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记”之孙悟空
——万物启蒙“问思辨”教学课例

执教人_洪峰 编辑_汤成米

网络上关于“真假美猴王”情节的“技术分析”早已屡见不鲜——《西游记》里取得真经的可能是“假悟空”。但万物启蒙的“捉妖记”课程中，解构神话不是猎奇、或颠覆常理，悟空真假已经不重要，而是藉由这个形象完成孩子思维的再建构，即“问思辨”。

孙悟空可能不再是童年的超级英雄，他的身份因为“七个名字”而摇动不定，又因为“真假美猴王”这一情节而面目莫测。但因此，神话前所未有地贴近真实人生，促使孩子从他者不断逼近自我，回答“我是谁”这一原初命题。

孙悟空、哪吒、姑获鸟……对比依托传统物象文化的竹茶瓷课程、“红气球”电影课程等，“捉妖记”更高阶，被赋予了“更大的期待和使命”。“身份认知”是它的立意所在，而放在整个中国文化图景中，这些创世神话中长期被人忽略的“草蛇灰线”式书写，最终也会使我们走进民族人格，重新认识那个文化上的“自我”。

以下为课程节录。

洪峰，万物启蒙教学总监，全国阅读教学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捉妖记”系列课程为万物启蒙联盟校培训样本课

引入：聚焦“绝对主角”孙悟空

人物形象是一部小说的灵魂，在这里也成为儿童认识世界的“物”。归类、比较，尚属文本细读范畴，转折在于发现人物的不确定性和丰富性，“唐僧是人还是佛？”“为什么孙悟空变化最多？”

洪：《西游记》中大概有五六百个人物，各不相同。当我们面对大量信息时，你会用什么方法进一步解读？

生1：我觉得可以分类，然后挑感兴趣的，比如妖。

洪：很好，分类法。下面请你们将刚才记录下的人物分类，写出类别，并说说理由。

（小组讨论）

洪：没有标准答案，你们把分类理由说清楚就可以。

生4：我们分了三类，师徒四人、妖魔鬼怪、道教神仙。

洪：其他人可以提问。那么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分到你的哪一类？

生4：道教神仙。

洪：你们同意吗？

众生：同意。

洪：我不同意。他是佛，不属于道教神仙。你可能得增加佛菩萨一类。

生5：我们组是天上、地上、水下、地下。

洪：按照地域来分，思路特别新颖，六百多个人物都可以放进去了。有创意！

生6：直接分成主角和配角。

生6：我们分成四类，佛菩萨、凡人、妖精、神仙。

洪：这个特别不一样。

生7：老师，我有个问题，这样分的话，那唐僧是分在人这一类还是佛这一类？

洪：我一直在等这个问题。很好！我们知道有些很明确，比如如来、观音就是佛菩萨一类，李世民是人这一类。但是像唐僧这样的角色可以归凡人一类，也可以归佛菩萨一类。除了唐僧，故事中的这几个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等，也是这样，是在变化的，不能一下子归到哪一类。这些往往是特别重要的角色。下面我们就聚焦这四人。

洪：唐僧最开始是哪一类？

生9：人。

洪：你肯定没看过西游记。

生10：佛！他原来是金蝉子。

洪：没错，如来座下弟子，是佛菩萨，后来犯了错就变成？

众生：人。

洪：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又变成了佛。孙悟空呢？

众生：妖/人。

洪：最开始的时候能定性为妖吗？他石头里蹦出来，我们先写石猴好了。然后变成？

众生：妖。

洪：慢慢来。他去拜师，菩提老祖教他非凡本领后？

众生：人！

洪：后来成仙了，又变成？

众生：妖。

洪：在哪个阶段？

众生：大闹天宫。

洪：对。跟着唐僧取经（生答：佛），跟着唐僧就成佛啊？成仙。最后怎么样？

众生：佛，斗战胜佛。

洪：你有什么发现？

生11：我发现他们的人物都有变化。

洪：不是一个角色到底。发现一。

生12：他们最后都成了佛。

洪：发现二。

生13：他们的经历变化有相似的。

洪：几个人有相同的阶段，发现三。

农民专业合作社在当前的资金还比较少，所以需要加强与银行的联系，要定期、准时的将自己的财务报表以及发展动向等及时的上交到银行，让银行可以很好的了解自己的发展前景，从银行处取得更多的资金，让自己的资金可以变得更充足，从而可以向更多的农民提供贷款，也可以向每一位农民提供更大额的贷款。

