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2012-04-29 00:44彭怀仁
大理文化 2012年9期
关键词:师母师傅女儿

彭怀仁

细 节

晚饭刚吃完,有人“咚咚咚”捶门。我起身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我早年在工厂当工人时的师傅胡云。我忙迎他进屋,我说,两年不见师傅了,难得大驾光临。

胡师傅年轻时,身体魁梧,精神饱满。如今,76岁的人了,依旧精神抖擞,看去像60多岁的人。他淡淡一笑之后,在客厅里坐下,然后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给你送材料来了。

当工人的,总喜欢用材料这个词。不知他给我送啥来。

胡师傅接过我给他泡的茶后,把杯子往茶几上“嗵”地一放,说,昨天,我看了你发表的一篇当年你向人求爱的短文,令我想起一件往事。

我问他:是写我们年轻时,只兴革命,躲着谈恋爱的那篇《天性》吧?

胡师傅说,是啊!你咋不把当年我请你帮我写情书的事写出来?

他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年,他追师母时,我是帮他写过一封信。只是我不知道当年他是怎样把信交给师母的。于是,我说,我不晓得你是咋追师母的?

胡师傅听后,脸上含笑,眼里放光。他说,我给你师母递情书,比你的方式更精彩哩!我给你说吧!你帮我写好情书后,第二天中午,已经是吃饭时间,你师母手中的活计还没干完。我便上前讨好她。我说,师妹,我帮你打饭吧!她说,好!饭菜票在我工具箱里,你自个拿吧!

我拿上你师母的饭盒,一路走一路想,是不是等饭打来之后,一起在工班吃饭,趁没人时,把情书递给她。一想到这,心儿就呯呯直跳,不妥!我想,下耗子得贴点羊油呀!于是,我打饭时,便从钱夹里摸出最后一张肉票,将一份红烧肉埋在你师母的饭盒底下。然后,在半路上,我从怀窝里掏出你帮我写的情书,夹在饭盒盖子和饭盒之间,到了工班,我把饭盒递给你师母后,说,师妹,我得回宿舍一趟,便一下子溜了。想不到,我那法子不错。第二天,你师母去打饭时,主动替我打饭,同样在我饭里埋了一份红烧肉。此后,我俩常一个帮一个打饭,一起在工班吃饭。你一封求爱信,帮我搞定了我和你师母的关系,我啥时都记在心呀!

我说,师傅,你咋从来不告诉我,你给我师母递情书的事呢?

胡师傅说,我没想到这种只能让两个人知道的隐私,也能写进文章里。看了你那篇《天性》之后,我才想起,该把这个细节讲给你,让你把我和你师母恋爱的事,写成小说。

我说,我立马就写!

故 事

一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书。忽然,手机响了。我忙打开手机接听:“您好!”

电话那端说:“您是晓霞的大哥吗?我是晓霞的同学谢华,我想请大哥出来喝杯茶!”

我实在记不起晓霞有个同学叫谢华,但既然她说了,恐怕不会错吧。忙问:“你在哪儿?”她说:“仙客居!”

我想,她准是有什么事吧。于是,说:“我一会就到!”

我走进仙客居,那儿人很多。我四处张望,实在看不出谁是谢华。这时,只听有人叫道:“大哥,我在这儿呢!”

我循声望去,是位老妇人。她说:“我就是晓霞的同学谢华!”

来茶室的路上,我终于想起,谢华确实是我妹妹晓霞高中时的同学。读书那会儿,她常去我们家。那时,她可是个漂亮、活泼的姑娘。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位老妇人联系在一起。我说:“都快50年了,我真认不出来您来了!”

她说:“我要不是常在晓霞家看到您的照片,也不会认出您来的!大哥,快请坐吧!”

我在她对面坐下后,她忙喊服务员端茶。

她一直在省城工作。我问她:“啥时回来?”

她说:“回来七八天了。老妈生病,我回来侍候她!”

我问:“请我喝茶,是找我有事吧?”她说:“事也倒没什么,想打听个人!”

我问:“谁?”

她说;“您的同学志浩。听说他离婚啦!”

