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区块链技术对传媒业的影响

■ 丁晓蔚 何秋妍

区块链,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分布式账本和数据库,“是一种由分布式数据存储、点对点传输、共识机制、加密算法等计算机技术的新型应用模式”①；是“一种由多方共同维护,使用密码学保证传输和访问安全,能够实现数据一致存储、难以篡改、防止抵赖的技术体系”②。典型的区块链以块链结构实现数据存储。区块链技术最早、最成功的落地应用是比特币,是中本聪发明用来解决去中心化和去信任环境下分布式记账和网络支付难题的技术。因此,区块链技术与金融行业有着不解之缘。最近若干年来,区块链技术由较多应用于金融、政务领域到向传媒业进军、扩展,因而从技术/实践层面给该业带来了诸多变化。当下人工智能对传媒业的介入几乎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微信脸书将人际关系数字智能化,阿里巴巴将商务和法币数字智能化,今日头条将纸媒数字智能化,YouTube将影视资料数字智能化”。以至有论者这样说:“在过去的10到20年间,伴随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人类一直在打造一个现实世界之外的第二世界——数字智能世界。”③这个数字智能世界虽是在“现实世界之外的”、然而又是人们可以现实地感受到的。

事实上,如果说互联网是信息传播和交换的网络的话,业内人士认为区块链网络是价值传播和交换的网络。因此,区块链技术被公认为是一种颠覆性技术体系和应用模式。进而言之,区块链与人工智能并不是割裂的。“人工智能就是一个收集、处理信息,转而智能化地作出决策或行为的过程。从这个角度说,区块链是实现人工智能广泛应用的技术基础,是保障数据真实性、不可更改性的基石,搭载在区块链上的人工智能,拥有‘1+1>2’的效果。”④因此对融入传媒业、与人工智能联系紧密的区块链及其影响进行研究,有其必要性、重要性和紧迫性。由于大数据是人工智能的燃料,而人工智能模型具有“垃圾进垃圾出”的技术特征。因此只有输入数据可靠、准确的情况下,人工智能模型的输出才会可靠、准确,才会具备价值。在此笔者提出基于区块链的可信大数据和可信人工智能的理念。

一、区块链技术融入传媒业的功能分析

(一)区块链四大核心技术与传媒业发展

区块链具有四大核心技术,而它之所以能对传媒业产生深度影响,是因为这些核心技术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1.分布式账本技术及它对传媒业的影响

(交易)账本的记录和管理工作,由分布在链上的诸多节点协同完成,而不是只有一个中心负责记录和管理账本。每一个节点,所记录的账目都是完整的,而且是处在节点上的人们可以调阅的。这对于金融交易的意义在于削弱了中心的作用而提升了节点的地位。而区块链在被应用到传媒业中以后,对链上传播的信息,处于链上任何节点的使用者不仅可以接受和知晓,而且可以对此进行探源、追溯,由此还能对数据进行确权、鉴权。加之区块链式结构的特殊性,链上信息和数据不可篡改,而能溯源、确权、鉴权则更具价值和意义。在公链系统中,已经没有了中心的概念,即不存在具备对链上传播信息的支配权和控制权的中心。既然没有了中心,各个节点之间的关系就都是平等的。由此可以说,传统媒体时代和互联网时代的信息传播格局,因区块链的介入而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

2.非对称加密和授权技术及它对传媒业的影响

“存储在区块链上的交易信息是公开的,但是账户的身份信息是高度加密的,只有在数据拥有者授权的情况下才能访问到,从而保证了数据的安全和个人的隐私。”⑤正因为如此,链上的信息(数据信息包括个人的隐私信息)是相当安全的,可以避免其中任何一种信息的泄露。表面看来,区块链的这一功能似乎与传媒业关系不大,然而实际上,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时代,在互联网空间中,个人隐私信息动辄被外泄,这已经成为困扰公众的一个严重问题；面对可能出现的“人肉搜索”和个人隐私信息被盗,保护个人隐私已经成为一个颇为沉重的话题和愈益严峻的挑战。区块链的这一功能对于传媒业而言实际上是极具价值的。

