“杨处”比较稳妥,但是却是鲁青不太情愿的。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美丽的女人依然是自己心中的“小丽。”

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理性占了上风。鲁青问道:“杨处,睡了吗?”

鲁青把手机刚放下,短信就回了过来:“没呢。有事吗?”

鲁青琢磨了会儿,这五个字的意思。这五个字结合在一起,偏中性,可以多方面理解,却没有确定方向。

鲁青回复:“我老家的赵主任给你准备了点儿礼物,让我捎给你,现在方便吗?”

短信火箭一般发去,鲁青忐忑不安地等杨美女的回信。这次杨美女不知是在处理什么事儿,或者是在考虑,等了好一会儿,短信才来了:“可以。”

妈的,可以?这两个字冰冷生硬,标准的领导口吻,鲁青看了这两个字好长时间,看得两只眼珠子冒火星。

人总是要变的。通过这两个字,鲁青完全可以洞悉“杨处”的内心。要是在以前,她还在他的手下做科长的时候,她敢用这种口气说话吗?

鲁青正郁闷,杨处的短信又来了:“刚洗完澡。来吧。”

刚……洗完澡?什么意思?鲁青的脑袋还没从“可以”两个字挣扎出来,又遭到这温柔一击,有点晕乎。这应该不是有别的暗示吧?

鲁青看著这两个短信,反复比较研究。有一点可以确定,杨小丽(现在他觉得应该叫她“杨小丽”了)对他还不是那么生硬。因此,“可以”两字,可以原谅。

“刚洗完澡,来吧”这几个字如此的生动活泼色彩斑斓,如此的让人浮想联翩想入非非。通过这几个字,鲁青有一点可以确定,杨小丽在心里还没有把他当外人,否则不会说话这么随意。

这么一想,即便是“可以”两个字,也变得温柔起来。鲁青甚至想到了他第一次抱着杨小丽时,她半推半就时的情境。

鲁青不再犹豫,拎起礼品,就走出了房间。在电梯上,他还对着四壁的镜子照了照,把自己认真审视了一番。

昏黄的灯光,几乎看不到脸上的皱纹。加上刚染的头发,鲁青觉得自己看起来也就刚刚四十岁的样子,他对自己的状态比较满意。唯一有点不和谐的是脚上的一次性拖鞋。鲁青略一犹豫,又冲回房间,换上皮鞋,重新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照了照。

这次鲁青感到身体显得挺拔多了。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看了看自己的侧影,挺了挺腰,做了几个表情,找到一个看来比较帅的表情,维持着,隆重地进入电梯。

从电梯出来前,鲁青又在电梯间的四壁镜前照了照,调整了一下表情。其实,边这么做,鲁青心里边鄙视自己。奶奶的,这是要去做婊子吗?

可是,现在的鲁青觉得自己又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怒目而视,另一个躲闪着,一脸媚笑。

唉,老了,老得连自信都没有了。

收拾停当,鲁青来到杨小丽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走廊很静。鲁青边敲门,边注意两边,担心老部长突然从一侧走出来。当然,他更担心门一开,出来的是老部长。

鲁青的心砰砰跳着,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近,门拉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穿着睡衣的杨小丽。

杨小丽穿的是粉色睡衣,虽然年近四十,但依然身材窈窕,艳如桃花,实在是让鲁青赞叹不已。老婆像她这种年纪的时候,早就是麻袋身材,一脸横肉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杨小丽倚在门旁,似乎没有放他进去的打算,满脸笑意,说:“老领导这么晚了还这么辛苦啊!”

鲁青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种不是很欢迎的状态,抬脚就进了门。杨小丽无奈,在他身后关了门。

鲁青飞速地打量了一眼室内。床上有杨小丽的外衣和衬裤,床上的被子还是服务员整理好的样子,茶几上,只有一杯水,屋子里没有烟味,茶几上也没有烟蒂。

老部长是个烟鬼,坐下就要抽烟。即便不抽烟,他在这房间一坐,也会留下满屋子的烟味儿。看这架势,这老东西应该没来过。

鲁青心头一松。说:

“没办法啊,家乡来人了,总得陪他们吃顿饭。杨处……也没睡呢?”

