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读札

2024-06-26 14:29耿占春
大理文化 2024年6期
关键词:文物博物馆艺术

耿占春

读完了李达伟新作《博物馆》,跟随他的叙述出入各种博物馆或类似博物馆的场所,他让人意识到,博物馆不仅属于文化古董,也是一种特别现代的社会场景,我们的生活或多或少或在某些时刻都与之有关,就像达伟在这部著作中所描述的各种相遇。作为一位散文家的作品,《博物馆》是散文还是小说?

说《博物馆》是系列散文的理由似乎很确然,这是一部以博物馆为主题的散文,达伟描述了大理州及云南一些地方的博物馆或准博物馆,从他的叙述中可以辨认出诸如大理白族博物馆、床单厂改建的摄影博物馆、电影博物馆、沙溪先锋书店、腾冲的滇西抗战纪念馆,还有不可尽数的民间收藏馆和地方博物馆……在达伟笔下,博物馆是集体记忆的载体也是个人思想兴发的场所。

何以达伟选择了这一主题,或许正在于现代社会是一个普遍遗忘的世界,与之同时又是一个博物馆化的世界,古城里有各种民间收藏馆或博物馆,如甲马雕版收藏馆,造型各异的石狮子博物馆,奇异的面具收藏馆……从最直观的动机看,达伟说:“我们看到的是主人对旧物的迷恋,以及收集旧物的热情。”在达伟的想象中,收集旧物迷恋过去的人应该是“一个近乎有些疯狂和偏执的人”。

恰如散文或随笔文体给了作家话语的自由,达伟在对博物馆和文物的描写中有许多论述,以便直接传达作家的思索。达伟写到:“物的作用在减弱,物的象征意义同样已经消失,物只能以另外的方式存在于特殊的空间,就像存在于博物馆中。”我们看到的那些面具脱离了巫师、仪式和原始社群,雕版印刷被激光照排取代,石狮子不再具有神秘的威力,物的使用价值在消失,留下的已经失传或行将失传的技艺。在达伟看来,文物转递着一种关于美的教诲。似乎文物会解答:过去时代的人们何以能够在贫瘠的生活中萌发出美感和美的技艺。

达伟关于考古、文物和博物馆的论述,触及一个已经消失的生活世界,它让“我们说不清楚是否会对过往的关于世界的某些认识产生几分怀念”,那是一个与现在不同的“未祛魅之时”的世界,人们普遍持有对自然或神灵的敬畏。因此,达伟意识到,是否在“进入某个博物馆时,我们实际上进行着的是挽歌式的重返与追忆。”

在达伟看来,美感属于时间的馈赠,我们面对着凝固在器物上的过往时间,面对着堆积着集体记忆的旧物,它们的存在如一些诡异的面具,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美感,它们的存在就是怪异与丑陋的一部分”,在博物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已逝的世界,它是一个异己的、他者的世界。

人对过去的器物和博物馆的情感体验是复杂的。达伟描述一个女子对摆满了古旧的甲马及其古旧物件的甲马博物馆的感受,“她想从那个世界里赶紧逃出去,她无法想象会有人愿意在那样的房间里睡上一晚。她觉得自己在那个房间里睡上一晚的话,必然会发生梦魇。”达伟说,他“同样无法理解有人可以在鬼魅幽深的世界里住上一晚。”

那个异于我们的世界秩序已消逝,文物原先的事物秩序也随之破碎,“我进入的那个博物馆完全是无序的,只是把相近的东西摆放在同一个角落。很多甲马堆积在一起,相互覆盖。在那种无序中重新寻找有序是一个很艰难,也是需要极大耐心的过程。”大多非专业的文物陈列的方式是同类题材、同类项的堆积,在最专业的情形下,它们会呈现出一种间断的时间与历史的序列。

我们在达伟的书中看到,在各种民间博物馆之外,还有正式以博物馆命名的场所,其间摆放着旧时代的礼器、生活和劳作器物,摆满了雕塑、石碑、饰物、手稿……博物馆的存在价值是明晰的,也是晦涩的,而晦涩也承载着意义。博物馆是废弃物的收藏,而博物馆往往选择了被废弃的场所,“那个空落废弃的空间,早晚会被人发现,有类似的空间被重新想起并被艺术填充。你猛然意识到,那里确实就是艺术的荒漠,没有任何艺术的气息。如果废弃也是一种艺术的话,那么那里就只剩艺术。”博物馆不仅起源于收藏的癖好,也源于空间的重新发现。在一个曾经的床单厂,建了一个小型的摄影博物馆;一个曾经的粮管所,改造成一座电影博物馆。而事实上,“床单厂”和“粮食管理所”已经标志着一段消失的历史时期,或许它的遗存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主题性的博物馆。博物馆本身似乎也是一种新的遮蔽。

