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晚清政府的保护与萍乡煤矿的开发*

2015-03-28 08:25左世元刘小畅
关键词:盛宣怀支持开发

左世元 刘小畅

(1湖北理工学院 长江中游矿冶文化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3;

2湖北师范学院 汉冶萍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2;3 黄石市有色一中,湖北 黄石 435004)

刘小畅(1981—),女,中级,本科。

论晚清政府的保护与萍乡煤矿的开发*

左世元1,2刘小畅3

(1湖北理工学院 长江中游矿冶文化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3;

2湖北师范学院 汉冶萍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2;3黄石市有色一中,湖北 黄石 435004)

[摘要]萍乡煤炭储量丰富、品位高,开采历史悠久。盛宣怀接手汉阳铁厂后,为解决燃料匮乏的问题,决定使用机器大规模开采萍乡煤矿。由于有官办的背景,盛宣怀及汉阳铁厂在进驻萍矿、扩张矿权、减免税厘、军事保护方面均获得了江西地方政府和晚清政府一定的支持,推动了萍矿的开发,促进了汉冶萍公司的发展。

[关键词]汉阳铁厂;萍乡煤矿;政府;盛宣怀;开发;支持

[收稿日期]2015-09-07

*[基金项目]湖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钢铁与政治:近代中国政治环境变迁与汉冶萍公司的历史命运”,项目编号:15ZD035。

[作者简介]左世元(1973—),男,湖北理工学院长江中游矿冶文化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湖北师范学院汉冶萍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DOI编码:10.3969/j.ISSN.2095-4662.2015.06.002

[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62(2015)06-0007-06

[Abstract]Pingxiang Coal Mine has the features such as rich reserves, high grade and long history of mining. After Sheng Xuanhuai (1844—1916), official merchant and entrepreneur in late Qing Dynasty, took over Hanyeping Iron Company, he decided to exploit Pingxiang Coal Mine on large scale by machine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fuel shortage. As an official merchant, Sheng Xuanhuai and Hanyeping Iron Company obtained the support of local authorities in Jiangxi Province and late Qing Government in terms of mining right and expansion of Pingxiang Coal Mine, tax waiving and military protection, which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Pingxiang Coal Mine and Hanyeping Company.

On the Protection to Pingxiang Coal Mine of Hanyeping Company FromJiangxi Local Authorities in Late Qing Dynasty

ZUOShiyuan1,2LIUXiaochang3

(1Research Center for Mining and Metallurgy Culture & Socio-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e

Middle Reaches of Yangtze River,Hubei Polytechnic University,Huangshi Hubei 435003;

2Hanyeping Study Centre,Hu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ngshi Hubei 435002;

3Huangshi Non-ferrous No.1 Senoir High School,Huangshi Hubei 435004)

[Key words]Hanyang Iron Company; Pingxiang Coal Mine; government; Sheng Xuanhuai; development;support

萍乡煤矿位于距江西省萍乡县城7.5公里的安源镇,开采点为天磁山支脉安源山,矿区占地约504平方公里零373亩[1]59。萍乡煤炭储量极为丰富。1896年,盛宣怀接手汉阳铁厂后,曾委派恽积勋陪同德国矿师马克斯、赖伦等人赴萍乡勘查,赖伦作出“如每年采用一百万吨,可供五百年之用”的预测报告。1900年,盛宣怀又请开平煤矿前德国总矿师克利马履勘萍矿,估计储量为3亿吨,若每年采煤50万吨,可采600年①。萍乡煤炭品位极高。1904年,经英国化学师史戴德化验,高坑、安源一带煤的成分如下:炭65.89%,浮轻炭质28.09%,硫0.62%,灰5.40%,水0;灰内含硫0.2%。由此认定萍乡煤质甚洁净,极适合炼焦炭,用洋炉炼焦炭可与英国上等(头尔汉姆)焦炭一样,土炉炼焦炭更好①。

