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联邦政府“全方位能源战略”评述

□苏苗罕

美国联邦政府“全方位能源战略”评述

□苏苗罕

奥巴马政府上台以来，为了推进“能源独立”和“低碳发展”两大目标，推行了“全方位能源战略”，并取得了明显的进展。这项能源战略的主要内容包括利用各项政策工具支持开发本国油气资源，降低能源对外依存度，同时通过发展碳捕集和封存技术，开发清洁能源政策和提高能源效率，修订火电厂的碳排放标准和机动车燃油经济性标准等措施，减少碳排放。联邦政府在实施该项能源战略的过程中所采取的各项法律和行政措施，对于我国能源和应对气候变化领域的法律和政策制定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全方位能源战略;能源独立;气候变化;清洁能源;能源效率

一、引言

2014年5月29日，美国联邦政府发布了《作为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全方位能源战略》(The All－Of－The－Above Energy Strategy as A Path to Sustainable Economic Growth)。①全文见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docs/aota_energy_strategy_as_a_path_to_sustainable_economic_growth．pdf，2016年5月1日。这份报告以“全方位”(All－of－the－Above)一词全面概括奥巴马政府近年来所推行的能源政策。但是这一表述并不新颖。奥巴马早在2012年3月15日发表的演讲中就指出:“我们需要一项面向未来的能源战略——一项开发所有美国产的能源资源的途径，符合21世纪需要的全方位战略。”②“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on Energy”，Mar．15，2012，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2/03/15/remarks－president－energy，2016年5月1日。事实上，这次所发布的能源战略报告本身，更多的是对奥巴马政府过去几年里所推行的能源措施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回顾和总结。本文以此文本为基础，对美国联邦政府近年的能源政策和法律的新发展进行一次概要式的梳理，以期提出对我国能源政策和法制发展有所借鉴的见解。

二、何为“全方位”

众所周知，能源安全和气候变化是当今世界面临的两大重要问题，而美国政府为了应对这两项问题而提出的“能源独立”和“低碳发展”两大政策目标本身又存在着内在的紧张关系。要实现能源独立，就需要更多地使用本国生产的煤炭、石油天然气等能源资源，但是它们在碳排放的角度来说又不是清洁的。因此，对于何为理想的能源战略，环境保护者与能源生产商的理解向来是不同的，甚至是相互对立的。

一方面，美国的环境保护团体对于奥巴马政府近年来支持开发国内石油天然气资源极为不满。2014年1月初，18家环保团体致信奥巴马，批评他所推行的“全方位能源战略”过于偏向石油天然气产业(pro－petroleum)。在信中，环保团体认为，“美国的能源政策必须减少对化石能源的依赖，而不只是简单地减少对外国石油的依赖。……我们认为在做出所有新的化石能源开发决定时都必须衡量其气候影响，并且敦促‘低碳清洁能源’战略而非‘全方位’战略作为政府能源决策的范式。”一言以蔽之，石油是肮脏的，即使它是美国产的，因为燃烧石油就会产生二氧化碳排放。基于这样的立场，这些环保团体接着对计划中的Keystone XL石油管道项目表达了反对意见。这一石油管道修建的目的是将加拿大的油砂资源输送至美国德克萨斯州的炼油厂。环保团体认为，这一计划一旦获得联邦政府的批准，势必会明显增加美国的二氧化碳排放。

另一方面，美国化石能源生产商，特别是煤炭生产商则批评联邦政府近年所推行的应对气候变化政策过于严厉。联邦环境保护局(EPA)在2013年9月20日发布的规则草案，首次对新建火电厂的碳排放提出了统一的全国性标准，①“Standards of Performance for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from New Stationary Sources:Electric Utility Generating Units”，79 FR 1429．在目前CCS等技术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该规则被认为势必会大幅增加新建火电厂的建设成本。紧随其后，EPA在2014年6月2日公布的《清洁电力计划》(Clean Power Plan)规则草案中对已有火电厂制定更为严格的二氧化碳排放标准。②该规则草案要求各州采取措施使现有火电厂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到2030年实现在2005年的基础上减少30%。规则草案全文，详见Carbon Pollution Emission Guidelines for Existing Stationary Sources:Electric Utility Generating Units，79 FR 34829．美国当前电力结构中燃煤发电仍然占据40%的比例，超过任何其他能源资源。这些政策措施也导致不少产煤企业和火电企业的反对，认为这些政策将减少煤炭生产的就业，而增加能源消费成本，进而损害经济竞争力。他们批评，奥巴马政府的能源政策是在“对煤炭宣战(war on coal)”，其“目标不是阻止气候变暖，而只是向国际社会证明美国已经做好准备为应对气候变化支付更多的成本。”③Danny Vinik，“Republicans Had Months to Prepare for War Over Obama＇s Climate Plan，and This Is the Best They Could Do?”，The New Republic(June 3，2014)．