生14：我发现孙悟空变化最多。

洪：很好，相应地谁最少？

众生：唐僧。

洪：他只有两个变化，从人到佛。你能揣摩吴承恩这样安排的用意吗？

生15：他应该想让故事情节更加曲折，富有感染力。

生16：他非常想突出孙悟空的本领。

生17：他们最后都成佛，无论你是谁，只要一心向善，最后都能成功。

生17：他们有漫长的经历。过程非常艰难。

洪：尤其是最后一个阶段，长长的线是他们的取经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实现。因此有人说《西游记》这本书是一部人的成长史。

（屏幕显示）“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造化会元功可以了解人的命运，这也是吴承恩给《西游记》下的定义。接下来我们就聚焦今天的最大主角。

美猴王

孙悟空

弼马温

名字是思辨的起点

“名字”既有个人属性，也有社会属性。除“孙悟空”一以贯之外，其余六个名字分别代表了孙悟空不同的成长阶段。这一意义空间的敞现，使学生与角色命运相连，也提供了发问的基础。

洪：孙悟空是谁？

生1：他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猴子。

洪：孙悟空就是个猴子。（生笑）

生2：石猴、齐天大圣、斗战胜佛，还有唐僧大弟子，他的身份特别多。

洪：很好。这个同学的思路提供了一个借鉴，我们要认识一个人的时候，首先从什么开始？

众生：姓名、身份。

洪：孙悟空还叫什么？美猴王、斗战胜佛、孙行者，还有？

众生：弼马温。

洪：孙悟空为什么有这么多名字名号？你读《西游记》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吗？接下来，我们选择其中这六个名字走进孙悟空。最开始叫什么？

众生：美猴王！

洪：然后呢？

众生：孙悟空。

洪：谁给他取的？

众生：菩提祖师。

洪：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孙悟空，学了本领以后怎么样？（生答：做了弼马温）太白金星下凡，叫他去到天上去担任官职，他嫌这个官太小，他想当什么？

众生：齐天大圣！

洪：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后拜唐僧为师，唐僧给他取的名字叫？（生答：孙行者）一路降妖除魔，九九八十一难后成为？

众生：斗战胜佛。

洪：沿着孙悟空的名称顺序，大致可以了解《西游记》的梗概。接下来，我们来进行探究。

探究任务1：六面孙悟空

每组分配一个名字进行研究，快速阅读资料，完成九宫格。探究内容包括：姓名由来、名字有何期待、外貌装扮、主要工作、关键事件等。

洪：下面我们来交流，第一组美猴王？

生3：美猴王的名字是老猴子取的，期待是成为花果山的头领。他在花果山的时候还没有盔甲。社会身份是猴王，主要工作是管理猴群，主要事业是求学，性格特征就是顽皮和机灵。最后结局是学艺被赶走了。

洪：美猴王这里有没有讲到学艺？应该是在孙悟空那个阶段。美猴王的结局是什么？（生讨论：想学长生不老之术）。下一个是孙悟空。

生4：名字是菩提老祖取的。原因是想让他“打破顽冥”。装扮非常朴素，穿道服，主要工作是干一些杂活。（师问：社会身份是什么？）菩提老祖的弟子。

洪：这里面有关键事件，谁知道。

生4：打三下头和卖弄法术。

洪：菩提祖师觉得这个猴子确实不一般，决定教给他真正的本领。但他在其他兄弟面前卖弄法术，被菩提老祖识破后怎么样？（生答：赶走了）

洪：性格特征怎么样？

生4：机智好学，爱卖弄。

（余略）

齐天大圣还是斗战胜佛

“齐天大圣”几乎是每个人童年的超级英雄，为什么最后却走向了“斗战胜佛”？课程从排序比较、讨论正式步入紧张的思辨环节，传统的英雄形象渐渐松动，学生开始探索神话背后的秘密。

洪：这六个身份中你最喜欢哪个？

生1：斗战胜佛。

生2：齐天大圣，因为很帅（生笑）。

洪：我们去推测一下，给它取名字的那个人，肯定有所期望。唐僧最喜欢孙行者，如来佛祖最喜欢斗战胜佛。你们把这六个身份按最喜欢到最不喜欢依次排序。统一你们小组的意见。

（讨论时间）

洪：如果你跟组里确实不一样，也可以说自己的。大家特别听一下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可以简单说下原因。

生3：斗战胜佛、孙行者、齐天大圣、孙悟空，美猴王，弼马温，最喜欢斗战胜佛，最不喜欢弼马温。

洪：原因？

生3：弼马温是玉帝给的，官职特别小，我不是特别喜欢。

洪：高一点就喜欢了？（笑）

生3：我觉得弼马温含贬义。

生4：我们组最喜欢齐天大圣，最不喜欢斗战胜佛。

洪：你最喜欢的斗战胜佛，他们组最不喜欢。为什么？

生4：斗战胜佛已经失去了孙悟空本身角色的设定和性格，我以前读过，“你都叫斗战胜佛了，不斗不战，那叫什么斗战胜佛！”