萍煤开采的历史十分悠久。早在汉代,萍乡人就发现了煤炭,并取炭代薪。到唐宋,煤业大兴,或官自卖,或税于官,与盐铁并重。据清胥绳武在乾隆年间所修的《萍乡县志》中记载:自宋代起,“村家捣煤碎之,微和泥曝干,堆炉中烧之”[2]47,已广泛用于取暖、生火和做饭。明朝时,萍煤的开采兴盛起来,并开始使用直井开拓到煤再沿煤层掘巷道开采的技术[3]475,483。随着萍矿的大量开采,萍煤已不再限于本地使用,开始批量外销至长沙、湖北等地。清朝初年出现了具有一定规模的私营土窿,但技术比较简单,生产难以持久②。清中期已由一家一户发展为几家几户集股开采,或由资金雄厚的乡绅出面组织开采[2]47。同治、光绪年间,西方殖民者在华的工厂和舰船需煤日益增多,同时国内洋务派开设的企业也需要大量燃料,刺激了萍煤的大量开采,光绪年间形成高坑与安源、青山与湘东、上栗和赤山几个采煤地区,年产煤量20万吨左右①。不过,在近代,萍乡小煤窑的开采仍停留于土法技术,对近代的先进技术使用甚少。

一、江西地方政府保护汉阳铁厂进驻萍乡③

萍煤的开采进入近代化阶段缘于汉阳铁厂的建设。汉阳铁厂竣工后,分有“炼生铁、炼熟铁、炼贝色麻钢、炼西门士钢、造钢轨、造铁货六大厂;机器、铸铁、打铁、造鱼片钩钉四小厂”[4]895等。铁厂的两座生铁炉全开,每日可产生铁100余吨;贝色麻钢厂、西门士钢厂、熟铁厂三厂并炼,每日可产精钢、熟铁100余吨,每年可产精钢、熟铁30 000余吨②。铁厂投产后,首先遇到的是燃料不适用。由于先前在湖北勘查的王三石、马鞍山等处煤矿因煤质含磺过重,“不甚适用”[5]1294,以致所炼煤焦,耗多质松,“煤铁不能相辅为用”[4]1039。至10月间,终“因焦炭炉工未成,又因经费不能应手,既未能多购湘煤,又未便多买洋炭”,不得已“暂行停炼”[6]806。后购得开平焦炭,“始将生铁大炉重复开炼”,勉强支持了一段时间。又因其价格昂贵,而且还不能随时运济,以致不敷使用,“今日封炉,留火候煤到再开”[7]7,对炼铁炉损坏极大。从1894年5月开工到1895年10月,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仅仅生产生铁5 660余吨,熟铁110吨,贝色麻钢料940余吨,马丁钢料550余吨,钢板、钢条1 700余吨[5]1395。

为解决燃料匮乏问题,早在1892年9月,张之洞派欧阳柄荣赴萍乡设煤务局,收买商井油煤,运往汉阳铁厂,与马鞍山的煤炭分别试炼焦炭,但由于船户途中偷去好煤,搀杂过重,未能成功[7]7。接办汉阳铁厂后,为保证燃料供应,盛宣怀派江苏候补巡检文廷均、候补县丞许寅辉到萍乡,督促萍煤采运事宜。1896年8月,盛宣怀派恽积勋护送德国矿师马克斯和赖伦赴萍勘矿,遭到了萍乡士绅的强烈反对。一份署名为杞忧子的投函递到萍乡知事顾家相的手上,称不应引洋人来萍,否则会:损害精华;“煤根净尽”;“伤龙脉、碍风水”;煤矿开尽;“萍民无业谋生”;“调戏妇女”;“诱人入教”等[8]230-231。

