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员与整合:中共在上海的工人运动模式(1921—1927)

2024-05-10 19:17
工会理论研究 2024年1期
关键词:工人工会上海

李 健

(上海工会管理职业学院,上海 200082)

一、引言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成立,在建立初期主要精力放在发起工人运动上。有日本学者曾指出:“中国的工人运动在共产党的理论和战术指导下,在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的过程中展开。军阀专制和帝国主义的剥削激发了它最革命的组织和意志。”①末光高義:『支那の勞働運動』,旅順:南滿洲警察協會1930年版,第8页。近代上海特殊的社会经济结构,决定了中共在上海动员、整合工人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也面临复杂的形势。中共领导的上海工人运动这一议题现有研究已多有揭示,主要从工人运动史的重要人物②邵雍回顾了俞秀松在上海进行工人运动的史实,认为他投入工人运动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共产党对上海工人运动产生了深远影响(《俞秀松与上海工人运动》,载《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黄琴提出,罗亦农善于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同中国工人运动实际结合起来,探讨中国工人运动的一系列理论问题(《罗亦农工人运动思想论析》,载《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杨沫江主要介绍张人亚在上海从事工人运动,先后领导上海金银业工人大罢工、上海浦东工人运动等活动(《张人亚对上海工人运动的贡献》,载《上海党史与党建》,2018年第7期)。邵雍重点论述国民党元老钮永建与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之间的关系(《钮永建与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载《民国研究》,2016年第1期)。、上海工会组织③石云重点论述上海总工会成立后领导工人罢工、连续三次发动上海工人武装起义的情况(《“光芒万丈的明星”——记上海总工会及其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载《工会理论研究》,2015年第2期)。、中国共产党如何领导上海工人运动①贺江枫指出,1945至1949年间中共在领导上海工人运动过程中,根据具体情况不断调整革命策略,并从工人、资本家和国民党政府三个维度呈现中共领导上海工人运动的革命策略之复杂面相(《中共领导上海工人运动的革命策略(1945-1949)》,载《中共党史研究》,2019年第8期)。沈阳从联共(布)档案入手,认为共产国际对共产党领导的上海工人运动产生一定干扰,甚至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失(《从联共(布)档案看中共与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载《上海党史与党建》,2020年第3期)。张仰亮认为中共在动员和领导工人罢工的过程中形成了外围组织发动、党团领导、多方势力联合等较为完整的运作机制(《中共早期动员上海工人的机制》,载《经济社会史评论》,2021年第2期)。等视角深入分析研究。本文主要考察学界此前较少关注的另一侧面,即中共早期在上海的工人运动模式,利用中文、日文、法文等相关史料,审视当时复杂的历史生态。文章讨论的范围上起1921年中共成立,下迄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总结介绍中共中央长期在上海开展活动,直接领导上海民众发动五卅运动、三次工人武装起义等斗争。

上海在经济和政治外交方面国际色彩浓厚。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签订,上海作为“五口通商”地区之一,成为中国最早一批开放的城市。1895年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外资企业在上海纷纷设厂。“1914年至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得到发展,资产阶级在数量和自治方面得到加强。民族资产阶级渴望从外国的竞争和依赖中解放出来。”②Institut français d’histoire sociale,Le Mouvement social: bulletin trimestriel de l’Institut français d’histoire sociale,Paris: Éditions ouvrières,1974/10,p.38.“中国工业在战争中迅速发展,显示出活力,外国资本主义大工厂出现;与此同时,战后新思想开始在中国劳动界传播,上海、香港等地发生了工人运动。1919年发生在上海纺织业的工人运动就有20余次,但均以工人失败而告终。失败的重要原因是各产业和职业内部的劳动者没有永久性的组织,团结力量很弱,出现罢工后很快就被资本家劝说妥协。”③末光高義:『支那の勞働運動』,旅順:南滿洲警察協會1930年版,第4页。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成为中西方文明共存、竞争、融合的多元化世界性大都会。上海两个租界并存,三个政权同在,处于中外多方势力控制的地带,以及不受北洋政府直接控制的相对独立的环境,使得中国革命者可以利用“缝隙”,开展罢工、反抗统治者、争取国家独立的革命活动。④苏智良:《上海中共建党的红色历史空间》,载《社会科学文摘》,2021年第5期,第73页。其间,苏俄势力也趁机渗入,“1921年苏俄特工的行动在上海的几次罢工中有所体现,1922年仍然非常活跃,特别是在海员的罢工中”。⑤Conseil d’Administration Municipale de la Concession Française A Changhai,Imprimerie Municipal,1922,pp.311-312.1924年以前的上海,“在布尔什维克帮助下的主要罢工,矛头特别指向的国家多是英国”。⑥Ug Yee Sau,Le port de Changaï (Thèse pour le doctorat),Toulouse: Imprimerie F.Boisseau,1935,p.70.