不过，持平而论，“全方位”能源战略一词又是准确的。美国目前的能源体系毫无疑问要比过去更为多元化。奥巴马政府之所以为其能源战略打上“全方位”的标签，正是为了强调各种能源共存、共进，既包括化石能源，又追求清洁、低碳的替代，把天然气视为是实现清洁、低碳长远愿景的过渡能源，逐步扩大开发零碳的可再生能源和核能，确保能源安全并且到2035年左右实现美国的能源独立。尽管“全方位”一词含义宽泛，以至于仅从字面无法了解这一能源战略的任何实质内容，在这份能源战略报告发布之后，上述利益团体依然不买账，④例如，地球之友组织(Friends of the Earth)针对该能源战略发表的声明中就认为，奥巴马总统对于诸如煤炭和页岩气开发等肮脏的技术所提供的支持是短视的，而且与其发表的说辞——气候变化是“严峻的国家安全危机”——是背道而驰的。White House Doubles Down on“All－of－the－Above”Energy Strategy，http://www．commondreams．org/newswire/2014/05/29/white－house－doubles－down－allabove－energy－strategy，2016年5月1日。而众议院的议长John Boehner则作了这样的批评，“总统冻结了Keystone管道计划，拖延批准新的能源勘探项目，提出破坏美国煤炭产业、扼杀就业的规章，他就没有资格在这同时自我标榜全方位能源战略。”David Jackson，“Obama touts energy plans，W．House trumpets solar panels”，USA Today(May 9，2014)．但是对于奥巴马政府来说，权衡利弊，采用“全方位”这一相对中性的词汇，或许仍然是最有可能尽量弥合双方分歧的选项。

三、全方位能源战略的内容要点

从这份全方位能源战略的具体内容来看，确实体现了“全方位”的要求，既包括开发美国的石油天然气资源，也包括开发风力和太阳能发电，还包括了生物燃料和机动车燃油经济性标准。择其要点，可以归纳如下:

(一)开发本国油气资源

美国在2008年爆发了一次严重的金融危机。在此背景下，奥巴马政府上台伊始即高度强调“能源独立”。提升本国油气产量，减少对外国油气资源的依赖，以提高抵御国际石油供应危机的能力，增强能源安全，便成了能源战略的重中之重。

2012年4月13日，奥巴马总统签发了一项行政命令，命令设立“支持非常规国内天然气资源安全和负责任开发的部门间工作小组”，该小组由国内政策委员会(the Domestic Policy Council)领导，负责协调各部门政策制定、信息共享，协调研究、资源评估和基础设施开发等活动。①Executive Order 13605:Supporting Safe and Responsible Development of Unconventional Domestic Natural Gas Resources，77 F．R．23107．

图1 美国原油生产与净进口量

2013年10月，美国的原油生产量在过去的将近20年里首次超过进口量。②“Two Very Important Lines Crossed LastMonth，and ItMeans Big Things for Our Energy Security”，http://www．whitehouse．gov/share/two－very－important－lines－crossed－last－month－and－it－means－big－things－our－energy－security，2016年5月1日。而“页岩气革命”更是推动美国的天然气产量自2010年至2014年增加了25%。③See Edward L．Morse，“Welcome to the Revolution:Why Shale is the Next Shale”，93 Foreign Affairs，vol．93，no．3(2014)．受联邦能源政策的影响，美国国内石油天然气生产增长势头强劲，为美国经济恢复提供了有力支持。

2010年，为了应对美国墨西哥湾发生的深水地平线海上原油泄漏事故，奥巴马政府对海上石油天然气生产的监管进行积极全面的改革，并增加了新的环境保护措施。这些措施有助于美国能够以安全和负责任的方式开采海上能源资源。