引机器开采萍矿本是文廷式在武昌与张之洞会晤时提出来的,因此萍乡士绅将矛头指向因参与维新变法而被清廷罢黜的萍乡士绅文廷式,“指斥不遗余力,汹汹疑惧”[8]228。《汉报》更是发文对文廷式进行了激烈的批评,“邑人被革之员文某邀同矿师来萍取煤,此系吸萍之髓而煎萍之膏也。而尚宾堂竟闻允借公所假馆洋人,以作育人才之区,为拔本涸源之举,于事为不祥,于人为犯顺,于地方为陷害,于土产为竭空。诸公乃瞻徇情面,甘为洋奴招附腥膻,污我清净。且后萍人踞此,始则崩坏陵谷,绝断地脉,继则铲伤庐墓,永绝人文,竭本地之精华,绝士民之出路”。一旦洋人来萍,怂恿“各家出一丁,人执一械,巷遇则巷打,乡过则乡屠,一切护从通事之人皆在手刃必加之列”[8]232。由于此时正值萍乡、宜春两县的童试在萍乡举行,众多童生聚集于县城,在《汉报》的鼓动下,童生张布揭贴,言辞异常激烈。同时又值中秋节令,各士绅都未能来萍乡,县知事顾家相“诚恐棍徒倡闹,童生附和,势必酿成事端”[8]228。因此,形势对汉阳铁厂极为不利。

为保护洋矿师的安全,顾家相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为防止童生聚众闹事,顾于8月25日迅速结束考试。在洋矿师来萍乡途中,袁州府及宜春、萍乡两县派拨练军兵勇一百数十人沿途护送保护[8]228。及洋矿师入住县城尚宾堂,童生纷纷提出异议,几乎殴辱堂董,在顾家相的力辩之下,才使冲突平息[8]229。

与其说童生聚众闹事因不明事情原委受人鼓动,那么紧接着联名向顾家相呈递联名公禀的郑汝阳等地方士绅才是事件真正的利益关切者和幕后操纵者。公禀内称招洋人来萍有“十不宜”:“脂膏刮尽”,“伤庐墓县脉”;占民房以为巢穴,“反客为主”;“易生祸乱,约束为难”;“异服异言,溃乱中国”;“山崩瓦解”,元气大伤;舍本逐末,“奸徒并集”;开坝放水,影响农耕;“有膻可附,自蚁日多”;“扼要塞地”,“便于营利为害者必分人踞守”;增加差使等[8]233-234。其目的是借此阻止洋人及机器来萍开采煤矿。此外,公禀还吁请顾家相发兵饬止洋人入境,“以培一邑元气,免生无穷祸端”。上述公函或投函在当时全国反洋教运动高涨和反列强侵略中国矿权斗争十分激烈的背景下,无疑对风气闭塞的萍乡民众具有一定的煽惑力,但不可否认的是,萍矿采用机器大规模开采无疑会夺“借煤为业之人”的“现成之利”[8]229,这才是问题的真正实质所在。

顾家相尽量为文廷式辩解,“此次来萍之洋矿师,乃系湖北铁政局常年雇佣之人。该局系张香帅(张之洞)创设,自光绪十九年起,收买萍邑煤炭不下数百万担,连岁歉收,贫民借此糊口,是香帅有恩于尔萍民实非浅鲜。期整顿已废之窿,振兴未尽之利。此系张香帅一番美意,如果有碍地方,断不能勉强。况洋矿师仅止看视,不能久留,将来如何办法,全在委员与本县督同地方绅士妥议”②。另外,顾家相还发布谕令“四辨”:“辨勘矿与开矿不同”;“辨明并不堪金、银、铁矿”;“辩明与风水无碍”;“辩明与传教无涉”[8]236-237。对萍乡士绅所持的反对理由逐一加以驳斥。