独特的政治经济环境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上海工人运动具有如下特征:第一,工人运动发生时间较早。“上海是中国的工业中心,不仅拥有众多的劳动者,也是民气旺盛的地方,一直以来许多社会运动都发生在上海,工人运动也很早就开始了。”⑦末光高義:『支那の勞働運動』,旅順:南滿洲警察協會1930年版,第16页。第二,工人运动主要发生在外资企业。上海外资企业集中,尤其是日企、英企和法企等,外国势力对工人的镇压成为工人运动发生的重要诱因。第三,工人阶级力量集中。上海是新式工业最发达的区域之一,①《对于职工运动之议决案》(1925年1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36页。决定了“新式机器下的工人比别处特别多”。②《上海地方报告》(1924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7页。第四,工人备受压迫,反抗意识强。“上海简直是国际共管地,所以受帝国主义的压迫也最利害。”③《上海地方报告》(1924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7页。上海工人开风气之先,思想开放,更容易在党组织领导下发动罢工。第五,行业较健全完善,特别是棉纺织、缫丝业和烟草行业,有利于中共组建产业工会。第六,罢工对象实力较强。上海工人面对的是积累数十年压迫工人经验的外国资本家,而且工人成分中女工、童工占多数,如纱厂百分之九十是女工,丝厂则常常是百分之九十九,有一半还是童工。女工、童工的觉悟力与战斗力不及成年工人。④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8页。第七,地方帮口势力错综复杂。上海水陆交通发达,工人来自全国各地,在各个工厂工场中都有地方性帮口,如广东帮、山东帮等,⑤《栖梧老人回忆劳动组合书记部》,载中共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上海市总工会编:《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上海》,上海:知识出版社1989年版,第55页。阻碍了上海工人的团结。第八,流氓帮会势力突出。上海与其他城市相比,在各工厂、工场、码头、公共场所以及其他任何角落,都有青帮、红帮的组织活动,“在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法租界,已孳生出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为首的流氓集团”。⑥苏智良:《上海流氓势力与“四一二”政变》,载《近代史研究》,1988年第2期,第212页。这些流氓与租界所设捕房的巡捕、侦探勾结起来,成为工人运动的障碍。⑦《上海地方报告》(1924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7页。

二、建构与强化阶级意识

中共早期的工作方法,先是从宣传方面开始。⑧《董锄平回忆劳动组合书记部》,载中共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上海市总工会编:《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上海》,上海:知识出版社1989年版,第47页。中共上海工人运动领导人为更好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和中共革命主张,利用上海租界管理相对松懈的有利条件创办革命刊物,特别是在法租界。相对于公共租界而言,法租界警力有限,批捕程序繁琐,为革命党人逃脱和营救提供了相对安全的环境。⑨苏智良:《上海中共建党的红色历史空间》,载《社会科学文摘》,2021年第5期,第73页。同时,法租界公董局主观上认为上海工人运动很少发生在法租界,故构不成太大威胁,对此没有特别重视。据1923年《上海法租界公董局年报》记载:“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宣传在工人、学生和某些政党中仍然非常活跃,但在法租界只发生了极少数事件。”⑩Conseil d’Administration Municipale de la Concession Française A Changhai,Imprimerie Municipal,1923,p.323.租界的管理对于求生存的新生政治力量,可谓千载良机。

上海是清末民初的新闻中心。清政府的官方公报,以及19世纪的外国人,特别是传教士引进的现代报纸和杂志,成为上海新闻业发达的重要原因。①Institut français d’histoire sociale,Le Mouvement social: bulletin trimestriel de l’Institut français d’histoire sociale,Paris: Éditions ouvrières,1974/10,p.40.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运动等信息通过这些媒介传播,为中共早期创办工人刊物提供了理论和现实参考。1920年6月共产党发起组在上海诞生。为启发工人组织起来进行斗争,党的早期组织在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今南昌路100弄2号)的陈独秀寓所中创办中国最早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工人刊物——《劳动界》周刊。这是中共创办的第一份通俗工人读物,陈独秀、李汉俊为主编,共产党许多早期人物纷纷撰文在刊物上发表,阐述劳工神圣,宣传马列主张。