在达伟看来,这个世界早已“失去记忆的能力”,博物馆这个空间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铭刻记忆”,但作家的疑问在于:“一个被夺去生命与自由的人,一个民族的命运,能被这么一个灰色的空间贮藏吗?这个空间的存在,似乎又表明了个人命运与群体命运在特殊时代的同一性。”由此,达伟的眼光不断转向那些被废弃的空间,被遗忘的或边缘化的地方:古老的村落,废弃的工厂,挖掘后的矿坑,密林间的野生菌子,损坏严重的石窟,雪山小镇不为人知的古庙里色彩剥落的壁画,那些无名画师的精美作品。

对达伟来说,博物馆是一个物质性的隐喻符号,他在这里思索着物件、空间与场所的意义,博物馆里的面具似乎受到了更多的瞩目,“这是某些民间傩戏的面具,它们的表情怪异,面色凝重,两眼凸出,它们的色调以黑为主。我希望自己在面对着它们时,会把那些强烈的宗教意味放在一边,当那些意味被搁置一旁之后,又只剩下它们的美学意味了。”一座佛像,在庙里它是信仰的符号,然而移入博物馆,它就丧失了宗教意味,从信仰场所转化为非遗空间,从被膜拜转化为被观看的对象,变成了美感与艺术。艺术,似乎就是所有无用之处的昵称。

达伟对考古发掘现场的描述更具有博物馆的意义:随着发掘进程,人们从一个植被葳蕤的当下世界转入尘土瓦砾的荒凉时代,然而,一个古代城址渐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博物馆和文物隔断了它们与周围自然环境的依存关系,考古现场与自然之间被破坏的联系与被修复的文物,都构成了达伟叙述的一部分,构成了广义上的博物馆。博物馆是一种看待生活世界的眼光,是一种场所与事物逐步变异的意识。考古现场和博物馆都是时间堆积的地方,在这里,时间的堆积转化为美的沉淀,构建了人与器物、人与技艺之间的“情感依存”。

对达伟来说,一切都可能进入自然或历史博物馆,一切都在流逝之中,“旧物”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当时间流逝加速,一切都在迅速的博物馆化。我们在博物馆看到的文物,那些实用器物似乎就是艺术的起源。它通过技艺将美的冲动融入器物的使用价值,但那岂不是意味着当代艺术的一个缺陷就是一开始就属于无用之物?在达伟看来,艺术是现代人易于得到,也是最易于丧失的。

博物馆是一种人类各种价值观念的转换器,它生成美学。在达伟的体验里,博物馆似乎拥有隐秘的心理抚慰作用,这个场所和藏品所呈现的时间与永恒、实用与美、器物与艺术、理念与技艺,不知以何种方式对每个发掘、收藏和参观者具有精神修复作用?他说:“我会沉浸于那些物件所释放出来的恒久的美感。美的东西,总是会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以不同的方式抚慰着自己。”与叙述人同时出现在各种博物馆的女儿,所受到的即是美的启蒙。

达伟的《博物馆》亦在生成一种美学。一切被遗忘的、被废弃的和异己之物都在生成艺术,对抗着时间与流逝。美与永恒,就成为达伟这部著作中的一个核心理念。“在那个空间里,同样可以去宗教化,让塑像回归纯粹的艺术,让雕塑家回归到纯粹的艺术家。”但在将其视为纯粹的艺术时,达伟并没有忘记一个隐没的伦理主题或生活主题:“我们已经分不清那些塑像上的眼神与微笑,无法准确区分曾经流过的泪水与曾经释怀的微笑。它们的神态凝固起来,却不是严肃,却是各种神色的混杂与多义。”达伟关于博物馆的写作或许正在于将已凝固的形象、已干涸的泪水重新流动起来。它是文物与发掘者、收藏者、管理者和观赏者之间一种情感依存的恢复,一次重返创造时刻的美学尝试。

对达伟来说,《博物馆》的美感生成意味着事物秩序的重建,在此,他所描述的艺术主题与生命主题汇合了:它们呈现为“惩罚与受难”,雕像受到的粗暴破坏意味着“艺术在受难”,而惩罚是对“我们此刻出现在它们面前的惩罚”;与之相关的是“痛苦与狂喜”:“为艺术的不完整痛苦,为艺术的永恒之光而狂喜”。由此达伟对艺术主题的描述契合了一种生命体验,“痛苦和狂喜开始变得怪异,痛苦被减损,狂喜也在简化,一切又似乎平静了下来。”最终作家表达了对美的惊叹,惊叹纯净的稀缺与不可思议的艺术之美,以及生活的平庸。