3.形成共识机制的技术及它对传媒业的影响

“区块链上的信息要得到超过一定数目的节点用户确认后才可写入数据库,分享给大众。这就是区块链用户的共识机制和自治体系。”⑥在链上,所有记账的节点按规制达成共识,确认某个或某些记录有效。这既是在作认定,也可以防篡改。各个节点用户就某些规则、法则形成共识,有利于恪守应该恪守的规则、准则,有利于抵制应该抵制的不妥的做法,有利于凝心聚力。多方共同参与,形成共识,还有利于形成一种激励机制。比特币由社区参与者自发维护,到目前已有10多年,仍然兴盛不衰。

4.智能合约技术及其对传媒业的影响

按照提出智能合约概念的尼克·萨博(Nick Szabo)的说法,智能合约的定义是:“一个智能合约是一套以数字形式定义的承诺(promises),包括合约参与方可以在上面执行这些承诺的协议,是一种旨在以信息化方式传播、验证或执行合同的计算机协议。简单地说它就是一段计算机执行的程序,满足可准确自动执行即可。”⑦智能合约是有关方之间基于技术制约而约定并履行的一种应信守的承诺。它与一般合约的相通之处在于:有关方有所约定。不同之处在于:(1)是“以数字形式定义的承诺”。数字形式定义了承诺,它既是承诺的重要基础,也是承诺的基本存在方式,还是其本质之所在。(2)是“一段计算机执行的程序”。这就提示人们:说白了,智能合约是计算机程序,由特定主体设定、靠计算机来执行(且是自动执行的)。(3)“合约参与方在链上执行承诺的协议”。智能合约得在链上执行而并不是在线下、在非区块链的状态中执行。确保在线上、在链上,这是智能合约履约的必备条件。(4)“以信息化方式传播、验证或执行合同”。因进行了信息化传播,智能合约的验证和执行已非仅仅当事人“你知”“我知”,而是被移置到了阳光之下,受到了人们的共同关注和监督。以上四点,智能合约与通常意义上的合约形成了显而易见的差别,并显现出其优越性。

智能合约对传媒业的影响,并不表现在传媒及相关人士的内容生产上,也不表现在信息的传播方式上,而是体现在传媒在经营中与合作伙伴的关系和诚信中。智能合约用计算机程序来固化合约的内容,并交给铁面无私的机器去执行,从而增加了合约的可信程度和履约的可靠程度。

(二)区块链的主要功能与传媒业发展

“最初应用于金融行业的区块链技术已经开始向传媒领域蔓延。这种以去中心化、可追溯性、自治性、信息不可篡改等为主要特征的新技术正引起媒体从业者的关注。在不远的将来,区块链将在媒体的信源认证、公民新闻审查、打击虚假新闻、舆情分析等领域展开议题,整个传媒行业的运作机制都将受到其影响与挑战。”⑧进行媒体信源认证、公民新闻审查、打击虚假新闻和助力舆情分析等皆是区块链在传媒业可以发挥的功能。

1.使原有的中心趋于解构

与分布式数字账本这一本质特征相联系,在区块链上,各个节点对信息的知晓权和支配权大致均等,客观上形成了某种“去中心化”的格局。其结果是对各个节点进行支配的中心及其权威性受到挑战,并有所削弱,甚至被颠覆。这是区块链介入传媒业以后带来的一个很大的变化。对此变化的利弊,笔者将在后文中加以详细讨论。

2.实现对信源的认证

我们知道,“在传统媒体以及社交媒体上,技术上无法做到让受众了解新闻生产的全过程,而在区块链新闻平台中将会实现操作的透明,每一个操作几乎都有清晰且不可更改的记录。”⑨要做到让受众即时地、充分地了解新闻生产的全过程,非区块链技术莫属。“每一个操作几乎都有清晰的不可更改的记录”,这个记录中不仅包含了内容,而且包含了时间戳。无论是内容还是时间戳,都可以经由一定的程序很方便地调阅和查验。对信源进行认证,其中包括了对公民新闻的核查。在自媒体时代,人人都可以利用手中的自媒体披露新闻信息,虚假新闻的形成和传播变得很容易；但是,如果没有相应的技术手段,要对新闻生产进行全过程和全方位的了解是难以做到的。而区块链,则为链上各个节点和管理部门了解新闻生产的全过程提供了关键性技术,虚假新闻将会在很大程度上被有效遏制。