我说:“是的,现在,他孤身一人,儿女都在省外。”

她说:“大哥能否抽时间陪我去看看他。您知道,我和他曾经相好过,要不是他父母阻拦,我们兴许成一家了!”

用句熟语说,志浩应是谢华的初恋。他们最初相识,就在我家。看来谢华是个极重感情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没忘记她的初恋。我说:“难得你还记着志浩!这样吧!你想什么时候去,只管给我打电话!”说完,我又问了一句:“你先生会不会多心!”

她说:“我先生去年就过世了!”我说:“既然如此,就没啥顾虑了!”

喝完茶,走出茶室后,她说:“不知何故,人到晚年喜欢想过去的事。”

我说:“是啊,老了总会怀旧,不过,我琢磨着还会有故事吧?”

她说:“老都老了,还能有啥故事?”我说:“不见得,如今无人阻拦了!”

她说:“大哥别取笑我啦,兴许志浩早把我忘了!”

我说:“哪会呢?志浩也是重感情的人!我等着看你们的故事哩!”

本 能

一天下午,朱莹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周六去她家吃饭。我问:吃啥饭?

她说,你来就知道了。

朱莹是我小学时的同学。我俩参加工作后,两人的单位只隔一条街,处得像姐妹一般。不幸的是:她中年丧夫。那时,她唯一的女儿姚晶正读高三。丈夫的过世,无疑对她母女是致命的打击。那时,她所在的工厂,产品滞销,工资常常开不下来。为了供女儿读书,她靠替人纺织毛衣维持生活。女儿考上大学后,她只好停薪留职,开小食店赚钱供女儿读书。一些朋友劝她找个男人,好让女儿安心读书。她说,我能行,供女儿上学没问题。

在女儿读大学的4年时间里,她起早贪黑,把小食店开得顾客盈门,让女儿顺利读完医科大学,并回故乡一家医院工作。

女儿工作之后,又有人劝她找个伴。但她依旧没有找伴的念头。

转眼,她到了退休年龄,女儿说什么也要让她关了小食店,回家过几年松闲日子。她觉得有点道理,女儿当医生,三班倒,热一顿顿冷一顿顿,她回家,正好照顾女儿。于是,她便关了小食店。

没几年,女儿结婚了。办过女儿的婚事后,女儿像只小鸟般从她身边飞到夫婿的巢里。女儿回家的次数少了。她一人过日子的时间居多。女儿怕她弄出病来,几次动员她搬去与女儿同住,她执意不肯。

一次,我在菜场碰见她,我说,你一人何必起火,搬女儿那里得啦!

她说,年龄差距大,生活习性不同,自己过,方便。

周六那天下午,我便去朱莹家。我到她家门前,按响门铃后,开门的竟是一位戴眼镜的老头儿。他问:您是朱莹的同学吧?快请进!

我边进门边说,是啊!您贵姓?他说,免贵姓孙,和姚晶在一个科工作。

不一会,朱莹从厨房钻了出来。她说,我谁都没叫,就叫你。说着,她指了指眼镜老头,说,这位孙大夫是姚晶她们科的老主任。认识几年啦!孙大夫老伴过世三年了。儿女不在身边。姚晶说,孙大夫性格好,会关心人,让我俩一起过日子,相互有个照应。我想,为了让儿女们安心工作,少些牵挂,我就同意了。

我听后,说,这么大的事,也该把关心你的朋友们叫来,知照一下!

朱莹说,黄昏太阳温度不高,咋好意思弄出动静来?

我问:姚晶他们回来吗?她说,当然得回来,一会就到。

我想,朱莹当年不嫁人,是为了把女儿培养成才;如今,朱莹找老伴,是为了让女儿少些牵挂、好好工作,这都是出于对女儿的爱。这种爱,是母性的本能,我还有啥可说的呢?

书 笺

一天早上,我在写一篇一对恋人因没有相互表白,错失良缘的小说,怎么也想不出结尾。于是,我走出书房,到阳台看那些绽放的海棠花。

这些年来,海棠已不为人所爱,但我的阳台上却排满了海棠。看看那些鲜红如火的海棠花枝,我仿佛觉得心中点燃了激情。

一阵电话铃声截断了我的思绪。我忙进屋,拿起电筒:“您好!请问找谁?”