正如博物馆是一个关于收藏的概念,达伟的《博物馆》亦有收藏的含义,他通过相当数量的引文对他心仪的著作进行了个人的“收藏”,某个作家的“札记”也被他视为一种类似于收藏的行为。凡此种种,都将达伟的《博物馆》推向散文的界域,但事实上是,达伟关于《博物馆》的写作又是一次文体越界的实践,一如他上一部著作《苍山》。

说《博物馆》是长篇小说似乎也有充分的依据,达伟不仅描述了博物馆或对特定的空间进行了哲学意义上的阐述,达伟还讲述了那些与博物馆相关的人们的生活与故事。刚离异不久的考古队员,他需要野外考古来修复分裂的身心;远离家乡孤单的修复文物的老人,“每天要面对着破碎和瑕疵的物,他成了一个忧伤的完美主义者”;一生都在图书馆度过的管理员,而不知其所踪……还有曾在雪邦山下教书的青年诗人,隐居于半山的作曲家,耄耋之年仍然在写作的患帕金森症的作家,从北京辞职回到雪邦山下村子里的福东,不知是火塘边家人围坐饮酒的时刻还是雪邦山的美吸引他返回故乡?……这些人的生活不是直接与博物馆有关,而是与活着的艺术动机、一种不可能完成的艺术渴望有关……就像那位乡村美术教师描绘自然之美“也是在自我治愈,他需要很多美的东西来填补内心的虚空。”在《博物馆》里,到处都有不确定的生活叙事,只是作家没有去构建他们生活中的戏剧性时刻,叙述人与诸多人物仅有片段的交集。

碎片化的存在和努力修复生活——文物的意图、渴望呈现生命的完整性既是博物馆的特质又是个体生命的属性。“碎片”“破裂”和“修复”在达伟《博物馆》里具有双重意味。在作家讲述的诸多人物中,唯有“与我同行的考古学者”是一个完美的学者,他的工作和生命是合一而非分裂的,但“他常常梦见自己是一个古代的瓷片,一个破损的瓷片,一个一直在寻找着完整生命的瓷片。他总觉得这样的梦类似神启。在那之后,他真的挖掘出了一块破损的瓷片,并且成功找到了另外一半。这只是他成为现实的梦之一,他还做过其他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梦。”

达伟所讲述的一位小说家,似乎是生活在另一种梦境中、另一种意义上的考古学者,因为她眼里的山脉、村落与河流,就是一部尚未书写的民族志,一个族群的现实存在就是一座历史博物馆。“在苍山中的某个彝族村落里,人们供奉的是蜘蛛。在他们的传说中,那个村落的人在战乱年代遭人追杀,他们躲在洞中,是蜘蛛在很短的时间内在洞口织上网,给那些追杀的人制造了一种不曾有人来过的感觉,才得以逃脱。那些人因感恩开始供奉蜘蛛,蜘蛛成了他们的图腾”。小说家在热带丛林获得了过于杂芜的灵感,置身热带丛林,一切诡异的事情都有可能,就像置身图书馆谈论那些理想主义一样,“在热带丛林中,传说有一些人家会在厨房里养鬼”。这些传说比博物馆里的说明书和解释性文字要更加离奇,却并非不可思议,博物馆里的文物呈现的他者性在热带河谷变成了活着的神话。博物馆的他者性被热带丛林里的小说家放大了,与蜘蛛、鳄鱼、蛇类和蜥蜴类这些生命很相似,“它们天然就给人一种不可接触感”。小说家纠结于热带河谷里夜蛾的消失,她要写作一部《鬼蛾》来表达生活世界的他者性,“小说家要制造一个空间。用来安放那些鬼蛾的空间……鬼蛾成了一种临界式的生命,它可以轻松往返于生与死两个世界……”

孤独的巫师曾经也是这样一种“临界式的生命”,往返于生与死之间,但他已衰老到不能跟人谈话,他从不愿意回顾往事。仪式已丧失,那个相信巫术的社群也已消逝。一切都是器物的碎片和话语的碎片。修复完整的文物依旧是曾经存在过的完整世界的一个符号。“那个老人是最后的祭师,这是他们跟我们说起的。物回归为物,人回归为人,或者也回归为物,老人才会陷入沉默。”一切都是碎片,无论是面具,还是巫师的服饰,博物馆的存在丝毫不能抵消文化的变迁和群体的健忘。

博物馆里的文物,或未被保护的物质遗存与非遗,更多的与达伟所说的“小人物”的生活或没有留下名字的存在有关。有如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收录或纪录的就是普通人的生活痕迹。在达伟的《博物馆》里,发生在诸多人物身上的叙事因素和叙事片段相当之多,而且他们中的不少人还会在这部长篇作品中反复出现,还有最后出场的年轻女馆员,在间断省略的对话中,似乎她和叙述人都渴望重新成为一个少年,就像艺术品回到艺术的初始动机。