1921年7月23日,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8月,中共领导工人运动的总机关——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上海公共租界北成都路19号C成立,“中国的工人运动,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南方到北方、从都市到农村都扩大了”。②末光高義:『支那の勞働運動』,旅順:南滿洲警察協會1930年版,第9页。随后,中共创办第一个工人报刊——《劳动周刊》,包惠僧、李震瀛、李启汉等任编辑,在北京、武汉、广州等重要城市设发行网络,发行量最高达5000份。《劳动周刊》报道全国工人斗争和工会活动消息,向读者揭示中国工人在重重压迫下的悲惨生活,为工人阶级指明联合起来争取自身解放和人类解放的道路。正如其发刊词所言:“我们的周刊不是营业的性质,是专门本着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宗旨,为劳动者说话,并鼓吹劳动组合主义……促进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实现。”③沈以行等主编:《上海工人运动史》(上),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1页。工人们称《劳动周刊》是一盏指路的明灯。中共机关刊物《共产党》月刊称赞道:“办得异常完善,大可以增进劳动者的智识,这真是教育训练劳工们一个最好的机关报。”④《上海劳动组合创办劳动周刊》,载《共产党》,1921年第6期,第62页。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信念能够在工人阶级心中生根发芽,中共的持续宣传、灌输和情感上的调动起到重要的催化作用。

1921年底,中共中央决定建立上海的地方组织——中国共产党上海地方委员会(简称中共上海地委),直属于中共中央,仅设书记一人。第一任书记由陈望道担任,1922年6月改为张太雷担任。⑤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上海史》(1920—1949),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2页。1922年1月28日(农历正月初一),上海党组织印制6万多张特殊的贺年片,实际上是革命的传单,许多市民收到正面印有“恭贺新年”四个大字、背面印有《太平歌》歌词的贺年片。《太平歌》中写道:“天下要太平,劳工须团结。万恶财主铜钱多,都是劳工汗和血。谁也晓得:为富不仁是盗贼。谁也晓得:推翻财主天下悦。谁也晓得:不做工的不该吃。有工大家做,有饭大家吃,这才是共产社会太平国。”工人拿到贺年片都非常感动,他们说:“上海滩上有人关心工人了。”⑥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上海史》(1920—1949),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3页。通过宣传活动,中国共产党逐渐赢得工人们心理上的接受和认同。

创办工人补习学校作为开展工人运动的首要步骤,是中共指导工人运动的既有设计。1921年中共一大通过《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开门见山地指出:“本党的基本任务是成立产业工会。”①《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载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而“工人学校是组织产业工会过程中的一个阶段”,②《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载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2页。为完成组织产业工会的任务,在产业部门内成立工人学校成为一项重要工作。

中国共产党选择在沪西工人聚集地开办工人学校,进行教育、宣传和阐释。早在1920年秋,李启汉曾在纺织厂集中的沪西小沙渡办过一所工人半日学校,为吸引更多工人参加学习,后将工人半日学校暂改为工人游艺会,各厂工人都可以来此进行文娱活动。李启汉与工人打成一片,一起玩球、喝茶,看似闲聊,实则开展阶级启蒙教学。1921年8月根据上级指示,半日学校扩大为“上海第一工人补习学校”。“当时报名的有200多人(其中女生20余人),经常到校上课的约有30余人。上课分为两班:夜班工人的上课时间是上午7时至9时;日班工人上课时间是下午7时至9时;教授内容有政治常识和工会组织等有关问题。李启汉、李震瀛和包惠僧等轮流去上课,李震瀛担任校长。”③沈以行等主编:《上海工人运动史》(上),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1页。1922年7月,学校被迫停办。

在工人学校里,中共根据工人自身的客观条件和主观要求办学。第一,在授课方式上,对于不识字或识字不多,不善听纯粹理论的工人,采用娱乐等工人能接受的方法。第二,工人补习学校星期日经常会有临时的讲演会,各学校可根据具体情况选择合适的时间灵活设办。第三,在宣传册的内容编辑方面,重视编辑浅显的小册子,向工人灌输简明的理论知识,在重要工业区发行定期刊物。④《对于宣传工作之议决案》(1925年1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57页。

工人俱乐部是鼓动工人群众的另一种形式。“俱乐部不但是一种宣传的地方,也是工人团体生活的革命中心。”⑤《宣传问题议决案》(1925年10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28页。1924年9月,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在嵇直、徐玮开办的工人补习学校的基础上沪西工友俱乐部成立。日本人关于该工人俱乐部有这样的描述:“教师是附近的上海大学和大夏大学的学生四五人,学生不交费用,教师则口头讲述社会主义和劳动问题。”⑥《日人关于沪西工友俱乐部的记载》,载上海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95—296页。刘贯之指出:“共产党的组织是从这个俱乐部而开始打进产业工人群众中的(在这以前,共产党的组织还是以学界为主要发展对象)。”⑦《刘贯之同志关于成立沪西工友俱乐部的回忆》,载上海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93页。中共利用俱乐部办各种“壁报”图画等,这些成为党有力的宣传工具。①《宣传问题议决案》(1925年10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28页。

