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精灵

2024-05-10 11:38刘杰
莫愁·小作家 2024年5期
关键词:铜铃雨燕啄食

1

我在山寨小学任教的时候,老师们都自己做饭。宿舍兼办公室的门前,有两棵胳膊粗的树,树上有鸟,榆树上跳跃的是麻雀,油松上活泼的是铜铃鸟。它们虽然不在树上安家落户,但每到饭点就在树枝上腾挪跳跃,争论聒噪。

一个人做饭就是做懒人饭,和好面之后也不用擀杖,锅里的水开了就揪面疙瘩扔进去。我的手撕面看相不咋光彩,吃起来倒劲道。美中不足的是,锅炉火力不强,面撕进锅里要等待许久才能煮沸,因而每顿吃完,锅底都会粘上一层面锅巴,洗锅的时候比较费功夫。洗完锅的泔水倒在两棵树中间的空地上,树上的鸟儿随即落地,啄食饭渣。久而久之,那些麻雀、铜铃的胆子越来越大,有时泔水还没倒,它们已经急不可耐,甚至亦步亦趋,逐渐近到门口,左顾右盼,叽叽喳喳,似乎责怪我的迟缓,延误了它们的饭点。我竟成了它们的衣食父母,心里升起一股温暖,是被信赖的感动。

到我门口啄食饭渣的麻雀有时五六只,有时十多只。铜铃鸟一直是那两只,应该是夫妻。麻雀虽然貌不惊人,却刁顽可爱,像我那些淘气的学生,有时候竟然落到我的桌子上,歪着头瞅我做饭或读书,当我准备亲近它们的时候,又倏然飞走。铜铃鸟比麻雀略小,羽毛以麻色为主,黄喙,翅尖橘黄,腹部的羽毛也是橘黄色,就是那少许黄色的点缀,使它比麻雀俊俏靓丽了许多。我们叫它铜铃是因为它的叫声,急促嘹亮,宛若摇响了铃铛。

春季学期,到我门口啄食的铜铃鸟很少成双而至,大多时候是一只,跟在麻雀的后头,不争不抢,修养比麻雀们高出许多。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铜铃鸟增加到了四只,细看,发现多了两只雏鸟,跳跃不甚稳当,时不时闪个趔趄,把我的心揪得一紧。雏鸟无知无畏,才不戒备我呢,它俩先是在门口窥探,再试探着跳进屋内,我一边忙着做饭一边侧目观望,它俩啄食几口,交谈几句,应该是在讨论飞走还是继续待着,讨论一番后决定继续啄食我有意撒在地上的馍渣。如此三番,雏鸟们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亲密度越来越高,我蹲下身捅炉子的时候,竟然能够看清楚它们滴溜转动的小眼睛,好奇中夹杂着一丝胆怯。后来,那两只雏鸟索性跳到我的脚面上,我移动脚步,它们也不飞走,淘气黏人。它们的父母在门口厉声惊叫,好像在呵斥和责怪,它俩却置若罔闻,吃饱了玩好了,在学生的作业本上印几片小小的竹叶,才唧唧两声飞走,好像和我说再见。

2

腰崖学校的名字有点怪,地处河边,校园内以油松垂柳为多,东南角还有两棵碗粗的毛桃树。校舍年久失修,衰老颓废,每逢阴雨连绵就要停课,我宿舍后檐有一个碗大的窟窿,白天阳光不请自来,晚上卧看牵牛织女星。学校里的五个老师,四个是本村人,放学就各回各家,只留我独守校园。时光凝滞,被孤独蚕食的滋味令人坐卧不安,好在有鸟们为邻为伴,稍可慰藉。

油松上栖息着斑鸠,我们叫斑扑鸽。校舍的后檐下常驻着雨燕,白天到学校串门的有铜铃鸟、麻雀和喜鹊,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斑扑鸽衣着朴素,脖颈处的“珍珠项链”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几分秀美,它们成双成对地出去觅食,吃饱了就隐匿在树冠上歇息。它们的巢很简陋,一些枯树枝错乱地堆叠在一起,上面铺一层毛发和干草,不晓得是不喜欢奢华还是懒惰所致。

雨燕一身乌黑,身材和脑袋都比斑扑鸽大,清早高飞,每有雷雨生发,超低空飞翔,眼看着要撞到人身上了却灵巧地避开了,惹得娃娃们惊呼不断。半夜偶尔有尖叫声惊醒我,那是猫偷袭成功,一只雨燕的生命画上了句号。

一场雷雨过后,三五个学生七嘴八舌地吵嚷着聚在我的宿舍门前。我一眼就看见五年级的雷晓敏双手掬着一只雨燕。那是一只年轻的雨燕,应该是挪窝不久,不晓得啥原因,左翅膀根部受伤了,被狂风骤雨打落在垂柳树下挣扎。午后,到校的孩子们看见了,就送到我跟前。我用碘液清洗了雨燕的伤口,敷上云南白药,最后用布条扎好。学生们找来一个纸箱,里面铺上一层麦草,把雨燕安置在里面。为了减少雨燕的恐惧,娃娃们又在纸箱的侧面割开一个小孔,让它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纸箱被搁在教室后墙的外窗台上,很快就有几只雨燕闻声而至,衔来食物喂它,其实纸箱里面娃娃们也放了馍馍渣和水的。大概三五天后,那只受伤的雨燕痊愈了,当我解开布条时,它却不急着飞走,踟蹰了小一会儿,在我的手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才飞走了。雨燕啄我,是不是表示辞别,我不能破解,但它清澈的眼神告诉我,它是不惧怕人了。

3

寺沟小学是我任教时间最长的学校。学校在村子中间,校园大门两侧有数十棵粗壮的油松,据说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西面有四棵直径五十厘米左右的垂柳;东边是一排高大茂盛的速生柳;后面有洋槐、榆树、椿树等。校园外还丛生着洋槐和榆树,都有碗口粗细。树多就招引了许多的鸟儿,每天早晚,鸟们替代了学生的空缺,欢呼雀跃,生动热闹。

虽然已是阳春三月,关山的气候还是乍暖还寒,一场小雨把气温降到了零下,老师们纷纷生着炉火,驱逐宿舍里的寒气。我无意间一瞥,小李的炉筒里咋不冒烟?走进小李的宿舍,我打了个寒战,责怪他不会照顾自己。他指了一下炉筒口,不一会儿,一只麻雀飞了出来,再一会儿,又一只飞出来了。麻雀喜欢在土墙的洞里和闲置的炉筒里筑巢,前一段時间天气暖和,老师们大概有一个月时间没有生火炉了,没想到麻雀夫妇竟然在里面安家落户,生儿育女了,小李不忍打搅,便没有生炉火了。

我从教四十年,辗转在几个乡村小学,记忆的库存里除了学生,大多就是和鸟儿有关的故事。退休之后,每每想起校园,就想起可爱的学生和与他们一样可爱的鸟儿。

刘杰:甘肃华亭人,高级教师退休,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六十余万字,出版散文集《三友行吟》。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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