洪：只是徒有虚名，说得真好。

生5：我最讨厌斗战胜佛，虽然成了佛，但他很呆很冷漠。

洪：感觉距离特别远。

生6：我们最喜欢孙行者，最不喜欢弼马温。因为孙行者能保护唐僧取经。

洪：他们喜欢孙行者，一路降妖伏魔，每一次都是孙悟空迎难而上，不像八戒只用喊大师兄妖怪来了就行了。（生笑）

洪：孙悟空是谁？这个话题越来越有意思了，原来每个人心中对孙悟空的认识和评价都不一样，这是为什么呢？我们来做一项有意思的统计。

探究任务2：孙悟空武力值和反抗值曲线变化（从石猴到斗战胜佛七个阶段，石猴略）

洪：不一定要很标准，但我们发现，每组同学都有相同的部分——齐天大圣的反抗值都是100。那么谁的反抗值最低？

众生：斗战胜佛。（齐声）

洪：谁的武力值最高？

众生：斗战胜佛。

洪：武力值最高的斗战胜佛，为什么恰好反抗值最低？

生7：因为许多妖魔鬼怪都不敢惹他。

齐天大圣

孙行者

斗战胜佛

洪：那问题来了！孙悟空为什么会从反抗值最高的齐天大圣慢慢发展成反抗值最低的斗战胜佛呢？（学生陷入沉思）我们来回顾一下，从齐天大圣到斗战胜佛的过程中，有一个情节，发生了特别的事件。是哪一件事？

电影《大圣归来》剧照。“齐天大圣”几乎是每个童年的超级英雄，也因此成为银幕经典的IP形象

孙悟空动了谁的奶酪

课程的第一个转向：“真假美猴王”的情节使孙悟空生死难辨，进而引出孙悟空与如来的对立。“齐天大圣”的英雄形象开始被消解，但是，孙悟空只是动了如来的奶酪吗？

洪：关键事件发生后，似乎孙悟空就急转直下，变了一个人。

生1：我觉得他刚做孙行者后就有变化。

洪：为什么？

生1：他有一点反抗，但没有之前皮。

洪：这个不是最大的转变。

生2：六耳猕猴的那次。我好像知道了…

洪：慢慢来，大家还记得六耳猕猴这个情节吗？

众生：记得。

洪：帮大家回顾梳理一下好吗？

生2：首先六耳猕猴的法力和孙悟空相当。他冒充孙悟空，反抗师父，导致师徒有一场误会，后来他们一直在分辨谁是真正的孙悟空。

洪：当时他们让唐僧怎么样？（答：念紧箍咒）然后唐僧一看，两个人都痛了，唐僧分不出来。后来观音菩萨分出来了吗？（答：没有）好像只有如来佛祖座下的谛听分辨出来了。但他有说出来吗？

生2：他没有说，他说这个妖怪和孙大圣的法力相当，如果我们在这里说出来，我们整个阴曹地府就完了。

洪：他为什么没有说，你知道吗？

生2：因为假美猴王的法力也很强大。

洪：是这样吗？我们继续往下追踪：

如来云：“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相同音者，六耳猕猴也。”

洪：这是如来佛祖下的定义，他一看就知道真假。谛听却不敢说，为什么？他害怕谁呢？

众生：六耳猕猴。

洪：六耳猕猴吗？全世界只有两个人知道，如来和谛听。谛听如果说出来，他害怕谁？

众生：如来。

洪：我们来关注这章的一个细节：

如来笑云：“大众休言，妖精未走，见在我这钵盂之下。”……孙大圣忍不住，抡起铁棒，劈头一下打死。

洪：慢慢读这一段话，关注细节，联系上文，你有什么问题吗？

生3：大圣为什么会忍不住抡起铁棒劈头一下打死？

洪：好，大家看这个细节。怎么打的？

众生：一下。

洪：嘣，就死了。联系前文，前面两只猴子怎么样？

生4：前面两个人打了很久，都无法分出胜负，到如来这里一下子就打死了。

洪：既然孙悟空能够一下打死，为什么前面三五百回都打不赢？

生5：我明白了！肯定是如来削弱了六耳猕猴的法力，前面无法胜出，证明他们法力相当。如来杀鸡给猴看，让孙悟空明白如来神通广大。

洪：你隐约感受到如来的作用很大。但整部《西游记》中，孙悟空有没有打死过一个妖怪？

生5：白骨精。

众生：没有，白骨精没打死。

洪：是啊，每次唐僧遇到妖精，孙悟空要将他打死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悟空，住手。（全场笑）这是哪里哪里的孽畜，然后就收走了（生笑）。但这里打死了一只猴子，他当着谁打的？