其实,在得知洋矿师要到萍乡勘矿的消息后,顾家相早在六月间就将此事在全县布告周知了;随后江西省善后局又为此发下了刊板布告,“告诫不可谓不详,开导不可谓不烦。”[8]234但是,在既得的利益面前,萍乡士绅还是以此作为发难借口。鉴于此,顾家相一方面安排提前结束考试,散去童生,免得再生事端[8]228;另一方面则立即去信宜春、分宜,要求在散考前暂行阻止洋人。还撰就释疑四条,及辨明机器情形,并将《汉报》加以评论分给绅士传谕开导[8]236。经多方努力,事件终于逐渐平息下去。

二、江西地方政府支持汉阳铁厂扩张矿权

汉阳铁厂在萍乡官府的保护下进驻萍矿,总算站稳了脚跟。最初,由于缺乏足够的资本,加上考虑到与地方士绅关系的处理,汉阳铁厂不得不委托萍乡势力最强大的广泰福商号为其经营煤炭的开采和运输工作。广泰福在萍试炼焦,后由汉阳铁厂驻萍矿局分督各商井厂仿造外国圈式高炉及开平河南等土炉,经营年余,炼出焦炭。但所炼之焦炭生熟参半,质地泡松,仍不能一律合用。张赞宸奉命到萍后,由矿局自购土井,采用平底炉法炼制焦炭[7]7-8。在同矿局竞争过程中,广泰福却将自有煤井煤炭炼焦销售给其他商号,不按合同供给汉阳铁厂,“所包焦炭未能按月解厂,欠焦甚多”。双方还加价争收煤斤,致“业户居奇”[8]229。1896年11月,盛宣怀正式遣卢洪昶赴萍与广泰福订立分办合同,在上栗购买矿山,自炼焦炭[8]269。由于广泰福本是由文、张、钟、彭几家控制的商井临时拼凑起来的,内部矛盾重重②,因此经营不利,亏折过重,至1897年9月间已是一蹶不振。“款绌内停”,“其往来各厂无煤,多由局收运”[8]902。最终广泰福被迫将煤井、焦厂等作价并给官局②。广泰福归并到官局后,表明汉阳铁厂在萍矿的开采权方面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兼并广泰福商号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为防止土窿的恶性竞争,保证铁厂在该地对煤矿开采的绝对垄断权,盛宣怀和汉阳铁厂要通过官府的力量取得主导地位。1898年,盛宣怀会同张之洞上奏清廷:“萍乡煤矿现筹大举开办,运用机器、延订矿师以及筑路设线,工役繁难,目前需费约百万有余,收效在数年以后。”“诚恐萍煤运道开通,经营有序,复有商人别立公司,纷树敌帜,多开小窿,抬价收买以坏我重费成本之局。”因此拟请嗣援照开平,萍乡境内不准另立煤矿公司。土窿采出之煤,应尽厂局照时价收买,不准先令他商争售。“广济厂用,而杜流弊。”[9]200-201随后,清政府批准了该会奏。7月,萍乡知事顾家相遵旨发布告示,规定在矿区范围内“不准另开商井,已开商井全部封闭”;同时,矿局对圈定的矿区范围内的商井、商厂优价收买,对圈定在矿区范围外的商井、商厂,设保合公庄,举派董事,严令开井界限,订立章程,其生产之整齐焦炭,由矿局收买[9]206。后两江总督和江西巡抚又依据湖南奏定矿务章程,规定:“大矿以机器开采者,四至依脉十里内,无论何人之业,均不准另开窿口。”如有违禁私开,或将废弃井重复开挖,希冀扰乱矿章者,由地方官严拏治罪,并分行县局遵照在案。至是各商井厂归并到局,由绅商出具公禀,自归并后,无论矿局开挖与否,其井口四至三里内,俱应遵照矿章,无论何人之业,俱不得阑入境内另开窿口[9]206-207。上述措施保证了矿局对煤炭开采的绝对垄断地位。