作为叙事作品,这是一种新型的小说,叙事人对他所讲述的人物均知之不多,他不是充分的知情者,博物馆的属性亦是如此:出现在眼前的是异于我们自身的事物,属于他者、别的族群和其它时代的物件。人与人的关系在达伟这里似乎是一个博物馆式的命题:关系的纯粹性使得我与他人仅有媒介性的关联,诸如观看考古现场、观览文物,借阅书籍。而这些人物在此空间与媒介之外的生活时间,叙述人均不知其详。

残缺的不只是文物,《博物馆》所描述的残缺是消失的希望和无名的生命,文物是那些生命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如果那个空间里的十幅画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那就是一个无名之人,如果出自十个或者更多人之手,那就是更多人的无名。我竟会希望那是一群无名的艺术家,他们的人生与命运都是迷雾。他们早已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我们只能进行一些缺乏支撑的想象。我们甚至无法捕捉到他们成为画师的那个至关重要的成长过程……”

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有过的生命消逝了,他们留下的只是一些不完整的器物、符号和图像,而创造了它们的生命和那些艺术禀赋的形成已陷入一团历史的迷雾。也就是说,一旦涉及到人物和生活,叙述的虚构性就会随着不确定因素进入文本。除此之外,在达伟的作品中,小说的虚构要素不仅体现在诸多人物身上,也体现在他对另类存在的想象力上,如作品中所说的尚不存在于世的“残缺博物馆”和“幻想博物馆”,就像那位考古学家常常在怪异的梦中醒来,叙述人也讲述着他梦中的博物馆和他的梦境。达伟写到,那些如今成为艺术品的“灵感”可能恰恰来自于制作者的梦境。

叙述人也是《博物馆》里的主要人物之一,作家不仅塑造了思想者这一载体,叙述人也是让读者与诸多人物相遇的媒介,他试图去理解每个人物的内心生活,发掘、修复文物或保存收藏文物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过去时代的遗存与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关联,与他们的生活困扰或内心世界存在着怎样的隐秘连线?

这些未知因素的增加会让《博物馆》变成一部典型的小说。虚构就是填补未知和不确定性的一种叙事,也是把片段和瞬间以虚构的方式链接起来的讲述。《博物馆》没有对未知进行虚构叙述,也没有将不连续的生活以戏剧化的方式加以完整化,因此这是一部非典型性的小说。其实,文体的区分越来越不重要,跨越文体的写作才是更值得尝试的话语活动。达伟的《博物馆》提供了“太多值得思考的事物”,“为了改变我们僵化的观看之道”,作家从各种人物的生活与目光揭示出博物馆的人类学意义,时间,记忆,历史,他者性,生与死,艺术与美。

时常跟随作家出入博物馆的小女儿提出的问题会让叙述人给出另一些解释:“女儿最感兴趣的还是钟表里那只燃烧的鸽子,她问我那只鸽子是不是已经不会飞了。我一惊。那是一只被囚禁的鸟,已经失去了飞的能力。这是另外一种解读,但我又不希望女儿会有这样的感受。那是钟表的装饰物,不是真的,有时会有一只真的鸟出现在那里,甚至还会在那里筑巢,这是我跟女儿说的。”这些也是达伟愿意告诉读者的,从被囚禁之物释放美与自由,从博物馆走向历史的世界和生生不息的生活世界。

这就是达伟漫步在《博物馆》里的一个形象,它来自书中的一段引语:“我信步走过数个世纪,就像是一位千年老人,在回忆中沉思。这是我本人的回忆吗?不,当然不是,可博物馆若不能带来一段集体的回忆,让你能融入其中,则要博物馆何用?”博物馆是一个与生活世界隔离的封闭空间,而达伟关于博物馆的写作与思考正在于让它成为敞开的思想场所。这是一部给人无限遐思的书,它是散文,是小说,是哲思。不知博物馆是否会回答“我们从哪里来”和“我们到哪里去”这一哲学问题,达伟的回答意味深长:

我们会在火塘边重新回到童年,也会在火塘边重新回到故乡。当火塘熄灭时,我们才发现已经很难真正回到记忆中的童年与故乡。

熄灭的火塘,被摆放在了那个博物馆。火塘边有一些蜡像,或立或坐,或昂首或低头,或谈论或聆听。文字解释说那是过往马锅头的形象。我希望那远不止是过去的马锅头形象。主题突出后,那些塑像的意义反而被简化了。我的思想抵达了另外一个世界,回到了记忆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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