杨小丽接过鲁青手上的礼盒,把东西放下,说:“这个赵主任也太见外,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还劳驾您送上来。”

鲁青呵呵一笑,半真半假地说:“他要是不劳驾我,我还真没有机会来找你呢!”

杨小丽对鲁青呵呵笑了笑。鲁青全神贯注,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细心接收来自杨小丽的所有长波短波高频低频的各种信息,杨小丽的这美丽一笑,自然也包含了无比庞大的信息量。

从直观上来说,杨小丽的这一笑倾国倾城,美丽娇艳。并且,这笑容有鲁青很熟悉的一层纯真。鲁青有些动容。

但是这很单纯的一层转瞬即逝,代之的是那种官场上常见的、敷衍的,只有声音没有笑容的僵尸一般的笑。

杨小丽大概也觉查到了她笑声里的虚伪,刹住笑,说:“老领导真是会说笑。”

这句话也是含义颇多,让人模棱两可,摸不准正确的含义。“老领导”可以解释为多层意思,第一层,你曾经是我的领导,可是现在不是了。第二层,可以理解為老朋友、有深厚交情。还有一层,那就是特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暗示鲁青,我们的“友谊”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们和过去的我们已经不一样了。

鲁青从杨处的脸上读懂了,她模糊处理却方向明确的信息,心里隐隐作疼。透过这些信息,他似乎看到了几个月前,杨处在自己的目光中,渐渐远去的背影。

杨小丽终于变成了杨处。这种人,她会在一分钟前对自己笑着说她不会和自己争,会放自己一马,但是话音未落,她就会四处寻找关系,踏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官场之中,这种人比比皆是。其实,这也是官场人的竞争哲学。

从杨处的话语和笑声中,鲁青得到如此明确的信息,历经仕途沉浮的鲁青反而平静了下来。山东人的驴脾气一下上来了,鲁青索性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你这有好茶叶没?我这次出来走得太匆忙,没带茶叶。”

让鲁青有些意外的是,杨小丽一听这话,显得很愉快,说:“带着呢,还是你喜欢喝的铁观音。”

这次杨小丽的声音透着真诚的喜悦,她说:“刚好我也睡不着,索性喝点吧。”

鲁青惊讶于她的变化之快,同时暗暗庆幸自己竟然无意中挑起了杨处的兴头。他也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刚好喝了点酒,有这茶解酒心情好。”

鲁青坦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杨小丽沏茶。宾馆没有茶具,只能用水杯完成冲茶泡茶等一系列动作。虽然泡茶的工具有些简陋,但美女杨小丽却动作优美娴熟,时不时还对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鲁青回眸一笑。鲁青被她笑了两次,头脑不由得有些迷糊,似乎光阴倒流,他们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光景。

杨小丽沏好茶,给鲁青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她优雅地在鲁青对面坐下:“鲁处,您尝尝这茶怎么样?”

鲁青喔喔着,端起杯子闻了闻,说:“喔,不错。味道还可以。”

杨小丽坦然地笑了,说:“幸亏你这么说……这还是你给我的茶叶呢。”

鲁青也笑了:“怪不得。我刚刚还奇怪呢,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茶叶。”

杨小丽白了鲁青一眼,说:“领导还是喜欢门缝里看人。”

鲁青试图把两人的关系从这种僵硬的客气拉回比较真诚的那种境界,因此笑了笑,斟酌了一下,说:“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没错,你在我的心里,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杨小丽,虽然在有些场合我称呼你杨处。但是……”

鲁青为了强调效果,同时也观察一下杨小丽的反应,说出了“但是”二字后,停顿了一下,很认真地品了一口茶。

他估计得没错。杨小丽对他的上半句话略略有些惊愕。但是,还好,她略微有些勉强地接受了鲁青的话,喝了一口茶后,抬头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她不问“但是什么”。鲁青在心里暗暗叹气,她可比十年前的杨小丽沉稳多了。