话筒里传来女低音:“您是彭先生吧?我是您妹妹晓霞的同学夏海棠!”我心想,夏海棠不是一直在甘肃么?忙问:“您还在甘肃吗?”

她说:“不!我回老家养老来了。住在我妈这儿,你住哪里?”

我说:“我住斜阳小区教师公寓。”

她问:“我妈这儿你还记得吧?”我说:“记得!前几年,我还去过呢!”

放下电话,我的思绪不觉翻滚起来。我读高中那会儿,她常来我家。我很喜欢活泼、可爱的海棠。我读大三时,她读大一,寒假,我们回家过春节时,同在一起吃饭。一天,她来我家玩,还向我借了泰戈尔的《沉船》,趁给她拿书的机会,我在书笺上用汉语拼音写了一句话:woaihaitang!我想,当她看到书笺上用汉语拼音写的这句话时,准会有所表示的。之后,她没还书,就离家返校了。

大四那年,忙着毕业的事,我没回家,也没和她联系。后来,毕业班派到当地搞“四情”,我到了边远的乡下;接着,又遇那场史无前例的革命。我分配工作那年,已是上世纪的1969年。我分回老家工作后,曾上她家问她妈:“海棠分到哪里?”她妈说:“甘肃。”我当即向她妈要了她的地址,但我始终没勇气给她写信,因不知她看了书笺后咋想。之后,我便就地择偶成家。之后,我偶尔去看过她妈,但没提她的话。听我妹妹讲,她曾与丈夫一道回老家几次,但都是事后才知道。

时隔数日的一天午后,有人按响我的门铃,我打开门后,门外站着一位胖老太。我问:“请问,您找谁?”

她说:“大哥,我是夏海棠,看不出啦?”我邀她进屋后,一同追忆着远去的往事,末了,我问她:“还记得年轻时,我借给你一本书吗?”

她说:“好像借过,放在家里,后来,我没带到学校,待我回家找找吧?”

我说:“不必啦,也许当废纸卖了!”她说:“不至于吧?”

我俩聊了一会儿,她便走了。

她走后大约一个小时,给我打来电话说:“大哥,对不起,那书找不到了!”

我说:“算啦!都几十年了!”

放下电话,我想,那枚写着拼音的书笺,兴许带着我的心仪,早去化浆池了。

手 稿

一天下午,我早年的一位老同事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他家,他给我看一样东西。

我说,是啥稀奇货呀?他说,是你早年的手稿!

我去到他家时,他说,要搬新家了,他清理了工作时保存的一些物件,有的还得保存,有的想扔了。

我打量了一下,只见沙发上垒着两码各式各样的大红奖状,还有一摞他当先进生产者、劳模时的典型材料。他说,你替我写的十几份先进材料,包括评为交通部劳模的材料,我一直舍不得丢,我觉得这些材料,是我一生奋斗的成果,是用汗水换来的。不过,我要让你看的不是这些。我想让你看的那手稿,你兴许不记得了!我问:究竟是啥呀!

他淡淡一笑,拿起一个红布包。然后,慢慢打开,从一个红本本里,拿出一张有点皱的信笺纸,递给我:喏!你看看吧!

我接过之后,不觉念出声来——

结婚申请书

最高指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申请人:大修车间工人杨卫东、田苗红

事由:为申请结为革命夫妻。

我俩于一年前确立了革命的恋爱关系。在革命工作中,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现自愿结为革命夫妻。

此呈

国营大理汽车修理厂革委会 核准

申请人:杨卫东、田苗红

一九六九年十月十八日

念完,我说,40多年前的东西,你还留着呀!说罢,我把它放到茶几上。

他说,我为啥留着?那时,我认的字不多,连个申请都不会写,还是你伏在工具箱上帮我写的。你写好后,我一笔一划、照葫芦画瓢,抄了一遍,然后,把你写的底子留了下来,一直夹在结婚证里。我想,你们写文章的人,都喜欢留个底,我就把你喊来。

他说话的当儿,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咋写那种通篇都是革命二字的玩意儿呢?之后,细细一想,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啥事都离不开革命这个词。记得师傅和师母的名字,也是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那场大革命中改的。卫东、苗红,多革命的名字呀!这样一想,革命二字出自我的笔下,也不为怪了!