但是，页岩气的开采过程也存在破坏地下水的环境风险，而《安全饮用水法》(the Safe Drinking Water Act)在这方面存在一项无意留下的漏洞或是有意做出的豁免。该法规制废弃物的地下灌注行为，但是，根据《2005年能源政策法》对该法所作的修订，地下灌注行为并不包括水力压裂流程中注入(除柴油外的)液体或者支撑剂(propping agents)。④§1421(d)(1)，Safe Drinking Water Act．因此，联邦环境保护局无权要求披露上述信息。页岩气开采过程中的采出水和钻井液排放，则是根据《清洁水法》(the Clean Water Act)，需要接受国家污染物排放清除系统(the National Pollutant Discharge Elimination System)的规制。⑤有关对美国调整页岩气开采的环保法规的梳理，参见张利宾:《美国环保法律如何规范页岩气开采》，《能源》，2014年第2期。在现由各州环保部门或者油气管理部门监管页岩气开采的同时，为了回应对环境风险的忧虑，联邦内政部也正在制定新规则，要求在公有土地(public lands，由联邦政府所有)上开采页岩气的企业披露其使用的化学物质信息。该规则将适用于在内政部管辖的土地(包括7亿英亩的联邦公有土地和5600万英亩联邦承认的印第安部落保留地)上进行的页岩气开采活动。⑥Oil and Gas;Hydraulic Fracturing on Federal and Indian Lands，78 FR 34611．

(二)发展碳捕集和封存技术

美国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中大约有40%来自火力发电。据研究，碳捕捉和埋存(Carbon Capture and Sequestration，以下简称CCS)技术对于新建燃煤火电厂来说是技术上可行的，并且其关键要素——二氧化碳捕集、压缩、运输和储存——已经在商业上成功实施。如果运用CCS技术，可以大幅减少火力发电厂的二氧化碳排放(80－90%)。⑦Stephen Ansolabehere et．al．，“The Future of Coal:Options for A Carbon－Constrained World”，Cambridge，Mass．: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2007．为了促进CCS技术的研发和示范，能源部已经投入数十亿美元建设了4座商业规模和24座工业规模的CCS项目，这些每年可以储存超过1500万公吨的二氧化碳，通过注入油田，可以增加原油产量超过3750万吨。①“The All－Of－The－Above Energy Strategy as A Path to Sustainable Economic Growth”，p．37．近年来，国会通过的多部立法对促进CCS技术的研发和示范，规定了研究补助、贷款担保、税收抵免等多种方式提供资金支持。②这些立法主要包括:《美国恢复与再投资法》对能源部化石能源办公室拨款34亿美元用于支持CCS项目;《2009年综合拨款法》(The Omnibus Appropriations Actof2009)对燃煤发电和碳捕集项目无限期延长提供80亿美元的贷款担保。而《2008年紧急经济稳定化法》(the Emergency Economic Stabilization Act of 2008)将CCS相关项目的税收抵免从16．5亿美元增加到31．5亿美元。Peter Folger，“Carbon Capture and Sequestration:Research，Development，and Demonstration at the U．S．Department of Energy”，2009，pp．4－6．

(三)开发清洁能源

为了推进清洁能源的应用，奥巴马政府已经对清洁能源进行了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投资。在奥巴马上台之后，美国的太阳能发电增加超过10倍，风力发电增加了两倍。

2011年2月，联邦政府启动了太阳计划(Sunshot Initiative)，目标是到2020年，太阳能光伏发电在成本上与传统能源相比具有竞争力。到2014年，这一目标已经实现了60%。③有关太阳计划，详见http://energy．gov/eere/sunshot/about，2016年5月1日。地热和生物质燃料的成本也有所下降，制造光伏电池的成本自2008年以来已经下降了65%。

在取得的上述成就基础上，奥巴马政府继续采取新的举措推动清洁能源的开发。通过公私合作机制和在联邦政府拥有的公有土地上建设可再生能源项目，美国正在努力实现到2020年联邦补贴的住房上安装100兆瓦(MW)可再生发电装机容量、到2025年在军事设施上安装3吉瓦(GW)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以及到2025年美国风力和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翻番的目标。