在官府的保护下,汉阳铁厂开始在萍乡大规模的扩张矿权。1898年夏,矿局先后在安源购得宋家山、桐梓婆子、大冲尾、蟹行嘴、罗家坡、栎树下等处1 700余亩山田[7]8。由于萍乡民众向以开煤为生,各山“土井林立,密如蜂房”,甚至数丈之内并开两井,因此持械聚众以致“酿成巨案”甚多。矿局遂于1899年2月帮商户组成“保合公庄”,举派董事,严令开井界限,立章程以整齐之。公庄生产的焦炭,由矿局收买,按照灰磷轻重,秉公办理[7]8。为加强对矿区的控制,矿局派卢洪昶会同保甲局长王化行和公庄员董,根据矿章,进行一次安源机矿十里四里的查勘工作,初步调查了矿区范围。1903年,由于受到北方义和团运动的影响,市面银根奇紧,销场不旺,同时汉阳铁厂长期停炉,萍矿的土窿商井难以为继,纷纷请求归并矿局。7月,保合公庄文国华、黄士霖等30人再三请求,矿局同意以20余万元的代价收并天滋山等处发顺等32井,并保留紫家冲等处发顺等13井,供售居民烧煤。9月,矿局派查井委员俞燮堃,会同萍乡县所派委员王存忠、萍绅公庄首士黄显章进行了全矿收并商井后第一次普查工作,共计收并商井276口。1906年7月,根据萍乡各境绅耆堪造清册,矿局委派俞燮坤、文从读、张德煌第二次商井普查工作,前后共收并商井321口,界内已无一口私井。9月,矿局正式进行勘界,并绘制了地图,其涵盖矿区周围长92.716 5亩,面积达504.506平方里②。

在控制萍乡煤矿后,盛宣怀将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袁州府属宜春县。在获知江西宜春县射鹏等处产煤甚佳、适合锅炉之用后,盛遂派解茂承带领洋矿师赖伦顺道勘察宜春煤矿,结果发现,射鹏煤窿以茅窝里、石栏下两处为最佳,新井每日出煤达600万石。赖伦表示,两山煤窿的矿质均与萍乡相埓,因此必须招集商股大举兴办。此际,已为汉阳铁厂效力的丁忧江西候补知县蒋家骏表示已招集商股1万两,拟前往宜春县选择出煤佳旺之处,先行仿照萍乡土法开挖,运往九江交招局收买,按吨给价,以资周转,“俟有成效,再用机器推广办理”。随后,盛宣怀致函江西巡抚德寿,要求对蒋家骏“务当妥为照料,会商办理”,“毋任地痞人等稍有挠阻”[10]22。另外,宜春林田煤矿“煤块质美,无磺无磷,堪炼焦炭之用”,且“现存生煤不下千余吨,水路运解亦称便捷”。盛又要求德寿仿效萍乡煤矿,不准他人另设公司,由蒋家骏会同办理或分办[10]27。

三、江西地方政府对汉阳铁厂在税厘方面的保护

萍乡煤焦在运往汉阳铁厂的过程中,对其危害最大的是沿途各卡征收的厘金。自1853年7月清廷江北大营帮办军务大臣雷以諴为筹军饷首先在扬州一带临时开设厘局后,厘金继推行于长江用兵各省,最后则逐渐普及于全国,厘金也逐渐由临时税种成为经常税种[11]22,67,严重阻碍了国内商品经济的流通。在萍安(萍乡至安源)、株萍(株洲至萍乡)铁路和南萍(南昌至萍乡)的公路修竣之前,萍乡的煤焦最初由铁厂委托给广泰福商号走水路运输,即由萍河起运,经渌江转入湘江到湘潭,再转载汉阳。广泰福的船只经常在湘潭厘卡受阻,据许寅辉致盛宣怀的函中称:“今接湘潭广泰福来函,云及湘潭厘卡诡词谓奉到抚宪行知,坚欲完厘。计船八十余支,均被扣留,内有萍乡煤局数张运单向不完厘者,亦被扣阻。其萍煤局之运单数张,有人云只须转运局盖一小戳,即可放行,而俞委员又不许。”“商家现已亏本,欲罢不能,再经厘卡有意刁难,难免克日停运而后已,于铁厂局面大有妨碍。”广泰福不得不向盛宣怀求援,盛只得请张之洞出面,电咨湖南巡抚行知相关各厘局,“凡有萍乡煤炭运单,照旧免厘,毋得再行阻滞需索”[8]137。