中共早期在上海的活动具有秘密性。以秘密的方式建党,以地下党和革命党的身份存在,党组织与党员身份一般都是隐蔽的。这一特点决定了中共在领导工人运动的过程中利用工人学校、工人俱乐部等社团组织开展活动,政党隐身其后,做秘密工作,以加强党的政治影响。

三、整合与武装工人组织

近代上海与帝国主义首先发生冲突,首先被压迫。“上海是一切帝国主义势力集中地,中国的反帝主义运动即民族自由运动,亦应以上海为中心。”②陈独秀:《上海大屠杀与中国民族自由运动》(1925年6月6日),载《陈独秀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53页。1924年5月31日,北京政府外交总长顾维钧与苏联代表加拉罕分别代表两国政府签订《中俄解决悬案大纲协定》,苏联政府宣布放弃沙俄政府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和领事裁判权,中苏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并在原沙俄驻上海总领事馆建立苏联驻上海总领事馆;7月24日该馆正式移交苏联代表,从此上海成为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中心。③Ug Yee Sau,Le port de Changaï (Thèse pour le doctorat),Toulouse: Imprimerie F.Boisseau,1935,p.72.由于苏联的帮助和共产党的努力,革命的统一战线已经形成,推动上海工人运动的发展。自1925年上海二月罢工以后,上海工会应运而生,然而仍然是二十来个雏形组织,人数总共不到两万。④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56页。5月30日,五卅惨案发生,“为共产党人打开工运新局面、反击右派势力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机会”。⑤裴宜理著,刘平译:《上海罢工:中国工人政治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02页。事件起因是上海日商纱厂内的劳资矛盾尖锐以及公共租界的巡捕与游行示威者发生冲突,后来演变为中日、中英之间的斗争。为指挥宏大的工人群众组织,中共成立上海总工会。“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虽然表面上与这次事件没有关系,但实际上给予了指导。”⑥『長江流域の労働運動』,東京:日刊支那事情社1927年版,第96页。“加拉罕曾向上海宣传部部长瞿秋白和地方委员长庄文恭提交过密书,密书中的签名与他在公开支持的条约中的签名笔势毫无差错,由此表明该密书并非造假。”⑦『長江流域の労働運動』,東京:日刊支那事情社1927年版,第97页。1926年4月,中共开始试图摆脱苏联势力对上海工会的干涉。《字林西报》曾刊载过李立三的一封信,信中写道:“中国工人运动已经发展到不需要外部帮助就能够生存的阶段,拒绝接受苏联共产主义者主导的政策是有利无弊的。”⑧“S’HAI LABOURITES AND COMMUNISM——Notorious Agitator’s Suggestion to Eliminate the Russian Element”,North-China Daily News,April 5,1926.

中共四大提出要把工人运动与民族革命运动结合起来、把政治斗争与经济斗争结合起来。为贯彻此次会议的精神,1925年5月在中共的领导下,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召开,会上进一步明确“民族革命运动一切方面的进行,一定要不妨碍工人阶级的发展,而且应该把工人阶级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工人阶级参加民族革命运动必须保持阶级的本色,指示革命的出路,引导革命到底”。①《工人阶级与政治斗争的决议案》(1925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53页。同时,会议在罢工思路方面也有新变化,规定“工人阶级每个经济的争斗,同时一定要变成政治斗争。这是因为资产阶级在经济上优势地位,是依靠在政治上优越的势力保障之上”。②《工人阶级与政治斗争的决议案》(1925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51页。在听取上海代表报告之后,会上特别讨论了上海工人运动的情况,通过的《上海问题决议案》中提出:“由此次出席大会之上海各工会,联络其余各真正工会共同组织全上海工会之总联合机关,以便真能为无产阶级谋利益,而抵抗帝国主义、资本家以及工贼之联合进攻。”③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工人运动史研究室编:《中国工会历次代表大会文献》(第1卷),北京:工人出版社1984年版,第33页。根据此次会议的精神,上海总工会筹备委员会建立。五卅惨案发生后,中央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实行罢工、罢课、罢市。为更好地领导上海工人的罢工斗争,5月31日夜,筹备会召开工会联席会议,宣布正式成立上海总工会,李立三为委员长,但“上海总工会真正的控制者是中共领袖陈独秀和与日本共产党有密切联系的张太雷”。④『長江流域の労働運動』,東京:日刊支那事情社1927年版,第95页。上海总工会成立的目标是“改善工人的地位,增进工人的知识,传达工人的思想,为工人谋取幸福的生活”,而上海总工会成立之初的成员主要是“陈独秀领导的青年共产党党员、国民党党员、学生会的学生和有政治野心的商人,为利用上海总工会而加入的人很多,他们入会主要基于政治目的,而非为了总工会倡导的目标”。⑤『長江流域の労働運動』,東京:日刊支那事情社1927年版,第96页。上海总工会公开成立后,立即投入领导五卅总罢工的斗争中。五卅运动以后,中共领导下的工人运动“首要努力的是工会之发展及巩固,并力争工会公开之自由”。⑥《职工运动决议案》(1925年10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31页。

