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女孩出口成“脏”

徐莉芳

孩子爱抬杠、爱说脏话，看似是没教养、不懂礼貌，其实可能另有隐情。

陷入恶性循环

最近，8歲的庆庆总是时不时发出哼哼声，或是不由自主地快速挤眼睛。妈妈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是情绪引起的躯体抽动。于是，妈妈带着她来到了我的咨询室。

庆庆还特别喜欢说脏话。在学校，不管对老师还是同学，只要发生不愉快，她就脏话连篇，有个“出口成脏”的外号。

在家，庆庆也几乎天天与家人吵架，尤其是爷爷奶奶。妈妈说她就像个火药桶，走到哪里，哪里就爆发争吵。

庆庆爸妈都出自书香世家，且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庆庆出生以后，成了全家的焦点。

由于爸妈工作忙，她从小多是由爷爷奶奶陪伴。两位老人非常用心地培养庆庆，给她排满了各种兴趣班；生活上对她要求也很严格，吃饭要坐端正，待人要有礼貌。庆庆没学好或者没做好，他们就会立即批评，要求她改正。

不过，庆庆天生就是活泼爱玩的性格。小时候，爷爷奶奶用玩具、美食跟她谈条件，她还会听他们的话。可是，随着庆庆长大，这些已经不起作用了。所以，爷爷奶奶总是生气，喜欢批评她。庆庆则越来越爱发脾气，尤其喜欢跟老人对着干：兴趣班不上，作业不写，脏话连篇。

老人无法接受自己悉心培养的孙女变成这个样子，多次向庆庆爸妈告状和诉苦，要求他们严加管教。然而，他们的管教与老人的方法并无本质区别，庆庆早就应对自如了。所以，全家进入恶性循环，每天都在生气争吵中度过。

我试着与庆庆共情，理解她时刻被人监督、随时可能会被批评甚至被打骂的感觉。她一下子就哭了，说：“我知道说脏话不好，可是，除了骂人，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抬杠、说脏话只是庆庆面对冲突、缓解情绪的方式，但是，没有人理解她。

久而久之，庆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抽动。庆庆告诉我，她也受不了自己抽动，想忍又忍不住，所以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哭。

庆庆的症状不太严重，算是抽动症的前兆。

为此，我先给庆庆和她妈妈科普了抽动症，让她们理解病因主要源于紧张焦虑的情绪，关键问题是要调节情绪。

我指导她们通过肌肉绷紧放松、深呼吸等方法，快速调节情绪。我还引导庆庆妈妈看到家庭氛围的恶性循环，看到庆庆焦虑情绪的来源，建议她先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同时，我给庆庆做咨询，引导她正确表达情绪。

有了自我调节的方法，庆庆的抽动很快得到了缓解。不过，家庭氛围却没有本质上的变化。虽然争吵的次数少了，但每隔两三天仍然会爆发一次大的争吵。

突破情感交流障碍

经过深入了解，我发现庆庆妈妈跟老人的沟通很不顺利。她先是劝老人放松对庆庆的管教，不要总揪着她的坏习惯不放。但是，老人认为孩子小时候不好好教，长大了更没法教。劝说无效后，她开始强势要求老人少管孩子。老人很生气，直接撂挑子回了老家。

庆庆妈妈很为难。一方面，她和庆庆爸爸工作都比较忙，不得不请老人带孩子；另一方面，她无法劝说老人改变，无法给庆庆营造一个宽松的家庭环境。而且，她自己也无法接纳庆庆的不礼貌行为，经常气得火冒三丈。

鉴于这样的情况，我先引导庆庆妈妈看到家里想教的东西，庆庆其实都懂，但偏偏不愿听话照做，是因为她不想被管教。

被人管教意味着不被接纳，孩子会不自觉地产生抵触情绪和对抗行为。所以，关键是让庆庆感受到被接纳。然后，我指导她从行为背后的动机去理解孩子的行为，而不是第一时间试图去纠正庆庆。