宜春煤矿归铁厂开采后,亦同样面临税厘过重的问题。在盛宣怀的干预下,九江关道诚勋表示同意“验免船税”,但不同意免常税大宗的船料税[10]36。由于诚勋态度强硬,盛宣怀只得求赣抚德寿从中斡旋,要求援引福建基隆、直隶开平、湖北广济、安徽贵池各煤矿奏准“减收煤厘”之例,每吨总计交纳厘金一钱五分;宜春射鹏等处出产的煤炭“减半”完纳厘金,以轻成本[10]37。最终诚勋同意按照福建基隆等处矿煤减半抽厘,由牙厘总局通融办理[10]46。

即便如此,由于新式机器的使用大幅增加了萍矿的产量,煤炭外运的数量日益增多,煤厘对铁厂而言仍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因此,盛宣怀要求江西继续降低税厘。盛致函署理赣抚翁曾桂,要求萍矿外运的烟煤仿柴煤例,只交纳十分的税厘。翁表示对烟煤从未如此办理,建议盛援两湖煤厘全免和苏、皖各省减厘案,与江西巡抚磋商,将袁州至湖口烟煤厘金暂予免除,等试办二、三年后,再定章程。或先将煤厘酌减几成,“以示体恤,俾轻成本,可敌洋煤,收回利权”。“一俟办有成效,禀明宪台咨会江西抚宪,援案奏定,或免或减,永远遵行”。翁还派守备廖宝臣前往采办,将萍矿外运的煤炭均按官物例“免税验收”。在盛宣怀的多方协调之下,萍乡煤炭免厘的问题似乎有一个很好的解决,但随后发生的事情使得江西地方当局改变了先前的态度。据瑞袁临分局所属秀山、昌山、新喻等卡禀告,六月间经过煤船23号,装煤5 100余石,于十月间又过煤船23号,装煤2 700余石,各船均系满装,但私煤夹带甚多,且家丁不服查量,“闻有串通商贩包揽情事”。于是翁向盛宣怀明确表示,以后来赣采办烟煤,“一律照章完厘”。因为近年赣省厘收短绌,除拨解京协各饷,“入不敷出”;同时赣省承担清廷摊派的巨额赔款,完厘也是为“节流之计”。翁驳斥了盛要求宜春煤矿免税的要求,称蒋家骏在宜春开设的煤矿虽供汉阳铁厂之用,但仍系招集商股兴办,不能与安徽贵池煤矿每吨减收税银一钱之例相比,坚持照例纳税。翁强调,由于江西需饷太急,各厘卡办公十分艰难,因此只要经过袁河的煤炭,必须交纳秀江卡三分,昌山初验二分,新喻二护三分,樟树二验二分,“所请碍难准行”。不过,对宜春烟煤,翁还是加以减免,“所有宜春县属兴办矿产烟煤,无论官、绅办运,均请一律将内地应完十分厘金统减四成,以昭公允”[10]65。