“上海总工会是人民团体之最有力最急进的部分。”⑦《中国共产党为总工会被封告工友》(1925年9月18日),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98页。在五卅运动中,“集会沪上之罢工工人二十余万,所组织成立以来,救济工人失业生活,指导工人爱国运动”,⑧上海全国总工会上海办事处:《全国总工会上海办事处通电》,载《新黎里》,1925年第52期,第6页。成为工人群众信任和拥护的工人运动领导机构。到1926年5月,“上海区在这一年来之职工运动有很大之成绩,而占全国职工运动之重要位置”。⑨《中共中央职工委员会关于全国职工运动讨论会议决案——上海区职工运动决议案》(1926年5月),载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111—112页。中共中央曾对上海总工会在五卅运动期间的工作表示肯定:“在五卅运动中,上海总工会能取得民众运动之领导地位,二十一万余之产业工人,都能在上海总工会之组织以下,即党员数量之增加,以及吾党在各次斗争中决定很适当之政策,使职工运动能保存势力,稳固地位,尤为沪区所独有。”①《中共中央职工委员会关于全国职工运动讨论会议决案——上海区职工运动决议案》(1926年5月),载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112页。

上海工人第一次武装起义失败后,中共上海区委总结道:“革命有很多方法,很复杂,平时组织党及市民大会等都是方法。方法中最厉害凶险的武装暴动,是表现夺取政权最高情绪的时候。”②《中共上海区委召开活动分子会议记录——上海暴动的经过、教训及中央对暴动的意见》(1926年10月),载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1页。“1927年2月19日以后,上海进入前所未有的大罢工,各国陆战队登陆,义勇队出勤,在街上实行严密的武力镇压。在上海的国民党实际上恰巧都是共产党员,由于共产党和上海总工会巧妙的策动,才躲过警戒网,数百名便衣队开始活动。”③南満洲鉄道株式会社社長室人事課編:『一九二七年度 上海を中心とする支那の労働運動』,1928年,第30—31页。2月22日,上海工人第二次武装起义爆发,“各区域大队工人群众屡向军警防线与步哨袭击,亦曾夺过最少枪械,且回击警察巡长致死,这已开始用徒手夺取武装的伟壮行动。直至23日晚,闸北与南市犹有数处工人袭击警署,互斗至数小时,相持不下,警察不敢追击,群众亦得安然而退,这可以表明武装的革命斗争在上海已开始了”。④施英(赵世炎):《上海总同盟罢工的记录》(1927年2月27日),载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01—202页。

1927年2月23日,中共中央和上海区委召开联席会议,决定成立党的特别委员会(简称特委),作为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的最高决策机关。特委成立后,在法租界西门路西成里173号(今自忠路361号)设立指挥机关,由陈独秀、周恩来、罗亦农、尹宽等八人组成。当时法租界当局迫于中共力量的壮大,不得不与共产党接洽,对上海总工会表示好感,派法捕房总巡费沃礼(Fiori)与汪寿华接洽共商租界治安,并承担保护租界内共产党人安全的责任。⑤苏智良:《上海流氓势力与“四一二”政变》,载《近代史研究》,1988年第2期,第217页。在特委领导下,建立以周恩来为首的特别军委及以尹宽为首的特别宣委,以加强军事准备和宣传发动工作。⑥沈建中:《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述略》,载《党的文献》,1997年第2期,第93页。

中共的组织能力与训练能力,是中国以往之政党所无法企及的。⑦仁静:《中国共产党的精神》,载《中国青年(上海1923)》,1925年第5卷第106期,第156页。在军事准备方面,中共积极训练和整顿武装队伍。在上海工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前,周恩来和江浙区委负责人罗亦农、赵世炎及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等总结前两次起义失败的教训,进行周密的准备和部署。⑧中共上海海运管理局委员会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国海员工会上海海运管理局委员会编:《上海海员工人运动史》,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88页。上海工人纠察队于1925年初在上海日商纱厂二月罢工中建立。鉴于前两次武装起义暴露出的工人纠察队缺乏军事训练的缺点,在中共中央特别委员会领导下,上海总工会整顿武装队伍,把工人纠察队扩大到5000人,编成大队、中队和小队,分别进行使用武器的训练。⑨上海卷烟厂工人运动史编写组编:《上海卷烟厂工人运动史》,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64页。为加强对工人纠察队的领导,1927年3月11日,上海总工会决定组织纠察队委员会,以五人为委员,主任参加主席团。各部区都有委员会的组织,规定具体人数。纠察队分为常备军、后备军,常备军一团、一千五百人,后备军三团,入伍时期三个月。①《特委会议记录——市民会议名单,组织上总纠察队委员会》(1927年3月11日),载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11页。

