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媒介即讯息”的误读
——与何道宽的学术对话

2017-03-08 19:23张瑞希余雄飞
华中传播研究 2017年1期
关键词:卢汉讯息传播学

张瑞希 余雄飞

(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学术对话的方式,从媒介的道德属性、文化自信等方面与何道宽先生探讨了媒介伦理相关问题,并明确了中国学者的媒介环境研究现状,以及一直以来部分学者对“媒介即讯息”的误读。

2017年3月23日,华中师范大学第176期“博雅大讲堂”邀请著名学者、资深翻译家何道宽教授为在场学子做了一场“世界是不平的:什么全球化?为谁的全球化?”的精彩讲演,何道宽与到场师生畅谈全球化实践与中美模式比较观。其间,新闻传播学院的部分师生就媒介伦理相关问题与何道宽进行了对话。

一、媒介的道德属性

学生:麦克卢汉从“媒介是人的延伸”的基本立场出发,认为媒介本身有善恶的道德价值属性,但是一般而言,我们认为媒介只是工具,出现伦理失范现象是从业者自身的素质问题。您是怎么理解媒介具有道德属性这个观点的?对于当前频发的新闻伦理失范现象,您认为原因在媒介还是从业者?

何道宽:我不太赞成“媒介具有道德属性”这个观点,我认为“媒介”是一种物质,要看你如何使用它。道德价值是人赋予它的,人可以利用“媒介”干坏事,也可以利用“媒介”搞开发、做好事,这都是我们赋予“媒介”的道德价值,所以我认为“媒介”是中性的。离开人,“媒介”的价值就不存在了。只有人利用媒介,“媒介”才是有价值的。我们不能简单地说“媒介”具有道德属性,而是人赋予了“媒介”道德属性。

二、媒介伦理和文化自信的关系

学生:中国的传播学观念大多源于引进西方的理论,在本土化的过程中,可能会缺乏一定的文化根基。现在一些新闻伦理的失范,是不是因为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批判不够导致的?您认为媒介伦理和文化自信之间有什么关系?

何道宽:我们先来谈一下文化自信。公元前2 000年左右,中西方同时出现了哲学、伦理等学术思想的爆发。中国的“百家争鸣”十分辉煌,不说百家,道家、墨家任何一家都是不得了的,当代国人对古代思想营养确实继承得不够好,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长期以来我们因内忧外患,鸦片战争之后的很长时间,中国文化在一些人的观念中已经式微,在学者中可能还没有断裂,不少学者还在研究。现在一些年轻人不读墨子、孔子的书,就不能继承古代优秀的思想,那何来的自信?同时,西方猛攻中国政治制度,想摧毁中国的革命传统文化。

三、中国学者的媒介环境研究

教师:您对媒介环境学派的译介工作做了非常大的贡献,但是据我们观察,中国的媒介环境学的相关研究依然没有成什么气候。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媒介环境学派的理论观点对中国现实的启示意义在哪里?

何道宽:对这个问题不要太悲观。中国学者的媒介环境研究正在步步深入,对麦克卢汉研究的三次高潮,中国人都有响应。我曾在2015年第3期的《新闻与传播研究》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媒介环境学从边缘到殿堂》[1],对此做了全面的总结。但遗憾的是,文章最后一部分有1 000多字与中国学者的媒介环境学研究相关的内容没能被发表出来。这1 000多字介绍了除了我参与主持的几个传播学译丛外,包括浙江大学的邵培仁教授在内的中国学者首创了“媒介生态学”的观念,媒介生态学和媒介环境学中的“ecology”是一样的,也可以说是对媒介环境学[2]作出了响应。2011年,麦克卢汉诞辰100周年的时候,中国人民大学的《国际新闻界》策划了一个“麦克卢汉研究专辑”,一共有4篇文章,我的也在其中,介绍了媒介环境学。也是在同一年,南京大学办了一个网站,叫作“紫金网”。紫金网上有一个媒介环境学的专辑,有20多篇文章,其中也有我的一部分。此外,国内至少有10所院校开设了媒介环境学的课程。可以说,中国的媒介环境学研究正在跟上国外学者的步伐,但至今还没有中国学者自己写的媒介环境学的专著[3]。

四、“媒介即讯息”的误读与新解

学生:在您翻译的麦克卢汉的著作里面,有一个是“媒介即讯息”,那么能不能反过来说信息是媒介?或者说媒介和信息这两者的关系是什么,是等同关系还是从属关系?