3.实现舆情精准分析和研判

区块链的“去中心化、可追溯性、自治性、信息不可篡改”等特性或功能,可以帮助特定主体进行精准的舆情分析。基于区块链的大数据,是可信大数据,基于区块链的人工智能,是可信人工智能。人民网舆情数据中心执行主任、人民在线执行总经理董盟君的一番话可以给人以启发:“目前,我们正在孵化人民财经大数据服务,它利用区块链和大数据技术,把舆论的社会评价数据,与工商、税务等数据进行融合,对海量的市场主体进行评价。”⑩对海量的市场主体进行基于区块链的评价,也就包含了精准舆情分析和研判的内容。而其中,关键词是:“孵化”和“融合”。“孵化”是指用于舆情监测和分析的大数据服务被刻意“孵化”,在“孵化”过程中,区块链发挥了应有的效能；“融合”则指大数据和区块链技术的融合,各类数据的融合。这样进行的舆情研判,应该能够达到比较精准的程度。

4.助力作品的版权保护

版权属于知识产权的范畴。长期以来,知识产权保护一直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区块链却可以在这方面作出自己独特的贡献。它由于具备智能合约功能,因此可以保证在协议双方或多方订立合约时就建立互信和约束机制。再则,区块链所具有的信息存于各个节点且不可篡改,这一功能使精神产品的权属关系十分明确且不可被私自更改。此外,通过区块链可以对信息、数据进行追溯,包括使用和调取时间戳,这使以往难以实施的著作权确权工作能够顺利进行,从而使版权保护和版权保险都能依序稳妥地进行。

二、区块链技术融入传媒业的案例分析

(一)百度图腾: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传媒业的格局

作为国内搜索引擎中的佼佼者,百度旗下的百度图腾试水区块链,并获得了首个与传媒/出版业有关的应用场景。应该说,对于互联网大鳄百度来说,应用区块链技术已非首次。2017年7月,百度就凭借其Trust区块链技术框架,推出了区块链开放平台“BaaS”,稍后又推出了区块链游戏项目“莱茨狗”。百度图腾于2018年4月11日正式上线。应该说,它是百度在区块链方面的第三次试水,体现出与此前不同的切入角度和价值追求。

虽然百度在发展过程中三次涉足区块链应用,但是百度图腾的此次试水,显然有着特别的意义。区块链开放平台“BaaS”是一种云服务平台,它为移动应用开发者提供整合云后端的边界服务。对区块链游戏项目“莱茨狗”(为区块链数字狗),固然也不可小觑,但它实际上只是一款娱乐产品。其意义主要体现在娱乐的范围内:一是对使用者来说,是为他们提供娱乐消遣服务；二是对提供服务者来说,则是提供了盈利的空间和可能性。

而百度图腾则不同。它“不只是维权,不止是图片行业；除了可以帮助图片原创作者更好地确权、维权之外,百度图腾还可以为他们提供多渠道的分发能力以及价值变现能力。”百度图腾依托区块链技术,由图片行业切入,维权的初衷和效果毋庸置疑。然而,它又并不限于维权,它着眼于图片行业,却又试图超越图片行业。它旨在使人们的原创能力得以释放、原创积极性得以保护、原创作品得以完成价值变现。

百度图腾的意义在于:能借助于区块链技术,实现全流程版权保护和多渠道内容分发。可见,百度图腾致力于区块链应用,为相关类型的精神产品的确权、维权提供服务和提供保障,为这些产品的分发、传播和价值变现提供服务,从而为精神产品的生产、盈利和再生产带来了利好。百度图腾让人们看到了区块链在介入传媒业以后在维权、变现等方面所隐含的巨大潜力。

(二)Nwzer:人工智能加持下的区块链公民新闻平台

“Nwzer是一个在人工智能和区块链辅助下由用户生成的通讯社,也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支持的公民新闻平台。”得益于人工智能和区块链,Nwzer成了由公民自己生成的、以发草根新闻(公民新闻)为主的新闻平台。