为保证来之不易的成果,盛宣怀咨文赣抚松寿,“运煤必须按船给发护照,兼之此后禀报情形,及移县护助等事,时有公牍往还,若非盖用关防,不足以昭信守”。于是自刊“江西宜春孙宝兴煤矿局”关防一颗,于三月十五日启用[10]120。但随后又遇到了问题,朱葆成所办宜春之煤运抵九江关,仍按照土煤出口章程,每吨先完正税银三钱,至沪再完半税银一钱五分,合共去银四钱五分,较新章受亏不小。加以运沪水脚银一两六钱,核计每吨成本需银六两数钱之谱,未免吃重。但蒋家骏所办宜春之煤,在九江却援照湖广总督张之洞奏定新章,无论洋煤、土煤,每吨只完出口正税银一钱,半税银五分。鉴于此,朱向盛宣怀报告,要求赣抚赐转咨九江关道宪饬行税务司,嗣后“凡遇宜春宝兴局运煤到浔,应请洋关循照新章,每吨准完正税银一钱,半税银五分”。“再此后出煤稍旺,即当分运湖北铁厂及江南各处机器局试用,以广销路,必须专雇民船装运,沿途各卡应完厘金,除江西省已蒙宪恩咨请江西抚宪核减四成外,其余湖北、安徽、江南等省,业经蒋令同出一辙,伏祈俯允转咨各省厘局,仍照减半章程完厘,庶几成本借以稍轻,转运可期扩充矣。”松寿同意盛宣怀和朱葆成的请求[10]153。

四、晚清政府对萍乡煤矿的军事保护

萍乡煤矿和路矿工人甚多,是孙中山革命党发动起义十分关注的地方。1906年发生的萍浏醴起义,是孙中山创立中国同盟会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武装起义。导致这次起义的根本原因是帝国主义的苛索、封建主义的暴敛所造成的湘、赣各阶层人民的贫困和破产;直接的导火索则是严重的自然灾害。1906年夏,中国中部严重水灾,江西南部、湖北西部、湖南北部、四川东南部,“皆陷饥馑”,尤以“湘、赣两省接壤之萍乡、醴陵、浏阳等县为甚”[12]1071。从政治方面的因素而言,萍浏醴地区有着光荣的反清革命斗争传统,这里曾是哥老会党徒十分活跃的场所,湖南醴陵、浏阳,江西萍乡、万载等县,“向为湘、赣两省哥老会党聚会之渊薮”[13]6。革命党人黄兴、刘揆一、马福益等在湘潭会晤之后,在进行全面部署、着手武装起义的同时,一直把工作的重点放在萍浏醴一带[13]6。革命党人经过精心安排和策动,萍浏醴地区的革命运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萍浏醴起义于1906年12月4日正式爆发。革命分三路进兵:一据浏阳、醴陵,进窥长沙;一据萍乡之安源路矿为根据地;一由宜春、万载东出瑞昌、南昌诸郡,以攻略苏、皖[12]1075。起义首先在萍乡打响。廖叔宝很快占领麻石。龚春台即将高家台所储少数军械分给各部,并指定先占上栗市为老营。萍矿道员林志熙和上海商约大臣急电湖广总督张之洞,称江西萍乡有会匪四起抢劫,占据上栗市,声势浩大,恳请张之洞“派兵越境会剿”。张在致军机处电中强调,“萍矿及路已值银数百万,若成燎燃,为患更大,不止路矿而已”[13]99,要求清廷派兵镇压。同时,盛宣怀直接致电军机处,为防止萍醴铁路为革命军所毁,要求督促湘、赣、鄂各省迅速派兵进剿[13]100-101。为镇压起义,清政府严旨两江总督端方、湖广总督张之洞、湖南巡抚岑春蓂、江西巡抚吴重熹,著诸人迅派得力营队飞驰会剿、认真搜捕,毋任勾结、蔓延为患。并著吴速饬臬司秦炳直选带精兵,前往萍乡一带扼要驻扎。“倘有贻误,惟该督是问。”[13]104-105“自洪杨以来,清军出兵之众,以是役为最。”[12]1074至12月17日起义失败,清廷前后调动了湖南、湖北、江西、江苏四省总计40 000~50 000人的兵力镇压起义军[13]23-24。