为提高纠察队员的战斗力,以周恩来为首的特别军委于1927年2月专门制定《武装暴动训练大纲》,具体规定了政治口号、每位队员应注意的点、各种武器的使用和效力、巷战战术的训练等。军事训练内容以巷战战术和武器操作使用为主,重点教授战斗中的联络冲锋、缴械、前进、袭击、堵截等基本的战术动作。此外,讲解了驳壳枪、白浪林、步枪、手榴弹等武器的特点和使用方法。②《中共上海区委:武装暴动训练大纲》(1927年2月),载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14页。同时,要求纠察队员必须具备坚定勇敢、不怕牺牲、遵守纪律、服从指挥、动作敏捷、命令明确等素质。训练班根据训练大纲的要求,特别注意培养纠察队员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和机动灵活的战术素养,要求每名队员树立必胜的信心,学会根据环境随机应变。③陈守凤、郑林:《特别军委与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载《军事历史》,2020年第2期,第46页。“工人纠察队的军事训练,全在秘密中进行,每个纠察队员都要进行为时一周,每天一刻钟的军事训练。沪东区的纠察队由孙长胜负责军事训练。训练场地在惠民路(培凯尔路)人寿里西面的过街楼上。当时,军警在路上设了许多关卡,经常对行人进行搜身,但是不搜妇女,所以训练时用的枪支都是由纱厂女工带进去的。在工人纠察队员经过军事训练后,基本上掌握使用武器的办法和有关要领。”④上海卷烟厂工人运动史编写组编:《上海卷烟厂工人运动史》,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65页。据统计,“经过25天的训练,有1800名纠察队员学会使用武器”。⑤沈建中:《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述略》,载《党的文献》,1997年第2期,第93页。

在筹集武器方面,“在上海工人第三次起义的准备阶段,为解决工人纠察队枪支不足的问题,特别委员会最主要的渠道是从黑市购买。由于军阀军心涣散,有不少官兵把枪支、弹药拿出来秘密销售。起义前,上海工人纠察队共计装备近300支枪”。⑥陈守凤、郑林:《特别军委与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载《军事历史》,2020年第2期,第46页。此外,从敌人手中夺取武装也是一种方法。1927年2月,赵世炎写道:“上海工人自己没有武装,有之,惟有从敌人手中夺取过来。”⑦施英(赵世炎):《上海总同盟罢工的记录》(1927年2月27日),载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01页。“采取了‘用敌人的枪武装自己’的方法,如内外棉五厂的3个工人组成了一个‘缴枪’小组,用各种方法,从外国巡捕和中国巡捕手中夺枪,在1个多月的时间内,共缴到了70多枝枪。”⑧上海纺织工人运动史编写组编:《上海纺织工人运动史》,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134页。“参加作战行动的各工友一律佩戴徽章”,⑨南満洲鉄道株式会社社長室人事課編:『一九二七年度 上海を中心とする支那の労働運動』,1928年,第34页。以方便敌我识别。

中共希望让工人体会到政治力量带来的公平和公正。1927年3月22日,中共领导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最终将胜利的希望成功转化为现实,成为北伐战争时期工人运动发展的最高峰。在中共领导下建立的第一个人民政权——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构建了一个有广泛公民参与的全新的政治秩序”。①Elizabeth J.Perry“,From Paris to the Paris of the East and Back: Workers as Citizens in Modern Shanghai”,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1999,vol.41,p.353.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中共在与不同势力争夺革命领导权的过程中,实现了对于建立新型政权的初步探索,这不可避免地引起蒋介石集团的戒备。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政变,疯狂屠杀共产党人,国民革命阵营内部发生混乱。

四、在工人运动中加强党的领导权

中共强调无产阶级领导权,面对工人阶级群体,将他们导入党的轨道并形成向心力,影响着党的革命未来。中共建立之初,在工人中创办工会组织,并派出党员指导工会工作。《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规定“拥有会员二百人以上才能成立工会”,党应当警惕,不能使工会成为其他党派的傀儡,所以“至少要派我党的两名党员到该工会去工作”。②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1921年8月,新近成立的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工作中就重视利用其他工团的社会地位和影响。由于上海工厂都有青帮、红帮组织的活动,年轻的共产党人发现,要在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开展活动,有必要加入帮会,便向工厂里的帮会分子摇动“橄榄枝”,寻找在上海工人运动中的立足点。③裴宜理著,刘平译:《上海罢工:中国工人政治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80页。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决定由李启汉等几名同志设法加入青红帮,利用帮会的关系,创造联系工人的机会。“李启汉加入青帮以后,由小沙渡纺织工厂辗转发展到杨树浦的各纺织厂至浦东的烟草工厂,都发生了联系,工作这才逐渐发展起来。在上海的广大工人群众中扎下了根基。”④包惠僧:《包惠僧回忆录》,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67页。李启汉领导浦东英美烟厂罢工胜利以后,工人们成立了中共诞生后的第一个产业工会——上海烟草工人会,入会者有400多人,显示出他组织工人的极大才能。