众生：如来。

洪：如来是谁？我佛慈悲，他居然没去劝，在他眼皮底下被打死了。还有一个关键神态。

众生：笑。

洪：这个笑意味深长啊。这样一个上蹿下跳，大闹天宫的猴子，在如来眼皮子底下打死六耳猕猴后，就非常乖巧地成为了斗战胜佛。

生6：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如来佛祖比他力量强大以后，他就屈服了。

洪：孙悟空屈服了，是吧？孙悟空在最开始见到如来怎么样？屈服过吗？

众生：没有。

洪：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西游记里九九八十一难所有的妖怪都是谁安排的？六耳猕猴是谁放出来？

众生：如来。

洪：孙悟空的师父菩提老祖和如来是什么关系？

众生：不知道。

洪：据说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师父是混鲲祖师。菩提老祖培养出孙悟空，如来培养出六耳猕猴。假如你的徒弟，和你师兄的徒弟，两个人取经，你希望谁成功？

众生：自己的。

洪：这样一来，被打死的那只猴子可能是谁？

众生：（小声、不确定）孙悟空。

洪：也就是说，这个环节中孙悟空怎么样了？

众生：死掉了。

洪：替换掉了。也就是说最后真正取经的可能是那只……

众生：六耳猕猴。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不可否认，孙悟空过于高标的主体意识，也成为他悲剧的原因之一。因而导出课程的第二个转向：对名字的重新排序，意味着“孙悟空是谁”这一问题的内涵已经发生变化。孙悟空的人生经历也隐喻着我们的一生，但学生在这里面对的不仅是“我”的问题，更是“我与世界”的问题，我们真能拥有“齐天大圣”式的绝对自由吗？

洪：细思极恐。但是我们回过来想一想，就算孙悟空没有被打死，他最后成功了，成为斗战胜佛。但这个时候的斗战胜佛，还是你心中的美猴王、孙悟空、齐天大圣吗？

众生：不是。

洪：已经不是了。我们心中的那一只充满了顽抗精神，活泼顽劣的、充满天性的那只猴子已经不在了。所以你们认为孙悟空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悲剧？

生：我认为是悲剧，因为都已经不是自己了，不能成为自己，挺悲剧的。

生：我也认为是悲剧，辛辛苦苦降妖伏魔，被替换了都不知道，好惨啊。

生：我觉得孙悟空还是英雄，不管怎样，他神通广大，本领高超，一直活在我们心里。

洪：嗯，同学们说得都很好。我们回过来想想孙悟空的人生经历，到底谁取经成功，这不重要，重要是导致这一结果，谁是最大的原因？

众生：如来。

洪：仅仅是如来吗？

生1：孙悟空。

洪：为什么？

生1：他一直有太大的欲望。

洪：可能在于他内心的欲望？你看他几个名称，美猴王、齐天大圣。他其实想干什么？

众生：称王称霸。

洪：在这个过程当中，假如没有如来佛祖，最高的统治者不在，你觉得孙悟空可能会发生怎样的结局？

生2：可能会去自己称王称霸。

生3：他可能会成为最高统治者。

生4：如果没有如来，孙悟空可能在大闹天宫时就把玉皇大帝打死了。

洪：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如来，没有这样的一个最高统治者，最后孙悟空可能也会成为另外一种如来。最后我想问大家，如果让你再来给排一次序的话，你会把哪个名字排在最前？

生5：齐天大圣。因为他有坚持不懈的精神，反抗精神。

洪：最代表它本身的身份就是齐天大圣，还有吗？没有标准答案，你说你自己的内心的就可以了。你觉得呢。

生6：石猴。

洪：你可能觉得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最天真。

生7：我也觉得是齐天大圣。

洪：无论是你们选石猴还是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他们的背后都有各自的象征含义。但最后走向怎样的身份，成为怎样的人，最终由你们自己来决定，谁也代替不了。最后来回答一个问题：谁是孙悟空？

生8：我。

生9：我们自己。

洪：是啊，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就是孙悟空。你选择美猴王，一定向往着自由自在；你选择齐天大圣，内心一定渴望成为自己；你选择斗战胜佛说明你坚信人生一定会走向最终的辉煌。一部《西游记》把未来我们的各种可能性，人生的各个不同变化呈现在大家面前。至于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