这时,他问我,你说这些红本本和典型材料还留不留?

我说,这毕竟是你一生的心血,还是留着吧!至于结婚申请,那就烧了吧!

他说,你一生写过不少文章,这也是你写的呀!它是历史的印记,也是你的手稿。说着,他拿起信笺递给我。

接过那张信笺,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也算我的手稿吗?

银 婚

周一上午,白族学者张海教授打电话给我,说,周三下午,请我去风花雪月酒店喝酒。

我问他:喝啥酒?他说,都是我家里人,朋友只叫了你,到时务必赏光!

我说,好!我一定来!

周三下午,我去赴宴时,张海教授和夫人、女儿、女婿都在酒店候着。张教授一见我,就一把逮住我的手,说,谢谢你赏光!没有别的客人,只有我在工厂时的老主任,他一会就到。

说话间,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进包间。张教授忙喊道:王主任,谢谢你光临!说完,便与王主任握手。之后,他对张夫人说,你去告诉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张夫人出去转来后不久,服务员就开始上菜,菜是传统的白族八大碗,外加拼盘、烧鸡。

张教授说,都是白族人,吃八大碗合口味。说完,他指指我,然后,给王主任介绍说,这位是和我一起学写文章的老彭,40多年一直往来的朋友。接着,他说,王主任是我43年前当工人时的师傅,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尊敬的师长。今天,请两位来,自有我的用意,都是自己人,动筷吧!

我说,今天是给张教授过生日吧?

张夫人说,老张一直不过生日。前几年,他说,他老父亲还健在,小的哪能过生日?他父亲去年才过世。所以,我们家谁也不兴过生日!

张教授说,老兄,你只管吃,不必问原因。说完,他便举杯给大伙敬酒!

王主任说,今天这日子是个好日子,张海教授虽然离开工厂30多年,他还记着我这个大老粗师傅,我就一口干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张教授说,当年在工厂,王主任不光教我学技术,还关心我的生活。我能有今天,全靠王主任的关照。老彭,你不晓得,当年,我夫人很漂亮,我追她,她嫌我没出息,还是王主任几次做她的工作,她才答应。

王主任说,当年,我觉得张海肯学肯钻,业余时间,常到农村调查白族历史文化,积累资料。我对张夫人说,张海当工人,只是暂时的;他将来不弄出点明堂来,我用手掌心煎鸡蛋给你吃!我说了几次后,张夫人才点头。之后,我一手为他们操办婚事。果不出我所料,不到10年,张海就调到地区民族文化研究所。他调走那天,厂里欢送他,我对他夫人说,我没有看错吧?张夫人连连点头,说,你没看错!

我问:那么,为何今天请我和王主任喝酒?

王主任说,光阴如梭,今天是他俩结婚40周年纪念日。那时结婚,一杯开水,几颗瓜子就了事。今天,是请你喝银婚酒!

我说,不能只管吃,吃要吃个明白!谢谢王主任讲了当年张教授和夫人的故事,这酒,我也不白喝,回头,我写篇《银婚》!

隐 秘

老年大学的写作课,讲完写作基础知识之后,我给学员布置作文,题目自选,体裁不限。作文交上来后,我浏览了一遍题目,有的追忆生活,有的状物写景,有的抒发感情,我想看完全部作文后,做一次讲评,在此基础上,选几篇有点意思的作文,推荐给校刊的晚霞艺苑栏目。

看过作文,我大多给作文写了评语。并在课堂上讲评了几篇我认为可以的作文。讲完之后,我征求学员的意见:问他们,这样讲可以吗?

有学员说,就作文讲写作,看得见,摸得着,这样容易吸收。

我又问:大家觉得我选的这几篇写得怎样?

有学员说,确实写得好,各有千秋。

我说,我打算把这几篇作文送给校刊编辑,让他选编。

有人说,这样做很好!如果能选编出来,是对学员学习写作的一次检验。

我说,这几篇作文的作者,看得出他们平时就热爱写作,否则,凭上几节课,是写不出这么顺畅的文章来的。冒味地问一句:有没有人以前就发表过文章?