中共致力于组建工会,不拘泥于工会的规模、名称和形式等,通过各种方式组织工人,竭力将工人群众团结在党组织周围。1924年5月,中国共产党第三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扩大会议强调:“只要有可能,到处都应当努力去组织大工会。这种大工会的基本组织就是工会小组,这种小组应按照每个工厂内的各部分去组织。全厂各小组代表大会,便是高一级机关。”“党应当特别注意下级的小组,这些小组的性质,足以决定全工会的战斗力。”⑤《工会运动问题议决案》(1924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65页。会议同时提出:“不能组织工会的地方,应当先组织互助会俱乐部、合作社、普通教育学校或技术教育学校等。”党与工会组织上的联结,“应当经过工会里的共产党小组,这种党的小组,直接受党的某一机关指导”。①《工会运动问题议决案》(1924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66页。

客观而言,1924年以前中共对于上海工人运动领导权的掌握还不够强。在1922年至1923年的上海工人罢工中,党的组织并没有完全钻到工人里面去,未能在工人群众中扎根。②邵雍:《沪西工人半日学校——中国共产党工人开展运动的起点》,载《上海党史与党建》,2020年第12期,第6页;《上海地方报告》(1924年5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7页。1924年1月,“国共合作实现,中国工人运动在国共共同指导下迅速发展,中共在此间极力地将中国工人运动引导至自己所希望的反军阀、反帝的革命轨道上来”。③末光高義:『支那の勞働運動』,旅順:南滿洲警察協會1930年版,第7页。上海工人阶级很快被动员起来,政治氛围焕然一新。中共中央为加强对上海工人运动的领导,同年5月后,陆续从武汉等地调来富有工人运动经验的李立三、项英等,会同原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工会委员会负责人邓中夏、王荷波等一起领导上海工人运动。

“工人群众通过经济组织(工会)和政治组织(中国共产党和共产主义青年团)参加了民族解放运动。”④“Reports Made 1916-1929: Chinese Arrested for Distributing Inflammatory Pamphlets to British Soldiers”,Policing the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1894-1945,Washington DC: 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缩微胶卷卷号:7760。中共如何进一步加强对工人运动的领导显得尤为重要。1925年1月中共四大在上海召开,会上强调“中国共产党在职工运动中应当取得指导的地位”,并总结以前工作中的不足“往往偏于技术方面,纯粹的工会书记的工作”;同时,向工人群众解释“中国政治状况及时局变化的意义”,阐明“经济斗争中应当指出其与政治斗争的关系”,说明“工人阶级须有自己阶级的政党——共产党,宣传中国共产党的党纲及策略,以具体的事实证明拥护工人阶级的利益只有共产党”。⑤《对于职工运动之议决案》(1925年1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32页。1925年10月中共中央扩大执行委员会召开,明确工会工作的方向:第一,利用党团和支部,从已有的基层工会入手。“我们的党和工会,现在虽没有发生直接关系的可能,却不能不努力经过工会中的党团及工厂中的支部,相机做党的宣传,使工会与党日渐有事实的接近。”第二,尤其关注对新成立工会的指导。“每工会成立,党即须尽力活动,组织党团及支部,加以严密的组织与训练,使工会行动在党的指导之下。”⑥《职工运动议决案》(1925年10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32页。为贯彻党中央的顶层设计和统筹部署,1925年10月30日上海小沙渡部委拟定《小沙渡部委工作进行计划纲要》,确定党在工会中的领导地位,规定“凡是工会重要问题,须先经过党的讨论及党的解决,使党确实站在指导地位,以免此种种弊病”。⑦《上海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上海区委各部委文件 1925年—1927年)》,北京、上海:中央档案馆、上海市档案馆1987年版,第223页。

