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化戏曲创编案例在戏曲通识教育中的引入

2024-05-10 04:58王晓雄柳孟盛
宁波教育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鹿鼎记伽利略武侠

王晓雄,柳孟盛

(1.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中国戏曲是世界戏剧舞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承载了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也是新时代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媒介和载体。2015年,国务院发文支持戏曲传承发展,其中特别提到要加大戏曲普及和宣传,尤其是加强学校戏曲通识教育。一般来说,戏曲通识课偏重介绍骨子老戏和严肃的新编戏,前者有助于学生了解戏曲的深厚传统和美学形态,后者则有助于学生探究新编剧目的思辨性。然而,就课堂而言,骨子老戏虽积淀深厚,艺术价值高,但对学生来说题材上略显陈旧;另外一些严肃的新编戏注重剧本的戏剧性和主题的思辨性,学生又会觉得看起来过于吃力。换句话说,在课堂上直接引入以上两类剧目,对大部分学生来说有些水土不服,反而加深其对戏曲的隔膜。事实上,在当今泛娱乐化[1]时代,戏曲从业者一直试图跟上时代的步伐,采撷流行文化因素来创编戏曲剧目,以求获得更多年轻人的关注。笔者认为可笼统地将这类剧目称为娱乐化戏曲创编,并且该类创编虽遭致一些批评,但也已渐渐显露头角,在吸引年轻观众的道路上取得一定进展。在戏曲界骨子老戏、严肃的新编戏和娱乐化创编三管齐下,戏曲通识教育中也应该有意识地增添娱乐化创编的内容,以较为新奇、流行的戏曲样貌激发学生的兴趣,进而将他们领入传统戏曲剧目的殿堂。

当今娱乐化戏曲创编可概括为武侠戏创编、宫斗戏创编、科学戏创编等。这类创编都曾遭到“戏不成戏”的批评,在艺术美学上肯定不能完全代表中国戏曲。因此我们在课堂上也应强调,这些作品代表了戏曲人贴近当下泛娱乐化思潮的尝试,其艺术价值还需要时间的检验。以下,笔者将分类叙述娱乐化戏曲创编在课堂上的引入。

一、武侠戏在戏曲通识教育中的引入

(一)武侠和戏曲的亲和性

以金庸为代表的武侠文学曾影响整整一代人。如今,以金庸小说改编的影视剧作品仍然层出不穷,武侠故事的魅力仍未消散。学生可能没有读过金庸原著,但多少接触过其衍生的影视作品,因而对其故事是有一定了解的。当课堂中展示戏曲版武侠作品时,他们必然想起曾观看过的影视版本,进而产生一探究竟的渴望,从而激起他们的兴趣。

有学者曾指出,戏曲和武侠都是一种“成人的童话”,追求心灵的舒脱和精神的解放[2]。武侠小说为平凡、庸常的生活提供想象的出口,在特定的时空逻辑中,受众可跟随角色上天入地,尽情释放生命的力量和自由的意志。此种境随心走,情境自由的阅读观看体验,正与戏曲的本质特征相合。过去人们的娱乐方式不多,戏曲表演是他们具象化故事、放飞想象的重要手段。而戏曲的舞台表演,强调虚拟性和写意性,讲究演员的身段、动作自然而然创造出虚拟的情境,颇有“物物而不物于物”“天人合一”的意味[3]。两者的虚拟性和奔放恣肆的想象力的释放是一致的。从这点来说,武侠和戏曲的联姻极为顺理成章,学生在被熟悉的武侠故事吸引的同时,也可借由武侠的特点窥见戏曲的类似表现特征。

(二)以京剧《神雕侠侣》和越剧《鹿鼎记》为例

戏曲界较知名的武侠戏包括京剧《射雕英雄传》、京剧《神雕侠侣》、越剧《鹿鼎记》、京剧《新龙门客栈》等。由于武侠原著一般部头较大,情节繁琐,人物众多,所以戏曲改编本通常删繁就简,将情节聚焦于某一动机,并凸显主角的爱情段落。课堂中可引导学生对比原版小说和戏曲版本,在跨媒介的视角下探究同一个故事的演变,以此正确理解戏曲这一载体的特征。再者,武侠戏也会抓住武侠小说的“武”,充分发挥戏曲的“做”和“打”。比如京剧《神雕侠侣》中的“大破渔网阵”片段,女主演就发挥了自身武戏的优势,使用长水袖与龙套兵呈现出精彩的对打。通过武侠戏中戏曲武打对武侠小说场面的展现,学生可直观地感受到戏曲舞台表演的综合性。

在课堂讲述中,越剧《鹿鼎记》似乎最能引起学生的共鸣。《鹿鼎记》原著在金庸小说中本就十分独特,其反英雄、市井设置远离高大全的传统武侠主角形象,更多地添加了世俗生活的庸常性。主角韦小宝顽劣无赖却又有情有义的形象颠覆了过往板正忠厚的武侠角色,体现了金庸对自己构建的武侠世界的反思。而这样的角色嫁接到戏曲舞台,其实并不算太违和,因为戏曲原本就有偏俚俗的剧目,并且越剧作为源于落地唱书的剧种,天然地具有民间基因。因此当学生接触越剧《鹿鼎记》时,会惊喜地发现,原著小说的世界和越剧的舞台鲜活地融合在一起,充满喜剧色彩。