鲁青不能把过门搞得太长,喝了两口茶后,继续说:“但是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官场上混的人,如果不适应官场生活,那早晚会被淘汰。我这人,你应该了解,是个不会工于心计的人,因此混到现在,还是个副处。也许……也许就副处退休,也未可知。”

杨小丽勉强笑了笑,敷衍地说:“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鲁青叹口气,说:“这是句老话,老话在老年代有一定的道理。现在的道德环境与建国初期差距太大,你帮了别人,别人不一定帮你。难说。”

鲁青看到杨小丽的脸色有些难看,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忙延伸说:“喔,比方……工会高主任,你知道的,当年我帮了他很大的忙,要不是我,他儿子怎么能进银行?还有……”

杨小丽轻轻笑了笑,说:“你这人,就是太要面子,零八年你要是不与领导吵架,现在至少得升两级了吧?唉,你说你现在要是副厅或者正厅,我……我何必还要费这么大的劲。”

杨小丽这话可以说是非常真诚,并且信息量巨大。鲁青看得出来,杨小丽说的这话可以说是发自肺腑。这话杨小丽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真把鲁青惊呆了。

那件事是鲁青非常不愿意提及的一次事件。应该说,也是除了杨小丽可以提及,别人提起来鲁青都要恼怒的一次事件。虽然事件本身原因众多,但是鲁青确实因为自身原因,得罪了行里的重要领导,失去了一次本该提拔的机会。并因之严重影响到后来,直至现在,仍是个副处级。

是。杨小丽说得非常对。如果那次自己把握好机会,不得罪那个重要领导,成功升迁,那他现在至少是个副厅。副厅……杨小丽必定还是原先那个看到自己眼神里都是柔情的杨小丽。

唉,也不能怪女人无情,当自己无法替她遮挡风雨了,人家只得另择高枝。自己还怎么有脸去谴责她呢?

鲁青在心里哀叹,不由叹了口气。

杨小丽看到他突然蔫巴了,忙说:“不过过去就过去了。那次发飙,让你成了全行的名人,呵呵,也算是一大收获吧。”

鲁青拿起茶杯,往自己杯子里续上水,喝了一口,说:“此事……就别提了。意气用事,这是我最大的毛病。你说得对,要是我当时上去了,现在最差也混到个副厅级别。现在我这个样子……也没法帮你。作为男人,这是最悲哀之处了。”

杨小丽叹口气,说:“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吧,你对我帮助也够大的。可是,一起参加工作的,现在大都是正处,有的还升了副厅。要是不与别人比还好,要是一比较,这真不是滋味。”

杨小丽口气沉重,鲁青如坐针毡。综合这些话,他明白了杨小丽的心态。她一开始是对自己给予很大期望的。她对自己的“好”,应该与官场上的裙带“一荣俱荣”有关系。当然,自古以来官场上的帮派体系很难破解。但是,自己零八年的那次发飙事件,失去了提拔的机会,还有一点自己没有料到,那就是让对自己无限期望的杨小丽失望了。所以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机,也无法“进步”,无奈,只得攀上老部长了。这是一个女人最后的办法了。

鲁青不由得说:“没想到,我做了一件蠢事,也伤害到了你。真是对不起。”

楊小丽呵呵一笑,眼中竟然含泪,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当年你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次机会让给了我,我怎么会埋怨你呢?鲁……大哥,咱不说这些了。你刚才说得对,这个世界好人大都没有好报,其实,不是人想变坏,有时候没办法啊,你不变坏,就要被人欺负。”

看到杨小丽的眼泪在眼圈打转,鲁青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杨小丽接过来,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说:“让你见笑了。我这个人,也有一个毛病,就是有时候还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在现实社会,得铁了心一路黑下去才行。”

鲁青不同意她的说法。说:“也不全是如此。我接触了一些领导,还是……有好人的。”

杨小丽点头,说:“也许吧。”

