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顺的诗(组诗)

2024-05-09 12:21吴清顺
椰城 2024年5期
关键词:古老流水母亲

作者简介:吴清顺,2001年生,河南南阳人。作品见于《诗刊》《诗潮》《江南诗》《诗歌月刊》等刊物。

秋声

秋是突然到来的。冷从阳光里诞生

秋蝉,秋叶,秋花,秋荷,也是突然开始疼的

积雪早已在我们心中

夏日废墟只剩阴影,我们从大片的云中

偷取十年前的隐痛。

黄昏平静,遗落的柴火锈在水中

炊烟是老旧的钟声,走远的母亲

比青烟还要无踪。

往事崎岖,又从后羿的弓弦奔涌

我们层褶的心房,忽如冬来,刹时皑皑

秋日

有些渴是虚无的,有些日子是偏头痛的

有些悬崖是自己造的,有些寂静是掷地有声的

有些秋天,是看着归雁怎样死去

有些夜晚,是看着睡意怎样消失

有些流水是静止的,有些屋檐是漂泊的

有些姓氏,是失踪的。

有些我们,是嗫嚅的。

秋辞

预设别离吧  临摹前人  做沉江的雁

还有什么不可能呢?晚秋有最后的冷

霜降以后 除了死去的事物

有谁还在期盼灰烬般的明天重新降临

流水抚不平黄昏的心事

柳叶如眉刀 枫叶似残阳 片片摇落往事的恨憾

再拥抱一次吧 雾霭已经降临

寂静的人群 从来不会在山顶

吹起哨音。而他们的额头 已汇千重山壑

正有千匹白马 踢踏而过。

秋梦

灰鹳在你眼眸  接住一些白雪

湖水终于平静了吗  橘子是先从内部腐烂的

往事倥偬  在秋天纷纷而落

你想起一个女人  寂静的身躯  躺在

湍急的水流。霜降很久了  薪柴已经烧尽

你的潜默是一种久睽的疼

母亲从干枯的井中  打捞炊烟

你虚构的往事  母亲正呼你吃饭

还有什么呢  这片土地  每一个母亲

都曾爱过。爱过你  又被你忘记。

静坐录

我们依偎着。往事轻微响动

那些风化的烛火,注定再无折返的可能

我们变得遥远,我是多年后

你陌生的脸。旧庭院,早已蜷伏如

老人层叠的褶皱,又忽然散开。

幼时垂落的秋风,赤裸在

放逐的今天。窠臼般的故乡

某天再次将你陈述

而我频频谈起迷雾的疑难。

直到你和炊烟一同消散

我们古老的名讳,是万年以来

无人认领的骨灰。

同游歌

当你试图推开艺术的迷雾

城镇化砖窑厂冒出青灰的

时间。巨大的商场里我们

从不会迷路,也不会注意

那微弱的回声。我们抽出

一本瘦得发疼的册子阅读

时代到处洋溢着对我们的

期许,早春的草地有许多

春游的人,他们从紧缚的

重复中片刻脱身,但只是

徒然。我们从餐桌移动到

另一个场景:练习跳伞和

举起黑暗。那些闪亮的苦

大约在我们的额头上递减

而落日被枚举再被你召回

春日辞

疼痛汩没在兰浆的纤弱中,流水只能作为

一个动词来修饰你经年疲倦而困惑的桃枝

一月略大于悲伤:过分沉默必致爱的损耗

她的耐心,她的踌躇,她的上世纪的羞愉

已不可能将你照亮。她的隐晦,她的具体

她的不动声色的三月午后:有更多的积雪

成为你。事实上你的九月:雪从内部东逝

柿子树在危崖怀着新奇的莺啼筹备着落下

你知晓用饱受诟病的性欲搓磨纷纷的离别?