和其他武侠戏一样,越剧《鹿鼎记》也对原著做了删减,在这一点上,教师可以提醒学生注意对比小说文本和戏曲剧本的差异。越剧版本删掉了神龙教主等江湖人士,将焦点放在韦小宝、建宁公主、皇帝等人的对手戏上,体现出重朝堂戏,轻江湖戏的倾向,这也符合越剧剧种的一贯特点。

课堂上越剧《鹿鼎记》的展示可带来三个启示。其一,为塑造韦小宝的形象,该剧吸收一些深具扬州特色的俗语和小调,主角的表演在兼顾程式的同时也努力贴近生活,这使我们看到,戏曲可为角色的塑造打破一些旧规,添加新的念白、音乐、表演元素。其二,该剧在表演中运用了漫画式“间离”手法呈现喜剧效果。比如,鳌拜在被杀后,拿出一根条幅,上书“退出历史舞台”,随后僵尸跳下场;又如,伯爵府被轰为灰烬后,韦小宝安静地搭在架子上,架子上画了三个问号,表明韦小宝不知道师父等人是否存活。这种处理手法颇有漫画旁白或字幕的效果,将人抽离出具体情境,提醒我们这只是一出虚构的戏。《鹿鼎记》的这种“间离”手法能使学生猛然领悟到戏曲的虚拟本质。其三,越剧版本的韦小宝较原著有更多的“端正化”处理,去除了一些比较无赖甚至下作的行为,强化其忠义性格,由此也可看出传统戏曲的朴素价值观。

整体而言,武侠故事对学生来说既熟悉又比传统演义故事有更多的新鲜感,通过戏曲来演绎武侠故事,可以凭较为新奇的融合抓住学生的注意力。此类剧目在娱乐化戏曲创编案例中较为成熟,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学生可借此窥见戏曲艺术的一些特征。

二、宫斗戏在戏曲通识教育中的引入

(一)“宫斗热”中的戏曲

早些年影视圈掀起一股“宫斗热”,宫斗剧一跃成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宫斗题材作品虽然讲述的环境和斗争方式不同于武侠,但它也和武侠一样,为现代人平凡的生活提供了一个释放生命的出口。只不过武侠是通过快意江湖宣泄生命力,宫斗却是通过窥视历史、想象权谋来制造快感。显然,相较于武侠,当代学生对宫斗剧的熟悉度更高,因此把宫斗戏引入课堂也会显得更为顺畅,但需要注意的是,宫斗戏传达的某些价值观可能仍需要好好引导。

戏曲界较知名的宫斗戏主要是越剧《步步惊心》和《甄嬛》。这两出戏体现了戏曲主创人员求新求变,顺应时代潮流的意图。越剧《步步惊心》主创表示,《步步惊心》是属于年轻人的故事,因此要打造一个青春时尚的全女班阵容,延续原著角色新鲜亮丽的风格。越剧一般以女性演员为主,在戏曲中属于清新婉约一派,而《步步惊心》《甄嬛》二剧又多起用青春靓丽的新生代演员,满台灵气,极为亮眼。将这两出戏带入课堂,至少可以向学生彰显戏曲也有着源源不断的创新能力和储备力量。

(二)以越剧《步步惊心》《甄嬛》为例

《步步惊心》既是穿越剧,又是一场对历史的戏说,仅就这点来说,它是与戏曲相通的,因为戏曲故事基本也是源于演义素材、民间传说,本质上也是戏说。在电视剧中,主创可以从容不迫地制造桥段来塑造多位皇子,角色间复杂的牵扯可以借由长时间的互动一集一集地堆叠,但是戏曲舞台没有这种慢工细活的优势,必须精简戏份,将角色冲突浓缩在有限的几场戏中。由此我们应引导学生去发现,电视剧作品改编成戏曲作品的水土不服,其最明显的一点是皇子角色过多,塑造的面目较为模糊,舞台表演的群像展示在缺乏强有力的剧本安排时还是有些困难的。不过相较而言,越剧《步步惊心》的诗化风格在表达人生喟叹上却有优势。《步步惊心》原本是受众逃离现实,窥视历史的一次旅程,但在这次旅程中,受众跟着主角发出情感不得圆满,身不由己的喟叹。在此学生们应能深刻地感受到,中国戏曲因写意风格的缘故,擅长将具体的故事抽象为深沉的人生况味,这也是戏曲动人心弦的一个方面。