何道宽:这个问题涉及了对麦克卢汉的误读和新解。很多学者把麦克卢汉的这个观点翻译成“媒介即信息”,这是错误的。因为麦克卢汉的原文是“message”而不是“information”,不能翻译成“信息”,只能翻译成“message”,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信使给你传送的信,“messager”给你传送的“message”。我们手机发出的短信叫“message”,这个“message”一定是经过加工的,不是原材料;而“information”是“raw material”,是没有经过加工的,不是“coded”,但“message”一定是“coded”[4]。

举例来说,人类语言是一个最强有力的媒介,使人类脱离了动物界成为万物之灵,这个媒介的讯息是什么?不是你说“哦!对面山上有老虎”,也不是说经历了丰收,也不是欢呼下雨了。语言这个讯息,是给我们讯息。语言对人最大的影响就是它使我们脱离了动物界。三样东西使我们脱离了动物界,一个是“tool-making”,一个是“fire-using”,一个是“oral language”,即我们会说话,我们会用火,我们会制造工具。这三个方面是我们和动物界尤其是灵长类告别的关键,使我们成为驾驭在动物界之上的万物之灵,这是语言的信息。

到了现代,电脑的信息是什么?电脑的信息不是说电脑给你传送了什么文件,电脑改变了整个世界,这才是它给你的信息。麦克卢汉说电脑是人智力的延伸,是人心灵的延伸,我非常同意。有学者说,将来可能会出现一个独立于人之外的意识,就是大家很熟悉的AI(人工智能)。很多人都担心,人工智能将来会灭亡人类,我也很担心。它的智力绝对要超过人类的智力,实际上是把人类的智力提升一个档次。大家都知道,最一流的围棋手败给了AlphaGo,它的人工智能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人类了。所以说人类一定要提高警惕,AI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要适可而止,不能再发展。

简介:

何道宽,1942年生,深圳大学英语及传播学教授、政府津贴专家、资深翻译家,现任中国传播学会副理事长、深圳翻译协会高级顾问。从事英语语言文学、文化学、人类学、传播学研究30余年,有著作和译作80余种,逾2 000万字。是最早引进跨文化传播学、麦克卢汉媒介理论、传播学三大学派之一的媒介环境学的学术翻译家。代表作如《中华文明撷要》,代表译作有《理解媒介》、《作为变革动因的印刷机》、《帝国与传播》、《媒介环境学》、《麦克卢汉精粹》、《数字麦克卢汉》等。

注释:

[1]何道宽:《媒介环境学:从边缘到庙堂》,《新闻与传播研究》2015年第3期,第117~125页。

[2]何道宽:《异军突起的第三学派——媒介环境学评论之一》,《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6期,第104~108页。

[3]何道宽:《媒介环境学辨析》,《国际新闻界》2007年第1期,第46~49页。

[4]何道宽:《麦克卢汉的昨天、今天和明天:纪念麦克卢汉百年诞辰》,《国际新闻界》2011年第7期,第6~12页。

猜你喜欢
卢汉讯息传播学
解放昆明:起义义举中有憾事
生命的讯息
是捍卫还是曲解?
卢汉与云南起义
口腔医学讯息
口腔医学讯息
口腔医学讯息
2016央视春晚“咻一咻”的传播学解析
传播学视阈下新一代“四有”革命军人的培养研究
相遇中的“传播”:传播学研究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