人工智能并不用于生成新闻,新闻是通过众包的形式由公民自己生成的,但是人工智能被用来判别文章的质量,并进行智能监测。区块链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发挥其作为分布式账本的作用,将公民创制的新闻信息发送至链上的各个节点上。由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支持的公民新闻平台,与网民利用手中的自媒体发送新闻、披露信息的区别在于:网民利用自媒体发送新闻、披露信息,是在极其广阔的空间中进行发送和披露,广而告之。其结果既可能有人知晓,也可能无人问津。而通过区块链发送新闻、披露信息,则是向链上的各个节点进行的传播。因为各个节点均在链上,相互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所以不可能出现没有受众的尴尬局面。进而言之,在链上传播的信息,是不可以篡改且是可以追溯的。在这一点上,也与通过自媒体进行的传播存在差别。

Nwzer的学理价值在于得到区块链技术支持的、由用户生成的公民新闻平台具有通讯社的功能,从而突破了传媒业的传统格局，因此很值得研究。Nwzer的发明者提出,传统的传媒业,是由传媒机构控制了新闻的采编,其经济学模型实际上是错乱的。正如今日头条所表现出来的“信息茧房”问题那样,其采编和推送内容有着经济利益方面的考量,与新闻受众的价值需求可能是不甚相吻的、甚至是对立的。今日头条推送的信息,是今日头条希望我们看到的,却并不全是我们真正想要看到的。笔者据此提出过“‘信息茧房’不应该得到媒体认可和鼓励”的观点,还提出过应该提倡有温度、有情怀、有责任感的大数据、人工智能2.0的观点。因此,一种解决方案是让公众自己生产自己想看的新闻,但又不能摒弃必要的把关。公众的新闻由公众自己来采编、生成、进行内容众筹,在区块链和人工智能的加盟下,这也可能是对抗和消除虚假新闻或者“信息茧房”的一种解决方案。

(三)DECENT:区块链内容分发平台

DECENT于2017年6月30日正式上线,它在如下几个方面值得关注:首先它是基于区块链技术进行内容发布方面的全球首个平台。区块链技术的数字内容分发协议,是其立足的根基和存在的前提。数字内容分发协议,在链上进行的新闻信息传播中发挥了支撑性的重要作用。其次,平台独立存在。依靠区块链独立存在而非与其他机构共同合成,由此而显现出其独立价值。再次,平台开源。这意味着“允许全球范围内的开发者在其基础上创建、设计各类分布式应用程序(Dapp),而无需在区块链底层的开发上投入大量时间和资源”。底层开发可供共享,这对使用者而言是一大利好。最后,DECENT平台所支持的应用领域相当广泛,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元素均可以自如使用。

DECENT较之传统的内容传播,其显著的优势在于:第一,对各色人等实行免费开放。各色人等包括:内容的生产者,作品的出版商和经销商,内容的消费者等,他们都可以免费享受该平台所提供的无偿服务。在此平台上,不会有无孔不入和唯利是图的中间商赚取差价和从中获利；第二,通过连接全球范围内的资金支付系统,可以方便地进行款项支付；第三,能在链上自动地、有序地、合规地进行版权存证；第四,能通过“链”提供安全、低成本、支持任何数字内容的格式文本,这体现出对互联网上的数字内容分发模式进行的变革；第五,在此内容分发平台上,内容的生产者和内容的消费者可以方便地“各得其所”“各行其是”。具体而言,“作者可将自己的作品上传、设置分类、填写简介、设置内容时效,并可自行定价。用户可在DECENTGO中搜索自己喜欢的内容及作者,根据分类浏览内容,查看内容简介及用户评论,购买内容,并给购买的内容打分和评论。”互联网在以上某些方面,已体现出相应优势；而区块链则是在五个方面尽现优势。DECENT平台的上线,使“区块链+内容分发”的模式得以落地,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此前的内容发布格局。

三、区块链技术融入传媒业的得失分析

(一)“去中心化”机制的利与弊

在金融业语境中和传媒业语境中对区块链“去中心化”的评价应该有所不同。在金融业语境中,区块链的“去中心化”当是有利于解决中心被黑客攻破等安全威胁、中心腐败不可信、过于依赖中心造成系统性金融风险等问题的；在传媒业语境中,区块链的“去中心化”有利有弊的。