越剧《甄嬛》的呈现要比《步步惊心》平实些,但仍然作了一些舞台布景的创新,强化了甄嬛与清河王的情感,并试图将这种情感升华为人生际遇的喟叹。学生应也能感觉到此剧与《步步惊心》在诗化上的异曲同工。值得指出的是,有学者认为《甄嬛》原著中存在一种诡谋文化,在现代人浅阅读的快感机制下,小说迎合读者的心理需求,《甄嬛》给读者带来刺激性的“爽感”[4]。但越剧版和《鹿鼎记》一样,在主角塑造上作了“端正化”处理,越剧版甄嬛显得更为完美和善良。学生可由此体会传统戏曲在道德上的朴素性,这也符合于部分学者对“宫斗热”的反思。

三、科学戏在戏曲通识教育中的引入

所谓科学戏其实是指以伽利略为主角的几个京剧剧目(片段)。在戏曲舞台上表演外国戏并不新鲜,莎士比亚、易卜生的剧作都曾被移植到戏曲舞台,但那些戏基本保留了原作的结构,是比较严肃的移植。而以伽利略为主角的科学戏却并不那么严肃,只是化用了伽利略的一些生平,其重头戏在于外国题材与戏曲程式的喜剧式融合,其中麒麟剧社的《伽利略》则走得较远,呈现出拼贴、乱炖的艺术效果。因此,将科学戏引入课堂还是极有趣味的,学生也比较容易被其新鲜的表演所吸引。

(一)“归化”的科学戏

科学戏最初源于2014 年在“菠萝科学奖”的趣味颁奖典礼上表演的《三堂会审伽利略》片段。该片段在网上流传甚广,让人们看到了戏曲归化异域题材的可能性。该片段讲述罗马教廷红衣主教奉教皇之命审判伽利略,伽利略和女儿玛丽亚在庭上据理力争并插科打诨,捍卫了科学的尊严。学生刚看到这戏时,会觉得困惑,何以外国人都穿中国人的服饰?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该戏在改编时恪守的归化原则。原本在京剧中,不管哪个朝代的故事,角色穿的服装一律基于明清服饰,其中暗含戏曲的象征色彩。那么移植外国故事时,也无需特地制作相应的服饰,也正是传统行头象征性的体现。当主教审问伽利略的望远镜和铁球实验时,玛丽亚适时地扯谎望远镜是为了偷窥隔壁寡妇,以及铁球实验不过是招亲的绣球,如此成功地将具有中国色彩的意象融入外国题材,并且平添一丝传统丑角或小花旦的“贫嘴”劲头,活络现场气氛的同时也达到讽刺主教的目的。这一段戏虽以搬演外国故事来吸引观众的目光,但新奇之下却是满满的传统味道,四个角色涵盖生旦净丑四个行当,念白、唱腔设计上皆是传统的版式和变化,并凸显了传统戏中常出现的逗趣。显然,学生们在被该戏题材吸引的同时,也会直观地感受到传统戏曲的魅力。

2015 年,在《三堂会审伽利略》的基础上,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推出了京剧《逃国献宝》。该戏叙述伽利略受教廷迫害,于是带望远镜等宝物逃往东方,最终得到天朝皇帝的优待。《逃国献宝》完全继承《三堂会审伽利略》的归化移植策略,使得全剧像是一个传统老戏。不过,当戏剧时间被拉长后,《逃国献宝》并不具备足够的戏剧张力来吸引观众,并且它也失去了《三堂会审伽利略》在短时间内密集逗趣的部分设置。在课堂上,我们也发现,伽利略题材和戏曲的融合似乎更适合小戏的呈现,而无法负载长时间的持续输出。

(二)“异化”的科学戏

如果说前两个科学戏是对外国故事全然归化的处理,那么麒麟剧社的《伽利略》则最大限度地代表了异化的路径。笔者曾在课堂上分享其中“维尼亚待父归”一段,令学生们感到惊奇。在这一段中,维尼亚穿着西洋裙,戴着长假发,踩着半西洋半传统的台步,在唱完南梆子后,竟又来了几句仿歌剧的唱腔。坐定后,维尼亚念了一段类似金玉奴的京白,叙述了其父伽利略爱好广泛,被帕多瓦大学聘为教授,因为发表一些反对神学和形而上学的言论而受尽排挤,她心中极为担心。有趣的是,这一段虽为京白,演员却故意念得像是掺和了方言和外国口音的味道,且中英夹杂,引得观众频频惊奇叫好。通过这出戏,学生们认识到戏曲这一古老形式也可汇入当代流行文化,并展现出更加奇异的拼贴色彩。

事实上,除去以上三类戏曲创编,戏曲界还有类似王梦婷《盘丝洞》这样的新编戏,其娱乐化创新的步伐迈得更大,在展示戏曲的自我更新上,也是可酌情引入课堂的。但必须指出的是,娱乐化戏曲创编案例在戏曲通识教育中的引入,应只是戏曲文化教学的其中一种策略,而不是全部。毕竟,戏曲人的娱乐化创编只是戏曲艺术的一小部分,我们期待学生借此看到戏曲的活力和与时俱进后,能生起亲近戏曲之心,更深入地了解传统戏曲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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