然后是一场长达十余年的喟叹。往事改造

了我们,在困顿的味觉中你偷取祸变的甜

当我逐渐从深刻的日子中读懂湿漉漉的刺

你终于伸出白皙的双手按在抽象的纸张上

赞美着空无一物的今天:春日初尝了禁果

我们过早消化了一场还未完全酝酿的骤雨

三月

那些古老的歌,属于平原,属于川流

属于赤裸的苦难与榆木的悲悯。三月

初升的雾,孩子在草地放纸鸢,飞过

图书馆的橱窗,这里陈列着不朽的爱

想到一个愕然的词语:童年。旧报纸

记载着蜂群的叙事年谱:在遍布灾祸

的世界,玻璃球击中你饱含忧郁的饿

悲剧生活曾漫游在危险的青色屋檐下

日常的平庸正在被我们接纳,被黄昏

拉进更深的静,被你口中低俗的愛欲

加速对撞。你童年的草木已无法挽留

正如许多明亮的日子在灰质墙皮脱落

你是一个淫荡的男人也是一个泥泞的

女人;你是碎木屑,纸飞机,村庄的

歌者以及父亲和母亲。一个年代被你

省略……被你送别。被崩塌的疲倦洗礼

你终于认可生活就是把疼摁在手心里

潮声依旧会在你的睡梦出现,童年是

以初潮或梦遗结束的吗?在恍惚之间

你大腿根部混合着一切的孤独与病症

持久且不断繁殖的危难令你感到犹疑

作为窒息的一部分,你总是会有无可

避免的挫败。你必须保持愤怒,保持

舍命的姿态:这世界才对你保持敞开

惊蛰

阳光从她耳垂掉毁,一种美丽将要倾坠

她身上轻薄的桃花,适合抒情,且带有

古典的不幸。花蕾在分岔小径渐次绽开

惊蛰的到来,并没有打断一个人短暂的

沉默,依偎着虚无的温暖,她多像冬天

诞生的孩子。从某天突然成为一个女人

她有很多的秘密:她对人世苦难的认识

总是略大于幸福,她的阴影里总有叹息

与她达成默契。她的爱欲总是高潮迭起

玉兰开得正好,野鸭水中嬉游,人间被

镀上了柔和的光晕,这些与她没有任何

关系。她的眼中是麻雀、甲流和旧楼梯

她抱着湿润的木柴,在锈蚀的麦田等待

死去的祖先能够归来,仲春的鸟鸣照耀

她渐老的年轻。二十年后她变得更陌生

陌生并没有让她产生古老的敌意,她是

众多姓氏中的任何一个,故乡散落在她

单薄的芦苇上。她一生的春天都是重复

中年书

窗外,是整齐的绿意。柔软的絮在三月的

末尾旋落,而你依旧停留在长椅的阴影里

用步入中年的喘息,制造着避难所的遁词

透过杯盏与烟雾,你向花园移植着苦楝树

在寂静的流水中,遥远的痛疾护卫着新的

失眠。你拥有的一切,只是古老的鹤赠予

你的四周被虚假的墙,环绕。你只能听到

夜莺的歌声,却不会得到任何奖励。你被

一个居所束缚,在抵达明澈的世界前选择

紧闭双眼。在无数个通勤的早晨与加班的

夜晚,你的迟疑越少涌现。你的客厅悬挂

着疲倦的礼物,你从危险的阁楼走向漫长

的不幸。你的伤痛与遗憾都显得沉默寡言

你的童年已成为蝴蝶与蜻蜓的化石,虚无

的田野降雪,你在艰苦的战斗中抵御失败

清明书

我在灰色的街道见到过那个捡拾废品的瘦小女人

不止一次见过。我在草木稀疏的冬日见过那个从自行车摔落的男人。不止一次见过。灯光里的疾

复制着不同的痛苦和倦意,我见到的每一个不幸的老人,都有父母留下的遗恨。我从他们身上认出父亲和母亲,四月的悲伤是古老的歌没有听众

许多年了。父亲的咳嗽还响在梦中。母亲的饥饿至今令我不安。清明是一个必须忍耐的节日,必须在无尽酸楚的石头中成为破碎世界的一小部分

许多年了。我不曾回到他们的身边,为他们烧纸添坟。许多年了。劳累和绝望依然是贫穷的坏账

許多年了。父亲的耕具母亲的溪流在田野平静的

消失。而我像一个肇事者,多年来在愧疚中活着

在薄暮的坠落中饱受煎熬,在酒精和牙齿间选择

旧时的阁楼,在夜晚写诗在清晨忘记在黄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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