在链上进行信息发布和传播工作,如果沿袭的是区块链在金融领域中进行交易时使用的套路,那末就未必妥当。金融业只涉及资金(投资、交易、放贷、汇兑等),而不涉及意识形态。无论是投资还是交易,都不属于人们相互间的精神交往。而在传媒业中应用区块链,则往往会传播带有一定意识形态色彩的信息,推送属于精神产品的新闻、文艺、广告、娱乐等类产品。在这样的过程中,如果没有相当于中心的“把关人”进行内容、导向方面的把关,赋予这样的中心对于内容的选择权、发布之前的否决权和特殊情况下的纠错权,就难以杜绝不健康和不合适的内容。

(二)链上数据、信息不易改动的利与弊

一般而言,区块链上的数据、信息是不易改动的(包括恶意的篡改和不含恶意的修改)。不过,实际情况有待细分。一是公有链系统在国内的区块链应用中是不能完全用去中心化的公链的,在大于51%算力的挟持或攻击下,链上的数据、信息是可以被篡改或修改的；如果各个节点达成了共识,则数据、信息也可以被篡改或修改。这里的篡改和修改,指的是直接改变或者删除链上的原始交易记录。而在私有链或者联盟链上,则随各家制定的规则而变,很难与公有链等量齐观。二是各个节点的数据和信息是由节点各自写入的,如果有错的话,后续可以写上正确的数据并经形成共识而对原先的数据进行覆盖。后面的数据和信息起到了对前面数据和信息的修正作用。原始记录始终保留且可以进行追溯直至源头。如果要进行修改,只能是追加具有纠错性质的记录(而不能抹去或者消除前面的交易记录),然后补充新的交易记录。三是也存在链上的双方无法配合纠正的情况,比如转账目标对象地址填写错误,由于比特币世界的匿名性,在茫茫人海找不到错收到钱的人,因而无法让其退还。四是就链上的新闻传播而言,对于假新闻,可比照上述在链上转钱的情况进行修改。

使用了区块链技术以后,对链上的数据、信息进行恶意的篡改和不含恶意的修改都很难。这在其他领域中是无可争辩的利(有利于维持信息的原始状态,确保其真实性)。在传媒业中,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利。链上数据和信息的不可轻易改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件好事,应属于“利”，可以有效防止某些人在不良动机(主观故意)的驱使下通过造假、欺骗手段篡改原始信息,有利于作品原创者维权,有利于防范不讲诚信者唯利是图的行为,有利于对虚假新闻传播者进行追责。

但链上数据、信息不易改动,既有利也有弊。在区块链的场景中,严格按程序执行的机器对存在着本质区别的恶意篡改和不含恶意的修改其实是难作区分的。靠机器来限制恶意篡改数据和信息的行为和减少对不含恶意的修改所设障碍,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而虚假、不实、错误的信息的传播和再传播,客观上会混淆视听、扰乱民心,会使社会因此而付出沉重的代价。区块链技术为纠正信息传播中的错误设定的方法和程序过于繁琐、呆板,不易及时消除错误信息，就此而论，这可能是通过机器进行管理不可避免之弊,因此有必要探讨人机共同管理之道,而不能一味地依赖机器和技术进行信息传播管理,进行精神产品的流通管理。

(三)“智能合约”的利与弊

智能合约的利是显而易见的:它旨在助推诚信社会的构建,而且是行之有效的。在现实生活中,诚信缺失表现在各个方面,已经构成对社会和人际关系的严重危害,甚至损及国人的形象。企业须讲诚信,个人也须讲诚信,但对不讲诚信者及其行为如何在从合约签订到执行的整个过程中加大监督、约束的力度,这始终是一个有待探讨的问题。在传媒业内,同样有探讨这一问题的必要。现在,区块链技术提供了一条新的路径,那就是:针对传统合约的某些缺陷,融合了计算机程序之长和共识机制之长。计算机程序之长在于:不讲人情、无法通融、刻板执行等；共识机制之长在于:对于讲诚信和不讲诚信都形成了链上共识。这两种“长”结合在一起,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传统合约的不足。

第一代区块链技术应用于比特币,只有非常简单的堆栈式语言的支付合约。到了第二代区块链技术,被应用于以太坊,设计者们又强化了原先就存在的“智能合约”理念,使得区块链网络上可以运行任何图灵完备的程序,设计者希冀以程序来固化契约,用程序来促使参与者们遵守契约。设计者的理念是The Code is the Law!