起义发动后,革命党人在短短数日内便集结了数万人义军,占据三四县,声势之大,与清军交战20余次,“为历次义师所未有”[12]1077。起义被镇压后,在江西地方政府的支持下,萍乡矿局对安源煤矿采取了许多防范措施。江西地方政府饬秦炳直会同矿局道员林志熙设立巡警局,派员认真清查矿井内外工人,并矿人以外街市居民。为达到防范的目的,巡警局还强迫所有矿工取“连环保结”,并由此开除无保可取的100余湘籍矿工。宁军统制徐绍桢抵萍后,将所部步队两营,以一营分赴铜鼓、万载等厅县,以一营连马、炮、工等队分扎于攸、醴、浏三县交接之赣省边界。江西地方当局还委派道员张季煜驻萍、宜、万三县适中之地,往来访查纠督,俾期早日肃清[13]130。清乡完竣后,张之洞又留步队一营、炮队一队在萍[13]198。

为将此次起义镇压下去,萍矿基本上承担了清军所有的费用。据现有的资料,从起义爆发到光绪12月29日,萍矿共计有21笔收、付军费,耗费煤炭约3 000吨之巨,是萍乡煤矿1898年建矿以来最大的军费收付账目[13]441-442。

在开发萍矿过程中,清廷及江西地方政府的政治保护为汉阳铁厂扫清了许多障碍,汉阳铁厂最终取得了绝对的主导权,为盛宣怀大举开发萍矿提供了有利条件。1899年,盛宣怀以招商局在上海洋泾滨一带的产业作担保,向德国礼和洋行借款400万马克[9]227,解决了开发萍矿所需要的资金问题。1907年,萍矿日产煤约达1 000吨,至1909年,萍矿年产量达64万吨,其中17万吨制成焦炭,基本上满足了汉阳铁厂的需要。不仅如此,萍煤还行销于汉口市场,当年达到215 000吨[14]14。辛亥革命以后,清政府垮台,萍乡煤矿失去了清政府的庇护,汉阳铁厂与江西地方官绅因矿井、矿界问题而纠葛不断[15]。1928年,萍矿为江西省政府接管,正式脱离了汉冶萍公司。

注释

①参见《萍乡矿务局志》,1998年萍乡矿务局志编纂委员会内部编印。

②参见《萍乡煤炭发展史略》,1987年江西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萍乡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内部刊印。

③肖育琼在其硕士论文《近代萍乡士绅与萍乡煤矿(1890—1928)》(南昌大学,2006年)中详细论述了这一时期萍乡士绅与汉阳铁厂针对萍乡煤矿矿权的矛盾和冲突产生的缘起、过程和结局,为本部分的撰写提供了有益的思路和借鉴。另外还有李超文章《萍矿、萍民与绅商:萍乡煤矿创立初期的地方社会冲突》,载于《江汉大学学报》2014年第4期;陈庆发博士论文《近代萍乡煤矿研究(1892—1939)》(南京师范大学,2010年),对此均有专门的研究。

参 考 文 献

[1]刘明汉.汉冶萍公司志[M].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0.

[2]罗晓.萍乡市地方煤炭工业志[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

[3]常世英.江西省科学技术志[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

[4]苑书义.张之洞全集[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5]严中平.中国近代经济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6]孙毓棠.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1辑[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7.

[7]顾琅.中国十大厂矿调查记[M].上海:商务印书馆,1916.

[8]陈旭麓.汉冶萍公司(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9]湖北省档案馆.汉冶萍公司档案史料选编: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10]陈旭麓.汉冶萍公司(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11]罗玉东.中国厘金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12]冯自由.革命逸史[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9.

[13]萍乡市政协,浏阳县政协,醴陵市政协.萍、浏、醴起义资料汇编[G].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14]张国辉.论汉冶萍公司的创建、发展和历史结局[J].中国经济史研究,1991(2).

[15]左世元.辛亥革命期间盛宣怀“保护”汉冶萍公司的策略[J].中国文化研究,2012(4).

(责任编辑尹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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