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文学史的时代意义

2019-11-12 10:59温星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9年11期

温星

作为中国最重要、最核心的纯文学刊物之一《收获》的主编,程永新常年的本职工作是为人作嫁。是由他以执掌《收获》这一公器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执掌文坛牛耳的这一特殊身份,来发掘、扶持的文学人才,几乎就是一份当代著名作家的完整清单。他固然也堪称一位重要作家,但这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本质上,他更是杰出的文学编辑家。

所以,当读到上海文艺出版社最新推出的程永新的《一个人的文学史》,我一点也不意外,并且认为此书一出,他之前那些曾被盛赞的小说也都可以忽略了,因为这部意义特别而又重大,它以独特的视角和形式,建构起了一部缩微版的当代文学史。

本书内容大致包括几大部分:一是程永新与当代作家之间的往来书信,二是他写的对于作家们的印象记,三是他的作家对话、访谈,四是他的一些文学批评文章,另外,还有他参加各种重大文学活动的随笔记录。

其中尤其重要和珍贵的,我认为是书信部分。在写信已然成为历史的网络时代,信件的难得和特殊性,毋庸置疑。就在不久前,我偶然见到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一个声明,里面提到该社至今仍只收纸质投稿,不收电子投稿,我内心猛然就被他们的“坚守”所击中。

程永新真有心,他珍藏着数十年来作家们写给自己的所有信件,而那些收到他的信的作家们,竟无一保存。书中,他收录了许多信件内容,也将相应的影印件一一收入,细读之下,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到,几乎所有当代重量级作家都曾受过他的点拨,对他保持着极大的尊敬与钦佩,而许多经典作品创作与发表面世过程的蛛丝马迹,亦历历藏于信件之字里行间。

比如,在1987年9月王朔来信中,王朔称其新作《五花肉》若能博程永新一笑,便“算没有白忙活”。程不喜欢这个名字,要求改,王朔只得煞费苦心又想了几个,最终,程从中择一拍板——那便是《顽主》,王朔经典的代表作。

1996年8月贾平凹来信,提到其小说《土门》曾因程的意见反复修改,这回,“遵嘱又一次修改”,并极其谦虚,“可惜我能力不够,不知你们是否认可”。因为《高老庄》《带灯》等作品的细节修改,二人之间也是不厌其烦,反复通信探讨。

当年正值巅峰状态的“中国先锋文学五虎将”之一洪峰的一封信中,则表示程对他一部作品的评判,让他“沮丧到现在”,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的意见和评判让我感动”。

尽管如此权威,先为《收获》编辑部主任、继而出任主编的程永新,对于许多当年尚未展露锋芒的无名作者同样耐心,且经常回信悉心指导其作品。这方面的内容,本书中也有相关信函予以记载。

难怪,在中国文坛,程永新被誉为“作家的提衣人”,半辈子都在为作家们服务和“作嫁衣”。也难怪,这部《一个人的文学史》,被誉为展示文学细节、反映创作过程、凸显思想碰撞以及反映文化人优秀品格的文学史。此书虽然早在2007年便推出了首版,但时隔十年有余,这次又做了大量修订和增补,使得其所涉的作家作品延续到了最近的当下。

这部作品,不由让我想起《1962-1991私人文学史:杜拉斯访谈录》,这是杜拉斯以纯个人视角来书写的“文学史”,其强烈的时代价值无可争议。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文学史》与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是程永新以自己的视角和文学经历来连接起的一部“私人文学史”,却也具有鲜明而又重要的时代意义。因为,书中所写或记录的每一个作家和作品,皆堪称这个大时代里有着独特价值的节点和“珍珠”。

而正是有赖于杰出文学编辑家程永新之手,才将它们编织成了一幅不可复制的、关于当代文学的“珠串”。