由于以上原因,区块链已经远远超越了分布式数据库这样一种底层技术,而是负载了数字经济和数字时代人们对构建一个更美好的社会链接和协作模式的憧憬和期待。

人性是经不起测试的,即使通过道德约束、法律制约、教育预防等手段,最终也不一定能够解决人性一瞬间的邪念。例如,在金融领域中还款能力特别是还款意愿都是关于人性的复杂的函数。那么,还不如交付于算法,通过算法来形成一套人机协作的防范机制,索性从算法流程上就杜绝由邪念驱使作恶的可能性。又如,人们在生活中常常会受到好端端的协议因对方不履约而被撕毁这样的困扰。但是在区块链和智能合约的世界里,协议的内容是有关方一开始就达成共识、为大家公认并被写到程序中的,由程序按时按点严格执行。这样,即使对方想耍赖,也没有机会。久而久之,有关人员失去了按邪念行动的机会,在外力的强制下慢慢就会养成向善的习惯,这样能够提升社会的总体诚信和善良水平。由算法来对合约签署方进行规制,使人们根本没有违约和作恶的机会。习惯是可以养成的,久而久之就有了诚信、向善的习惯,整个社会讲究诚信的程度就会不断有所提升。

区块链的奇妙之处还在于,比特币作为其首个成功的落地应用,是没有专门的企业和专门的政府机构部门去投资的。十年来,它完全靠参与者的自发和热情来推动,形成了一个参与者的完善的生态圈。

区块链这种技术体系和应用模式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但使得人们没有违约和作恶的机会,使得约定的协作是可信任的；更重要的是,它还通过激励机制,引导参与者积极参与、快乐协作、积极向善,不断推动生态圈的完善和发展。可见区块链思维是一种比互联网思维层级更高的思维。

但需要注意的是:力促社会诚信体系构建,不能完全依赖智能合约和由机器来执行关于合约的指令。更何况,智能合约发挥作用的范围仅限于线上、链上。必须防止机器和技术依赖症,防止对于机器和技术的过度崇拜；不可放弃在关于诚信的教育和引导方面进行不懈的努力。在以恪守诚信为内容的教育和引导中,需要发挥人文因素的力量,唤起人们心中的良知,以持续存在的良知抵拒一瞬之间的邪念,需要表彰排除干扰恪守诚信的典型的人和典型的事,造成讲诚信者荣、不讲诚信者耻的社会舆论氛围和生态环境。

在区块链融入传媒业以后,前者为后者带来了一系列深刻变化,使之出现了许多新动向。传媒业从来不拒绝新技术的介入,不仅如此,还始终表现出热情欢迎的态度。善于吸收新技术的传媒,总是能更好地生存并在激烈的同行竞争中拥有一定的优势；抵制新技术的传媒将难以为继。但在新技术面前保持清醒的认识和对此进行准确的评判,不出现偏颇、不失去理性,扬新技术之长、补新技术之短,是一个须臾不可忽视的重要问题。对待融入传媒业的区块链,也应当是这样。

注释:

① 《中国区块链技术和应用发展白皮书》,https://www.sohu.com/a/224324631_711789,2019年4月7日。

②③ 《中国信通院发布〈区块链白皮书(2018年)〉,可信区块链媒体特设组同期成立》,http://www.catr.cn/xwdt/ynxw/201809/t20180905_184619.htm,2018年9月。

④ 《浅谈obEN—PAI项目》,https://www.chainnode.com/post/134875,2019年4月7日。

⑤ 《逐层揭秘:区块链的运作原理、存在问题以及前景》,http://www.woshipm.com/blockchain/953408.html,2018年4月7日。

⑥ 付豪:《区块链在媒体行业的应用》,《新媒体研究》,2018年第13期。

⑦ 《浅析智能合约》,http://www.dayqkl.com/24037.html,2019年4月7日。

⑧ 王芳菲:《区块链技术重塑传媒业——特征、应用场景及趋势》,《科技传播》,2018年第10期。

⑨ 宫小平:《重视区块链技术·解决传媒业痛点》,《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8年8月29日。

⑩ 《人民网舆情中心主任:利用区块链等技术孵化人民财经大数据服务》,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DRCAUDU20511WD0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