坐了一会儿,鲁青趁杨小丽给自己倒水的机会,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杨小丽低头不看他,却也没有把手抽开。

鲁青受到鼓励,站起来,把她拥在怀里。杨小丽略微挣扎了几下,就任他抱住了。鲁青心里狂喜,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杨小丽身体僵了一会儿,突然很坚决地把他推开了,说:

“鲁……处,我累了,想休息了。”

鲁青有些不甘心,想来个霸王硬上弓,杨小丽看出了他的目的,一脸秋风,说:“对不起,我真的累了,头发晕,希望你理解。”

话说到这份上,鲁青只得休兵,带着一肚子的不甘和不解,走出了杨小丽的房间。

杨小丽再没有给鲁青解开疑惑的机会。接下来的几天活动中,她总是显得异常忙碌。鲁青刚好相反,他比较闲,比掌握全盘的老部长都闲。

唯一让他忙碌的一件事,是赵主任带的人突然半夜闹肚子,八个人集体拉稀。赵主任吓坏了,打电话给鲁青。鲁青忙联系当地分行的工会主任,主任找了车,把人送进医院。

在总行的这些人中,鲁青与各省分行打交道最多,并且在这次活动中负担任务最少,他就代表总行领导,负责处理这次意外事故。其实事故很简单,责任基本在带队的赵主任身上。

当天他们的人演出很成功,赵主任一高兴,就依了队员们的要求,带他们去吃海鲜火锅。

吃火锅本来没有什么风险,但是大家偏信了火锅店老板的话。老板说他们店里的海鲜都是非常新鲜的,生吃都是没问题的。这些北方来的兄弟姐妹,以为这南方的海鲜修养高些,既然老板说生吃都没问题,他们就弄个半生熟,吃个真新鲜。

满桌只有赵主任和另一位副主任喝了半斤白酒,这两人没事。其余的集体半夜跑洗手间,开始拉稀。

赵主任带的这些人身体素质都还算不错,在医院吃了药,打了点滴,第二天就都出院了。不过,这一住院,就耽误一次演出,失去了一次得分的机会。

赵主任心情郁闷,众人出院的当天晚上,请鲁青吃饭,并让鲁青最好能叫上另外几位总行的领导。

鲁青想了想,先打电话给杨小丽。杨小丽听说赵主任要请吃饭,直接就拒绝了。鲁青没感到意外,这种饭不吃也在情理之中。杨小丽的另一句话,却让他大费思量。杨小丽说:“鲁处,谢谢了。您告诉赵主任,我今天晚上有好几个文件要弄出来,我就不去了。您的事儿,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鲁青扣上电话后,才觉得杨小丽话里有话。她是一个说话精到的女人,如果话语笼统,那肯定是另有所指。

如果她说的是赵主任拜托的事儿,那她肯定会说“赵主任说的事儿”,而不会说“您的事儿。”

她既然是说“您的事儿”,那她是不是指上次鲁青与她说的别和自己争,先让自己副转正的事儿呢?

鲁青又打电话给另外的处长们,打了两个,他们都说忙,没时间。赵主任就不让打了,说算了,还是我们两人喝点算了。

鲁青心里不高兴,与赵主任捉对儿喝了几杯。赵主任心情不好,借酒浇愁,不但陪着鲁青喝,还单独喝了三杯。赵主任酒有点大,說话就不如第一次说得那么好听了:“鲁处,你的那个杨小丽,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鲁青听着这话很别扭。纠正说:“说话要捏把准了啊。怎么能说我的那个杨小丽?兄弟,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毛病可就大了啊!”

赵主任皮笑肉不笑一咧嘴,说:“我这人说话就是这个水平。要不是这个……我起码还得升上半级。就这样了,改不了了,还有两年我就退了,您说,我还改个什么劲儿?”

鲁青安慰他说:“没办法,现在后悔也没用。别想了,过去的事儿。咱这大岁数的人了,要想法保持心情愉快。你这么多年,在工会兢兢业业,省分行的领导也都会看到,出了这么一次小事故,领导也会原谅。说句到家的话,你一个面临退休的人,也不用想再升一级了,有什么可怕的?”