出于爱女心切，庆庆妈妈学得很快。

有一次，庆庆又像往常一样边看电视边写作业，反复提醒也没用。以前，庆庆妈妈就会开始唠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小孩应该按时写作业！”……

现在，她学会了体会庆庆享受电视情节而不想被打断的心情，并不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

意识到这一点后，庆庆妈妈不再严厉指责，反而告诉庆庆，自己能理解她想看电视的心情，并跟她商量再看多久就认真写作业；如果时间到了，庆庆还忍不住要看，那就由庆庆妈妈强行把电视关了，庆庆写完作业再继续看。

起初，庆庆妈妈强行关电视时，庆庆会生气骂人。但是几次之后，庆庆就适应了这样的规则，即使被强行关电视，她也会乖乖去写作业。

不过，这个方法只有庆庆妈妈用的时候才有效，如果是爷爷奶奶用这招，庆庆依然会对他们说脏话。

如果是以前，庆庆妈妈会立即指责庆庆。但现在她首先会制止庆庆继续骂人，然后平和地跟爷爷奶奶说让她来处理，劝说老人不要继续唠叨。接着，她把庆庆带到房间里，先共情庆庆被人唠叨心烦的心情，并温和地问：“你并不是不懂礼貌的孩子，只是除了吵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再唠叨，是吗？”

情绪被妈妈看见以后，庆庆整个人就柔软了下来，愿意跟妈妈探讨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庆庆妈妈一次又一次地做到“看见庆庆行为背后的正面动机，真正接纳她的情绪”以后，她和庆庆的亲子关系有了非常大的变化。庆庆不但开始愿意听她的建议和意见，偶尔还会主动把心里话告诉她。

庆庆妈妈尝试过把这个方法教给老人，但老人听不进去。由于庆庆爸妈工作的原因，庆庆大多数时候还是和老人相处，这让庆庆妈妈非常苦恼。

找到有松弛感的陪伴

随着咨询继续，庆庆慢慢学会了正确表达情绪。

现在，爷爷奶奶唠叨时，她会说：“你们再唠叨下去，我就要忍不住发火了。”不过，她依然经常与人发生冲突。为此，我引导庆庆变换角色去体会他人的感受，看到他人的想法。比如让她和爸爸妈妈玩互换角色的游戏，和她一起探讨电视里不同角色的感受，并引导她尊重和接纳他人不同的感受与想法。同时，我指导庆庆妈妈放弃改变老人的行为方式，尝试改变相处时的模式。

庆庆爸妈商量后，由爸爸出面向爷爷奶奶提出，每天晚饭后，他们自由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再管庆庆。而且，他们还在家附近租了一间房，让老人晚上到那边过夜。老人开始很生气，觉得没面子。但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每天晚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情变好了，对庆庆的耐心也增加了。

每天下班后，庆庆爸妈增加了陪伴孩子的时间，晚饭后会带着她一起散步、玩儿游戏。如果俩人都有工作，他们就把工作带回家做，庆庆自己在客厅玩儿。每晚睡前半小时，他们一起玩儿游戏，在娱乐中融入尊敬老人、礼貌待人等道理。潜移默化中，庆庆的性格有了好转。

整个家有了松弛感，庆庆的抽动不知不觉就消除了，而且，她也很少再跟爷爷奶奶较劲。

有一次，庆庆妈妈在午睡，庆庆想看电视。爷爷奶奶又开始唠叨，说她不懂事，不知道心疼妈妈。庆庆竟然没跟他们吵架，而是关了电视，撇了撇嘴说：“那我晚上再看，行了吧？”

后来，我问她中午被爷爷奶奶唠叨时，是怎么想的。庆庆说，妈妈睡觉对声音很敏感，确实会吵到她，电视可以晚上再看。很明显，庆庆已经能体会别人的感受。

如今，庆庆的咨询已经结束。她和爸爸妈妈晚上除了一起玩儿，还会一起看书学习。庆庆妈妈说，自己终于过上了岁月静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