2009年，作为应对金融危机的经济刺激计划的一部分，国会通过的《美国复苏和再投资法》中对于可再生能源生产规定了生产税抵免政策，有力刺激了美国清洁能源产业的迅速发展。④See Sec．1101．Extension of Credit for Electricity Produced from Certain Renewable Resources，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Actof2009．

生物质燃料(Biofuel)也是奥巴马提出的全方位能源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为美国减少对外国石油的依赖发挥了重要作用。奥巴马政府已经对生物质燃料技术的研究提供了支持。

太阳能发电增长呈现“井喷”之势，从2010－2014年，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占美国总发电装机容量的比例增长了418%。其中，2013年新增装机容量仅次于新增天然气发电装机容量，也就是说，相当于当年燃煤发电装机容量的两倍。⑤“Solar－electric Generating Capacity Increases Drastically in the Last Four Years”，Electricity Monthly Update，Apr．22，2014．为了继续推动清洁能源的开发，奥巴马也呼吁国会通过立法，继续对可再生能源实施生产税抵免(Production Tax Credit)和退税制度，以保障可再生能源投资的稳定预期。

图2 美国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

(四)提高能源效率

减少能源浪费是创造就业、节省家庭开支，减少碳排放的最为便捷和廉价的方式。奥巴马政府已经采取了多项措施推进机动车和家庭的能源效率。

奥巴马政府上台之后，首先对机动车燃油经济性标准进行了修订，以减少燃油消费，促进温室气体减排。2011年7月和2011年9月，联邦政府分别完成了私人轿车和轻型卡车(2017－2025车型年)和重型卡车、公交汽车和箱型车(2014－2018车型年)的燃油经济性标准修订。仅以私人轿车和轻型卡车的燃油经济性标准修订为例，新标准提出了到2025年前实现平均绩效相当于每加仑54．5英里的要求，平均下来，在机动车的生命周期内，这将为每位驾车者省下8000美元，减少60亿公吨碳污染，超过了美国全年的排放量。2014年2月，奥巴马政府提出了2018车型年之后的重型机动车的燃料经济性标准草案，继续努力提高美国境内货物运输的效率。

联邦政府在2011年12月启动了“更佳建筑挑战计划”(Better Buildings Challenge)项目，致力于通过私有部门与公共部门的合作，到2020年将美国商业和工业建筑能源效率提高20%。根据2014年发布的项目进展报告，该计划现已吸引了超过190多家不同机构参与挑战赛，对其建筑能效进行评估，实施节能改造并分享成功经验，所涉及的建筑面积超过30亿平方英尺。①“Better Buildings Challenge:Progress Update－Spring 2014”，http://www4．eere．energy．gov/challenge/sites/default/files/uploaded－files/ progress－update－may2014．pdf，2016年5月1日。作为“更佳建筑挑战”计划的一部分，2011年12月，奥巴马政府签署了总统备忘录——“实施节能项目和基于绩效的合同能源管理”，督促联邦行政机关在2年内投入20亿美元通过合同能源管理方式提升建筑能效。②“Presidential Memorandum——Implementation of Energy Savings Projects and Performance－Based Contracting for Energy Savings”，http:// 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1/12/02/presidential－memorandum－implementation－energy－savings－projects－and－perfo，2016年5月1日。

(五)减少火电厂的二氧化碳排放

美国在哥本哈根和坎昆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会议上作出承诺到2020年前将二氧化碳和其他温室气体排放在2005年的水平上降低17%。美国人为因素产生的温室气体(主要是二氧化碳和甲烷)中大约有87%是与能源相关的，而化石燃料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碳占美国二氧化碳总排放量的大约94%，其中火力发电是最大的二氧化碳排放来源，占全国总排放量的三分之一。