有人回答道:发表过,那是年轻时节的事了。这么多年都没动过笔了。

我一看,说这话的是一位仪表端庄的妇人。

我说,我没说错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今后,可以经常练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把想写的事写出来。写作是件有趣的事,它能激活人的脑细胞。文章要是能发表出来,它能给人一种孤芳自赏之乐。要是大家没有异议的话,过后,我就把前边提到的几篇作文推荐给校刊。以后,我会经常布置作文,每次都选几篇作文推荐给校刊,让编辑选编。

教室里一阵耳语,一阵骚动。之后,我宣布下课。

我刚进办公室坐下,就听见有人敲门。我说,请进!

随着门轻轻推开,那位外貌端庄的妇人慢慢走了进来。她有点羞怯地说,老师,我的作文就别送了。

我问:为什么?

她胀红着脸说,编校刊文艺栏目的人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怕他看见。

我说,文章不就是写给人看的吗?哪有怕人看见之理?

她说,反正我求你别送了!

我问她:你叫汪静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送了!

她说,谢谢老师!说完,她红着脸走了。

她走后,我想起,汪静的作文名叫《初恋》。这恐怕是她深藏于心的隐秘吧?

旧 曲

雨过初霁,河滨公园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亭台前,树阴下,一片琴声、歌声。抬眼望去,三五成群的老倌、老奶,在歌着、舞着。这儿是娱乐的好去处。

我在树阴下的花台边刚坐下,不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我举目一望,一位穿着白衬衫的老倌站在那儿吹笛子。只见他点着头,扭着腰,忘情地吹着一曲业已久远的《扬鞭催马运粮忙》。那笛声,把人带到久远的岁月。

听着,我由不住起身走向那位吹笛者。待他吹完,摇头晃脑地放下笛子的当儿,我说,兄弟,你的笛子吹得不错呀!

他笑了笑,说,大哥见笑了。如今,笛子早被淘汰了。只是我别无所爱,一直舍不得丢。吹着吹着,都吹到古稀之年了!

你的笛子吹得这么好,在过剧团吗?

他说,在啥剧团。我是当工人的,只是业余爱好而已!要是在剧团,早弄洋乐器啦!我也就是吹着玩,不怕大哥笑话,笛子这玩艺,一吹起来,就令人忘情,使人进入一种乐而忘忧的境界!

我对他说,继续吹吧!我也很喜欢听。

随即,他双手握笛,慢慢抬到嘴边。少时,一曲《小河淌水》,如流水潺潺。

我正听得入迷,近旁,不知何时,站了五六位老人。他们也入神地听着。

《小河淌水》吹完之后,旁观者中,有一位身着紫色长裙的老妇人说,吹笛子的大哥,能不能来一支《绣荷包》?

吹笛者满脸含笑地说:可以!说完,他又双手握笛,逗到嘴上,吹了起来!

笛声响起的当儿,方才那位着紫色长裙的老妇人便放声唱起了《绣荷包》:绣绣荷包,双是双线飘,妹绣荷包,坠在郎的腰……

别看她已是老人,那甜脆的声音,婉婉转转,高低得当。

笛声歇,歌声止。一阵掌声让紫色长裙老妇羞红了脸。然后,抽身离去。

我对吹笛者说,你的中气很足!他说,经常吹呀!没啥。

我又说,方才那位妇人的歌也唱得不错!

他笑了笑,说,年轻时节,她就是一个不错的女高音!

我问:你认识她?他笑了笑,说,早先,我俩同在一个厂的宣传队。

我问:刚才,你咋不喊她?

他说,多年不见了,没好意思喊。早年,我们在一起时,我吹笛子,她唱歌。只可惜,后来,我参军入伍,之后,她父母让她嫁了别人。说着,他弯腰指了指他挂在腰带上的彩色绣花荷包,说,这就是我参军前她送我的荷包!啊!我给老哥说这些干啥?

我问:后来,你们就没来往过?

他说,后来,各有各的家庭,不想找麻烦。今天,不知她咋知道我在这儿。

我说,恐怕她一直在找你吧?

他说,人到老年喜恋旧,我不也在吹过去吹过的旧曲吗?

责任编辑 杨泽文 彭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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