鲁青的话点到了赵主任的关键处。赵主任眼睛一亮,猛然击掌,说:“终究是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太对了,我一个在副处级混了二十年,还有两年就毕业的人了,我怕什么?”

鲁青笑了,说:“早这么想,多好!”

赵主任和鲁青又喝了一杯,赵主任心情豁亮了,话就多了,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那种完全松弛下来的散漫状态,让鲁青觉得实在太乏味。

鲁青找了个借口,匆匆把酒杯中的酒喝光,拉着赵主任往外走。赵主任没尽兴,边走边嘟哝:“鲁处,你这么做我很伤心,很伤心……有件事,我本来打算和你说,现在我不想说了。”

鲁青有些意外:“呃……什么事儿?”

赵主任的步子有些摇晃,听鲁青问,更加得意了:“想知道……真想知道?那得陪我回去喝一杯……。”

鲁青有些烦:“不说算了!”

赵主任忙追上鲁青,笑着说:“我开玩笑的,鲁处,我和您说,可能老部长骂杨处了。”

鲁青一愣:“你怎么知道?”

赵主任嘿嘿一笑,大概还打算再勒索一下鲁青。鲁青扭头就要走,赵主任忙追上说:“鲁处,我这可是只和你一个人说啊。我对杨处和老部长也没有恶意。不过,我只是替你气愤……不瞒您说,今天早上我去找老部长,在走廊里,看到杨处从老部长房间里走出来,眼圈红红的……”

鲁青一愣:“真的?她眼圈……为什么是红的?”

赵主任双手一摊:“我怎么会知道?我也不敢问啊,我在拐角处,看到杨处从老部长房间出来,我赶紧躲着,直到她下了电梯,我才进了老部长房间。”

鲁青问:“老部长……还好吧?”

赵主任嘿嘿笑了,说:“鲁处,咱是多年的好兄弟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啥。你是想知道……老部长是骂了杨处了,还是做了别的什么……是吧?”

鲁青不说话,算是默认。

赵主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老部长正在房间里练鹤翔桩,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鲁青问:“你看到老部长在练鹤翔桩了?”

赵主任说:“没有啊。我去敲门,老部长出来开门,他说他在练鹤翔桩呢。”

鲁青说:“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自己去找老部长。”

比赛结束后,各省分行代表队撤走。总部工作人员在酒店小会议室召开总结会议。轮到老部长发言的时候,老部长不紧不慢地说:“应该说,这次比赛组织得力,大家也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是,有的人却没有把精力用到正途,而是用到了旁门左道上。半夜去敲一位女同事的门,是何居心?今天我不讲这个人的名字了,给你留点面子。我只希望有些同志明白,我不论你以前有多少成绩,也不管你曾经是谁的部下,你现在只要在我的领导下,就要一心一意好好工作。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鲁青愕然。他愣了半天,瞭眼看杨处。杨小丽在他的左前方,她似乎没听到老部长的话,一直侧脸看着洁白的墙壁。

回到北京,老部长找鲁青谈了一次话。老部长和颜悦色地告诉他说,半夜敲门的事是杨副处长告发的。部长问他是否非礼过杨副处长。鲁青苦笑说:“是她引诱我的,我没有把持住……我对不起您多年的培养。”

一个月后,从外单位调了一个人到工会任处长,鲁副处长和杨副处长都没有得到提拔;二个月后,部长提前退居二线。有人说是杨副处长上告部长曾对她猥亵过,因其本人不从,所以没有得到部长的推荐。

鲁青和杨副处长都互相躲避,很久没有说过话。半年后的一个周末早上,鲁青在公园溜达,在一片竹林中的小路上,突然遇到了牵着狗的杨小丽。

看到他,杨小丽勉强笑了笑,点头说:“鲁处早。”

鲁青呃了一声,本想和她讲几句话,杨小丽牵着那条卷毛狗低头疾走。鲁青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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