在2013年发表的国情咨文演讲中，奥巴马政府敦促国会通过立法，引入碳交易等市场化机制促进温室气体减排。但是，由于国会近年因为政党斗争陷入僵局，奥巴马的呼吁并未被付诸实施。面对这一情形，奥巴马政府只好另辟蹊径，采用了其他工具促进温室气体减排。其中，联邦环境保护局援引《清洁空气法》，对燃烧化石燃料的火电厂的二氧化碳排放起草了相应的监管规则。③根据《清洁空气法》第111节的规定，环境保护局有义务对危害公共健康的污染物实施监管。2009年，环境保护局对二氧化碳作出了危害性认定(endangerment finding)。这一危害性认定的作出，意味着环境保护局需要采取措施减少二氧化碳排放。在2013年9月联邦环保局分别对新建火电厂的碳排放制定标准。这是联邦政府首次制定全国适用的火电厂排放标准——要求新建的小型天然气发电厂每兆瓦时排放二氧化碳不得超过1100磅，而新建的大型天然气发电厂每兆瓦时不得超过1000磅;而新建的燃煤发电厂每兆瓦时不得超过1100磅。④“Standards of Performance for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from New Stationary Sources:Electric Utility Generating Units”，79 FR 1429．2014年6月，联邦环保局又发布了名为“清洁电力计划”(Clean Power Plan)的规则草案，对现有火电厂的碳排放标准作出规定。这一标准规定的内容相对较为灵活。为实现电厂减排目标，各州可以灵活选择多种方式实现减排目标，除了“煤改气(fuel switching)”以外，还可提高电厂发电热效率，加大使用太阳能、核能等零排放能源及提高需求侧能效等。⑤“Carbon Pollution Emission Guidelines for Existing Stationary Sources:Electric Utility Generating Units”，79 FR 34829．对该规则草案的具体评论，参见Richard J．Campbel，l“EPA’s Proposed Greenhouse Gas Regulations:Implications for the Electric Power Sector”，2014．

四、对全方位能源战略的评价

在过去几年里，美国的能源结构更加趋于优化，天然气产量跃居世界首位，对外国石油的依存度已经处于最近20年的低位，而可再生能源生产也出现了迅猛增长。在经济继续增长的同时，美国的二氧化碳减排量也超过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这些成绩的取得，应该说与联邦政府推行的“全方位”能源战略存在着密切联系。奥巴马总统在2014年1月28日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时也曾不无自豪地指出，现在美国“出产的石油要多于我们从世界各地所进口的石油”，这是20年来所第一次出现的，“我在过去几年所宣布的全方位能源战略正在起作用，今天，美国正比过去几十年更为接近实现能源独立。”①“President Barack Obama＇s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2014”，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4/01/28/president－barackobamas－state－union－address，2016年5月1日．

考察美国能源政策的制定和实施经验，有以下几点是值得我们参考借鉴:

一是考虑经济、能源与环境(3E)的相互协调。正如《作为经济可持续增长路径的全方位能源战略》所开宗明义地指出的，奥巴马政府坚持的全方位能源战略具有三项关键性的组成要素:支持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增强能源安全、以及应用低碳技术为清洁能源未来奠定基础。②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All－of－the－Above Energy Strategy as A Path to Sustainable Economic Growth”，2014，p．5．从能源战略的实施效果来看，根据测算，在2012年和2013年，石油天然气生产为GDP增长贡献值达到0．22%，而在2010－2013年间石油天然气开采部门创造了13．3万个就业岗位。③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All－Of－The－Above Energy Strategy as A Path to Sustainable Economic Growth”，2014，pp．15－17．与此同时，石油天然气对外依存度降低，价格平稳甚至有所下降，风电、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增长迅猛。由此可见，作为全方位能源战略三大支柱的上述目标都有所推进。

二是能源战略的实施机制注重管理工具的综合运用。奥巴马政府的能源战略在其目标和内容上是全方位的，为了贯彻实施这一能源战略而采取的管理手段也是全方位的。这些管理手段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采取了经济激励的管理工具，例如为了可再生能源发展而提供的生产税抵免、贷款担保、采购、研发补助等。在这方面，国会2009年通过的《美国复兴和再投资法》中就有不少这样的条文，例如Sec．406规定的可再生能源和电力输送项目的贷款担保，Title V规定节能汽车的政府采购等。还有一类则是对企业采取标准制定、许可审批、信息披露等微观规制的管理手段。例如，联邦环保局制定的针对新建燃煤火电厂适用的二氧化碳排放标准。④“Standards of Performance for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From New Stationary Sources:Electric Utility Generating Units”，79 FR 1429。内政部也在制定规则，强制要求页岩气开发企业披露在灌注过程中所使用的化学药剂信息。⑤“Oil and Gas;Well Stimulation，Including Hydraulic Fracturing，on Federal and Indian Lands”，77 FR 27691．