中共注意在工人运动中加紧发展党的组织。1926年1月,中共进一步细化党与工会的关系,“共产党的职工运动,应当发展党的组织,成为工会的中心。党不仅在职工会获得一切的指导权,并须与党外群众密切相关,成为工人阶级最积极先进,同时又是密切的一部分”。在工作方法和策略上,善于因势利导,“利用各阶级间的冲突而使工会完全在党的指导之下”,以取得国民革命的领导地位,“引导工人阶级由国民革命而至社会革命”。①《职工运动中党的发展及其关系议决案》(1926年1月),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3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73页。1926年5月中共制定上海区新形势下指导工人运动的具体方法,明确“当尽量在工人区域中发展和巩固党的组织,并当建筑党与工会之亲密关系”。②《中共中央职工委员会关于全国职工运动讨论会议决案——上海区职工运动决议案》(1926年5月),载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114页。1927年3月,周恩来在《关于上海的武装起义》一文中强调要加强党对上海工人区的工作:“在上海的工人区,党有很大的独立性,党在这里应当加紧工作,党的状况对这里的各个方面都会发生影响。”③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92页。1927年4月中共五大召开,会上强调“工会的斗争应当完全在党的指导下”,较之以往,更加明确“不能使工会失了他独立的性质”。党的对工会的指导具体体现在两方面:“第一,应该是党的支部在群众中起作用,使群众完全受党的影响;第二,在工会的机关中,应该有党团的组织,使党的意志去影响工会的一切工作。”这样一来,“工会的机关和群众,都完全在党的领导之下了”。④《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职工运动议决案》(1927年5月),载中华全国总工会编:《中共中央关于工人运动文件选编》(上),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版,第181页。

中国共产党对工人运动的领导控制力是一个由弱到强、不断发展的过程。从建党初期派出党员指导工会工作,到强调党在工人运动中应当取得指导地位,后来又提出党要成为工会的中心、取得工会一切的指导权,到最后工会完全在党的领导下,以缓和渐进的集中统一领导方式让工人接受,通过说服而不是压服开展工作,实实在在体现了党的智慧和勇气。

五、结论

“中国的工人运动一开始便兼具政治性和革命性,这是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工人运动的特色。当时中国的重要产业大部分都在帝国主义和军阀的支配下,因此,工人运动的对象是帝国主义和军阀政府。”⑤末光高義:『支那の勞働運動』,旅順:南滿洲警察協會1930年版,第38页。20世纪20年代,“中国工人的生活条件很差。他们工资待遇低、工作时间长,吃饭、睡觉、工作的卫生条件都很差,这种情况发生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或美国,都立即会引起公众的普遍谴责”。⑥“Reports Made 1916-1929: Chinese Arrested for Distributing Inflammatory Pamphlets to British Soldiers”,Policing the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1894-1945,Washington DC: 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缩微胶卷卷号:7760。从某种程度上讲,中国工人阶级已经取得进步,但是作为新的社会阶层在数量上仍然比较弱势。①Institut français d’histoire sociale,Le Mouvement social: bulletin trimestriel de l’Institut français d’histoire sociale,Paris: Éditions ouvrières,1974/10,p.38.作为近代中国重要城市的上海当时处在向工业中心转型的时期,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势必会发生冲突。②Ug Yee Sau,Le port de Changaï (Thèse pour le doctorat),Toulouse: Imprimerie F.Boisseau,1935,p.70.中共上海党组织针对复杂的革命环境,特别是利用租界的管理缝隙,并结合上海工人阶级的特点,在坚持中共中央统一的工人运动方针的基础上,采取适度灵活的战略,最初以创办刊物、开办工人学校等较隐蔽的柔性方式,启发工人的阶级觉悟,宣传党的主张方针,以最大程度地动员工人;为配合北伐,加之对国内政治局势认识的不断深入,中共在上海的斗争策略转变为武装斗争,在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过程中,通过打造工人武装力量的方式整合和武装工人,进行暴力革命。在工人运动实践过程中,逐步认识到掌握工人运动领导权的重要性,以缓和渐进的集中统一领导方式加强在工人运动中的领导权,使工会完全在党的领导下;待时机成熟后,争取公开合法的地位,在五卅运动中公开成立上海总工会。在中共的领导下,上海工人运动从最初的重视经济罢工走向武装斗争的道路,经历了从重视革命思想宣传、工会组织建设到投身国民革命实践的过程,在不断变化的时局中寻找突破点,促使工人一步一步地政治化,带领工人阶级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武装斗争,探索并最终形成中共早期在上海的工人运动模式,有助于党汲取政治力量。中共领导下的上海工人形成巨大的社会力量,克服了此前“无政府主义”的原始状态,经宣传分化、组织整合、实践锻炼后的上海工人阶级意识凸显,身份认同强化,敢于突破传统的劳资依附关系,通过经济罢工的方式与资本家走向对立,通过参加武装起义打击帝国主义和军阀的反动统治,获得了自身发展的政治空间,彰显出上海工人阶级的强大组织力量和革命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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