三是能源战略的落实注重法律体系的保障。“全方位能源战略”与奥巴马政府发布的《总统气候行为计划》⑥The 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U．S．，“The President’s Climate Action Plan”，2013．中文译本参见苏苗罕译:《美国奥巴马总统气候行动计划》，载中国法学会能源法研究会编:《能源法研究资料2013》。等同属政策的范畴，是政治决策的产物。而在法治国家，公权力需要遵循“法无规定不可为”的原则，因此，能源战略的实现必须得到法律体系的保障。分析全方位能源战略的具体内容，我们不难发现，这些政策的实现途径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最经典的方式便是通过国会立法。国会过去曾经多次通过综合性的能源立法，系统性地吸收总统提出的能源战略的内容。《1992年能源政策法》和《2005年能源政策法》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⑦有关《2005年能源政策法》内容的评述，参见叶荣泗:《美国新的能源政策法及对制定我国能源法的启示》，《中国经济时报》，2005年9月1日。近年来，国会由于政党斗争的原因陷入僵局，这种系统性立法、修法的模式难度有所增加。奥巴马政府近年来更多地采用了规则制定(rulemaking)的方式将其能源战略付诸实施。例如，环境保护局为了限制火电厂碳排放而制定的两项规则就是这种模式的典型。规则制定属于行政立法的范畴，在现代规制型国家(regulatory state)得到广泛的应用。但是，根据《联邦行政程序法》的规定，规则制定通常需要遵守“通告和评议”程序，全文在联邦公报上刊登规则草案并征求公众意见，通过规则最后文本时需要对公众意见采纳与否做出说明。而在我国，能源立法缺失或者陈旧的问题严重，能源管理活动主要依据行政机关制定的“红头文件”，与立法民主性的要求尚存在相当的差距。

当然，有的时候，为了指挥和协调联邦行政机关的工作，总统还会以签发总统行政命令、总统备忘录等只具有“内部法律效力”文件的形式对联邦行政机关提出要求。例如，与此同时，奥巴马在2009年也发布了第13514号行政命令，要求联邦行政机关率先垂范，减少石油天然气产品的使用和二氧化碳排放，增加可再生能源的使用，提高建筑能效。①有关该行政命令的中文译本，参见李海敏译，苏苗罕校:《第13514号行政命令:联邦政府环境、能源与经济绩效领导行动》，载中国法学会能源法研究会编:《能源法研究资料2010》。而在2012年签发的第13604号行政命令则是规定设立跨部门工作小组促进非常规能源资源的开发。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美国全方位能源战略的成功，也不能完全归功于联邦政府。美国是实行联邦制的国家。在能源开发利用的各个环节中，州和地方政府也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以油气资源开发为例，根据能源信息署(EIA)的统计，32个州存在天然气开发活动，31个州存在石油开发活动。②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Rankings:Natural Gas Marketed Production，2011，2012，http://www．eia．gov/state/rankings/．在这些州中，多数都存在致密油、页岩气等非常规资源;主要存在于非联邦所有的土地上。除了联邦政府内政部通过土地管理局对公有土地上进行的油气开发拥有监管权外，州政府是在州和私人土地上进行石油天然气资源开发的主要监管者。不仅如此，有的州也要求在该州境内的公有土地上进行开发的企业遵守该州的石油天然气相关立法。③各州政府常常会与内政部土地管理局订立谅解备忘录，对该州境内的公有土地的监管要求的实施和执行进行协调。以页岩气开采为例，在内政部制定规则要求企业披露灌注过程中使用的化学药品信息之前，各州就已经修订了各自的规则，并联合设立了FrackFocus．org这个网站，要求企业将相关信息在该网站上进行披露。而内政部正在制定的规则也充分考虑到这一基础，并试图将联邦与各州的规则进行协调。由此可见，合理协调联邦与州乃至地方政府的互动关系，也是确保能源战略成功实施的重要环节。□

(责任编辑:胡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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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92(2017)05－0122－007

2017－03－08

苏苗罕，法学博士，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法治与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政府管制、能源法和信息法。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应对气候变化监管的行政法研究”(编号:10YJC820093);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能源产业监管的行政法研究”(编号:12CFX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